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全十卷) -> 第一卷

弗·恩格斯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


导言



  英国工人阶级的历史是从上个世纪后半期,随着蒸汽机和棉花加工机的发明而开始的。大家知道,这些发明推动了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同时又推动了整个市民社会的变革,它的世界历史意义只是现在才开始被认识。英国是发生这种变革(这种变革越是无声无息地进行,就越是强有力)的典型地方,因此,英国也是这种变革最主要的结果即无产阶级发展的典型国家。只有在英国,才能把无产阶级放在它的一切关系中并从各个方面来加以研究。
  我们在这里暂且不谈这个革命的历史,不谈它对现在和未来的巨大意义。这个题目留待将来的—部内容更广泛的著作去论述。现在我们只谈几点,这几点是为弄清以后要讲到的事实和了解英国无产者的现状所必需的。
  在采用机器以前,纺纱和织布都是在工人家里进行的。妻子和女儿纺纱,丈夫把纱织成布,如果当家人自己不加工,就把纱卖掉。这些织工家庭大部分住在城市近郊的农村,靠自己挣的钱能生活得不错,因为就布匹的需求来说,本地市场还是具有决定意义的,甚至几乎是唯一的市场。后来由于国外市场的占领和贸易的扩大出现了竞争,但竞争的威力对工资产生的影响还不显著。同时本地市场的需求不断扩大,这种扩大和人口的缓慢增长是同步的,因而保证了所有工人都有工作;此外,工人之间还不可能发生激烈的竞争,因为他们散居在农村。这样,织工多半能够积蓄一点钱,租一小块地,在空闲的时候耕种。至于空闲的时间,他们愿意有多少就有多少,因为什么时候织布和织多长时间是随他们便的。当然,他们是蹩脚的农民,他们的耕作是马马虎虎的,没有很多实际收益;但是,他们至少不是无产者,他们,正如英国人所说的,已经在故乡的土地上扎下了根,他们是定居的,其社会地位比现在的英国工人要高一等。
  工人们就这样颇为愉快地度过时光,他们极其虔诚、受人尊敬,过着正直而又平静的生活,他们的物质状况比他们的后代好得多;他们无须过度劳动,愿意做多少工作就做多少工作,但是仍然能够挣得所需要的东西;他们有余眼到自己的园子或田地里做些有益于健康的工作,这种工作本身对他们就是一种休息;此外,他们还能够参加邻居的娱乐和游戏;而九柱戏、打球等等所有这些游戏对保持健康和增强体质都是有好处的。他们大都是些强壮、结实的人,在体格上和他们邻近的农民很少或者甚至完全没有区别。他们的孩子生长在农村的新鲜空气中,孩子们也帮助父母做些事情,但并不是经常性的,当然更谈不到一天工作8小时或12小时。
  这个阶级的道德水平和智力水平怎样,是不难想象的。他们和城市隔离,从来没有进过城,因为他们把纱和布交给流动的代理商,从他们那里取得工资;他们和城市完全隔离,连住在城市近郊的老年人也从来没有进过城,直到最后机器剥夺了他们的生计,迫使他们到城里去寻找工作。他们在道德和智力方面和农民处于同一水平,由于有一小块租地,他们大部分人本来就和农民有着直接的联系。他们把乡绅——当地最有影响的地主一一看做自己的天然尊长,向他讨主意,有了小小的争吵,请他来公断,对他表示在这种宗法关系下所应表示的一切尊敬。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是好的当家人,过着合乎道德的生活,因为他们那里没有使人过不道德生活的诱因——附近没有酒馆和妓院,而他们有时去解解渴的小饭馆的老板也是值得尊敬的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大佃农,店内有好的啤酒和良好的秩序,每天晚上很早就把买卖收了。他们的孩子整天和父母一起待在家里,受的教育是服从父母,敬畏上帝。宗法的家庭关系一直保持到孩子们结婚。年轻人直到结婚前都是在幽静纯朴的环境中、在和游伴互相信赖的气氛中长大的,虽然婚前发生性关系几乎是普遍现象,可是这仅仅是在双方都已经把结婚看做道义上的责任时发生的,只要一举行婚礼,就一切都正常了。总之,当时英国工业工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法与现在德国某些地方的工人是一样的,闭关自守,与世隔绝,没有精神活动,在他们的生活环境中没有激烈的波动。他们当中很少有人能读,能写的人就更少了;他们按时去教堂,不问政治,不搞密谋,不动脑筋,热衷于体育活动,带着祖传的虔诚心情听人讲圣经,他们为人谦逊恭顺,和社会上比较显贵的阶级相处得很和睦。但是,他们的精神生活是死气沉沉的;他们只是为了自己小小的私利、为了自己的织机和小小的园子而活着,对外面席卷了全人类的强大运动一无所知。他们在自己的平静、刻板的生活中感到很舒服,如果没有工业革命,他们是永远不会脱离这种生活方式的。诚然,这种生活很惬意,很舒适,但到底不是人应该过的。他们确实也不算是人,而只是一部替一直主宰着历史的少数贵族做工的机器。工业革命只是使这种情况发展到极点,把工人完全变成了简单的机器,剥夺了他们独立活动的最后一点残余。但是,正因为如此,工业革命也就促使他们去思考,促使他们去争取人应有的地位。像法国的政治一样,英国的工业和整个市民社会运动把最后的一些还对人类共同利益漠不关心的阶级卷入了历史的旋涡。
  使英国工人以前的这种状况发生根本变化的第一个发明,是北兰开夏郡布莱克本附近斯坦德希尔的织工詹姆斯·晗格里沃斯制造的珍妮纺纱机(1764年)。它是后来的走锭精纺机的雏形,是用手摇的,但不像普通的手摇纺车只有一个锭子,它有16—18个锭子,只需要一个工人摇动,因而能够提供比过去多得多的纱。从前,一个织工经常需要三个纺纱女工供给纱,纱还总是不够用,织工常常要等纱,现在,纱却比现有织工织布所能用的多了。新发明的机器使纱的生产费用减少了,布匹的价格也跟着降低,于是,本来就已增长的对布匹的需求更加增长了。这就需要更多的织工,织工的工资提高了。现在,因为织工靠自己的织机能挣更多的钱,他们就逐渐抛弃了自己的农业而专门织布了。这时,四个成年人和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用来缠纱)的家庭,一天工作10小时,每星期可挣4英镑(合28个普鲁士塔勒[1]),如果买卖景气,工作饱满,常常挣得更多;单个织工靠自己的织机一星期挣两英镑的事,也是常有的。这样,兼营农业的织工阶级就逐渐完全消失而成为新兴的纯粹的织工阶级,他们仅仅靠工资生活,没有一点财产,甚至连名义上的财产(一块租来的土地)也没有,于是他们就变成了无产者(working men)。此外,纺工和织工以前的那种关系也不存在了。以前,纺纱和织布是尽可能在一个屋子里进行的。现在,使用珍妮纺纱机像使用织机一样,都需要有气力,于是男人也开始做纺纱的工作了,而且整个家庭完全靠珍妮纺纱机生活;而另一些家庭却把现在已经过时的、落后的纺车扔在一边,如果他们买不起珍妮纺纱机,就不得不单靠当家人的织机过活。后来工业中无止境地发展的分工就是这样从织布和纺纱开始的。
  当工业无产阶级已经随着最初的、还很不完善的机器发展起来的时候,这台机器也促进了农业无产阶级的产生。在这以前,有大量的小土地所有者,即所谓自耕农,他们过着平静的、不动脑筋的庸碌生活,就像他们的邻居,那些兼营农业的织工一样。他们完全沿用父辈们古老而粗陋的方法耕种自己的小块土地,他们以那种世代相传墨守成规的人们所特有的顽固僵化来反对任何革新。他们当中也有许多小佃农,但不是今天所说的细农,而是这样一些人,他们由于契约规定的世袭租佃权或者由于古老的习惯,从父亲和祖父手里继承了小块的土地,至今一直稳稳地坐在上面,好像这些土地本来就是他们的。现在,由于工业工人放弃了农业,许多土地闲起来了,在这些土地上出现了新的大佃农阶级,他们一租就是剑英亩、100英亩、200英亩或者更多的土地,这些人就是tenants-at-will,也就是每年都可能被解除租契的佃农,他们能够通过更好的耕作和较大规模的经营来提高土地收益。他们的产品可以比小自耕农卖得便宜;而小自耕农由于土地已经不再能养活自己,只能卖掉土地去买一部珍妮纺纱机或织机,或者到大佃农那里去当短工,成为农业无产者。小自耕农天生的惰性和世代相传而无法改进的粗陋的耕作方法,使他们不得不同另一些人竞争,那些人用更合理的方法耕种租来的土地,而且具有大规模经营和投资改良土壤所带来的一切优越性。
  可是工业的运动并没有就此止步不前。有些资本家开始把珍妮纺纱机安装在大建筑物里面,并且用水力来发动;这就使他们有可能减少工人数量,并且把自己的纱卖得比仅仅用手摇动机器的个体纺工便宜。由于珍妮纺纱机不断改进,机器随时都会变成过时的,因此必须加以改造或者干脆弃置不用,资本家由于利用水力,即使机器已经过时,也还可以维持下去,而对于个体纺工来说,就难以为继了。如果说这样一来就为工厂制度奠定了基础,那么,由于翼锭纺纱机的出现,工厂制度又获得了进一步的扩展。这种机器是北兰开夏郡普雷斯顿的一个理发师理查·阿克莱在1767年发明的,在德国通常叫做经线织机,除了蒸汽机,它是18世纪最重要的机械发明。这种机器从一开始设计就考虑使用机械动力,而且是以全新的原理为根据的。菲尔伍德(兰开夏郡)的赛米尔·克朗普顿综合了珍妮纺纱机和经线织机的特点,于1785年发明了走锭精纺机。大约在同一时间,阿克莱又发明了梳棉机粗纺机,于是工厂制度就成为棉纺业中唯一占统治地位的制度了。这些机器经过一些不大的改变,逐渐开始用来纺羊毛,以后(19世纪最初10年)又用来纺麻,于是在这里也排挤了手工劳动。但是事情还没有就此停止。在18世纪最后几年,乡村牧师卡特赖特博士发明了机械织机,大约在1804年,他把这种机器又改进得足以压倒手工织工:所有这些机器由于有了蒸汽机发动,就加倍重要了,蒸汽机是詹姆斯·瓦特在1764年发明的,从1785年起用来发动纺纱机。
  由于这些发明(这些发明后来年年都有改进),机器劳动在英国工业的各主要部门战胜了手工劳动,从那时起,英国工业的全部历史所讲述的,只是手工业者如何被机器驱逐出一个个阵地。结果,一方面是一切纺织品迅速跌价,商业和工业日益繁荣,一切没有实行保护关税的国外市场几乎全被占领,资本和国民财富迅速增长,另一方面是无产阶级的人数更加迅速地增长,工人阶级失去一切财产,失去获得生计的任何保证,道德败坏,政治骚动,以及我们将在下面各章加以研究的使英国有产阶级极端不快的种种事实。我们已经看到,仅仅一台像珍妮纺纱机这样很不完善的机器就使下层阶级的社会关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因此,我们对于从我们这里得到原料而还给我们以布匹的一整套构造精密相互配套的机器所起的作用就不会感到惊奇了。
  现在,我们来稍微详细地研究一下英国工业的发展[2],先从它的主要部门棉纺织业开始。在1771—1775年输入英国的原棉平均每年不到500万磅;1841年输入52 800万磅,而1844年输入至少60 000万磅。1834年,英国输出55 600万码棉布,7650万磅棉纱和价值120万英镑的棉针织品。同年,棉纺织业中使用了800多万镜子,11万台机械织机和25万台手工织机,经线织机没有计算在内。根据麦克库洛赫的计算,当时全联合王国直接或间接靠这一工业部门生活的有近150万人,其中在工厂工作的只有22万人;这些工厂所使用的动力,蒸汽力是33 000马力,水力是11 000马力。现在这些数字都已经远远地被超过了,可以大胆地设想,在1845年,机器的动力和数量以及工人的数目,都将比1834年增加二分之一。这种工业的中心是兰开夏郡,兰开夏郡是棉纺织业的摇篮,棉纺织业使得兰开夏郡发生了深刻的变革,把它从一个偏僻的很少开垦的沼泽地变成了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地方;这种工业在80年内使兰开夏郡的人口增加了9倍。居民共达70万人的利物浦曼彻斯特这样的大城市及其附近的城市,如博尔顿(6万居民)、罗奇代尔(75 000居民)、奥尔德姆(5万居民)、普雷斯顿(6万居民)、阿什顿斯泰利布里奇(共4万居民),以及其他许多工厂城市,就像是用了法术一样,一下子就从地下变出来了。在南兰开夏郡的历史上可以看到近代的一些最大的奇迹(但是这一点还没有一个人谈到过),所有这些奇迹都是棉纺织业创造的。此外,格拉斯哥形成了苏格兰的棉纺织业区(包括拉纳克郡伦弗鲁郡)的第二中心,这个中心城市的人口自兴办这种工业的时候起到现在也从3万增加到30万。诺丁汉德比的织袜业,由于棉纱价格的降低也获得了新的推动力,而由于织袜机的改良又获得了第二个推动力,这种改良使人可以在一台机器上同时织两只袜子。自从1777年发明了网织机,花边的生产也成了重要的工业部门;此后不久林德利发明了花边机,1809年希思科特又发明了络丝机。这样一来,制造花边的工作无限地简化了,而对花边的需求随着它的降价而大大增长,以致现在至少有20万人以从事这种生产为生。它的主要中心是诺丁汉、莱斯特和英格兰西部(威尔特郡、德文郡等)。从属于棉纺织业的劳动部门,如漂白、染色和印花也得到了同样的发展。此外,漂白业由于在化学漂白中用代替了氧,染色业印花业由于化学的迅速发展,印花业由于机械方面的一系列极其辉煌的发明,又有了新的高涨;由于这种高涨以及棉纺织业的发展引起的这类营业部门的扩大,这些行业空前地繁荣起来了。
  在羊毛加工业中也展开了同样的活动。这种行业过去曾经是英国工业的主要部门,但当时的产量根本不能和现在所生产的数量相比。1782年,前三年剪下的全部羊毛都因为缺少工人而没有加工,假若不是新发明的机器帮助把所有的羊毛都纺出来的话,这些羊毛还得这样搁下去。把这些机器改装得适用于毛纺业的尝试完全获得成功。这时,在毛纺织业区也开始了我们在棉纺织业所看到的那种迅速的发展。1738年,约克郡西区生产了毛织品75 000匹,1817年生产了49万匹,毛纺织业得到迅速发展,1834年输出的毛织品就比1825年多45万匹。1801年加工的羊毛是10 100万磅(其中700万磅是输入的),1835年加工的是18 000万磅(其中4 200万磅是输入的〉。这种工业的主要中心是约克郡的西区,在这里,特别是在布拉德福德,英格兰的长羊毛制成供编织等用的毛线,而在其他城市,如利兹、晗利法克斯、晗德斯菲尔德等地,短羊毛制成合股毛纱,然后再制成呢绒织物;其次,是兰开夏郡的毗邻地区,即罗奇代尔一带,这里除了生产棉纺织品,还生产许多法兰绒;最后,是英格兰西部,这里生产最精细的呢子。在这里人口的增加也是很明显的:

 1801年1831年
布拉德福德29 000人77 000人
哈利法克斯63 000人110 000人
晗德斯菲尔德15 000人34 000人
利兹53 000人123 000人
整个约克郡西区564 000人980 000人

  1831年以来,这些地方的人口至少又增加了20%—25%。1835年,全联合王国从事毛纺业的工厂是1 313个,共有工人71 300人,在这个数目中只包括了直接或间接依靠羊毛加工为生的广大群众中的一小部分,并且几乎完全没有包括织工在内。
  麻纺织工业中的进步开始得比较晚,因为原料的天然特性给纺纱机的应用造成了很大的困难。量然18世纪最后几年在苏格兰已经有人作过这种尝试,但是直到1810年,法国人日拉才以一种实用的方法建立了麻纺业。而他的机器也只是在英国加以改善,并在利兹、邓迪贝尔法斯特普遍应用以后,才在不列颠的土地上获得它们应有的重要意义。从这时起,英国的麻纺织工业才开始迅速发展起来。1814年,有3 000吨[3]亚麻运人邓迪,到1833年就有大约19 000吨亚麻和3 400吨大麻了。输入大不列颠的爱尔兰亚麻布从3 200万码(1800年)增加到5 300万码(1825年),其中大部分又从大不列颠输出了;英格兰和苏格兰的麻织品的输出从2 400万码(1820年)增加到5 100万码(1833年)。麻纺厂的数目在1835年达到347个,共有工人33 000人:其中一半是在苏格兰南部,有60多个在约克郡西区(利兹及其附近),25个在爱尔兰的贝尔法斯特,其余的在多塞特郡和兰开夏郡。麻织品的生产是在苏格兰南部以及英格兰的某些地方,但主要是在爱尔兰。
  英国人在蚕丝加工方面也获得了同样的成绩。他们从南欧和亚洲取得已经纺好的原料,而主要的工作就是捻成细线(捻线)。1824年以前,生丝的高额关税(每磅四先令)大大限制了英国丝纺织工业的发展,英国丝纺织工业的市场仅仅限于本国及其殖民地,因为那里实行保护关税。现在,进口税降低到一个便士,工厂的数目就立刻大量增加了。一年之内并纱锭的数目从78万增加到118万,虽然1825年的商业危机也使这个工业部门的发展一时陷于停顿,但到1827年这一部门生产的产品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了,因为英国人在掌握机械方面的熟练程度和他们的经验保证了他们的捻线机优越于其竞争者的拙劣机械。1835年,不列颠帝国共有捻丝厂263个,工人3万名,这些工厂大部分设在柴郡麦克尔斯菲尔德康格尔顿及其附近地区)、曼彻斯特萨默塞特郡。此外,还有许多从事废茧加工的工厂;用废茧制成一种特别的丝(绢丝),英国人甚至用它来供给巴黎和里昂的织造业。用这种方法捻和纺的丝,主要在苏格兰(佩斯利等地)和伦敦(斯皮特尔菲尔兹),同时也在曼彻斯特和另外一些地方织成绸子。
  但是,从1760年开始的英国工业的巨大高涨,并不局限于衣料的生产。推动力一旦产生,它就扩展到工业活动的一切部门,而许多和前面提到的情况毫无联系的发明,也由于它们正好出现在工业普遍高涨的时候而获得了双倍的意义。其次,当工业中机械力的巨大意义在实践中得到证明以后,人们便想尽一切办法来全面利用机械力,并使这种利用有利于一个个的发明家和厂主;此外,对机器、燃料和原料的需求本身,就直接要求大批工人和许多行业加倍地工作。由于蒸汽机的出现,英国丰富的煤层才具有了重要意义,只是现在才出现了机器制造业,而对为制造机器提供原料的铁矿的关注也随之加强了。羊毛消耗量的增加使英国的饲羊业得到发展,而羊毛、亚麻和蚕丝输入的增加又引起了英国商船队的扩大。发展得最快的是铁的生产。英国藏铁丰富的矿山过去很少开采;熔炼铁矿石总是用术炭,而由于土地耕作的改良和森林砍伐殆尽,木炭越来越贵,产量越来越少。上一世纪才开始用经过干馆的煤(焦炭)来炼铁,在1780年以后又发明了一种新方法,把用焦炭熔炼的、以前只能作为铸铁使用的那种铁变成可用的锻铁。这种把炼铁时掺在铁里面的碳收回的方法,英国人叫做搅炼;它给英国的铁的生产开辟了崭新的活动地盘。高炉建造得比过去大50倍,矿石的熔炼由于使用热风而简化了,因此,铁的生产成本能够大大降低,以致过去用木头或石头制造的许多东西现在都用铁制造了。1788年,著名的民主主义者托马斯·潘恩在约克郡建造了第一座铁桥,接着出现了无数铁桥,现在几乎所有的桥,特别是铁路桥,都是用铸铁建造的,在伦敦甚至用这种材料建造了一座横导跨泰晤士河的桥(萨瑟克桥)I铁柱和铁制机座等普遍被采用,而随着使用瓦斯照明和修筑铁路,英国的制铁业又获得了新的销售领域。钉子和螺丝钉也逐渐用机器制造了。设菲尔德人亨茨曼在1760年发明了一种铸钢方法,这种方法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劳动,并且能生产出全新的便宜的制品。只是到这时,由于使用的材料纯度更高,工具更完善,机器更新,分工更完善更细,英国的金属制品生产才产生了重大影响。伯明翰的人口从73 000(1801年)增加到20万(1844年),设菲尔德的人口从46 000(1801年)增加到11万(1844年),而仅在设菲尔德这座城市,煤的消耗量在1836年就达到了515 000吨。1805年输出了4 300吨铁制品和4600吨生铁,1834年输出了16 200吨铁制品和107 000吨生铁,铁的全部生产在1740年还只有17 000吨,1834年就增加到将近70万吨。仅熔炼生铁,每年就要消耗300多万吨煤,甚至很难想象,煤矿在最近60年中获得了多么巨大的意义。现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所有煤层都在开采,仅仅诺森伯兰达勒姆的煤矿每年就有500多万吨由海上运出,使用的工人有4万—5万。根据《达勒姆纪事报》的报道,上述两个郡进行开采的煤矿:

1753年……………………14个,
1800年……………………40个,
1836年……………………76个,
1843年…………………130个。

  同时,现在所有煤矿的开采都比过去紧张多了。锡矿、铜矿铅矿也在同样地加紧开采;和玻璃生产发展的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工业部门,即陶器的生产,这种生产在1763年前后由于乔赛亚·韦奇伍德而赢得了重要地位。他把整个陶器制造过程归纳成科学原理,采 用了新的艺术风格,并且在北斯塔福德郡八英里见方的一片地方建立了陶器厂(potteries),这地方从前是不毛之地,现在却布满了工厂和住宅,并且养活了6万多人。
  一切都被卷入了运动的这个大旋涡。农业也发生了变革。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地产转到了另外一些占有者和耕种者的手里,不仅如此,农业也受到其他方面的影响。大佃农投资改良土壤,拆毁不必要的篱笆,排干积水,施以肥料,使用较好的农具,实行系统的轮作制(cropping by rotation)。科学的进步也帮助了他们。汉·戴维爵士把化学应用于农业得到了成功,而力学的发展又给大佃农带来许多好处。此外,由于人口的增长,对农产品的需求也迅速增加,尽管从1760年到1834年有6 840 540英亩荒地变成了耕地,可是英国却由粮食输出国变成了粮食输入国。
  在交通建设方面也进行了同样的活动。1818—1829年,英格兰和威尔士修筑了1 000英里法定宽度为60英尺的公路,而且几乎所有的旧公路都按照麦克亚当的原则加以改造。在苏格兰,公共工程局从1803年起修筑了约900英里公路,并建造了1 000多座桥梁,因此,苏格兰山地的居民一下子就接触到了文明。过去大部分山民从事盗猎和走私,现在他们成了勤劳的庄稼人和手工业者,虽然为了保存盖尔语而开办了专门的学校,可是盖尔一凯尔特的习俗和语言一经接触英格兰文明很快就消失了。爱尔兰的情形也一样。在科克、利默里克凯里等郡之间,以前是一片荒地,没有任何可行驶的道路,这个地方由于很难通行而成了一切罪犯的隐匿处和南爱尔兰的凯尔特—爱尔兰民族的堡垒,现在这里已经是公路纵横,从而文明也进入了这个荒凉的地方。整个不列颠帝国,特别是英格兰,60年以前道路还和当时的德国、法国一样差,现在却有了很好的公路网,而所有这些公路,像英格兰的几乎一切设施一样,都是私人企业家修建起来的,因为在这些方面国家做的事情很少,或者根本就没有做什么。
  1755年以前英国几乎没有运河。1755年,在兰开夏郡开凿了从桑基布鲁克圣海伦斯的运河,1759年詹姆斯·布林德利开凿了第一条有重要意义的运河,即布里奇沃特公爵运河,这条运河从曼彻斯特及附近的煤矿流到默西河口,并在巴顿附近通过渡槽越过艾尔韦尔河。由此开始了英国的运河建设,布林德利是第一个重视这一建设的人。现在人们已经向四面八方开凿了许多运河,河流也疏竣得可以通航了。仅仅在英格兰就有2 200英里运河和1 800英里可通航的河流,在苏格兰开凿了横贯全境的喀里多尼亚运河,在爱尔兰也开凿了好几条运河。这些工程,也像铁路和公路一样,几乎全部是私人和公司修筑的。
  铁路只是在最近才修筑起来。第一条大铁路是从利物浦通往曼彻斯特的铁路(1830年通车)。从那时起,所有大城市彼此之间都用铁路联系起来了。伦敦和南安普敦、布赖顿、多佛尔、科尔切斯特、剑桥、埃克塞特(经过布里斯托尔)、伯明翰之间有铁路相通;伯明翰和格洛斯特、利物浦、兰开斯特(一线经过牛顿和威根,一线经过曼彻斯特和博尔顿)、利兹(一线经过曼彻斯特、哈利法克斯,一线经过莱斯特、德比及设菲尔德)之间有铁路相通:利兹和赫尔、纽卡斯尔(经过约克)之间有铁路相通。此外还有许多正在建设和设计中的支线,不久以后从爱丁堡到伦敦只要一天的时间就够了。
  蒸汽不仅使陆路交通发生变革,而且使水路交通焕然一新。第一艘轮船是1807年在北美的哈得孙河下水的,而在不列颠帝国则是1811年在克莱德河下水的。从那时起,英国建造了600多艘轮船,1836年在英国港湾运营的轮船有500多艘。
  简单说来,这就是最近六十年的英国工业史,这是人类编年史中的一部无与伦比的历史。六十年至八十年以前,英国和其他任何国家一样,城市很小,只有很少而且简单的工业,人口稀疏而且多半是农业人口。现在它和其他任何国家都不一样了:有居民达250万人的首都,有巨大的工厂城市,有向全世界供给产品而且几乎全都是用极复杂的机器生产的工业,有勤劳智慧的稠密的人口,这些人口有三分之二从事工业[4],他们是由完全不同的阶级组成的,可以说,组成了一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具有不同的习惯和不同的需要的民族。工业革命对英国的意义,就像政治革命对法国,哲学革命对德国一样。1760年的英国和1844年的英国之间的差别,至少像旧制度下的法国和七月革命的法国之间的差别一样大。但是,这种工业变革的最重要的产物是英国无产阶级。
  我们在上面已经看到,机器的使用如何促使无产阶级诞生。工业的迅速发展产生了对人手的需要;工资提高了,因此,工人成群结队地从农业地区涌入城市。人口急剧增长,而且增加的几乎全是无产者阶级。此外,爱尔兰只是从18世纪初才进入安定状态,这里的人口过去在骚乱中被英国人残酷地屠杀了十分之一以上,现在也迅速增长起来,特别是从工业繁荣开始吸引许多爱尔兰人到英格兰去的那个时候起。这样就产生了不列颠帝国的大工商业城市,这些城市中至少有四分之三的人口属于工人阶级,而小资产阶级只是一些小商人和人数很少很少的手工业者。新的工业能够获得重要意义,只是因为它把工具变成了机器,把作坊变成了工厂,从而把中间阶级中的劳动者变成了工人无产者,把以前的大商人变成了厂主;它排挤了小的中间阶级,并把居民的一切差别化为工人和资本家的对立。在狭义的工业范围之外,在手工业方面,甚至在商业方面,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形。大资本家和没有任何希望.[—.升到更高的阶级地位的工人代替了以前的师傅和帮工:手工业变成了工厂生产,严格地实行了分工,小的师傅由于没有可能和大企业竞争,被挤到了无产者阶级中去。同时,由于迄今为止的手工业生产被废除,由于小资产阶级被消灭,工人已没有任何可能成为资产者。以前,他们总还有希望作为有固定住所的师傅自己开一个作坊,也许日后还可以雇几个帮工;可是现在,当师傅本人也被厂主排挤的时候,当独立经营一个企业必须有大量资本的时候,工人阶级才第一次真正成为居民中的一个固定的阶级,而在过去,它往往只是通向资产阶级的过渡。现在,谁要是生为工人,那他除了一辈子当无产者,就再没有别的前途了。所以,只是现在无产阶级才能组织自己的独立运动。
  这样就形成了庞大的工人群体,他们现在布满了整个不列颠帝国,他们的社会状况日益引起文明世界的注意。
  工人阶级的状况也就是绝大多数英国人民的状况。这几百万无产者,他们昨天挣得的今天就吃光,他们用自己的发明和自己的劳动创造了英国的伟业,他们日益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日益迫切地要求分享社会设施的利益,这些人的命运应该如何,这个问题,从改革法案152通过时起已成为全国性的问题。议会中一切稍微重要的辩论都可以归结为这个问题。虽然英国的资产阶级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虽然他们企图回避这个大问题,并把自己的特殊利益说成是真正的民族利益,但这都是完全无济于事的。议会每开一次会,工人阶级都赢得地盘,而资产阶级的利益则退居次要地位,虽然资产阶级是议会中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力量,但是1844年最近的一次会议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所讨论的却始终是有关工人的问题(济贫法案、工厂法案、主仆关系法案)160。工人阶级在下院的代表托马斯—邓库姆是这次会议的中心人物,而要求废除谷物法的自由资产阶级和提议拒绝纳税的激进资产阶级却充当了可怜的角色。甚至关于爱尔兰问题的辩论,实质上也只是关于爱尔兰无产阶级状况和援助他们的措施的辩论。确实,英国资产阶级应该赶快向工人让步了,否则将为时太晚;工人不是在乞求,而是在威逼,在要求。
  尽管如此,英国资产阶级,特别是直接靠工人的贫困发财的工厂主阶级,却不正视这种贫困的状况。他们认为自己是最强大的、代表民族的阶级,却羞于向全世界暴露英国的这个痛处:他们不愿意承认工人是贫困的,因为正是他们,有产的工业阶级,对这种贫困应负道义上的责任。因此,当人们开始谈论工人状况时,有教养的英国人(大陆上知道的仅仅是他们,即资产阶级)通常总是报以轻蔑的一笑,因此,整个资产阶级对有关工人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因此,他们在议会内外一谈到无产阶级的状况就牛头不对马嘴;因此,虽然他们赖以生存的地盘正从他们脚下被挖空并且每天都可能坍塌,而这种很快会发生的坍塌就像某个数学和力学定律那样肯定无疑,他们还是可笑地安然自得;因此,就出现了这样的怪事:虽然天知道英国人已经用了多少年来反复调查和修补工人的状况,他们竟还没有一本完整地阐述工人状况的书。但是,因此也产生了从格拉斯哥到伦敦整个工人阶级对富有者的极大的愤怒,这些富有者系统地剥削他们,然后又冷酷地让他们受命运的摆布。这种愤怒要不了多久(这个时刻人们几乎可以算出来)就必然会爆发为革命,同这一革命比较起来,法国第一次革命和1794年简直就是儿戏。




[1] 德国旧时的银币,1塔勒合3马克。——编者注

[2] 恩格斯在这里加了一个注:“根据波特《国家的进步》,伦敦版,1836年第1卷,1838年第2卷,1843年第3卷(根据官方资料写成)。这里还根据其他一些大部分也来自官方的资料。”
  在1892年德文版上,恩格斯在原注文之后又加了一句话:“这里关于工业变革的历史概述在某些细节上是不准确的,但是在1843—1844年没有更好的资料。”——编者注

[3] 恩格斯在这里加了一个注:“英国1吨等于2240英磅。”
  在1892年德文版上,恩格斯在原注文后又加了:“约1000公斤。”——编者注

[4] 在1887年和1892年的英文版中,这里是“工业和商业”。——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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