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潘涅库克 -> 工人运动中的策略分歧

第三章 策略分歧


产生分歧的原因


  经过这些探讨之后,使人觉得,似乎工人阶级是在不断扩大力量的道路上坚定地、步调一致地走向社会主义目标,似乎在每次所采取的道路上出现的分歧只是偶然的、暂时的,只能是在次要的个别问题上发生的。但是恰恰相反,工人运动的历史告诉我们,在围绕着反对资本主义应该采取的策略和斗争方法上,经常出现内部斗争。德国的社会主义运动在其存在的头十年中经常分裂成彼此常常进行极其尖锐斗争的两个派别。同一时期,在国际内部,马克思主义观点和蒲鲁东主义观点进行了不断的斗争。甚至在国际解散以后,这种斗争几乎在所有国家依然以无政府主义派别反对社会民主义派别斗争的形式继续存在。
  常常有人说,在工人还缺乏必要的经验和见解的时候,这些斗争表明是一种幼稚病,这种幼稚病在运动初期必然会得到克服。在一定意义上说,这是正确的。对社会的知识,对斗争目标和方法的见解,不象书本知识那样,在工人用它武装起来投入战斗以前就可能学到。恰恰相反,它们是斗争本身的果实。工人是本能地为他们所经受的压迫和剥削起来反抗的。在此以后他们还充满了从学校、教会和以前的生活中带来的幻想和偏见。他们幻想资本家成为向他们发善心的慈善家,期望资本家出于人道来改善他们的贫困状态。当工人起来进行自卫的时候,他们才消除了这种幻想。随后,斗争经验必然逐渐消除其他的幻想和偏见,消除对政府的信任和对资产阶级机会主义政党的信任。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的社会知识、他们在策略上和政治上的见解、他们的组织性不断地增加。他们对于马克思主义学说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因为马克思主义学说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适应了他们自己的经验。因此,战场也就同时成了学校和教练场。工人运动的历史并不是全副武装的军队进行斗争的历史,而是逐步整队、逐步训练和学习打仗本领的军队的历史。不可能有其他的途径。整个工人阶级用最成熟的知识和坚强的组织性武装起来之日,也就是斗争的结束和胜利之时。
  因此,工人必须在斗争中寻找自己的道路,改进自己的见解,在这一过程中,科学的理论著作固然是进行迅速决断的强大的辅助手段,但是不可能代替他们自己的经验。这样,各种分歧和策略斗争、暂时的迷路和随之而来的失望就成为正在兴起的工人运动的不可避免的组成部分。
  但是,随着运动的发展,我们现在看到的策略分歧的尖锐性和深度与其说是减少了,不如说是增加了。当九十年代无政府主义遭到破产的时候,恰恰出现了新的分歧。从爱尔福特党代会表大会开始,没有一次党代表大会没有发生过策略斗争。在这种斗争中,在各种不同的问题上几乎总是出现同样的迄今为止的策略相对抗的观点。在伯恩斯坦要求对党的纲领进行修改周后,这种观点就获得了修正主义的名称。这种斗争不仅限于德国;在所有的国家里都出现了两个派别的对立,这两个派别按其理论观点来说,称作马克思主义和修正主义,按其政治策略来说,称作激进主义和改良主义。所有国家的党员同志都参加了争论,这种争论有时虽然通过代表会议的决议(有一国范围内的户役,如1899年汉诺威党代表大会、1903年的德累斯顿党代表大会,也有国际的会议,如1905年第二国际的阿姆斯特丹党代表大会)决议在那是获得解决,但总是一再引起新的争端。同时,在一些国家里,如在法国和意大利,工团主义作为老的无政府主义的代表出现,在德国这里则称作无政府社会主义,这种无政府社会主义使分裂更加扩大了。
  工人运动在任何时候和在任何地方都有内部斗争,这一事实使我们不得不相信,这种斗争并不是反常的现象,并不是单纯的幼稚病,而是自然状况发展的不可避免的、正常的结果。因此,也不能把这种斗争归咎于某些好争论的人和鸣不平的人,要他们对此负责。如果是这样,资产阶级所说的整个工人运动只是某些煽动着挑起的观点就是合乎其理的了。不是对“无休止的争论”表示愤怒(当然,愤怒往往是在争执中使用的武器),而是需要研究和了解争论的原因。如果已经揭示出了社会主义运动内部产生各种不同的派别根源的话,那么兄弟之间的争吵并不因此在将来就不可能发生了,因为争吵的原因是一般性的,是存在于个别富有见识的人良好意愿之外的。但是当尽可能多的同志对这种斗争不再是不自觉地,不再是按照本能的感情行事,而是带着对这种斗争的原因和结果有明确的、自觉的理解而共同斗争的时候,毫无疑问,运动由于这种斗争而带来的损失就会小些。那时,人们在党内就能够理解和评论对方的观点,而同时又能为了运动的利益毫无顾忌地反驳这种观点。
  从开展关于伯恩斯坦问题的辩论时起就产生了一个词,即内部斗争无非是一种发展的危机。这个词解释了策略斗争的普遍原因,这一点上面已经说过,我们不必为此而感到不安。谁要是不把工人运动看作是一种虚幻的观念,而是试图把它理解为普通人的实际行动,谁就会看到,正是从工人运动的不断增长中必然产生出在党内斗争中表现出的那种困难和分歧。社会主义运动力量的日益增长带来了各阶级之间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的变动,而这种变动又向工人运动提出越来越新的任务。工人运动把日益广泛的劳动人民吸引到自己方面来,并且总是重新受到它的拥护者中还没有受过训练的、缺乏经验和基本知识的广大新兵的影响,这些新兵只有逐渐通过实践,也就是说通过错误的实践和失算才能彻底了解社会主义解放运动给他们提出的艰巨任务。
  因此,这些新兵要在相当程度上重复运动开始是全党必须千辛万苦地寻找自己道路的那些状况。但是仅仅这个事实还不能产生党内的各种派别,因为那些缺乏经验的、新争取的拥护者一般说来是受老同志的成熟的经验、深刻的理解力、科学的洞察力和前进的信心引导的。除此之外,只能部分地允许同运动开始时做比较,因为要使每个人重新经历运动早期的一切失误和幻想是根本不必要的。这种经过千辛万苦获得的经验和知识的成果已经简要地概括到社会主义理论中去了,他们可以加以运用。半个世纪不断发展的工人运动以及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目前的社会主义运动的可靠的、坚决果断的斗争策略应归功于这些经验,而且它的历史威信的拥护者和青年一代提供了吸取宝贵教益的永不枯竭的泉源。由于有这段历史,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在1847年就在《共产党宣言》里阐明的关于社会发展和阶级斗争的学说已经成为最广大工人阶层牢靠的、扎实的知识。这种知识为工人运动提供了使我们永远感到骄傲的前进的保证。因此,根据这一点,本来指望共同战斗的同志会不断取得一致并减少策略上的分歧的。
  正如我们上面已经提到的,如果说这一点没有实现,那么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和工人运动发展的特殊性质。持续不断地发生策略分歧的近因可以归之于下述情况来说明:不同地区的发展速度的不一致;社会发展的辩证性质;除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之外其他阶级的存在。

落后地区


  社会主义观点和目标是对社会变革、对资本主义发展进行考察的产物。但是这种发展不是到处都是一样的。资本主义不是到处都以同样的速度发展起来的。在一个国家里有这样一些地区,资本主义在那里最先筑巢安家,蓬勃发展起来,大企业和大城市好像用摩法呼唤出来一样,无产阶级大军在它指挥下聚集起来。此外,还有几乎没有为这种变革触及的另一些地区,在那里小资产者和小企业经营的方式同前几个世纪一模一样。
  社会主义作为阶级目的和阶级组织九七征歌本质来说是发达的大工业关系的产物。这种关系向工人提出了建立以社会主义制度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也向他们指出了他们自己拥有为实现这一制度所必需的巨大力量。这种关系使他们相信自己拥有不断增长的力量和能力去夺取社会统治。
  但是,一个想要夺取整个国家、改造整个社会的运动,不可能仅限于在这些中心城市发展。它必然要扩展到小城市、农村和全国取。在这里,它的鼓动员处处都可以找到倾听愉快信息的愤愤不平的人和受压迫的人。资本无处不渗入,在这里和那里或多或少地破坏着旧的关系;资本到处使广大人民群众成为敌人,到处都是雇佣工人,因而社会主义到处都可以找到愿意起来同资本作斗争的拥护者。
  但斯,这些拥护者所处的关系却使得他们用完全不同的眼光来看待社会和我们的目的。既然世界观总是最强烈地由自我感觉到的现实决定,那么很自然,他们必然要怀疑我们的旨在消除大资本主义关系的理论和建立在这一理论基础上的策略。产生原则上和策略上分歧的第一个原因就在这里。
  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在生产资料占有着阶级和工人阶级之间造成了明显的、深深的鸿沟。与此同时,独立的中间阶层则日益消失或丧失了它的独立性。相反,在不发达的关系中则出现了人数众多的有良好经济地位的中间等级。这个等级充当了处于两极的两个阶级之间的缓冲垫。这个阶级一部分是由独立的小手工业者和小手工师傅组成,他们只是在特殊情况下才需要帮工,一部分是由小资产阶级组成,这个阶级通常雇佣少量工人。工人和小手工业者之间的界限是不明显的;他们互相交往,工人和雇主之间社交在形式上也是亲密的、和睦的,或者在较大的雇主那里存在着宗法形式的关系。资本家往往是不久以前从小手工师傅阶层中产生出来的;老年的工人会记得曾经有一个时期资本家同他们共同劳动以及他们之间有过亲昵的关系。要在工资关系似乎是决定于私人关系和偶然性的这种亲密的形式的背后发觉逐渐渗入的资本的剥削和阶级斗争的开始,就需要很大的理论上的抽象。我们的理论对大工业关系的论述,很少适合于农村地区的各种关系,在那里,在农民、家庭、奴隶、仆役之间还存在着完全原始的关系。固然在那里也要清楚地认识到,资本主义的一般准则、剥削、对利润的追求以及利益上的对抗还是适用的。但是,在这里,只有当人们对大工业的清清楚楚的形式有了认识之后,才能在这种原始现象的背后发觉它们。
  在这些地区,工人占人口的少数,他们处于分散状态,并且常常受到有良好经济地位的小资产者的藐视。社会主义使他们产生了一种思想,即他们也是有权利和要求的。但是,对于想获得一切继夺取对所有其他阶级统治的思想,他们必然觉得是一种无法实现的、遥远的空想。在这里,对工人来说,越来越大地扩大工人阶级的权力不可能作为斗争的目标。因为他们是没有前途的少数。
  这里的工人面临着另一种目标。在这些地区,通常说来,工资是微薄的、工人的生活地位是很低的。改善他们的直接状况,至少是一种可以达到的目标。企业主还没有资本寡头那样傲慢专横。他们也同每个相识的工人有私人关系。不久以前几乎不为人重视的工人群众的组织祥和他们最初进行的团结一致的斗争,使企业主感到惊慌,扰乱了他们的平静生活。人数众多的小资产阶级舆论对于已经暴露出来的各种弊病感到愤怒。工人所努力争取的东西,,即不再遭受蹂躏,而是被看作享有同等权利的人,在这个阶级的广大阶层中有了理解。在这种条件下,通过谈判、协议、谅解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
  还要补充一点,小资产者中间相当大一部分人感到自己受资本的威胁,他们有理由仇恨资本,他们有越来越多的理由对工厂里的恶劣状况感到愤慨,如果厂主由于要在竞争中取胜而使他们的生活发生困难的话。小资产阶级常常能找到理由在政治领域内反抗大资本的侵入,为此他们同工人联合在一起。特别是在要求扩大选举权方面这两个阶级常常能够联合起来。在更早一些时候,小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通常总是联合起来捍卫民主制。这种情况在不发达地区很少出现。在这种情况喜爱,加强阶级对立的理论似乎是不正确的、片面的,而且根据这一理论制定的加强阶级斗争的策略也是错误的。
  马克思主义这个革命无产阶级的理论在思想上引起了彻底的变化。因此,马克思主义只能为了那些其思想在他们留心观察和亲身经历的巨大变革也得到了根本改造的人们所完全接受和同情。现代大工业的发展破坏了老的传统,摧毁了一切传统习惯,它好象用一把扫帚清扫了人们的脑筋,从而使他们能够接受一种崭新的世界观。但是,在那些几乎没有为这种发展所触及的角落里,却依然保留着传统的令人窒息的空气。在那里,传统意识的统治仍然很强大;在那里,老的传统思想没有遭到摧毁,因为老的传统的关系在那里依然保留着;在那里,小资产阶级的世界观占统治地位;在那里,社会主义没有找到一种崭新的、改造一切的无产阶级世界观,只有一系列实际的有限的目标,而这些目标则同资产阶级的传统观念和平相处。
  因此很明显,当我们党向落后地区推进的时候,必然要导致对社会主义理论的怀疑,必然要导致采取不同于大工业中心所形成的社会主义策略观点。所以不能说,这些策略观点用同样的理由适用于落后地区。落后地区的社会面貌同大工业资本主义比较起来只是这样的一种面貌,即大工业资本主义的倾向和后果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些倾向和后果在落后地区固然已处于萌芽状态,但是从表面上观察起来却不能清楚地发现。资本主义的各种规律到处都是通行的,尽管在落后的关系中被传统的影响部分地遮盖起来可。资本的集中仍然是一个重要的真理,虽然它不是在每个边远的乡村都表现出来。乡村始终是整个社会的一部分,它是同整个社会共命运,并且为整个社会所统治。统治这个社会的不是小城市的中等阶级,而是国际大资本创造历史的不是边远地区,而是大城市,是世界的中心城市。大城市中的大企业的工人再做出政治判决方面比边远乡村中的工人或农民中要得多,因为城市中的千百万工人由于结成了团结一致的整体,同乡村中千百万分散的个人比较起来,其影响要大得多。因此,大工业城市的关系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各种观点对于社会变革来说是具有决定意义的。
  落后地区的关系并不是因此就没有影响了,但是这种关系只能对发展起阻碍作用。所以应该尽可能缩小和抵制它们的作用。这样,在那里产生的“温和的”或“机会主义的”观点所起的作用是阻碍和削弱革命工人的冲击。不管这些观点从这种关系中产生是多么不可避免。落后地区的工人的利益就在于不让这些观点(尽管对这些地区来说是很自然的)发生影响。尽管观点上不同,但是落后地区工人的利益同大工业无产阶级的利益是共同的。使落后地区的工人都经历从小经济到大经济的缓慢的、极其痛苦的发展是不必要的,也是他们不希望的。相反,他们必然希望大城市的无产阶级尽快地能够使自己的力量壮大起来,把资本的统治摧毁掉。
  但是,有没有同从这种关系中必然产生的观点作斗争的手段呢?我们在理论教育方面拥有这样的手段。这种理论教育可以把人们的思想从自己直接的狭小环境中引导到广阔的世界活动的范围内,可以说明大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说明具有最发达形态的资本和无产阶级,从而使人们也能了解产生本身所处的关系的最深刻的原因。因此,在落后地区一味想靠宽恕各种偏见来争取拥护者是极其荒谬的。在这里,加强理论教育工作越来越有必要,这种工作做起来越来越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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