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内滩

作者：芦田高子（诗人）　译者：李芒


演习场炮声隆隆，
云雀飞入高空，
还听到阵阵啼声。

全村投入反对基地的斗争，
正午，晴空万里，
布谷乌轻轻啼鸣。

把内滩当成决死的战场，
蜂拥而来的人们，
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有人被打破了头流着鲜血，
还拚命举着标语牌，
踉跄地插进自己的行列。

示威队伍婉蜒前进，
雄壮地穿过
兵营前面黑漆漆的警察群。

愤怒的歌声，
汇合成惊雷骇电，
震荡着美军的兵营。

光着屁股踢翻撩人的波浪，
冲进海洋。——
如今，孩子们已失去这样的夏天。

灼热的阳光
照射着静静的海洋，
被霸占的海滨不见雀鸟飞翔。

鲜血洒在祖国的沙滩上，
青年学生们
拖着破碎的草屐前进！

背钢盔、挎手枪的家伙，
渔民教训他们：
“要记着祖国！”

1954年

* 日本的“短歌”，亦称“和歌”，每首三十一字，分由五七五七七字组成，有题无题均可。这里介绍的十首是从作者的短歌集《内滩》中选译的。短歌在日本民族中是流传很广的一种文学形式，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歌碑”，上面刻着历代诗人的名作，以志纪念并供游人吟诵欣赏。

啊，砂川的基地

作者：神田　雪（诗人）　译者：文洁若


到砂川去，到砂川去，
载着渴望和平的
青年和母亲的心，
大汽车继续向前进。
“保卫砂川！”
“反对强制测量！”
“不准把原子弹、氢弹带进东京！”
大家从心的深处，
发出强烈的叫声。

汽车的目的地到了，
飘扬在绿树丛中的鲜红的旗帜，
这是首都的一角。
“团结！”
两个多么雄劲的字，
写在稻草编织的旗帜上，
插在家家户户的大门口。
人们都站在门前，
殷勤地欢迎着我们。

小个子的老大娘，
晒得黝黑的、满是皱纹的脸，
向我们招着手说：“谢谢你们啦！”
泪水蒙眬了她的眼睛。
砂川的老大娘呀，
飞机的隆隆的声音，
把你的耳朵震得更聋了吧。

多刺的铁蒺藜，
遮断了我们的进路。
在铁丝网的那边，
多么宽敞而干净的飞机场。
铁蒺藜的门高高耸起，
蓝眼睛的高个子在那里徘徊。
矮小的看门人啊，
为什么把头儿低得这样卑屈？

坚硬的柏油道，
要伸展到什么地方去呀？
川流不息地疾驰着的
是高傲的吉普和卡车。
高级的小轿车也从这儿经过，
坐着红指甲的金发女人，
射出冷酷的眼光。
在这里，
连一片黑土也没剩，
都被夺走，变成了洋人专用的道路。

砂川的叔叔，
妈妈和老大娘呀，
在过去的岁月里，
这儿曾印着你们的足迹，
灌溉着你们的汗水，
在这里，
你们牢牢地留下
无数的回忆。
我们脚下的砂川的土地，
多么黑，多么美丽，
白薯叶子长得多么欢，
散发着和平的日本的泥土的香气。
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去，
怎样也不能让他们拿去，
这是砂川的土地。
日本农民的土地。

在跑道正面摆开阵势的
全国学联的三千个学生们。
狠狠地挺起胸膛，
胳膊牢牢地挽着胳膊，
绝不能再让他们
把跑道延长。
站立着，
站立着，
穿着金扣子的黑制服的
燃烧着青春之火的青年们。

对啦，
绝不让在金扣子的制服上
挂上红带子，①
绝不让在日本的国土上
浸透把人类驱向灭亡的
原子弹和氢弹的毒血。
砂川是日本的防波堤，
也是世界和平的，
伟大的堡垒，

在瞭望台上飘扬的红旗呀，
“坚决反对扩充基地”"的旗帜呀，
在高高的天空飘扬吧，飘扬吧，
孕育着在砂川燃烧起来的
日本人民的怒火，
尽情地飘扬，飘扬！

1958年10月

①　1945年日本投降以前，日本帝国主义者强迫青年参加侵略战争。开赴战场时，在肩上挂着红带子，以示“光荣”。

给冲绳的人们

作者：冈本　弘　译者：卞立强


大海中，
阴暗的岛。
冲绳啊，
冲绳的人们啊！
你们的斗争，
好比是黎明。
在微明的晨光中，
你们赤裸着兀立的身姿。
象是人的诞生。

大海中，
痛苦的岛。
冲绳啊！
冲绳的人们啊！
你们的斗争，
震撼着全体日本人民的心。
在他们的内心，
唤醒了
同胞的热血和“祖国”。

大海中，
悲惨的岛。
冲绳啊！
冲绳的人们啊！
你们的斗争，
是创造新日本的火焰。
驱逐那美帝国主义和星条旗，
崭新的祖国的旗帜，
将要在海风中飘扬。

1956年1月

弹道下的村子

作者：真壁　仁（农民）　译者：楼适夷


　　　　一

鸟儿不再在天空飞，
辛夷花不再在山上开放，
飞在天空的只有炮弹，
开放在山上的是一片火花。
可是人，什么地方也不能去，
这儿是家乡，这儿是土地，
跟牲口一起，跟犁锄一起，
在弹道下，耕掘着过日子。
　　这不是战争吗？
　　这不是战争！
　　谁也见不到敌军呀。
　　就是这样的战争，
　　把山头当作敌垒，
　　把钢铁倾倒在山上。

　　　　二

最上河的河水里，
映出黑色的虹霓，
映出燃烧的山野，
谁也没法儿逃避。

　　　　三

户泽山烧得光光的了，
像剪了毛的绵羊。
从右岸炮台，射出一条
黑色的虹到河的左岸。
虹，喷出火焰。
山，烧起来了，扭着身子，呻吟着，
不能死，决不能死，决不能倒下去！
在黑暗中咬紧着牙齿。
山头又长出新绿来了，
烧，你烧吧，又抽出了新芽！

　　　　四

孩子们偷越过火线，
进入到山的禁区，
比在河洲的小丘里
勘探石器的考古家，
还要认真地找着
比蕨菜和树上的果实还沉重的碎弹片，
换课本儿，换沙丁鱼，换裤子。
一个姑娘抱起未爆发的大炮弹给炸死了，
小钱儿比生命更宝贵。
咒诅呀！使劲地咒诅呀，
从贫穷的最底层，
向魔鬼的手里，
夺回来
所失掉的一切！

　　　　五

在弹道下，孕妇怀着熔岩，
在弹道下，牧童用棉絮塞住牛的耳朵，
在弹道下，有人在刨坟墓边的空地。

　　　　六

听啊，
河水在低吟：
不要弄脏你的肌肤，少女啊，
不要让血染红河流！
河水歌唱着：
不要让牲口丢失，青年啊，
保卫家乡的土地。
岸边的姑娘们回答着。
青年们齐声高唱。
让黑色的虹，
化作白翅的鸽儿向故乡归来的歌。
河水映着晚霞，
河水映着星星，
历史添上色彩。
在关闭的窗户里，
在昏黑的群山中，
发出歌声的回音。

监狱建筑工地

作者：秋吉久纪夫（诗人）　译者：李芒


两台水泥搅拌机飞快地运转，
看守监视下的犯人
好象被这有节奏的震动追赶着，
把砂砾和水泥投进去。
坚固的单人牢房，
要经得起猛烈的地震、台风和大火的袭击，
每天都根据周密的计划
把它巨大的影子在地面上伸展开去。

投进一号牢房的将是“间谍”嫌疑犯吗？
也许要把“不敬罪”犯人关在二号牢房里吧？

他们也将在黑夜的重压下，
挣扎着细弱的两腿，
把一线希望
寄托于射进铁窗的星光，
面对着无情的墙壁试图越狱。

把压抑的声音掺进水泥里，
每个人都在心里盘问自己：
消灭这座监狱的日子不久就会到来吧。
今天，犯人的蓝色的队伍
又在测量着到达这个目标的距离。

1959年

炮口的威胁

作者：绫见　谦（原来是高级中学教师）　译者：卞立强


一天早晨，
突然爆发的巨响和地鸣，
打破了这村子里的美梦。
在惊惶地跑出来的人们的眼里：
那辽阔的河滩上的晨霜，
仍旧和往常一样，
被朝霞照射得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时候，在河流的对岸，
猛然冲起一股白烟；
凄厉的爆炸声，
不断地在群山中回鸣。

鸡窝里的鸡群，
一齐扑扇起翅膀。
村子里的人们睁大着眼睛，
注视着那露出赭土的童山。

青年们马上议论起来，
原来是预备队在举行实弹射击。
可是，在这整天不断的、
吓人的地鸣声中，
村里的人们停下了庄稼活儿，
他们谈论著为什么要举行射击。

在战争中失去一条腿的年轻人，
歪着脑袋，心情沉重地低语着：
“这是迫击炮的声音！”
炮火给青年的脸上带来了暗影。

可是，人们并没有注意到，
这好似被迫击炮瞄准的年轻人
脸上那深深的皱纹在抽搐。

警察预备队，
用迫击炮在射击着什么！？
炮声无休无止地在重重地轰鸣，
它在村里人们的胸中，
引起了可怕的波澜。

1954年11月

少年与铜象

作者：阪井德三（诗人）　译者：卞立强


一九五一年春，在高谈重新武装的东京市，
明治大帝铜象上的军刀被人拿走了。
“啊！……”东日本的人们大吃一惊。
解除大帝武装的是失业家庭的一少年。
同一个春天，在闹嚷重新武装的鹿儿岛城，
大西乡①铜象上的日本刀被人拿走了。
“啊！……”西日本的人们大吃一惊。
解除军神武装的也是失业家庭的一少年。


① 即西乡隆盛（1827—1877），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反动军人。

基地的姑娘

作者：青山　伸（诗人）　译者：卞立强


解开陷入柔嫩的肌肤的背绳，
把炭包卸在落叶松树林的道旁。
正要擦拭汗水的时候，
一股硝烟掠过发热的面颊，
原子炮撕裂了周围的静寂，
发光的风吹奏着小鸟的歌。

崭新的“禁止入内”的布告牌。
在夕阳残照中拖长着黑影。
泪痕满面的母亲已失去生活的依靠，
握着亲手开垦的黑土，静坐斗争的身影，
又浮现在她的心头。

吉普满载着军队，
在山道上穿梭似地奔驰。
为了换取大米，
明天，她还要通过这山道，
到市镇上去出卖木炭。

姑娘把炭包提上肩头，
踏着这新开的道路上的军靴的足印，
在火山灰地上印下她细小的脚迹，
蹒跚地向前走去。

195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