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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戈尔

(Yvan Goll,1891一1950)

诗2首


说明:伊凡·戈尔(Yvan Goll,1891—1950),又译“伊凡·哥尔”,生于法国,为法-德双语诗人。这里选录的《巴拿马运河》一诗,前面部分看起来都是对“工人斗争”的正面渲染,到了结尾几行,忽然转了调子:“新管事们又将吆喝人们参加新的劳动,新的奴隶们又将诅咒他们沉重的厄运”,似乎表现了“工人政权蜕化为官僚压迫”的一幕景象。
  据介绍:“1913年,戈尔在柏林参加表现主义运动。他发表的第一首诗《Der Panamakanal》(The Panama Canal,巴拿马运河),以毁灭自然的人类文明的悲剧视角,同唤起人类兄弟情谊与运河的宏伟建设的乐观结局相对照。然而,后来1918起的版本结尾则悲观得多。”(维基百科)
  也就是说,此诗初稿写于1913年(一战前夕)伊凡·戈尔写得更具乐观态度,1918年后——也就是十月革命刚刚发生不久——则变调了,这不免令人感到奇怪。
  匈牙利共产党人I. Matsa(玛察)1926年所著的《现代欧洲的艺术》(国内有雪峰1930年的译本,及1946年的重译本)第二章《文学及艺术的各种倾向》之《A 战争与革命》之《二 德意志的行动主义与“DieAktion”》中写道:
  从“Die Aktion”底旧社员的作家之中,转换到革命的无产阶级阵营来者,只有在作着煽动文学的弗兰茨·雍克,和写作《葛奥尔格·格罗斯》(George Grosz)气味的漫画及诗的伊凡·戈尔。
  《四 「革命的」戏曲》中写道:
  在伊凡·戈尔那里,戏曲底浪漫的——革命的性质是非常明白的。这诗人底创造底最近的时代,已经印上了布尔什维克的倾向。他理解资本主义社会及其矛盾。他底主观性是溶入于阶级的憎恶之中的。
  从书中介绍来看,“DieAktion”系一战期间德国反战反民族主义同时带个人主义倾向的左翼团体(无政府主义者在其中似有较大影响)。十月革命、一战结束以至德国革命后,与斯巴达克派“平行地做着工作。杂志是完全走向政治的宣传”。德共成立后,该团体开始分裂。由此观之,伊凡·戈尔的《巴拿马运河》之“1918年后稿”,不可能是在描述或预言工人革命刚刚胜利的苏俄,而更可能从无政府主义或其它视角来看待工人革命,即先验地推断工人革命的结果只是“新的管事吆喝起新的奴隶来”。(吴季)


 电



蓝色的舞台装置家爬上了埃菲塔的阶梯
挂起了
月亮
香水的商标
和理发师的招牌——
但世界闪耀得更远
铜流溅下了山坡
罗讷河
勃朗峰
火星
电波流过金黄色的夜
我们头上的圆盘
火车站的笑
林荫道的珍珠项链
而静倚在公园菩提树旁的是
自然小姐
我的新娘


注:罗讷河从瑞土经法国流入地中海。勃朗峰为欧洲阿尔卑斯山最高峰。


 巴拿马运河


  (1918年后稿)


  (一)

原始森林的世纪仍躺在海洋中间。海湾和小浦被裁剪出金色的锯齿。瀑布以坚硬的鎯头击碎了支拄着的岩石。
树木到肉感的正午肿胀起来。它们长着欲望的红色花斑。毒芹鼓着泡沫,在高茎上嘶嘶作响。瘦弱的攀藤披散头发舞蹈着。
鸚鹉像绿色和蓝色的灯笼掠过了丛林的夜。犀牛深掘着肥壮的荆棘。老虎从河流地段友好地向它走来。
太阳火热地旋转在金色天空像一匹旋转木马。生命千姿百态而又永恒。而在死亡似乎腐朽的地方:新的生命以双倍的光辉萌发出来。
古老的世纪仍躺在地球上的人们中间。“

  (二)

漫长的缓慢的工人队伍来了。移居者和被流放者。他们来斗争,来与饥馑作斗争。
人们带着喘息的痛苦而来,敲着吓唬人的金属钟。
他们扬起双臂有如诅咒,撕裂着夭空,为他们赤裸的肩膀而愤怒。
他们的血渗进了土块。多少个瘦弱约儿童,多少个夜晚,充满惊恐,浪费在这样的日子里!
拳头如火炬升起。四处呼喊的头颅。挺起的躯干。这是劳动。这是灾祸。这是仇恨。
西班牙人曾经这样辗转在拷刑桩上。黑人曾经这样弓着腰跪了下来。
但这是现代的工人队伍。这是神圣的、受难的无产者。
他们住在茅棚里和小板屋里精疲力尽。煎鱼的气味和烧酒的臭味弥漫着。木头床铺紧挨着像墓地的棺椁。
星期天一架手风琴怀念着意大利或者好望角。每一颗患病的心为一千颗另外的心而呜咽不止。
他们用沉重的羞怯的脚步跳在一起。他们想抚摸一下明天一定会在斧子下面呼号的地球。然后他们啜饮五分钱的草莓冰淇淋。
接着又来了劳动的百日。

  (三)

他们把地球变成了一张病床。猩红热从峡谷蔓延开来。蚊云围着大阳旋转。
再没有树木沙沙作响。再没有花星开放在这黏土地狱里。再没有雀鸟跳荡在失去的天空。
到处是痛楚。到处是瓦砾和硫磺。到处是叫喊和辱骂。
土丘经炸药一炸就裂开了胸膛。从滴水的深坑里汽笛有如狼嚎。挖土机和起重机把海洋挖起。
人们死在这无尽头的墓地。他们处处死于同一种痛苦。
成年人向上帝发出狂呼,他们挺立着如金色的圆柱。可怜的苍白的儿童远离妇女,仿佛他们要以那么多苦难来惩罚地球。
他们从全球各地来从事奴役。都是梦见黄金河流的人。都是绝望于饥饿人生的人。
这是些正直的人和真实的人,他们仍然相信命运的同情。也是些无知的蠢材和罪犯,他们把自己的耻辱深深埋进了不幸。
然而,劳动只是遁辞。那一个有二十个抱怨的世代要在心中报复。这一个有患梅毒的母亲要在血液里绞死。
他们都在与地球的斗争中大叫大喊。

  (四)

但是,他们对巴拿马运河一无所知。对无穷无尽的兄弟情谊一无所知。对爱的大门一无所知。
他们对海洋和人类的解放一无所知。对辉煌的精神骚动一无所知。
每个人只看见一个沼泽干掉了。一个树林烧光了。一个湖泊突然沸腾了。一座山岳化为尘埃。
但他真该相信人工的伟大!他竟没有觉察到,一个新海洋的摇篮正在形成。
有一天,水闸将如天使的翅膀一样张开。那时地球将不再呻吟。
她敞开胸脯躺着像母亲平常那样。她躺着束缚于人们的意愿之中。
白色的船只从海洋的浪梯上滑下来。从一千个港口开来的一千艘兄弟船。
有的有唱歌的帆。有的有冒烟的烟囱。船旗啾啾叫着如被捉住的鸟。
一个新的由桅杆组成的原始森林呼呼作响。绳索缠绕有如一面藤网。
大平洋神圣地吻着大西洋的骚动。哦金黄色的东方和西方的昏星举行着婚礼。和平,和平降临兄弟姊妹之间。
人类惊愕地站在地球的中央。从沸腾的城市,从被掩埋的沙漠,从炽烈的冰川发出了敬礼。
世界舰队展现开来。蓝色水兵乐队演奏着。世界各国快乐的旗帜飘扬着。
沉闷的劳动被忘却了。无产者的锹铲被掩埋了。砖瓦工棚被拆除了。
自由的波浪席卷着黑色的工人队伍。他们也是人类有一日之久。
但马上又有新饥馑的险兆。载有沉重谷物和油类的商船将让他们赤贫地站在岸上。
马上又是灾祸和仇恨。新管事们又将吆喝人们参加新的劳动,新的奴隶们又将诅咒他们沉重的厄运。
另一天人类又将同古老的地球拼搏起来。



来源:《德语国家现代诗选》绿原 编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