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刘少奇 -> 《批判资料 中国赫鲁晓夫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言论集》(合集,1967年)

025) 关于大革命历史教训中的一个问题

(1937年8月26日)



  ××兄:

  西安少壮军人的“左”倾暴动及西安群众运动中的“左”倾错误(关于这些事情的具体经过,我虽然还完全不清楚),关于这种错误,在党的历史上的经历,我想提起你的注意。

  党内关于1927年前,中国大革命的教训,我都是同意的。但有一点就是我认为在1927年前,我们还犯了“左”倾错误,尤其是在工人运动中,这一点我提出过多少次,被当作机会主义来批评我们。然而我的意见至今还保留。而且我认为与今后的工作有很大关系,特再一次向你提出。我现在说说过去的工人运动。无疑的,1927年前,工会保护工人利益的工作,作得不够,不周到,尤其在工人立法方面,全无建设,是属于右倾,但这并不能证明工人运动中就无“左”倾。当时在长沙:武汉、广州等城市,工人中的“左”倾错误是很严重的。

  倘若你们看看汀州的工人运动是“左”倾得“岂有此理”,倘若某某同志咒骂苏区国营企业中的工人“要求过了”、“不努力工作”,是“左”倾得“糊涂”,那我就要告诉你:这还算不了什么!1927年前,武汉、长沙、广州工人的“左”倾错误,比这还严重到十倍!

  提出使企业倒闭的要求,工资加到骇人的程度,自动缩短工时到每日四小时以下(名义上或还有十小时以上)。随便逮捕人,组织法庭监狱。检查轮船火车,随便断绝交通,没收分配工厂店铺,这些事这在当时是较平常而且是极普通的。工会是第一个政府,而且是最有力量,命令最能通行的政府,他的权力有时超过正式政府,你总听说过吧?这等事在小城市如汀州干起来问题还小,在武汉那样的城市,那样多人干起来,问题真有点骇人,然而我要问问这些东西是什么?是“左”?还是右?

  这些事干起来而且越干越厉害,在社会上,政治上、经济上、人心上要发生严重的影响,这是无疑的,企业的倒闭,资本家的关门、停业与逃跑,物价的飞涨,货物的缺乏,市民的怨恨,兵士与农民的反感(当时有许多小城市的工会被农民捣毁,而且是农民协会领导的),军官与国民党人的非难,就随着这种“左”倾的严重程度而日加严重起来。而工人运动是当时共产党员负责的,这一切非难,就都加上共产党身上,人们并不责备工人,而责备这是出于共产党的指示,这就影响共产党与各方面关系。

  在起初,人们都期求共产党设办法,就是政府都并不直接去干涉工人,共产党在当时责无旁贷答应政府这些事,但共产党未能改正这些事,而且连阻止这些事的发展,都未作到,这就使人们走上了另外的路途。

  反革命从而大施阴谋,利用来组织反革命的暴动。

  共产党要来阻止工人这些事,又因为说服得不够与采取强迫办法(与逮捕工人),就不能不引起了工人的反感,大大的丧失了工会与党的信仰,如是一方面工人不满意工会与党,另一方面国民党人及其他的许多人又责备工会与党,反革命就更加活动与利用。工会与党更孤立,地位更困难,虽然如此,但还没有发生过如西安的二月二日那样的暴动事件,我们最亲近的人离开了我们,在反对党的方针与号召之下去进行暴动,当时群众纪律还很好,他们等待他的命令……向反革命进攻的命令。

  当时的错误就在于总是不管向反革命进攻的命令,在各方面肃清反革命(同时稳定中间分子),而是一直命令群众退却,阻止群众斗争,解除群众武装,以致对反革命的暴动不抵抗,结果失败。

  以上是我们与国民党合作时期和末期的事,现在我们似乎又重复处在与人家合作的初期,这是学习上述教训应该注意的一点,二月二日暴动如在合作末期发生,我们的态度应有不同。

  革命的失败,无疑是由于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错误(除客观原因外),但在失败以前及以前很久,并不是没有“左”倾错误,这种“左”倾错误至少帮助了反革命,正如西安的错误帮助了右派一样。

  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从“八七”会议以来即不承认过去有“左”倾错误,批准过去的一切“左’’倾错误,认为这些过火的行动是最革命行动,不但不应纠正还应大大发扬,而且谁要谈过去有“左”倾错误,就是机会主义,就是对中国无产阶级不相信,同志:十年来的这种教育今天拿到西安群众运动中去执行,你能说他不对吗?

  我想在研究西安的“左”倾错误的教训时,似乎应该提到十年来对于大革命历史教训的问题,这个历史教训深入每个同志思想中,如果不正确解决的话,那以后的问题还正多哩!我要求你们特别注意与研究这个问题。

  我对这个问题感觉最深,而我也常思考这个问题,我现在愿意将我的感觉及经历简单告诉你。

  我开始工作就在一个历史长久而规模最大的产业安源矿山工作三年,将这一矿山每一角落的情形都弄得很清楚。我们在几万工人中,有绝对无限的信仰,工人是工作、生活大改善,地位大加提高,人皆称工人为“万岁”,工会有最高的权力,有法庭,有武器,能指挥当地警察及监狱等。即使这样,工人还不满足,还要更前进;(一)要求增加工资,但实际情形是不能加了,(二)工人自动将每日工作时间由十二小时减至四小时,很多工人自由旷工,这就使生产戒一半;(三)工人不听管理人工头指挥,许多地方要危害产业的前途与工程;(四)工人要扩大工会的权力,审理非工人,管理非工人范围内的琐事,当时在“二七”事变以后,全国各地工会均遭解散,这一个工会很孤立的巍然存在,如海中孤岛,整个形势要求工会的方针暂时退却与防御,然而工人要求进攻,这种情形将我苦闷欲死。

  为了忠实于工人长期的利益,不能接受工人的要求——进攻。然而工人要自动进攻,群众中自然产生这种领导进攻的领袖,资本家为了生产减低,逼着工会,多方责难工会不应减低生产,在工人中进行解释说不清,无法只得在会议通过后去阻止工人早下班,结果甚至工人和阻止下班的纠察队冲突,李立三亲自去阻止工人下班,工人要打他,逼得他痛哭流涕离开矿山,我批评工人不要过份,工人要打我,说我被资本家收买,气得我很难受。也正当我与工人发生裂痕时,敌人进攻,预备武力解散工会,我们立即与工人在一起,动员了工人抵御了这种进攻,工人完全胜利,然而问题还是如此。’

  工人要前进,但除组织苏维埃外,无法再前进,结果还不能阻止工人,这是最困难的问题,然而广泛的教育解释,民主的决定问题,提高纪律,逐渐的使工人一步步的明白,忍痛开除几个冒进的工人领袖,使情形有部分的改善,团结工人的力量,特别注意利用敌人内部的各种矛盾,注意!结果还是使这个工会维持了三年,直至“五卅”后,革命高潮再起,我离开矿山,工会还在。后来又因弄得不好,又被敌人武力解散了这个工会。

  这件事对我印象最深,我无数次请问人家,请问外国朋友,提出讨论,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现在我还认为当时的处理并不错。

  当时不是我右倾,不是我不愿意前进,而是工人“左”倾,工人不了解当时的形势不能前进,其实当时我寻找着每一个前进的路,我也认为前进最痛苦最容易,但无路可走。

  1926年冬,我到广州,在工人中又遇着了同样的问题,不过大多是小企业工人,“左”倾的要求和行动同样的严重,因此,我就有点称老资格,将处理安源矿山的经验拿来运用,我在一个工人代表会上系统地提出了一个报告,详细说明工人的要求与行动应如何才算正当。大体是提出整个国民革命的利益高过工人经济的利益,工人不能以部分的暂时的利益妨害长久的整个阶级的利益,经济利益也有最高的限度,使企业不致倒闭,资本家仍然有利可图,工人的行动要顾及“联合战线”,不要与当时的国民革命的利益冲突,批评了当时的“左”倾错误。

  自然在上述报告之后,工人中是要引起相当反威的。黄平等人接受了反威,怀疑我这个报告,我的报告原文已译成英文给鲍罗廷,送给陈独秀、张国焘、彭述之等人看,他们都无回答。这就是黄平等在1932年时说我“不相信中国工人阶级”所举的历史事实,以我这个报告作证明。

  1927年初,我到武汉,又遇到同样的问题,当然我没有别的方法来解决,然而以广州的“钉子”,我只好不说话了,但多方面讨论的结果还是不能不出于纠正过“左”的一途。

  罗佐夫斯基到武汉,我详细报告他这种情形,并请教他,但他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只说工人不能使企业倒闭,请政府帮助那些不能维持的小企业,工会不能代替政府,我说许多小企业大企业不能维持,而工人还要提要求怎么办呢?他不答。

  白劳德在汉口上海时,我和他谈过两天,要他就外国的经验答复我。他送给我二十元纸币,说:你谈的这些材料我可写两篇文章寄给美国杂志,这是给你的一半稿费。你所求答复的问题,在我美国工人运动中还未遇到过。我才知道这是中国工人运动中特有的问题。

  后来我在苏联又问过许多人,均未得到我所理想的答复,现在我想了是不能有别的答复的。

  最后在苏区汀州又过到这个问题,在我已经看惯了。但党内的所谓历史教训,认为工人这样做是对的,所以我不打先锋来反对工人,后来看到你们比我以前还要反对得激烈一些,我暗中感觉奇怪,我故意不提出办法,想看看你们是否提出好的办法?但你们提出的办法,比我以前提的更激烈些,某某甚至坚持要同保卫局来对付印刷所的工人,如是我才知道,我过去一些办法还可用。

  我现在要提出的是中国工人运动中有这样一个问题,在政治环境好,工人有集会等的自由,这个问题到处发生,否认有这样一个问题,不承认工人行动有“左”倾错误,就是马克思主义吗?这有什么好处?这只能使这个问题的将来发生时,使同志不知应付,如果承认过去工人中的“左”倾错误是“对”的,那只能使这个错误在将来更严重的重复。

  中国工人为什么有这个问题发生呢?我觉得是由于中国工人阶级下列特点:

  (一)由于半殖民地的经济,中国工人生活过于恶劣,使旧中国大多数工人除开工资之外,还要依靠一些不正当的收入来维持生活,如轮船铁路工人运私货作生意,工厂工人码头工人偷东西作弊,电车揩油等;(二)中国工人(中国人民同样)没有法律神圣的观念,他们看惯了法律只是统治阶级压迫被压迫者的工具,(三)中国工人运动的历史很短,工人文化程度很低,(四)平常资本家与反动政府对工人的压迫太严,存在封建式的压迫,(五)革命工会领导与教育工作不够,(六)中国资本家软弱。

  很明白,上述的现象是中国革命工人运动初期的表现,幼稚的表现。

  “流氓性”带得很重,中国工人的流氓式生活,流氓组织在工人中的长期存在也影响工人运动,在工人得到解放以后,他们就随心所欲的无所顾忌的,不估计将来与前进的行动,工会干部没有估计到这些,常常不能控制工人并为工人这种潮流所屈服或者冲倒。

  工人的这种“左”倾错误,总是工会能公开,工人运动大发展时产生,但发生以后就很难纠正,常用一切方法还纠正不过来,我没有一次的满意的纠正这种错误,比如汀州很少的工人,有陈云同志及其它许多人去长期工作,最后还是没有纠正过来的,国家企业工人经过几次审判开除,长期教育,虽大体上纠正过来,然而遗毒还带到陕北来了。这个错误一发生,影响当然重大,所以预防这种错误异常重要。

  怎样预防这种错误?(一)首先必须承认在工运中有这问题,了解各个问题的严重性及其发生原因,(二)工会要求系统的改善工人生活,不要等到工人自发的起来斗争;(三)工会要善于(拥护)政府权力机关,不要代替政府,(四)加紧对工人的政治教育,提高工人的文化水平,提高工人的革命纪律。

  至于这种错误发生后,主要采取教育与说服的方法来纠正,如用强迫的办法来阻止,很多是必然的要失败,要将工会弄到极困难的地位。

  以上我只说到过去的工人运动,其它不说了。

  “八七”会议以后工人的那些“左”倾错误会被批准,盲动主义正就接受这些东西再加以发展。

  本来在革命胜利时,,容易犯“左”倾错误,在革命失败后的反动时期,容易犯右倾错误,然而我们中国相反,大革命胜利时犯右倾错误,失败后犯“左”倾错误,这中间有些不自然的故意做作,比如有些同志害怕犯右倾,故意要“左”一点。但这不只是“下级同志”如此,“上级同志”也如此,反对“左”倾的话,故意不说,不敢说,对“左”倾故意的不反对不打击等。

  在革命胜利时,要领导群众前进,那不是困难的事,那是最容易的事,最困难的是当时形势不允许工人部分的过于前进,而这部分工人硬要盲目前进,要工人服从整个策略,这就困难,作得不好,便可能弄到自己的群众反对自己,如少壮派在西安。

  中国革命发展是不平衡的,常常在那个部分那个地方那个工厂对于革命准备好了,而且非实行革命的进攻,不能前进,不能保高度的群众热情,而在这个部分这个地方这个工厂对革命又完全未准备好,必须使革命延迟。如是就常常用少数前进的等待多数落后的,这种暂时等待是必要的,但是最困难的需要工人高度的觉悟与高度的纪律,这种等待不是机会主义,要工人暂时等待,甚至阻止工人过于“左”倾的行动都不是机会主义。然而“八七”会议以来,认为这是可耻的右倾机会主义,如是这种最困难而又必须的事情就自无人去做了,人们都只作最容易的事,接受工人的“左”倾情绪,盲目的痛快干一下。

  目前革命高涨又将到来,统一战线又正采取,所以这个问题重新提出实有必要。我(认)为只有反革命才希望我们重复过去的错误,托派更希望,如果我们不注意,或者否认群众中有这个问题那是不幸的。在西安很短的时间内,已使我们发生困难。

  如果你认为可以,就请你将这个问题提到刊物上讨论如何?

  敬礼

  刘少奇
  二月二十六日



  (这是我1937年写给洛甫同志的第×封信,在当时的北方局出版的《火线》杂志上摘要发表过。现特提交高级学习组作为参考材料。——刘少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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