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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讨论几个组织问题的信

连根



XX兄:

  来信收到,你提出的一连串问题,都是很重要的,我都想和你详细讨论,只因我目前比较忙,精神也不很好,所以只和你谈四个问题。

  第一,你说我似乎倾向于「提倡派系」,这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也误会了老托的意思。不禁止党内的派别,党内可以有派,这立场与「提倡派系」完全不同。存在于并且活动于复杂而分歧的阶级社会里的一个革命党,进行着艰巨错综的革命斗争,要想它的广大成员在任何一个问题上都采纳一个「唯一正确」的意见,不让任何人对此表示异议,更不许他们在某一个不同意见上结合暂时的乃致较长时间的倾向或派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硬要做到这一步,除非在该党业已取得政权之后,当权的一个派系控制了军警特务力量,藉此力量来镇压与消灭一切不同意见者。显然,到了这个地步,这个革命党早已不成其为革命党,它早已丧失一切革命党的生命力了。

  党内产生派系是一个客观的必然现象,虽然,正如老托说,它「是一种祸害」。这种「祸害」只要对付得当,它却是「党的发展的辩证法的一个构成部份,正犹之乎毒素是人体有机生命中的构成部份一样」。

  我们承认「毒素」有某种有益的作用,可是我们决不提倡毒素。同样理由,我们正视派系存在,容许派系存在,但并不提倡派系。

  派系是毋需提倡而自然产生的,要消灭派系,决不能靠通过决议来禁止,更不能靠警察手段来镇压,唯一有效的方法,只能是准许派系合法存在,循尽可能民主的方法来解决派系所产生的原因,并规定和实行最正确的民主集中的方法(即少数服从多数,多数尊重少数的权利,少数派亦有参加领导之权)来处理派系这个事实。

  第四国际的光辉前途,不仅在于它具有正确的革命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而且在于它规定着与实行着正确的组织方法。关于组织的原则立场,已说明于第四国际的章程中,此地不赘述。在实际行动方面,你且看近数年来第四国际内部的多少数二派的情形吧:最初各自为一些不同意见而组织派别,等到不同意见获得初步解决,双方便宣布解散派别小组,这种光明磊落的行径,在国际工人运动的历史上是少见的,在斯大林主义的政党中,那是连想都不能想象的。

  总之,我们并不提倡派别。但我们主张容许党内的不同意见,容许这些不同意见者可以(亦即有权)进而组成派别,藉以谋这些不同意见的贯彻。与此同时,我们当然承认,因而强调: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党的力量在于尽可能集中地统一党内成员的意志,以尽可能齐一的步调来进行活动,所以党必须要经常解消各种派别的存在,要一方面用民主讨论来消解不同意见,即取消派别所以产生的基础,另一方面要保证这些现存的(即未能解消的)派别的合法权利。我觉得只有这样,一个革命党才能既统一团结,而又能生气盎然。

  老托说:「没有党内生活的真正自由,没有讨论自由,没有组织派别藉由集体地确立其实践的自由,这些共产党永远不能成为具有决定意义的革命力量。」(见「论党内制度问题」)这几句话,对于未来中国的革命党来说,十分重要。

  第二,你问我,对于某些野心家,怀着攫夺权势的卑劣目的,为小组织而组织小组织,我们该怎样办。对此问题,我的答案是:同样给他们以合法存在的权利,同样以民主方法来解决他们凭以成派的不同意见。在这样的讨论中,那些为成立派系而随意抓来的理由,很容易为大家识穿,他们的卑劣野心也很容易被看破。如果不采取民主讨论方法,简单地宣布某一群人为非政治的小组织,简单地加以纪律处分,结果往往适得其反。不是助长了某些真正非原则性的小组织,便是把真正有原则性分歧的派系也给镇压了。

  第三,你说我似乎有轻视纪律的倾向。我不知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我的意思只是说,在一个年青幼稚的组织里,组织对于个别同志的错误应该多着重说明与解释,较少地诉之于纪律。同时,我们必须肯定,纪律只能应用于行动方面,不能应用于思想方面。当然,如果有某个党员根本反对党的纲领,完全站在敌对阶级立场上来反对自己的组织,那就根本叛变了党、脱离了党,此时需要的早已不是党内的纪律制裁,而是党外的敌对斗争了。

  第四,你说目前有些人,自己当权时主张集中,自己失去了势便力争民主,这些人对民主集中制根本没有一贯立场,因此你表示相当悲观。你所说的情形不但目前有,而且从来就有。数十年来,我亲眼见过许多这样的人,可是为此而表示悲观却大不应该。像你所说的人,其实并非都是坏的,相反,这些人中有不少倒是很好的。这些同志大多有能力、有本领,以致自视过高,自信太甚,总觉得如果不由他本人来办,不由他一人做主,事情一定弄不好。这些人大多不相信人,不相信群众,只相信自己。对付这种人,我觉得也只有积极发扬党内民主,普遍提高一般同志的认定和能力,使这些较有能力的同志不致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使他们在群众的合作、监督与批评之下成长,终于成为非常好的革命领袖。或者,如果坚持他们自私的优越感,坚持他们唯我独尊的野心,那他们一定会在群众的压力下自动退出去的。因此,我们决不应该为这类同志的存在而悲观,也绝无理由因为这些人之随意解释民主集中制而对于正确理解,与正确应用的民主集中制表示怀疑。

  你说今后中国的托派运动是否能够胜利发展,不但要有长保正确的政治立场,而且要靠有不同于斯大林主义的组织立场,对于你这个认识,我完全同意。我自来痛切感觉到,我们中国的托洛次基主义者,特别是以RCP为代表的一派,尽管他们在政治上接受了多少托洛次基的意见,可是一涉及组织问题,他们简直是原封不动的斯大林主义者。这样「政托组斯」的托洛次基主义者,万一能领导革命成功(我绝不相信能够成功),也只能造成「先天堕落的工人国家」与极端丑恶的官僚统治吧了!

根 一九七八年七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