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考茨基    另一译本:列宁的墓志铭(1924年1月28日)

考茨基关于列宁的一封信[1]

1924年1月28日


  〔来源〕原载《国际共运史研究资料 第九辑)》(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斯大林列宁著作编译局国际共运史研究室编,人民出版社,1983年)


  尊敬的索尔斯基同志!
  正如您所看到的那样,目前我不在柏林,而在维也纳。我今天刚接到您的来信,因此无法及时答复您的约请。
  我对此深为遗憾,因为我是很愿意对去世的无产阶级革命的英雄表示敬意的。虽然我对列宁在最近几年中采取的政治和经济方法怀有很大的疑虑;虽然由于我们公务上的分歧我遭到他本人深深的蔑视,尤其是我对于在列宁的权力所及的范围内工切偏离他的观点的人(其中包括社会主义者)遭到迫害感到非常痛心。但是,在一个人去世的时候,人们应当对于他的一生,而不仅是对于他一生中的若干年代或他的活动的某些方面作出评价,应当抛开一切个人的怨恨。我们的分歧不应使我们看不见死者的伟大,他是在世界历史上罕见的一位巨人。在现代大国的统治者中,只有一个人的份量同他多少有些接近,这就是俾斯麦。这两个人在其他方面还有一些共同的地方。他们的目标当然是截然不同的:俾斯麦的目标是建立霍亨索伦王朝在德国的独裁统治,列宁的目标则是实现无产阶级革命。这如同水火一样不能相容。俾斯麦的目标是渺小的,列宁的目标则是极其伟大的。
  但是同铁血宰相一样。列宁也是一位有着坚韧不拔、不屈不挠和勇敢果断的毅力的人。同俾斯麦一样,列宁非常了解武力在政治中的重要作用,并且懂得在决定性的关键时刻无情地使用武力。俾斯麦曾宣称,当代的重大问题必须用铁血来加以解决,列宁也持有这样的见解。当然,无论俾斯麦或者列宁都并不认为,仅仅使用铁血就足够了。同俾斯麦一样,列宁也是一位外交能手,善于欺骗自己的敌人,使他们惊惶失措,抓住他们的弱点,以便挫败他们。同样,同俾斯麦一样,当列宁认识到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不能达到目标时,他就随时准备毫不拢该地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选择另一条道路。俾斯麦在1873年曾经迅速地从自由贸易转向保护关税,不久前,列宁也同样迅速地从纯粹共产主义转向“新经济政策”。
  当然,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除了一致的地方之外,也有差别,而且不仅在于目标方面的差别(上面已经指出过,这种差别是不言而喻的)。列宁由于对理论很感兴趣(他勤奋地钻研理论)以及具有无私精神而远远胜过俾斯麦。俾斯麦则对理论不感兴趣,他利用自己掌握的国家政权来谋求个人的发财致富。
  但是,列宁对外国的了解不如俾斯麦。俾斯麦仔细地研究他的对外政策所涉及的那些国家及其实力和阶级力量对比。与此相反,列宁虽然曾在西欧侨居数十年,却并没有完全理解西欧的政治和社会特性。他的对内政策完全符合俄国本国的特点,他的对外政策则建立在等待一次世界革命的基础之上,这使每一个了解西欧情况的人必然从一开头就觉得,这是一种幻想。这是俾斯麦和列宁之间的深刻差别。前者用对外政策的成功来加强自己的政权,后者则用自己的对内政策的成功来巩固自己的政权。这确实不仅是由于他们两人的才能的性质不同,而且是由于他们活动的环境不同。
  俾斯麦是在这样一个国家里取得统治权的,那里的群众已经被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以及一八四八年革命唤醒而投入积极的政治生活。把俾斯麦的独裁统治强加给那里的群众并消除他们独立的政治思想和行动被证明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垮台了。与此相反,列宁是在这样的群众中取得政权的,战争极度地激发了他们的热情,但是他们还没有使好几代人受到独立的政治思想和奋斗目标的训练,因此在热情消失后很容易屈从于列宁及其战友们这样的杰出人物的独裁统治。
  列宁的巨大成功的最深刻根源就在于此,但是我对于他的体系的最大疑虑也就在于此。因为无产阶级的解放首先意味着它的思想和行动的最充分的独立。走向这种独立的重要的、很有希望的萌芽早在1917年革命前在俄国无产阶级中就已经存在。列宁起初给予无产阶级最充分的自由。但是他的方法的政治经济后果迫使他愈来愈限制这种自由。我不想再详细谈论这个问题,因为那样一来我就超出了对一位死者作出评价的范围,而把这种评价变成了一种争论。因此就只指出一点吧,尽管我对列宁的方法怀有疑虑,我并不认为俄国革命的形势是没有希望的。也许按照我的观点可以认为,尽管列宁引导俄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取得了胜利,但是他未能使这场革命带来成果。然而俄国革命还没有结束。它并没有同列宁一起被埋进坟墓。
  即使在俄国,劳动群众对独立性的迫切要求也始终将为自己开辟道路。那时,俄国革命所孕育的累累果实都将成熟起来。
  到那时候,俄国全体劳动人民,世界各国全体劳动人民不论属于哪一派别,都将怀着感激的心情纪念自己的一切伟大先驱者,他们在数十年间经历了种种斗争和艰难困苦为俄国革命作了准备并把它引向胜利。到那时候,即使对于那些今天对共产党抱敌对态度的人来说,在这个伟人祠中列宁的名字也是不可缺少的。
  在我随列宁之后进入另一个世界(至今还从来没有人从那个世界回来过)之前,但愿我还能看到这样一天的到来,那时,全世界劳动大众将团结起来共同纪念自己的已经去世的英雄们,庆祝在建设社会主义社会中的共同的自愿的合作。

卡尔·考茨基
1924年1月28日于维也纳

译自彼得·吕贝编《考茨基反对列宁》1981年柏林一波恩德文版第83—86页。

(辛庚译)





[1] 1924年列宁逝世后,苏联《消息报》经柏林代表潘斯基-索尔斯基约请卡尔·考茨基写一项悼念列宁的文章。考茨基给索尔斯基写了这封回信。《消里报》在发表此信时加了一个按语,其中说:“尽管这封信中提出了社会妥协派的最大思想家所特有的那些论据(特别是关于‘世界革命的幻想’,在世界革命面前,一切把考茨基看作目己适当的领袖的人都感到惊恐万状),编辑部仍把这封信看作一份值得注意的‘人类文献’,而予以发表。在这封信中列宁主义的一位公开敌人被迫承认无产阶级革命的天才人物的伟大。”——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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