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五卷

弗·恩格斯

德国的军事改革



  1859年的意大利战争比克里木战争[16]在更大程度上表明了法国的军事组织为全欧之冠这个事实。除法国军队以外,奥地利军队无疑是欧洲军队中最好的;但是,在1859年的短暂的战局期间,全军一个战役也没有能够打赢,虽然它的兵士赢得了光荣。即使把将军的无能,指挥的不统一和皇帝的瞎干涉都估计在内,奥地利各团的军官和兵士仍然一致认为:这支军队未获胜利的原因之一,是由于他们的组织不像他们敌人的组织那样适合于实际战争的需要。如果说,仅仅几年以前才彻底改组过的奥地利军队也不能令人满意,那末对其他在组织上还要老式的军队能有什么希望呢?
  法国人在这方面是超群的,这一点毫不足怪。任何一个略有军事能力的国家以阿尔及利亚战争那样大的规模进行了25年的小型战争[17],都不会不因此而使自己军队的战斗素质得到高度发扬。当英国在印度和俄国在高加索主要是用专为这个目的而派出的军队进行战争的时候,大部分法国军队已经在阿尔及利亚经过锻炼了。法国的确从这次锻炼中吸取了最大的益处,这次锻炼花费了许多生命和金钱,但是从取得宝贵的战争经验的角度来看,它是非常有成效的。继之而来的克里木战争,另一次更大规模的锻炼,使兵士有了更大的信心,因为这次战争向他们指明,他们在征讨游牧部落和非正规部队时所取得的经验,在对付正规部队时是同样有益和适用的。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有特殊军事能力的国家,本来就应该使自己的战斗组织达到完善程度,超过其邻邦的一切成就,这是一个在马振塔和索尔费里诺[18]已经无可争辩地证明了的事实,但是,它仍然引起了惊讶,特别是在德国。这个国家的军事学究们是这样相信自己似乎优于轻浮的、无恒的、无纪律无道德的法国人,以致这一打击简直使他们目瞪口呆了。另一方面,奥地利和德国其他各邦军队的一些一贯反对学究气的比较年轻比较有教养的人马上坚决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见。刚刚去过马振塔的奥地利军官们首先讲话,——这是完全有道理的,——他们说,法国人战斗中不背背包,他们既没有领带和竖领,也没有瘦上衣和瘦裤子;他们穿的是肥裤子和肥大的折领上衣,脖子和胸部非常自在,头上戴着法国式轻便军帽,子弹放在裤袋里。奥地利兵士疲惫不堪,气喘吁吁地走到一个地方,而法国人却生气勃勃,歌声不绝地来到那里,准备进行任何体力上的紧张活动了。奥地利军官们在自己的战地书信中报道过这种情况,普鲁士、巴伐利亚和其他军官们紧接着也是这样说。一个可怕的事实摆到了眼前。兵士们真的大胆地不在身上带大量累人的东西就跟敌人干起来了,这些东西差不多全是为了阅兵式和装门面用的,它们加在一起对一个兵士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紧束衣。而且,尽管没有这种紧束衣,他们结果还是打一仗胜一仗。这个事实是这样严重,连德国各邦政府都不能闭眼不看了。
  因此,军事改革在德国就成了一个使旧传统的所有信徒们大大恐慌的迫切口号。最革命的军事理论不但不受制裁地被提出来讨论,而且甚至为各邦政府所注意。第一个问题当然是兵士的军服问题了,因为它造成了战场上两军间的最突出的差别。这个问题讨论之久,就像口味之多那样。种种发明才能在军服问题上都表现出来了。制帽,头盔、高筒军帽、棉帽、上衣、短上衣、大衣、衣领、袖口、裤子、护腿和靴子,——所有这一切都进行争论,激昂慷慨,雄辩滔滔,真好像仅仅是这些东西决定了索尔费里诺会战的命运似的。奥地利人的军服式样最为过火。他们从差不多完全模仿法国样式(颜色除外)开始,经过了所有的过渡阶段,一直弄到短上衣和软宽边帽为止。可以想像一下,一个呆板、保守、拘谨的奥地利帝国兵士穿上法国猎兵的俏皮服装,或者还要糟糕,穿上1848年革命的德国志愿兵的短上衣和戴上他们的细毡帽,是个什么样子!对于奥地利军事制度来说,再也想不出比每一个这样的极端都要加以认真考虑这个事实更好的讽刺。通常的情况是:争论到完全困乏而止,而不是最后作出什么决定;旧军事传统的信徒们收回了一部分失去了的阵地,整个说来,军服方面的改变至少在奥地利将是很小很小的,在德国其他各邦军队中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改变,只有一点除外:普鲁士的头盔这个浪漫的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心爱的发明,看来势必先于它的发明者进坟墓。
  其次一个大问题是背包问题。法国人不带背包进入战斗是有些轻率的;只不过因为他们走运气,另外还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才能够说得过去。但是,如果这成了他们的习惯,那末在冷天或雨天的第一个失利就会使他们为此而大吃苦头。可不是吗,如果一般地采取这种做法,那末在每次战役中战败的军队不但会丢掉枪炮、军旗和备用品,而且会丢掉每个步兵个人的全部行装。如果在野营碰上几个雨天,将会使步兵的队伍完全紊乱,因为每个兵士所穿的只是他身上的那点东西。不过,问题的实质显然在于怎样才能把每个兵士的个人行装减少到最低限度;如果只从行装是否适于行军这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重要问题本来是能够容易地和令人满意地解决的;但是在德国,辩论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除军服问题和背包问题以外,军队的各种分队的编制也在详加讨论。应当多少人组成一个连,多少连组成一个营,多少营组成一个团,多少团组成一个旅,多少旅组成一个师,等等。这又是一个可以煞有介事地说出一大堆废话的题目。在任何军队里,基本战术体系把连和营的数目和定员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旅和师的定员的最高限额和最低限额取决于各邻国军队的编制,以便在冲突时各个较大的战术兵团之间的差别不会太大。不从上述事实所决定的实际条件出发去找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而企图规定基本原则,——这等于胡说,这或许对德国的哲学家们合适,而与实际工作者是不相称的。减少营的数目,把奥地利基干步兵团的数目从63个增加到80个,这不会比实行穿较肥的裤子和折领在更大程度上保证他们“未来的成功”。
  但是当军服式样和关于旅的定员和编制的高明见解吸引着全部注意力的时候,德国军事制度的大缺点和症结却被忽视了。军官们对一条裤子或一条衣领的式样争论得不可开交,而对德意志联邦[19]军队中有20来种不同的野炮口径和差不多数不清的各种小型火器口径却安之若素,对于这样的军官们,老实说,我们应该作何感想呢?采用线膛枪是统一全德国的口径的一个大好机会,可是这不但搞得马虎得丢人,而且把事情弄糟了。有必要稍微谈谈口径的这种混乱情况。奥地利、巴伐利亚、维尔腾堡、巴登和黑森—达姆斯塔德有一种口径——0.53英寸。它们用南德意志人在许多场合下表现出的实际的健全思想进行了这一极其重要的改革,为德意志联邦军队5个军规定了同一口径。普鲁士有两种口径,一种是所谓Zündnadelgewehr或针发枪[注:见本卷第229—232页。——编者注]的口径,约0.60英寸,另一种是不久以前按照米涅原理嵌上膛线的旧式滑膛枪的口径,约0.68英寸。前者应当尽快地代替后者。第九军有三种不同的步枪口径和两三种滑膛枪口径;第十军至少有十种口径,而在预备师中几乎有多少营就有多少口径。现在可以想见在积极战斗行动时这支五花八门的军队的情形了。能否设想,适用于每个部队的弹药总是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摆在附近,如果这不可能,那末这个部队就毫无办法和毫无用处呢?除奥地利、南德意志各邦和普鲁士以外,仅仅由于这一情况,就没有一个部队的官兵在长时间的战斗中带来任何实际好处。炮兵也是一样。普鲁士人、奥地利人和巴伐利亚人,不直接去研究哪怕是适合于旧式六磅炮的一个共同口径,从而使它逐渐成为线膛野炮的共同口径,他们现在却彼此毫无联系地铸造线膛炮,这只能加剧目前的口径不统一的情况。有这许多重大缺点的军队,本来是可以做一些比争论衣领和裤子以及旅和营的定员更为重要的事情的。
  在德国,只要上层人士不想打消建立军队是为了检阅而不是为了打仗这样的念头,在军事上就不可能有任何进步。这种学究气一度被奥斯特尔利茨、瓦格拉姆和耶拿[20]以及1813—1815年的人民热潮打下去,很快就又抬头了;它一直称霸到1848年,看来,在最近10年间还达到了顶点,至少是在普鲁士。假如普鲁士曾经参加了意大利战争,佩利西埃差不多一定会给它的军队布置一个新的耶拿,只有莱茵的要塞才可能拯救它。这支军队的现状就是如此,而这支军队就其兵士的素质而言,并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支别的军队。一旦法国人和德国人未来发生冲突,我们可以有充分根据地等待着马振塔和索尔费里诺的特征的再现。


弗·恩格斯写于1860年1月底—2月初
作为社论载于1860年2月20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5873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注释:
  [16]指1859年4月29日至7月8日法国和撒丁王国为一方与奥地利为另一方之间的战争(奥意法战争)。拿破仑第三在把意大利从奥地利统治下解放出来这个口号的掩饰下,实际上进行了具有侵略目的的意大利战争。他害怕意大利的民族解放运动蓬勃发展,不希望促成建立统一的独立的意大利国家,于是在7月11日背着撒丁同奥地利单独缔结了维拉弗兰卡和约。
  1853—1856年克里木战争(东方战争),是俄国跟英国、法国、土耳其和撒丁的联盟的战争,它是由于这些国家在远东的经济和政治的利益发生冲突而引起的。——第20页。
  [17]小型战争是十八—十九世纪军事书籍中使用的一个术语,指正规军小股部队结合着游击队和民兵的行动而采取的军事行动。
  阿尔及利亚战争是指1830年法国政府在阿尔及利亚开始的掠夺性殖民战争。法国殖民者的行动遇到了阿尔及利亚人民的猛烈反抗。只是经过40年以后,他们才得以把阿尔及利亚变为法国殖民地。——第20页。
  [18]指1859年奥意法战争期间进行的两次会战。在1859年6月4日马振塔会战中,法军打败了奥军。在1859年6月24日索尔费里诺会战中,奥军败于法意两军。——第21页。
  [19]德意志联邦是1815年在维也纳会议上成立的德意志各邦的联盟,最初它的成员包括34个邦和4个自由市。在联邦的两个最大的邦即奥地利和普鲁士之间进行了接连不断的争夺霸权的斗争。——第23页。
  [20]1805年12月2日在奥斯特尔利茨会战中,拿破仑第一战胜了奥俄联军。1806年10月14日在耶拿会战中,拿破仑部队击溃了普鲁士部队,从而迫使普鲁士投降。1809年7月5—6日在瓦格拉姆附近,拿破仑打败了查理大公的奥地利军队。——第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