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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Education

论教育

巴枯宁(Mikhail Bakunin)

1869年
木易贺雄 翻译


说明〕1869年7月31日《平等报》(L'Égalité)上发表
文献出自:https://www.marxists.org/reference/archive/bakunin/works/1869/education.htm


  今天第一个要谈论的话题是这个:如果为大众提供的教育质量继续比布尔乔亚接受的教育要差,那么让劳苦大众去追求彻底的解放是可能的吗?或是换种更通俗的说法,如果按出生而划分的阶级仍然存在,一些人是不是理应得到更好且更为完整的教育?问题的答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这是一种不言自明的道理。在任何两个被自然赋予了差不多相同智商的人之中,有一个人会有优势——头脑通过学习而有了见识的那一个。经历过学习的人可以更好的把握自然与社会现象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称之为自然法则和社会法则)。同样,他还可以更轻而易举地和更完全地把握他身边事物的本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可以说,经历过学习的人会有更大的自由。用更实用的话来说就是他比其他人更能展现出天资和才能。博学多知的人支配愚昧无知的人是理所应当的。不过在教育和学习方面的差别是唯一一个在两个阶级之间的差别吗?其他的差别难道不会接踵而至,直到人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直到人们再一次被分化为大多数的奴隶和小部分的统治者,前者为了后者的福利像当今这样不断地工作着?
  现在我们可以知道为什么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者只要求给民众提供很少的教育了,只要求提供比当今民众接受的教育多那么一丁点。然后我们社会主义民主派人士却站在人民的立场上,要求完整且必备的教育,当今理智的力量所允许的全面教育。这样一来,任何阶级都不会在教育方面领先于工人们,因此也就不能支配和剥削他们了。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者想看到阶级制度维持现状。他们乐于看到每个阶级在社会中各司其职;一个阶级专门搞学术,其他的阶级专门从事体力活。我们与他们不同,我们追求阶级的彻底废除;我们追究社会的统一和地球上所有人在社会以及经济方面的平等。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者们在维持了当今社会的历史基础之外,还想要看到它不那么严酷,不那么苛刻,想要粉饰太平。不过我们应该想要看到的是它的彻底废除。要想如此就不应该有任何的停战或妥协,更不用说任何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者与社会主义民主派之间的同盟了。但是,我听说有一个论点经常用来反对我们,而且教条主义者们还都认为这个论点是无法反驳的。这个论点是:让所有人都去接受教育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的话我们都会被饿死。所以我们只能让一些人去从事学术,另一些人必须要从事体力工作。这样一来,从事体力工作的人可以为我们提供生活必需品——不仅生产他们的生活必需品,而且还要为把生命仅仅投身于学术的人生产生活必需品;除了扩大人类的知识面以外,当这些知识分子们的新发现被运用到工业,农业,以及政治和社会生活中都会无一例外地改善所有人类的生活;同意吗?知识分子们精美的创造难道不会提高我们每个人的生活质量吗?
  不,完全不会。我们对科学和艺术的最大的谴责恰恰是它们并不愿意把好处分给我们,也并不想向我们施加任何影响力。科学和艺术除了对社会中的一小部分有好处以外,它们把大多数人都排除在外,所以科学和艺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没有益处的。今天我们可以谈论科学与艺术的进步,就像人们早已经正确地谈论现代世界中那些最文明国家在工业,商业,信贷,以及社会财富领域取得的巨大进步一样。不过这些财富都是相当具有排他性的,而且还具有日益见长的趋势。与此同时,这些财富会聚集到一群人数不断缩小的群体的手中,避免流入到中产阶级的底层和小资产阶级的手中,更绝不会让普罗大众的获取。劳苦大众不断扩大的穷困就是这些财富累积的直接原因。因此结果就是有特权且富足的少数人以及成数以千万计需要出卖体力才能维持生活的工人之间产生一条难以逾越且越来越宽的鸿沟。而且剥削人民劳动果实的人越开心,越富足,工人们就越不开心,越不富足。一个人只需要看看在英格兰的那些贵族,投资家,商业和工业的小圈子内的那些人的纸醉金迷,再和相同国家的工人们的悲惨境地比一比,他就会重新审视由聪明且正直的伦敦金匠瓦尔特杜根最近写下的那封朴素却又令人心碎的信。瓦尔特杜根前不久自愿和他的妻子还有留个孩子吞下了毒药,只为了逃避贫困带来的窘迫生活以及来自饥饿的折磨。人们会发现自己不得不承认,被大肆吹嘘的文明在物质上对人民来说,只意味着压迫和毁灭。在现代科学与艺术的进步也是同样的道理。实际上,知识的大步前进是真的。但是进步越大就越会出现知识方面的奴役,在物质层面上就会出现会使得很多人陷入窘迫且低人一等的境地。这样看来,进步就是再次扩大那条已经把大众的知识水平和特权阶级的知识水平隔开的鸿沟。从自然能力的角度来看,在今天,大众的才能智慧显而易见地是未得到充分发展和使用的,也不是那样见多识广,而且也没有被保护非正义的利益的需求而腐化。这样的结果就是,大众的脑力自然而然地就比布尔乔亚的脑力更有潜力。不过话说回来,布尔乔亚的脑力是一个随时待命的科学军火库,里面有各种可怕的武器。当一个非常智慧的工人被一个受过教育的傻子击败时,工人务必忍气吞声是经常发生的事。受过教育的傻子击败工人依靠的并不是智慧(傻子也没有什么智慧),而是依靠他的教育,一种不对工人开放但对傻子开放的教育。当傻子在学校里以学习用一种科学的方式冒傻气的时候,工人却在忙着给傻子提供衣服房子和事物,确保傻子的一切所需,包括他的老师和他的书本,还有一切对于教育来说必不可少的东西。
  众所周知,即使是在布尔乔亚阶级内部每个人的受教育程度都不一样。其实上存在着一个受衡量教育程度的标准,这个标准并不取决于个人的天赋,而是取决于个人出生时所处的社会阶层;举个例子,出身底层小布尔乔亚家庭的孩子可以接收到的教育之比工人家庭受到的教育强一点点,这种教育和上流社会以及中等布尔乔亚的教育比起来就什么都不是。从中我们能发现什么呢?小布尔乔亚在一方面因为荒唐的虚荣心对中产阶级产生了爱慕之情,另一方面小资产阶级对大资产阶级的依赖又经常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情况比普罗大众更加悲惨更加没有尊严。所以当我们谈起特权阶级时,我们从来不考虑这些可怜的小布尔乔亚。如果小布尔乔亚们再多有一些胆量和精神,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我们的势力来一同粉碎那些大中型布尔乔亚,就像他们粉碎普罗大众一样。当今的经济趋势会不会在未来十年会朝着同一个方向发展?(不过我们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也许会看到大部分的中等布尔乔亚陷入了当今小布尔乔亚的境地,然后再滑落到普罗大众阶级。作为结果,集中化的所有权会不可避免地落入更少人的手中。其不可避免的后果就是将社会一次性地分割为一个人数极少,但过度富裕,受过教育的少数统治阶层,和一个人数众多但却贫穷,无知且被奴役的无产阶级。
  每一个有良知且有心关注人类尊严和正义的人都应该对这个事实留有一些印象;也就是说就是个人的自由只有在人人平等的环境下才能实现。这个事实就是:迄今为止,所有知识分子,所有在工业,贸易和整个社会生活方面的伟大应用除了特权阶级和国家权力这个政治和罪恶的永恒捍卫者之外,没有给人们带来任何好处。它从来没有给人民群众带来任何好处,一次也没有。我们只需列出机器的名单,每一个工人和工人解放的真诚倡导者都会接受我们所说的正义。在当今,特权阶级是依靠了什么样的力量来维持自己的?是依靠他们所有张狂的沾沾自喜和极度邪恶的快乐,同时还蔑视人民群众在正义不过的愤怒吗?还是依靠与生俱来的力量呢?都不是。这些力量的一切根源都是国家。当今的国家机器中的重要位置都是被特权阶级的后代占据了,在以后也会永远如此(甚至会把所有的低等和中等位置都占据了,除了军人和工人的位置以外)。在这样的日子和年代里,国家权利形成的原则是什么?是什么呢?是科学。没错,科学。政府的科学,行政管理的科学和金融的科学。像放羊一样对待人类还不让人类咩咩叫的科学。当人们像羊一样叫时,就会有通过科学来组织的力量来敦促人们沉默,耐心和服从他们的科学。这就是欺骗和分化的大众还让他们在有利的物质中保持安定,以防止他们能通过互助和共同努力,唤起一个能够推翻国家的力量的科学。除此之外还有尝试和检验过武器的军事科学,这些具有毁灭性的可怕武器可以“奇妙地运行”。最后,还有可以召唤汽船,铁轨和电报的天才科学。这种科学可以把所有的政府转变成成百上千个武装好了的百手巨人。科学赋予了政府权利,让它可以在任何地方采取行动和进行逮捕。这是全世界可以见识到的最可怕的政治集权化。
  既然如此,把所有人都算上,有谁会否认所有科技的进步至今为止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东西呢?科技的进步帮助特权阶级获得更多的钱以及加大国家的权利,但是损害了广大人民和普罗大众的幸福生活和私有。但是,我们也将会听到对此的反驳:科技的进步不也可以给广大人民带来进步吗?和过去几个世纪相比,他们不是在我们当今的社会中更加文明了吗?
  我们应该借用德国社会主义者拉萨尔的评论来回应这种观点。当从政治和社会解放的方面来衡量劳苦大众的进步时,人们不应该用当今这个世纪的文化水平和过去几个世纪的文化水平相对比。而是应该在一个固定的时代对比劳苦大众和特权阶级之间存在的区别,以及劳苦大众是否已经发展到特权阶级相同的程度。如果两个阶级发展的程度大致相同,那么劳苦大众与特权阶级之间在今天存在的文化差别就和以往的时代一样;但是如果普罗大众的文化水平比特权阶级发展的更快,那么存在的差别就一定会减小;但是在另一方面,如果工人的进步的效率如果慢了下来,而且比同时期统治阶级还要慢,那么结果就是差别就会加大。把他们分开的鸿沟会加大,而且特权阶级越强大,工人们的状况就会越悲惨,就会比他们刚入职时更像奴隶。如果咱们两人在同样的时间从不同的出发点出发,你领先我一百步,又每分钟向前走六十步,我只能每分钟向前走三十步,一个小时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可就不止相差一百步了,而是相差一千九百步。
  上述例子给了我们一个相对准确的概念来解释布尔乔亚和普罗大众的进步。迄今为止,布尔乔亚在文明的赛道上比普罗大众跑得更快,不是因为他们在文化上比后者更有霸权。事实上,人们可能会恰当地论证相反的情况。而是因为迄今为止,社会中政治和经济的组织就是这样的。从事学术和科学的权利单独只为布尔乔亚阶级而存在,而普罗大众们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注定被强迫的无知所摧毁,所以尽管普罗大众有了进步(他们确实取得了进步),但是这种进步并不是由于社会,而是对社会的摒弃。总的来说,在当今社会,科学的进步是根植于普罗大众的无知,就像工业商业的发达是根植于普罗大众的贫困。这样一来,文化的发展同物质方面的发展一道,让普罗大众成为了奴隶。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我们有责任去抛弃和对抗属于布尔乔亚的科学,就像我们有责任去抛弃和对抗属于布尔乔亚的财富一样。而且是用这种方式去抛弃和对抗——要破坏把文化变成属于一个或几个阶级的专门领域社会秩序,而且我们还必须宣称它是全世界的共同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