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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 斗



我们两个人已经交上手,
我们两个人扭成了一团。
从我的心里鲜血在滴着,
你看看不济了。下面怎样?
有一个要打倒,
有一个要击败,——
那个人就是你。

原来你不相信?不觉得害怕?
可是我每一步都已经算好。
我全部心思都放在决斗上,
而你是要失败的——
腐朽的、恶毒的生命。

我们并不是现在才开始,
你知道:决斗已经有好久了。
多少天以来我们都热烈地
进行着这场战斗,
多少天我们的胳膊和手腕
都是这样地扭在一起。
我将永远记得
你那粗暴的拳头。

在煤气爆炸的那个矿井里,
十五个人被煤层压在下面,
十五具尸体被埋葬掉,
里面的一个
     就是我。

在一个贫民窟的门口,
横放着一支冒烟的枪,
而那个尸体正僵冷下去
没有叫喊,
    没有吵闹,
只是一颗子弹,
于是—一滚你妈的蛋。
事情做来就那么容易……
没有格斗,
没有生命的热情,
没有扰攘。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就是我。

在雨水洗净的人行道上,
躺着受害者——被埋伏打死的。
布满炸药的天空
       就要坍到广场上来。
那个人躺在血泊里
        就是我的兄弟——
呆滞的眼睛
     燃烧着仇恨和爱。

那个凶手,
那个可诅咒的土匪,
刹那间逃得无影无踪。
你记得那个无赖么?
        就是我。

你可记得,在巴黎
死在防御工事上的那个死孩子,
一个在作战中死掉的孩子,
因流血过多而逐渐死亡?
他血管里的热血
慢慢冷得像钢铁,
后来嘴唇张开
形成转瞬即逝的微笑,
但嘴唇虽则青紫,
眼睛仍燃着热情,
像仍旧在那里歌唱:
“亲爱的自由!”[1]

那个中枪的孩子
倒在那里,
抓在死神冰冷的手掌里,
你知道那孩子是谁?
        就是我。

你可记得有一架引擎
带着轻快的乐观主义,
穿过连飞鸟也不敢降落的
浓密的大雾?
一架长翅膀的引擎,
划破寒冷的帘幕,
改变了地球的轨道,
以汽油气体的爆炸
扫清了通往进步的道路。
那架在天上哼着的引擎
就是我的双手制成,
而那只哼着的歌儿
就是我的心中的血啊。

那个人一双锐利的眼睛,
紧盯着面前摇晃不定的罗盘,
那个不怕北方的严寒
         和浓雾的人,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就是我。

这里有我,
    那里也有我,
随便哪里都有我。
我是得克萨斯的一个工人,
我是阿尔及利亚的一个码头工,
             或者诗人……
随便哪里都有我!

生活,你以为你会得胜吗?
你这邪恶的、愠怒的下流货!
我烧着,
   你烧着,
两个人都汗如雨下。
可是你气力快用尽了,
越来越弱,
    越来越衰微。
所以你要这样凶恶地
         用你的尖刺刺我,
害怕那说不定就要到来的
           死亡……

因为那时候
     为了代替你,
我们将一同
     用劳苦和汗水
建立起一种我们想望的、
     我们需要的新生活,
而且那种生活啊
       它将是多么的美丽!



(周煦良 译)




[1] 引自“马赛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