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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关于自由派工人政策的争论

(1912年10月5日〔18日〕以前)



  大家知道,英国有两个工人政党:一个是现在称作“英国社会党”[103]的社会民主党,另一个是所谓“独立工党”[104]。
  英国社会主义工人运动中出现这种分裂不是偶然的。它由来已久,是由英国的历史特点造成的。英国资本主义发展最早,在很长时间内这个国家曾经是世界的“工厂”。这种特殊的垄断地位为英国的工人贵族,即少数受过训练、收入高的工人创造了比较不错的生活条件。
  因此,在这种工人贵族中就产生了市侩的、行会的习气,他们脱离了本阶级,跟着自由派走,嘲笑社会主义是“乌托邦”。“独立工党”也就是执行自由派工人政策的党。人们说得有道理,这个党只对社会主义“独立”,对自由派则非常依赖。
  最近,英国的垄断地位彻底垮台了。早先比较不错的生活由于生活费用飞涨变得极端贫困。阶级斗争大大尖锐起来,随着阶级斗争的尖锐化,机会主义的基础日渐崩溃,过去自由派工人政策思想在工人阶级中得以传布的那种基础也在崩溃。
  当很大一部分英国工人还有这种思想的时候,是谈不上消除工人中的分裂的。只要社会民主党还在反对自由派工人政策,靠空话和愿望是建立不了统一的。但是现在,这种统一开始真正成为可能的了,因为就在“独立工党”内部,反对自由派工人政策的呼声也愈来愈高了。
  我们手头有一份该党关于它最近一次代表大会,即1912年5月27日和28日在梅瑟(Merthyr)召开的“第二十届年会”的正式报告。这份报告中关于“议会策略”问题的辩论非常值得注意;这实际上是关于一个更加深刻的问题,即关于社会民主党的工人政策和自由派的工人政策的辩论,虽则发言人没有这样提。
  代表大会上的这场辩论是由议会议员乔伊特引起的。他提出了反对支持自由党[105]的提案(关于这个提案我们马上会详细谈到),同他意见一致的康韦支持他的提案,康韦坦率地说,“普通工人总是提出这样的问题;工党[106]在议会中有没有自己的独立路线?”工人愈来愈怀疑工党成了自由党的“俘虏”。“国内日益流行这样的看法:工党只不过是自由党的一翼”。应当指出,议会中的“工党”,其成员不仅有“独立工党”议员,而且有工会选出的议员。后者自称工人议员和“工党”党员,但又不加入“独立工党”。英国的机会主义者做到了其他国家的机会主义者常常想要做的事情:机会主义的“社会主义”议员同所谓无党派的工会议员联合起来了。我国某些孟什维克在1906—1907年议论过的臭名远扬的“广泛工人政党”[107]在英国实现了,并且只在英国实现了。
  乔伊特为了切实表达自己的观点,提出了一个提案。这个提案纯粹是“英国式”的,即没有任何一般原则(英国人是以“实用主义”和不喜好一般原则自豪的;这也就是那种行会习气在工人运动中的表现)。提案要求下院的工人团无视(不去理会)自由党内阁可能落到少数地位而不得不提出辞职的种种危险,要求对每个问题都要坚定不移地(steadfastly)根据事情的是非曲直(on the merits of the questions)来投票。
  乔伊特的提案“抓住了要害”。英国的自由党内阁和整个自由党竭力怂恿工人说,应当把力量团结起来反对反动派(即反对保守党[108]);应当保住自由派的多数地位,如果工人不投和自由派一样的票,自由派的多数地位就会丧失;工人不应当孤立起来,他们应当支持自由派。而乔伊特则把问题提得很明确:“坚定不移地”投票,不要顾及自由党内阁垮台的危险,不要根据自由党的利益,而要根据事情的是非曲直来投票,——用马克思主义的语言来说,就是要实行独立的无产阶级的阶级政策,而不要实行自由派工人政策。
  (在“独立工党”的队伍中,马克思主义原则上不被接受,因此,马克思主义的语言是根本不用的。)
  在党内占优势的机会主义者立刻攻击乔伊特。而且——也算一个特点!——他们攻击时正象机会主义者那样躲躲闪闪,支吾搪塞。他们不愿意直截了当地说他们支持自由党。他们用泛泛的言词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而且必然地提到工人阶级的“独立性”。瞧,跟我国的取消派一模一样,每当他们在实际上准备用自由派工人政策来代替工人阶级独立性的时候,总是要格外响亮地叫嚷工人阶级的“独立性”。
  机会主义多数派的代表默里提出了“修正案”即反提案,内容如下:
  “代表会议认为,工党为了更好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仍然应当估计到自己的策略可能产生的一切直接的和间接的后果。一分钟也不能忘记,左右它的决定只能是它作为一个政党的自身利益以及谋求增加有利的机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愿望。”
  请把两个提案比较一下。乔伊特的提案明确地要求同支持自由派的政策决裂,默里的提案则空洞无物,冠冕堂皇,乍看起来无可争辩,而实际上恰恰是在掩盖其支持自由派的政策。如果默里熟悉马克思的著作,并且在对崇敬马克思主义的人们发表演说,他就会毫不费力地用马克思主义的词句来美化他的机会主义,会说什么马克思主义要求估计到每个事件的一切具体情况,什么我们不要束缚自己的手脚,什么我们在保持自己独立性的同时要“利用冲突”、“抓住”现存制度中“各种矛盾的阿基里斯之踵[109]”等等,等等。
  机会主义可以用随便哪一种学说的术语,包括马克思主义的术语来表达。“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的“遭遇”的全部特点正在于,不仅工人政党的机会主义,而且自由派政党的机会主义(如伊兹哥耶夫之流)都爱用马克思主义的“术语”把自己打扮起来!但这些术语是打了引号的。我们还是回过来谈谈梅瑟的第二十届年会吧。
  麦克拉克伦表示赞同乔伊特的话。
  他说:“一个政党的利益是什么呢?是否仅仅在于保住自己在下院的议员席位呢?如果真是考虑党的利益,那就应当象重视议会内的议员一样,重视议会外的男女工人。我们是社会主义的组织。我们应当在自己的政治活动中贯彻自己的原则。”
  麦克拉克伦援引了关于赫斯威尔监狱事件(关押在狱中的一个小孩被拷打致死)的投票情况。议会中有人提出质询。自由党内阁面临垮台的危险,——英国不是普鲁士,内阁如果只得到少数支持票就要提出辞职。于是,工党议员为了挽救内阁,就投票为拷打者开脱罪责。
  麦克拉克伦说,工党老是考虑它的票会对政府的命运产生什么影响。他说,内阁垮台,就要解散议会,重新选举。但是这没有什么可怕的。内阁垮台和重新选举的结果,将会是两个资产阶级政党联合起来(麦克拉克伦光说“两个政党”,没有用“资产阶级”的字样——英国人不喜欢马克思主义的术语!)。然而,这两个党联合得愈快,对我们的运动就愈有好处。我们的宣传员所说的,也就是我们的议员应该在议会中贯彻的。否则,托利党工人(即保守党人)就永远不会相信自由党和工党有什么区别。即使我们失去议会中的全部席位,但如果我们坚持自己的原则,那也比为了取得自由党政府的让步而对它竭力奉承要有利得多!
  工党领袖,议会议员凯尔-哈第躲躲闪闪,转弯抹角……说:
  “其实我们在议会中并不处于钟摆那样的地位,——自由派同爱尔兰人在议会中比托利党人和工人的联盟强大……我在赫斯威尔监狱拷打事件上投政府的票,是因为确信这样投票实质上是正确的,而不是为了支持政府。拷打当然是事实,因此我们大家去议会时本来是决心投票反对政府的。但是,我们在议会中听取了对方的意见,原来,虽则监狱长这样残忍是有过错的,但是一般说来,这个监狱还是王国里比较好的监狱。在这种情况下,投票反对政府就错了……〈请看,英国的机会主义者把工党搞成什么样子了:对这位领袖的这种言论没有嘘一声,而竟泰然地听了下去!〉
  过错不在‘独立工党’党员身上。煤矿工人联合会加入了工党,可是当煤矿工人议员加入工人团后,便暴露出他们原来是自由派。他们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他们只是名义上加入了工党……
  乔伊特的提案会使全套议会制度变得荒唐可笑。任何一次投票都必须考虑后果。
  ……我建议还是将这个提案和修正案搁下为好。”(!!!)
  兰斯伯里支持乔伊特的提案说:
  “凯尔-哈第毫无根据地把提案说成是愚蠢可笑的,似乎它建议对个别问题投票时不必考虑事情的各个方面。提案建议不要考虑的仅仅是,投票的结果对政府的稳定性会产生什么影响。我赞同社会主义,厌恶那些通过非正式会议和‘操纵’议员来控制下院的政客们的手腕。我的经验告诉我,过去讨论任何一个提出来的问题总是从这个问题的投票结果对政府的命运会有什么影响着眼的。
  工党几乎完全不能使自己同自由党划清界限。我从来没有见过在什么立法问题上工党曾经同自由党划清了界限。我们作为一个党,过去在工人保险问题上一直是政府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工党过去一向投票赞成政府和政府的计划。
  在赫斯威尔感化院问题上的投票情况,使我感到惭愧。明明是一个孩子被拷打,而且是被拷打致死,我们却投票支持政府,为拷打者开脱罪责!我们的‘督办’〈“whips”——监督自己党团投票的指挥者或全权代表〉在议会中四处奔走,要求工人议员不要使政府遭到失败……教人们违心地投票,就意味着要使我们祖国的民主制的未来遭受致命的打击……”
  议会议员菲力浦·斯诺登,一个十足的机会主义者,象游蛇那样圆滑,他说:
  “我的斗争本能要我投票赞成提案,但是我的良知、我的理智、我的经验提醒我投反对票。我同意,现在的议会制度对那些抱着理想主义和政治热情进入议会的人产生了腐蚀作用,但我并不认为,通过了乔伊特的提案就会产生根本的变化。讨论一件事情的实质,决不能只限于考虑当时的情况。有些问题对于工党,比起任何投票对政府的后果还更重要,例如关于妇女的选举权问题就是这样,然而是否可以忽视对任何小问题的投票的后果呢?如果采取这种政策,就会造成必须经常举行普遍选举,而对公众来说,没有比这更讨厌的了……政策就是妥协。”
  投票结果,赞成提案的有73票,反对的有195票。
  机会主义者取得了胜利。这种情况在英国“独立工党”这样的机会主义政党中,是不足为奇的。但是,机会主义使这个党的队伍中产生了反对派,这是现在完全肯定了的事实。
  反对机会主义的人们的做法,比他们的德国同志经常采取的做法要正确得多,因为后者维护那些同机会主义者妥协的腐朽行径。由于公开提出自己的提案,引起了一场极端重要的原则争论,这场争论对英国的工人阶级也将产生深远的影响。自由派工人政策是靠机会主义首领们的传统习惯、因循守旧和狡诈圆滑维持的,但是,这个政策在无产阶级群众中的破产是不可避免的。


载于1913年4月《启蒙》杂志第4期
译自《列宁全集》俄文第5版第22卷第122—128页



  注释:

 [103]英国社会党是由英国社会民主党和其他一些社会主义团体合并组成的,1911年在曼彻斯特成立。英国社会党是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组织,但是由于带有宗派倾向,并且党员人数不多,未能在群众中展开广泛的宣传活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和大战期间,党内国际主义派(威·加拉赫、约·马克林、阿·英克平等)同以亨·海德门为首的社会沙文主义派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但是在国际主义派内部,也有一些不彻底分子,他们在一系列问题上采取中派立场。1916年2月英国社会党的一部分活动家创办的《号召报》对团结国际主义派起了重要作用。1916年4月在索尔福德召开的英国社会党年会上,以马克林、英克平为首的多数代表谴责了海德门及其追随者的立场,迫使他们退出了党。该党从1916年起是工党的集体党员。1919年加入了共产国际。该党左翼是创建英国共产党的主要发起者。——[135]。
  [104]独立工党(I.L.P.)是英国改良主义政党,于1893年1月成立,领导人有凯·哈第、拉·麦克唐纳、菲·斯诺登等。党员主要是“新工联”和一些老工会的成员以及受费边派影响的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分子。独立工党从建党时起就采取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立场,把主要注意力放在议会斗争和同自由主义政党进行议会交易上。列宁称它是始终依附资产阶级的机会主义政党。1900年,该党作为集体党员加入工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该党领袖采取资产阶级和平主义立场。——[135]。
  [105]自由党是英国的一个反映工商业资产阶级利益的政党,于19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形成。自由党在英国两党制中代替辉格党的位置而与保守党相对立。19世纪至20世纪初,自由党多次执政,在英国政治生活中起了重要的作用。1916—1922年,自由党领袖戴·劳合-乔治领导了自由党和保守党的联合政府。20世纪初,在工党成立后和工人运动发展的条件下,自由党力图保持它对工人的影响,推行自由派改良主义的政策,但也不惜公然动用军队来对付罢工工人。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自由党的势力急剧衰落,它在英国两党制中的地位为工党所取代。——[136]。
  [106]工党成立于1900年,起初称工人代表委员会,由英国的工联、独立工党和费边社等组织联合组成,目的是把工人代表选入议会。1906年改称工党。工党的领导机关执行委员会同工联总理事会、合作党执行委员会共同组成所谓全国劳动委员会。工党成立初期就成分来说是工人的政党(后来有大批小资产阶级分子加入),但就思想和政策来说是一个机会主义的组织。该党领导人从党成立时起就采取同资产阶级实行阶级合作的路线。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工党领导机构多数人持沙文主义立场,工党领袖阿·韩德逊等参加了王国联合政府。——[136]。
  [107]指孟什维克关于工人代表大会的宣传。召开非党工人代表大会的思想是帕·波·阿克雪里罗得于1905年夏首次提出的,得到了其他孟什维克的支持。这一思想概括起来说就是召开各种工人组织的代表大会,在这个代表大会上建立社会民主党人、社会革命党人和无政府主义者都参加的合法的“广泛工人政党”。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五次(伦敦)代表大会专门就工人代表大会和非党工人组织问题通过了一项决议,指出孟什维克召开工人代表大会的思想“实质上要导致以长期性的非党工人组织代替社会民主党,而工人代表大会的宣传和组织准备工作必不可免地会导致党的瓦解,并促使广大工人群众接受资产阶级民主派的影响”(见《苏联共产党代表大会、代表会议和中央全会决议汇编》1964年人民出版社版第1分册第208页)。——[136]。
  [108]保守党是英国大资产阶级和大土地贵族的政党,于19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在老托利党基础上形成。在英国向帝国主义阶段过渡的时期,保守党继续维护土地贵族利益,同时也逐步变成了垄断资本的政党。保守党在英国多次执掌政权。——[137]。
  [109]阿基里斯之踵意为致命弱点,出典于希腊神话。阿基里斯是希腊英雄珀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所生的儿子。他的母亲为了使他象神一样永生不死,在他出生后曾捏着他的踵部即脚跟把他放进冥河的圣水里浸过。他的脚跟因没有沾上圣水就成了他唯一可能受到伤害的部位。后来阿基里斯果然被暗箭射中脚跟而死。——[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