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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谈“唐代的钉梢”



  鲁迅的杂感,都是有所为而发的,即是“言之有物”。他从没有寄托闲情之作,但有一篇文章,由于逸出了他原本要想说的范围,更由于文字优美,简直和其他的文章不相称了。我说的是搜集在《二心集》内的一篇《唐代的钉梢》。
  上海的流氓,如果看中了一块肥肉,总是先“钉梢”,后“拆梢”,钉梢就是尾随,拆梢就是敲竹杠,相当于广东话里的“讲数”。但钉的不一定是女人。
  钉女人的梢,这事也常有,也许历尽波折之后,终于会两情相悦,也许会一事无成,这究竟不是社会大事,无关宏旨的。
  一九三零年以后,国民党的特务统治很厉害,特务统治形成了白色恐怖,真如鲁迅所说,“简直使人不知活在人间”。可是特务手段确是苏联的输入品,那时有许多苏联回来的学生,一到上海,就向南京报道,号称二十八宿之一的孙际明就是如此,这批人成为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的骨干分子。“钉梢”是缉捕革命者的初步手段,有时神出鬼没,被钉梢者需要十分警觉,才能摆脱背后的“尾巴”。
  现在这手段已为任何统治者所普遍应用了。
  鲁迅自然有被钉梢的经验,可是他笔头一滑,竟谈到《唐代的钉梢》去了,材料又如此香艳的。
  那是他在读《花间集》张泌的一首“浣纱溪”引起的:
  “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慢回娇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稀闻道‘太狂生’。”
  鲁迅把它译成了白话诗,天衣无缝,堪称一绝。
  “夜赶洋车路上飞,
  “东风吹起印度绸衫子,显出腿儿肥,
  “乱丢俏眼笑迷迷。
  “难以扳谈有什么法子呢?
  “只能带着油腔滑调且钉梢,
  “好像听得骂道杀千刀!”
  鲁迅这篇文章登在当时“左联”的机关刊物“北斗”上,从斗争的观点看来,无论如何是不调和的,所以我说大概是鲁迅一时写滑了笔,显出他对于旧诗词的癖好来了。
  可是这就应了他一年之后所反对的一句话:
  “……将屠夫的凶残,使大家化为一笑,收场大吉了。”
  我希望我说的话对于鲁迅不致于太过穿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