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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作为世界革命公式的不断革命论



第1节 新热月及其理论


  所谓不断革命,并非革命沿着上升曲线不断发展之意;革命同一般历史一样也不是走直线的,有其上升曲线,也有其下降曲线,无论那次革命都是如此,胜利的俄国革命也是不能成为例外的。

  法兰西大革命底下降曲线开始于一七九四年的[热月政变](Thermidor)*(或译[特尔弥多政变]。这件事发生在共和三年热月九日,即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这日革命领袖罗伯斯庇尔政权被温和被分子所推翻了,从此反动势力一天比一天抬头起来,终至于拿破它称帝。这是法国革命中一个转折点。历史家常用[热月]一名代表革命由上升而开始下降之意。 ) ,此时距革命发生刚有五年。俄罗斯大革命底[热月]则开始于一九二三年列宁因病卸去政权时候,此时距革命发生也不过五年多几个月罢了。从此时起群众就一天多一天不能直接干预政治,而国家事务也就一天多一天成了那超出群众之上的官僚层的专业了。现在统治苏联——十月革命产生的国家——的,并不是主持革命的群众,而是享受革命利益的特权官僚分子。

  如何解释这件事情呢?仅仅根据革命总有反动这个空洞的历史法则还是不够的,必须指出造成这个反动的实在的条件。

  首先,这个革命不是发生在先进国的西欧,而是发生在落后国的俄国。俄国无产阶级之走到专政乃是世界局势和国内条件特殊配合之结果,而非国内条件独立发展之结果,俄国革命比当初法国革命更要依赖于世界局势。但不幸,由俄国开始的世界革命浪潮涌往西方去,虽然震动了几个大国,终于失败了,后来折回东方也不得成功,世界资本主义医治了战争和革命给予的创伤,渐渐稳定下来,使苏联陷于包围和孤立,这世界局势是不利于革命的。

  其次,俄国的落后性增加新国家中官僚成分之比重。无产阶级革命之后既然不能立即废除国家,则新国家便不能缺少一部分人担任行政的和管理的工作,这部分人就是官僚成分。俄国如果是个先进国家,或世界局势如果是异常顺利的,则此官僚成分能够安于[社会仆人]身分,忠心替革命和群众服务。但现在俄国条件既然落后,世界局势又不顺利,这些[社会仆人]就不能安于自己身分了;加以施行新经济政策之后巩固了小资产阶级地位,使之抬起头来,而内战停止,五百万红军复员,军官们参加各级机关工作,将战时指挥军队的习惯带入行政机关之中,渐渐压制了苏维埃民主制度——这些都是大有利的于官僚成分的。

  最后,革命群众底下层干部很多在革命和内战当中牺牲性命了,残存的又有一部分人参加国家机关,上升若干级,脱离了下层群众。群众自身又因紧张之后继又失望,遂陷于疲乏和消沉。群众眼见官僚篡夺了自己的权力,并不愿(即愿也不能)起来斗争。于是遂让那些[社会仆人]做了[社会主人]。

  官僚之从革命初年[社会仆人]地位变成现在这种[社会主人]地位,并不是一朝一夕成功的,而是经过长期的过程。一九二三年初,这种转变的社会基础已开始存在了,官僚势力开始团结,而且团结于若干[老布尔雪维克派]周围,其中的灵魂就是史大林。但他们遇着障碍,这些障碍之一就是十月革命造成的观念系统,不打破这个观念系统,他们是不能明目张胆摆出[社会主人]面孔的。可是他们如果明目张胆来攻击这个观念系统,那也将激起群众的抵抗,甚至将复活群众中十月革命时的精神。必须找个藉口。

  藉口是不难找到的。十月革命的领袖是列宁和托洛次基,列宁病了,而且不久就死了,托洛次基在革命当中以及革命以后虽与列宁一致的,但他过去曾与列宁有争论,除了组织问题之外还有关于理论问题的争论。这是最好的藉口,用来反对十月革命诸观念系统。仿佛他们反对的不是十月革命诸观念,而是[托洛次基主义],不是列宁,而是托洛次基。这[托洛次基主义]是什么呢?就是不断革命论!

  这个反对十月革命诸观念的运动,即所谓[反对托洛次基主义]运动,初时,其所持的论据是庞杂而又互相矛盾的,虽表现另一种思想倾向,却未曾形成一个首尾一贯的观念系统。这个新观念系统,到一九二四年秋天,即列宁逝世半年多后,终于形成了,这就是所谓[一国社会主义论],提出者是斯大林。

  这个新[理论]根本要点是说:在俄国特殊条件之下,无产阶级一经夺得政权,革命就终止了,此后就开始改良时期一直到俄国一国社会主义社会建设成功,在这中间即使没有世界革命,没有其他无产阶级国家来援助,也不要紧的,也不妨害一国社会主义之建立的。

  这是根本违反布尔雪维克主义的[理论]。但斯大林及其拥护者认为这个[理论]并不违反布尔雪维克主义,反而是列宁和布尔雪维克派一向所主张的。他们认为列宁和托洛次基之间的争论,其根本点之一就在列宁承认俄国一国能建设社会主义,托洛次基则否认之。

  然而这是斯大林的[理论],不是列宁的理论。还有一层:这是斯大林于一九二四年秋天第一次提出的新[理论],他以前不仅未曾主张过俄国一国可以建立社会主义,而且相反,认为俄国非得先进国无产阶级援助不能建设社会主义的。一九二四年春天,即他提出他的[理论]以前半年,他著了[列宁主义问题],其中关于此点写道:[在一国之中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和建立无产阶级政权,这还不是社会主义完全胜利已有了保证。社会主义的主要任务——组织社会主义生产——还在我们前面未曾解决。若无几个先进国无产阶级共同努力,我们可以解决这个任务么?我们可以达到一国之内社会主义的确定胜利么?不,不能够。为了推翻资产阶级,一国的努力是够了。这点,我们的革命史已经给我们证明了。为了社会主义的确定胜利,为了组织社会主义生产,则一个国家的努力,尤其像俄罗斯这般农业国家的努力,并不够用,——必须有几个先进国无产阶级的努力。]引了这一长段的话,不过为了证明:斯大林自己在一九二四年春天还否认俄国一国能建设社会主义哩。但是现在从[列宁主义问题]书中我们找不到这段话,无论是中文译本或俄文原本或其他文字译本都没有这段话;反之在那个位置上我们看见写道:[已经胜利了国家的无产阶级,巩固了政权并率领了农民之后,能够而且应当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原来这年秋天斯大林的观念转变了,他收回了印有那一长段的书的版本,而代之以修正后的新版本,我们现在看见的正是这年秋天修正了的,至于未修正的原版书则成了禁书。

  我们上面引来的那一长段的话说得对么?说得对的,因为这不是斯大林自己的理论,而是布尔雪维克主义的传统观念(斯大林自己在那段话后做个结论说:[以上,整个说来,便是列宁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诸特点。])

  [一国社会主义论]是一九二四年秋天第一次提出,而且反对布尔雪维克主义传统观念的,——这一点,可见无需他人证明,连斯大林自己也证明了。

  史大林说:[一国社会主义论]不能与[托洛次基主义]相容,——他这话也是合乎事实。[托洛次基主义],即不断革命论,正是认为[为了社会主义的确定胜利,为了组织社会主义生产,则一个国家的努力,尤其像俄罗斯这般农业国家的努力,并不够用,必须有几个先进国无产阶级的努力。]

  [反托洛次基主义]运动,如今有了中心思想了。

  这里须说明一点,即在一九一七年二月革命以前所谓[托洛次基主义]是指一种观念而言的,这种观念说:俄国资产阶级革命若非推送无产阶级走上政权便不能解决其任务;一九二四年反动以后后所谓[托洛次基主义]则是指另一种观念而言的,这种观念说:俄国无产阶级取得政权以后不能仅以自己的力量来建立一国的社会主义制度。

  一九二四年以后反对[托洛次基主义]的人,在革命前不仅未曾主张俄国一国能够建立社会主义哩,他们甚至认为西欧诸国未曾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以前,无产阶级在俄国夺取政权也是不可能的。

  但在[托洛次基主义]本身说,上面二个不同观念根本上是一致的,根本上是不断革命论的两个组成部分。

  不过在不断革命论的后一部分,列宁和托洛次基之间从来没有争论。这个部分正是[列宁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论之特点](如斯大林自己说的),正是布尔雪维克主义的理论传统!列宁的著作,从早期以至他的死,每逢说及社会主义完成时候都是站在这个国际主义观点上的,即认为非若干先进国无产阶级革命成功,不能建设社会主义。这类的话不胜征引。反之列宁著作中从未曾说过一个国家可以建立社会主义的话。

  然而斯大林还是征引了列宁的文字来辩护他的[理论],他说列宁也是主张一个国家能够建立社会主义的。

  他征引的列宁文字只有二处(托洛次基征引列宁反对一国能建立社会主义的话,共有三四十处,见[俄国革命史]第三卷附录[一国建立社会主义么?]中),第一处在一九一五年中写的[论欧洲合众国口号]内,第二处在一九二三年初写的[论合作社]内。

  列宁在[论欧洲合众国口号]内顺带有几句话说:[社会主义最初在不多的甚至在单个的资本主义国家内获得胜利是可能的。这一国已得胜利的无产阶级,剥夺了资本家,在本国组织了社会主义的生产,这样就会起来反对其余的资本主义世界。]斯大林找到了这几句话非常得意,以为这是列宁第一次在马克思主义文献上提出一国社会主义观念了。即使列宁本意果如这几句话字面上所说的,那我们就不能解释他以后何以忘记了这个观念,而且处处说些与这个观念完全相反的话。幸而列宁本意并非如这几句话字面上所说的,我们可以从他同一年写的一篇纲领式提要中知道他当时的真正思想。那里有一段说:[俄国无产阶级的任务乃是澈底实行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为了燃起欧洲社会主义革命之火。这第二个任务,现在同第一个任务非常接近了,但仍旧是一个特别的任务,仍旧是第二个任务,因为与俄国无产阶级合作的阶级在此二任务中不相同!在第一个任务中,合作者是俄国小资产阶级性的农民;在第地个任务中,合作者则是其他国家的无产阶级。]由此可见,列宁认为俄国社会主义革命成功必须有其他国家无产阶级合作的。

  列宁在那篇未完成的[论合作社]文章中也有一段说起苏维埃共和国内有[一切必需的和足够的东西],即使没有新革命,亦能实现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斯大林也认为这段话是主张一国社会主义的。然而文中明显可见,所谓[一切必需的和足够的东西]是指政治的和法律的前提而言,列宁并未曾忘记叫人注意到生产的和文化的前提之不够。同一时候写的中一篇论文中他曾说道:[我们缺少的正是一种能让我们过渡到社会主义去的文化,虽然我们已经有了为这过渡之用的政治前提。]

  一九二三年三月间,即他临近绝笔时候,他写过如下的文字:[目前……我们碰到一个问题:以我们的细小的农业生产,兼在残破之后,我们能够支持着直至于西欧资本主义国家完成了他们的向社会主义发展的时候么?]从这几句话看来,我们可以知道,列宁至死还认为苏联的问题乃在于如何支持至其他国家无产阶级革命时候,而不在于如何建立社会主义于一国疆界以内。

  一国社会主义论为什么是反动的幻想呢?

  因为社会主义是比资本主义更高一级的生产方式,资本主义在其初期虽以民族国家范围为其活动地盘,但发展至财政资本阶段民族国家界限已经太过狭小不足供其活动了。帝国主义战争便是资本主义生产力急欲冲破国家界限之最明显的表示。国家界限既然不能范围资本主义,那更不能范围社会主义。既然在一国范围内,那就不是社会主义;既然是社会主义那就超出一国范围外了。[一国社会主义]——这个名称乃是两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之集合,譬如[圆的方]或[方的圆]一般。假使这个幻想能够实现出来,即假使在一国范围内果真能够建立一个隔离的[社会主义]社会,那么这个社会的生产力一定比较资本主义生产力更加落后的,即毕竟不是社会主义。如果不顾一切去追求这种社会之实现,那就是追求一种反动的乌托邦了。

  无产阶级政党,无论在夺得政权以前或夺得政权以后,都不应忘记了社会生产力和国家疆界之间的矛盾,都不应忘记了在资本主义制度底下社会生产力就是含有国际性质的,即是说,生产力要求的再不是国内分工而是国际分工,再不是一国市场而是世界市场了。所谓[世界市场],并非如某些人所设想的各国大同小异的市场之总和,而是一种独立的整体,立足在各国差异性之上而非立足在各国共同性之上,各国以其差异性构成了国际分工,互相补充,互相依赖,缺一不可,以致一个国家发生什么大事立刻牵动于全世界。所以跟着世界市场之支配一国市场,阶级斗争也呈现为国际的规模。无产阶级革命在一国得到胜利,并非这个革命的确定胜利,不过表示全世界革命浪潮之开始罢了;无产阶级在一国范围内得到政权,其任务绝不是在于建立社会主义,而是在于援助他国无产阶级把革命发展下去,而自己则尽力支持着,等待若干大国革命成功转过来帮助自己去建立社会主义。如果一国革命发动起来的世界浪潮未曾在他国得到胜利,则本国无产阶级专政虽能维持甚至发展,但国内外矛盾也要增长起来,最后仍将覆灭这个专政的。

  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国家苏联的历史就是证据,不管新热月党人如何把苏联说做业已建设好社会主义的。

  但问题不限于落后的俄国。倘若先进的英国一国先成功了无产阶级革命,那他革命以后仍旧是不能单独建立社会主义的。英国一国无产阶级专政要遇着的困难和矛盾,将不减于现在的苏联和将来的印度,虽然这三国所遇的困难和矛盾各不相同。要克服这些困难和矛盾,没有别法,只有发展国际的革命。

第2节 论[蔑视农民]和[跳过资产阶级革命阶段]


  新热月党,即列宁死后的官式的布尔雪维克党,抛弃了十月革命的观念系统以及布尔雪维克主义的活的传统之后,便可为所欲为了。现在的苏联,他们虽称之为[建设成功了社会主义]的国家,便其实是个过渡性的国家,重要的生产工具已经收归国家所有,但劳动生产力还远不及西欧诸大资本主义强国,还在设法赶上诸强国的水平,而国家政权又操在拿破仑主义性的官僚层之手,第二次世界革命浪潮如果没有及时起来,则仅存在的十月革命遗产或迟或早终要丧失的。苏联国家的性质尚未为历史所决定。

  新热月党,苏联的官僚层,无论如何宣布苏联已经具备了一国建立社会主义的条件,但这并不能改变苏联的前途,反而促进苏联走上崩溃的前途。他们是奉十月革命观念和布尔雪维克主义之名来实行现在这个反动路线的,正如当初奉十月革命和布尔雪维克主义之名抛弃十月革命观念和布尔雪维克主义传统一样。他们当初做这事情时候美其名曰[反托洛次基主义]。

  这种方法给予他们极大的便利:他们有抛弃旧传统之实而无其名,反动假借传统权威,来遂行他们的反动路线。

  他们所谓[托洛次基主义]究竟指的什么呢?他们反对的究竟是那些观念呢?

  他们当然是反对一国不能建立社会主义的观念,即不断革命论中关于社会主义革命含有国际性的一点。但他们不限于反对这一点。为争论逻辑所推动,他们不能不进一步把二月革命以前列宁和托洛次基二人的旧争论从遗忘之中掘发出来。以前说过,那时争论的并不是关于一国能否建立社会主义问题,在这问题上,列宁和托洛次基之间本是一致的。那时争论的乃是关于俄国资产阶级革命是否需要无产阶级去完成问题。此时,一九二三年,发掘这个问题来争论,是没有客观历史的需要的,因为革命已经成功了,而且顺带地把这个争论解决了。十月革命确定地证明了:惟有无产阶级专政才能完成俄国资产阶级革命。那么在十月革命六年之后如何能够推翻这个事实呢?

  他们自然有种种的诡辩,但综括起来不外是说:十月革命并非照着[不断革命论]实现的,而是照着布尔雪维克旧观念实现的。这个旧观念说过,我们先做资产阶级革命,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一九一七年二月革命后资产阶级革命成功了,[工农民主专政]也建立了,所以从四月起我们就进行第二段的革命,即无产阶级革命,我们就准备第二种专政,即无产阶级专政。当时虽有几个老同志误以为资产阶级革命尚未成功,[工农民主专政]尚未建立,但经列宁回国后的纠正,这种错误已渐渐消灭了。至于托洛次基的[不断革命论]则与革命过程毫不符合。托洛次基蔑视农民在革命中的作用,他提出[不要皇帝,但要工人政府]口号,但在革命中穿制服的农民(兵士)与工人携手,推翻帝制政府和资产阶级政府,在乡村的农民又以其土地暴动赞助城市工人夺得政权。托洛次基又混杂了革命的资产阶级阶段和无产阶级阶段,他不明白无产阶级革命须从资产阶级革命中生长起来的,他主张从封建专制直接跳到社会主义去。但在革命中我们从帝制经过两重政权才能走到无产阶级专政。

  以上这些反对理由乃是无知和狡诈的混合物。一九一七年四月至十月间,列宁虽然说过俄国资产阶级革命业已成功,[工农民主专政]业已实现的话,但那是从另一种意义说的,而非从布尔雪维克纲领所规定的意义说的。这个时期列宁所谓资产阶级革命完成乃是指资产阶级已经夺得了政权而言,而旧纲领规定的则是指解决了资产阶级革命任务而言,这个时期的[工农民主专政]乃是资产阶级政府的附属品,而旧纲领规定的则是独立的全部的政权。要知道列宁对此问题的意见,还须征引列宁在革命成功以后说的话,而不必征引他在十月革命以前说的话。我们上面已经引过[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书中的话了,那里列宁说:俄国资产阶级革命是在十月革命后第一时期中完成的。旧纲领说的解决资产阶级革命任务的革命,结果乃是完成于这个时期,而解决此任务的政权,则事实表示不是[工农民主专政]而是[无产阶级专政]。可见,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如果要成功,就不能不推送无产阶级走上政权的,不管当时诸先进国无产阶级已否夺得政权。

  他们反对不断革命论的二个证据,即[蔑视农民]和[跳过资产阶级革命],更不堪一驳。

  根据第二章所说,我们知道:托洛次基不过辩明农民不能创立一个独立的(不依附资产阶级,又不依附无产阶级)党,不能在俄国资产阶级革命中起独立的领导作用而已,他并未曾蔑视农民在革命中的力量,也未曾蔑视土地革命在革命中的重要。恰好相反,他正是从土地革命为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基础,工农联合为这个革命主力出发,做出他的不断革命论结论的。俄国资产阶级和城市小资产阶级既然不能领导俄国农民完成土地革命,俄国农民又不能以自己力量,在自己领导之下,解决自己的历史任务,那么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必须不断发展至于无产阶级建立其专政才能解决任务了。

  农民不能创立一个独立的党,——这话并不始于托洛次基。[路易邦那帕的雾月十八日]书中关于法国农民说道:[农民之间利害的一致不能表现于一种共同团体,一种全国会社,或一种政治组织,在这方面说,农民家族之间并未形成一个阶级。因此他们不能以自己名义争求自己利益,无论在议会里或在国民大会里。他们不能自己代表自己,必须让他人去代表。]如果这是蔑视农民,那么马克思自己就是蔑视农民了。

  固然,马克思这话是对法国农民(资产阶级革命成功后的农民)说的,不能依样画葫地移用于俄国农民。必须分析俄国农民的具体条件。托洛次基的结论是从这些具体条件分析得来的,而非照抄马克思的话。列宁分析这些具体条件得到的结论并不一致。一九〇七年他曾说:[可能的……小资产阶级统一道路上客观的困难将妨害了这样一个政党之组成,而让农民民主派长时间保留于现在这种海绵样的无定形的柔软的[劳动派]的状态。]这个绪论已离开托洛次基的结论不远了。但一九〇九年他又这样说:[豪无疑义的,一个革命既然发展到了革命的专政那么高的程度,一定会创立一个更固定的更有力的农民革命党。如果不是这样判断问题,那就等于说:一个人已经长成了,但其重要的器官,大小,形式和发展程度,还会保留在一种胚胎状态的。]这个结论,则与托洛次基的结论相反。

  俄国农民是一个[谜],关于农民在革命中的作用,在未经事实证明以前不妨有种种不同的推测。一九一七年革命以后,列宁就做出一个确定的完尽的结论来了。他说道:[全部经济学——人们如果从经济学学得一点东西的话,——全部十九世纪革命史和政治发展史,都告诉我们说农民不跟着无产阶级走便跟着资产阶级走。我要对那些人说:你们如果不知道此点,……那么就请思考一下十八世纪或十九世纪任何一次大革命罢,就请思考一下十九世纪任何一国政治史罢。那要告诉你们什么原故的。资本主义社会经济是这样的:统治的政权只能属于资产阶级或无产阶级,他推翻了资产阶级。这个社会的经济没有其他的势力。]([全集]第十四卷第二一七页)如果这是蔑视农民,那么列宁自己,至少在十月革命以后,就是蔑视农民了。

  无论如何总不能根据托洛次基肯定农民无独立作用这一点,便做出结论说他蔑视农民。

  但是说到这里,新热月党要反驳道:一九〇五年革命中,托洛次基提出了[不要皇帝,只要工人政府]这个口号,这总可以证明他蔑视农民的罢?我们试来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普遍全世界的[反托洛次基主义]运动,论及托洛次基错误时总要说他蔑视农民,证明他蔑视农民时总要援引上面那个有名的[口号],然而有趣的很:这个口号与托洛次基本人毫无关系!事实是一九〇五年间俄国境外曾散布一种传单,标题为[不要皇帝,只要工人政府]。这传单是巴武士写的和印的。那时托洛次基本人秘密住在彼得堡,毫不知道,以后好久他才在别人反对他的文章中知道有此传单,但他始终未见过此传单。

  这件事实足够证明托洛次基蔑视农民的话是没有根据么?如果不够,那么我们还可以另举一件事,即是与巴武士那个国外散发的传单同时,托洛次基自己也写了一个传单在彼得堡秘密散发,标题恰是[不要皇帝,也不要绅董会,只要民众],这里说的[民众]是包含工人和农民在内的。这个传单后来由苏联国家出版局收在[托洛次基全集]第二卷第一册内印了出来。好像托洛次基预见后来有这张冠李戴的事情,特意写这传单来做反证的!在同一卷[全集]中,还收集了几种[告农民书],由布尔雪维克派中央委员会印行的,但其实是出于托洛次基手笔,由此更可见[蔑视农民]的话是何等无稽的了。

  [不要皇帝,只要工人政府]这个口号常常被人拿来不仅证明托洛次基蔑视农民,而且证明他跳过俄国革命的资产阶级阶段。这个证据既然是不能成立的,他所控告的罪名能否成立,也就有问题了。但我们姑把这个证据放开,试从托洛次基的理论本身看看是否有跳过资产阶级革命阶段之倾向。

  不断革命论并不否认俄国革命须经过资产阶级阶段,他不过说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只能在无产阶级专政底下完成罢了。无产阶级夺取政权本身并非就是社会主义革命,在落后国情形下它反而是唯一的完成资产阶级革命之手段。列宁便是如此解释十月革命及其产生的政权的。俄国革命的发展恰好是当土地问题(俄国资产阶级革命之基础)未曾有一丝一毫解决以前无产阶级就夺得了政权,然后才解决了土地问题。如果说,这是[跳过]历史阶段,那就是革命本身跳过,而非托洛次基或列宁跳过了。

  其实托洛次基自己是极重视俄国革命的资产阶级性质的,他认为正因为俄国资产阶级革命未曾解决,无产阶级才会比在先进诸国更早些得到政权,否则无产阶级专政就是不可能的了。

  新热月党既以两重政权时期就是资产阶级革命完成和[工农民主专政]实现,他们便断言俄国革命未曾跳过任何阶段,由引又推广结论说:历史无论何时不会跳过阶段的。这个[不跳过阶段论]成为热月党反对理论支柱之一。

  但这是错误的结论。托洛次基虽从未混杂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虽未曾主张从封建专制直接跳到社会主义去,但他是反对那个[不跳过阶段论]的。他认为这是胡说,因为活的历史过程常常跳过那些由理论研究区分出来的阶段。革命政策,在某个紧急关头,如果不落于客观过程之后,也是应当[跳过]那些阶段的。革命家和庸俗的进化论者之间第一个区别点正在于革命家承认历史跳过阶段,而庸俗的进化论者则否认之。所以革命家要能辨识那个紧急关头,而利用那个紧急关头。

  试拿俄国历史做例。马克思分析近代社会经济发展,区分为[手工业],[工场工业]和[机器工业]三大时期。这此理论研究区分出来的阶段,俄国曾经过么?不然。俄国历史是从家庭手工业[跳过]工场手工业和城市手工业阶段而直接走到机器工业的。俄国的政治史因之也[跳过]了好多阶段,[跳过]宗教改革运动,[跳过]民主议会制度,而直接走到苏维埃* ( 但这并不是说,理论上分析的阶段对一研究俄国历史毫不价值。恰恰相反,若不知道这些阶段,我们简直不能了解俄国历史,布尔雪维克党也简直无法决定他们的政策以领导革命至于成功的。 )

  所以某一阶段在理论分析上是不可避免的,但在实际发展中,尤其当革命时候,能够缩短至于几等于零;反之某一阶段在理论分析上并非不可避免的,但在实际发展中因若干条件凑合原故遂形成起来而且延长很久。

  有人也许会说,俄国也曾经过工场手工业时期,不过非常短促罢了;俄国也曾有过民主议会制度,如革命后召集旋即解散的[立宪会议]。不错,问题也可以从这方面看的。我们也可以说俄国经济和政治各方面都曾经过西欧历史各阶段,不过有些阶段非常短促,非常特别而已。但阶段短促至于成为胚胎形式,其对于历史影响,与未曾有此阶段一样的。

  总而言之,一般断定任何历史阶段都不能跳过,——那是完全错误的。

第3节 从俄国至一般落后国家


  一九二三年后复活的关于不断革命论之争论,既然是以俄国一国能否建设社会主义问题为中心,则关于资产阶级革命如何过渡至无产阶级革命问题,就成为次要的,算旧账性质的了,因为这个[过渡]在俄国是属于过去的事情,而非属于将来的事情。

  新热月党攻击托洛次基过去,革命前,在这旧问题上的立场,无非是作为论据来显出托洛次基现今在[一国社会主义]问题上的立场之错误而已,至于旧问题本身是没有现实意义的。

  然而不然。事情不是这样简单。新热月党既然在新问题上站稳了立场,便不得不坚持在旧问题上的立场,——即使这个立场已被十月革命确定证明为错误,他们也不能不坚持下去的。因此他们不能不曲解事实,以为革命证明了他们过去立场之正确。但更糟的是他们还要应用过去立场于现在发生的革命,——这次不是俄国的革命,而是第三个落后大国——中国——的革命了。

  新热月党以其过去反对不断革命论的立场去指导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二七年的中国革命,结果葬送了这个极有胜利希望的革命。革命失败之后,他们并不觉悟这个立场的错误,反而准备以此去指导未来的中国革命以及一般东方落后国家的革命。于是这个旧争论问题忽然含着仍严重的现实意义了。

  新热月党现在是奉列宁之名,奉布尔雪维克主义之名,来继续反对不断革命论的。但我们要知道:革命以前,列宁和托洛次基二人之间争论的问题已经在一九一七年革命之中解决了;革命以后列宁发展的关于俄国革命种种问题的意见完全与托洛次基的意见一致,而且完全与革命前托洛次基的意见一致;他们二人之间对此问题再没有得争论了。那些新热月党以[老布尔雪维克派]自居,但他们在一九一七年革命中怎样呢?二月革命时候,他们全体没有一个例外采取了庸俗的左翼民主派立场,当时他们都把无产阶级专政当作渺茫的远景,把那向着无产阶级专政进发的路线看做荒谬的,[托洛次基主义的]。列宁回国之后才纠正这些[老布尔雪维克派]的错误,但是卡明尼夫远是明目张胆反对列宁,他还是坚持旧的立场,在布尔雪维克派之中形成一个民主翼,不久,与列宁同路回国的齐诺维也夫也同他结合一起了;斯大林自知三月间立场不合于列宁意见,便剑息锋芒,希望人家忘记了他那几篇可怜的文章和演说,然后渐渐站到列宁新立场方面去。这三个人物可概其余。总而言之,那些所谓[老布尔雪维克派]未曾有一个经得起革命试验的。他们现在所奉以反对不断革命论的那种[布尔雪维克主义],乃是布尔雪维克主义之中经事实证明了不合的部分,乃是列宁自己抛弃了的部分。严格说来,他们所奉的已经不是布尔雪维克主义了,按其实质,那就是门雪维克主义,不过蒙着布尔雪维克假皮的门雪维克主义更加而害而已。

  不断革命论不能不与这些新热月党斗争,不仅在[一国社会主义]问题上斗争,而且在复活革命前争论的问题上斗争。在后一问题上,斗争的意义不仅在恢复历史的真实,重要的远是为了中国以及一般东方革命的活的命运。

  但为此原故,不断革命论就不能不走出俄国国界而成为一般落后国家的革命公式,甚至世界革命公式了。

  应当提醒读者注意到下面的事实,即是马克思的不断革命论是专从德国一国的特殊条件立论的,[共产主义同盟]那篇通告说得很明白;托洛次基的不断革命论,本来是专从俄国一国的特殊条件立论的,我们从他所持的论据处处俄国特殊性质出发就可明白,譬如他在一九〇六年写的[总结与前瞻]长文内说道:[俄国革命有一个完全特别的性质,这个性质乃是俄国整个社会史发展的特殊性之结果,在社会史发展上这个性质就开发了完全新的历史前途。](着重点是新加的)

  总之,一九二八年以前,无论马克思,无论托洛次基,都未曾把不断革命论作成一般落后国家的公式的,尤其未曾把他作成世界革命公式的。

  托洛次基第一次把不断革命论提高为一般落后国家以及全世界革命公式的,是在一九二八年放逐中写成[不断革命论]的时候。

  他在此书中说:有三条思想线索结合于这个理论当中。第一是说落后国民主革命要转变为为革命;第二是说社会主义革命本身就含有不断革命性;第三是说社会主义革命是国际的革命。第二点和第三点因争论[一国社会主义]问题而增加了重要,这二点不仅适用于现在的苏联,而且适用于世界各国未来的革命。这就使得不断革命论成为世界革命公式了。第一点则特别与落后国有关。落后国资产阶级革命之可能或必然变为无产阶级革命,不仅是德俄二国的特性,而且是一般落后国家的共同性。无论是土地革命,或是民族独立或统一,落后国资产阶级都不能担负的,因为这个资产阶级都与地主或外国压迫者结不解缘,都面对着一个势力强大的已有觉悟的无产阶级,都为无产阶级行动坚决而害怕了,宁愿走上改良道路而不愿革命,同时落后国小资产阶级,连农民在内,也因无产阶级业已走上政治舞台及其他关系,都不能如在过去革命那样发挥一种独立的领导的作用。如此一来,惟有无产阶级才能领导资产阶级革命至于成功,但无产阶级专政建立之后自然非采取若干社会主义步骤不可。以上几个要点,只要是落后而又走到资产阶级革命条件的国家都能适用的。如此,托洛次基就俄国特殊中提出的不断革命论,亦能适合于一般落后国家了。

  一九二九年托洛次基已经被新热月党逐出苏联而寄居于土耳其,此时他总括了不断革命论,写成十四条提纲,现在把这提纲全文抄录如下:

  一、不断革命论现在要求每个马克思主义者给予极大的注意,因为思想斗争和阶革命家级斗争过程结果终于将这问题从俄国马克思主义者间旧争论的回忆领域里提出来了,而且将他转变为一般国际革命的性质,内部联系和方法问题。

  二、对于那些资本主义发展过迟的国家说来,尤其对于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说来,不断革命论乃是表示:这些国家的任务,民主解放和民族解放,其完全的和真实的解决,只有经过无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为全国被压迫群众,尤其农民,的领导者)才能设想的。

  三、不仅土地问题,而且民族问题,都使得农民(落后国人口中压倒的多数)在民主革命中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若无工农联盟,民主革命任务便不能解决,甚至不能认真提出来。但要实现这两个阶级的联盟,则除了不妥协的斗争反对民族自由派资产阶级的影响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道路。

  四、不管革命初期若干插话性的阶段如何,工农革命联盟之实现只有在那组织成共产党的无产阶级前锋队领导之下才可设想的。这话转过来又是说:民主革命的胜利只有经过无产阶级专政才可设想的,——无产阶级专政自身立足于与农民联盟之上,而且首先要解决民主革命任务。

  五、布尔雪维克主义的旧口号,[工农民主专政],正是表示上面说的工人,农民和自由派资产阶级之间的关系。这一点已经被十月革命经验证实了的。但是列宁的旧公式并未预先解决了工农在革命联盟之中相互间如何关系的问题。换一句话说,这公式含有一些代数性的未知数,须在历史经验过程之中以确切的算术数代替之。历史经验证明了:农民的革命作用无论如何重大,却不能发挥独立作用,更不能发挥领导作用。历史经验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证明了这个的,即是除此以外不容许有任何其他解释。农民不跟着无产阶级走,便跟着资产阶级走。这是表示:[工农民主专政]只有作为[无产阶级领导农民群众的专政],才可设想。

  六、[工农民主专政]作为一种与[无产阶级专政]有阶级内容有差异的政制,只有当这样一个独立的革命党能成立的时候,才可实现的,——这样一个革命党是代表农民以及一般民主派小资产阶级利益的,它能够依靠无产阶级这种那也是种援助而取得政权,它又能够决定它的革命纲领。近代历史,尤其最近二十五年来俄国历史,告诉我们:产生农民党的道路上有一个不可超越的障碍,就是小资产阶级经济上和政治上的依赖性及其内部深刻的分化,为这原故,小资产阶级(农民)的上层每逢有决定性的关头,尤其当战争和革命时候,都是跟着大资产阶级走的,其中的下层则跟着无产阶级走,中间层则选择于这两极端之间。在克伦斯基政权和布尔雪维克政权之间,在国民党政权和无产阶级专政之间,没有而且不能有什么中间的阶段,即没有什么工农民主专政。

  七、共产国际图谋灌输那久已在历史上耗竭了的[工农民主专政]口号于东方诸国,这个图谋只能有一切工作种反动的效果。这个口号若是拿来同无产阶级专政口号相对抗,那就要助成无产阶级之消解于小资产阶级群众中的,如此又要造成更好的条件以便利资产阶级的领导权,因之催促了民主革命的解体。这个口号之采纳于共产国际纲领里面,乃是直接背叛马克思主义和布尔雪维克主义的十月传统。

  八、无产阶级以民主革命领导者资格取得政权,必然地而且很快地就在于要遇着一些与深深侵犯资产阶级财产权有关系的任务。民主革命直接生长为社会主义革命,因之成为不断革命。

  九、无产阶级夺取政权非结束革命,仅是开放革命。社会主义建设只有在国内的和国际的阶级斗争基础之上才能设想的。在全世界资本主义关系占压倒的优势之下,这个斗争必不可避免要引起内的国内战争和外的革命战争。这里就藏着社会主义革命本身的不断性,不管这革命是发生于昨日才完成其民主革命的国家,还是发生于经过了长期民主和议会制的老资本主义国家。

  十、在一国境界之内完成社会主义革命,是不可设想的。资产阶级社会发生危机,其基本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社会造成的生产力同民族国境界发生了冲突。由此,一方面产生了帝国主义战争,他方面产生了资产阶级的欧洲合众国空想。社会主义革命开始于民族范围内,继续发展于国际间,最后进行于世界舞台上。这样,社会主义革命在更新的更广的意义之下成为不断革命了;只有当全地球上新社会最后胜利时,这个革命才达到完成。

  十一、上面概述的世界革命发展图式就撤消了所谓某国[成熟了]社会主义与否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在共产国际现时纲领所给的那种迂腐而死板的分类精神之下提出来的。资本主义既然创立了世界市场,世界分工和世界生产力,在此意义下他也就是替社会主义变革准备下世界经济了。

  不同的国家各以不同的速率经过这个过程。落后国在某些条件之下可以比先进国更早走到无产阶级专政,但他将比先进国更迟走到社会主义。

  某一落后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国家,他的无产阶级如果没有准备好去团结农民和夺取政权,那他就不能进行民主革命直至完成的。反之,无产阶级如因民主革命结果夺得了政权,则在此国内专政和社会主义的以后命运就不仅依赖于本国生产力,而且依赖于国际社会主义革命的发展;依赖后者比依赖前者还更多些。

  十二、在那十月革命后的反动发酵中产生出来的[一国社会主义论],乃是唯一理论能一贯而澈底同不断革命论对立的。

  不肖门徒辈在我们的批评打击之下,图谋限制那个理论之应用于俄国一国(因为俄国有特别国情:领土广大,天产丰富),但这个图谋并无益于他们,反有害于他们。放弃了国际立场,总要走到一种民族独尊论的,即赋予自己的国家以特别的权利和优点,能发挥他国所不能的一种作用。

  世界分工,苏联工业依赖于外国技术,欧洲先进国内生产力依赖于亚洲原料等等,——这一切使得单独一国建立社会主义社会成为不可能的。

  十三、斯大林和布哈林的理论,不仅完成机械地将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对立起来,而且把一国的革命驱出国际道路以外去。

  这个理论叫落后国革命去建立一种不能实现的民主专政制度,拿这制度同无产阶级专政对立起来,如此就输入了幻想和虚政治中,就麻痹东方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斗争,就阻碍了殖民地革命的胜利。

  从不肖门徒辈的理论观点看来,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就是革命的完成(或如斯大林说的:[十分之九的完成])和一国改良时代的开始。富农生长为社会主义论和世界资产阶级[中立化]论,可见是与一国社会主义论不可分离的。这几种种理论同起同倒。

  由于一国社会主义论,共产国际降低为一切工作种仅供反对军事干涉之用的武器了。共产国际现时的政策,其党制及其领导人员之选拔,完全适应于共产国际之降低为一种补助机关的地位,这机关不是用来独立解决任务的。

  十四、布哈林写的共产国际纲领是彻头彻尾折衷主义的。这纲领有一劳而无功图谋要调和一国社会主义论和马克思主义的国际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国际主义是与世界革命的不断性不能分离的。共产主义左派反对派为共产国际的正确政策和健全党制而作的斗争,与那为马克思主义纲领而作的斗争,已经不可分离地配合起来了。纲领问题又是不可分离地联系于二个不能两立的理论的问题:不断革命论呢,一国社会主义论呢?不断革命论问题久已超出列宁和托洛次基间插话性的争论以外了,这争论已完全为历史所耗竭了的。

  这斗争乃是进行于:一方面马克思和列宁的基本思想,他方面中派的折衷观念——中间。这十四条提纲虽写于十三年前却完全能作现在和以后革命斗争之指导的。但有一点应加以说明,即其中提及共产国际之处,还含有希望其恢复正确政策和健全党制并采取一个马克思主义纲领以代替那个折衷主义纲领之意,可是这十三年中已经发生了不起重大的事变,表明共产国际已经死亡不能复活的了。第四国际已于一九三八年正式成立,它便是采取不断革命论为它的纲领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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