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布朗基 -> 祖国在危急中(1871)

巴黎的防务


1870年9月7日


  共和国宣告成立了。法兰西恢复了呼吸并且苏醒了。她从此摆脱了恶梦——慢慢地掉进万丈深渊,而又手足被缚挣扎不了,那是多么可怕的恶梦啊!法国军队的覆灭使法兰西获得了解放。法兰西虽败犹胜!普鲁士将在它的胜利中被埋葬。
  让法兰西无愧于为着我们的自由而英勇献身的战士们!让共和主义的巴黎首先来报答他们的殉难!
  不要再夸口!不要再幻想!不要再自我陶醉!专制主义的谎言终于不能再满足我们的虚荣心。不,我们并没有取得节节胜利,所谓节节胜利是厚颜无耻的帝国政府[1]对我们的欺骗。不,普鲁士人并没有失败,否则他们决不会如此迅速地由维桑堡推进到圣德尼平原。
  我们在博尔尼[2]、格腊韦洛特[3]和圣普里瓦[4]都吃了败仗。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寡不敌众。谁是造成这种众寡悬殊的罪魁祸首呢?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用二十五万人去同六十多万人作战的波拿巴。这就是他为什么把我们的失败说成胜利的原因。
  应对错误负责的不仅是波拿巴一个人。还有那些惯于大吹大擂的卖国贼,他们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对我们阿谀奉承,用以麻痹我们的警觉。他们过去说,我们是不可战胜的。现在又说,巴黎是攻不破的。可是,正如我们不是不可战胜的一样,巴黎也不是攻不破的。

  大家要警惕呀!如果我们再次过份地自信,我们就会毁灭。人们一再说要把普鲁士人埋葬在我们的田野里,一再说决不让一个普鲁士人活着回到德国。群众对于迟迟不能实现的诺言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们要求早日见到分晓。谁胜谁败,决不能靠说大话和吹牛皮,而要靠兵力、武器和勇气。首都的工事并不象人们所说的那样坚固,却成为今天肆意吹嘘的题材。过于轻信的人们竟把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谎言都信以为真了。
  敌人并没有上当。人们可以蒙骗我们,却骗不了敌人。敌人对我们的城堡、堑盛和炮台了如指掌,并且确切地知道他们需要用多长时间和多少兵力就能夺取这些工事°
  炮台、小五面堡或四面堡,都经不住一次猛烈的炮轰。普鲁士人有几种进攻方式可以选择:集中部队于城周围的四分之一的战线上,而置其它于不顾,以堑壕掩护自己的侧翼和正面阵地,同时向三个堡垒掘壕推进,直至城墙;或者实行远距离包围,以阻止外来的救援,使要塞城市陷于饥馑。
  第一种办法收效要快得多,而且在巴黎四周几乎所有的位置上都可以施行。在拉布里什堡垒和蒙瓦勒里安堡垒之间,有一片十三公里宽的开阔地,没有任何防御设施。围城部队在阿尼埃尔的掩护下随时可以开始挖掘工事,先越过村庄,然后渡塞纳河,安全穿过克里希,直插巴黎城下。
  从维耳纳夫—拉—加勒内到库尔贝瓦一段,敌人可以在库尔塞莱、克里希或圣乌昂的掩护下,在任何地点渡河并随后向城墙挺进。我们正在阿尼埃尔附近修筑土质工事,以资补救,但是这个办法不足以解除危险。
  在蒙瓦勒里安和伊西堡垒之间,敌人如在塞夫勒修筑工事,就能进逼城墙西南角。只要压倒伊西堡垒的火力,这条进军路线是稳妥可靠的。整个十七区和十六区的大部分几乎毫无屏障,处境十分危急。
  巴黎人以为在堡垒的保护下,不会受到轰击。这是极大的错误。从梅宗到克拉马尔一线,位于塞纳河和马恩河之间的敌人可以不受堡垒的干扰,以村庄或堑壕作掩护,随意配置臼炮,并把炮弹打到河左岸各区。同样也可以打到河右岸的十六区、十七区和十八区。
  在巴黎,人们以为大炮的射程为六千米,但是有的大炮的射程达八千米、一万米,甚至更远。这些大炮的炮弹可以飞越堡垒的上空,直达巴黎市中心。例如从维耳茹伊弗发射,炮弹可以打到蒙马特尔林荫道。
  自从重炮发明以后,巴黎只有在堡垒前沿的远方,沿着巴黎地区的四周,建筑起巨大的工事体系,才能免受炮火的轰击。但这些工事却一点也没有,而现在着手如此巨大的工程,也许已为时过晚。
  难道巴黎就不能抵抗了吗?当然不是。但抵抗是困难的,需要作出极大的努力。夸夸其谈和傲慢自大都无济于事,有百弊而无一利。
  现有的工事至多只能起些辅助作用,不可过于信赖。真正的办法是俄国人在塞瓦斯托波尔采用的战术[5],夜以继日地用铁镐进行战斗。唯有采取进攻性的防御战才能拯救巴黎。必须以进攻性更强的对抗工事来对付围城敌人的工事。假如他们的工事向前发展二十米,我们就向前发展四十米。
  进攻的迹象一旦出现,我们就要集中强大的炮火,在炮火的掩护下掘壕前进,以便夺取土地,构筑多面堡,并立即设防。只要我们极大地扩展要塞的范围,我们就能够在各处与敌人势均力敌地作战,并通过堑壕和炮火发动攻势。这是决定国家存亡的关键。
  但是,要进行这样一场战争,巴黎需要有五十万名士兵。因为我们需要的是用相等的兵力和优势的炮火同普鲁士人展开一场持续的战斗。然而,我们现有的真正能作战的士兵不足二十万。
  必须颁布法令,征召十六岁至六十岁的全部男性居民参加军队。在十六岁至二十岁的青年中,选拔八万精兵。要征召一八四八年的别动队[6]重新入伍。
  巴黎能够在四十八小时内征集四十万人入伍,再加上塞纳省以及其它邻近各省的别动队、现有的正规部队和水兵,就会有六十万名士兵来保卫首都了。
  枪支是否够用呢?我不知道。要把法国各地军火库的武器由铁路迅速运到巴黎;兵力和武器不应分散使用,而应在决定祖国命运的地点集中使用。有巴黎在,就有法兰西在。普鲁士人完全是靠兵力优势赢得胜利的,巴黎应该把这个优势夺回来。
  此外,巴黎能够不停地铸造大炮,制造多管炮[7]和枪支,以补充战斗中的消耗。政府应该向英国、美国和其它各国购买雷明顿步枪[8],以便武装外省。

  因此,建立庞大的城防军,把居民组织成工兵营,既用枪打仗,又用镐修筑工事,这就是我们必须日夜不停地从事的工作。
  敌人在迅速逼近,而巴黎依然睡眼惺怆。必须唤醒它,使它警觉。巴黎受了大言不惭的报刊的蒙蔽,不了解危险的严重性。巴黎过于自信。自信是件好事,但是发展到了自我陶醉的地步,就会致命。
  让大炮的报警声宣告祖国在危急中。我们应该明白,不是获得新生,就是走向灭亡。

1870年9月9日


  在这危机深重的时刻,巴黎人民表现出空前的伟大和忍让。他们把一切怨愤都抛在一边。从前唯一能够激起巴黎人民热情的革新思想,今天在巴黎人民的心目中已失去了它的地位。
  战斗到底,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拯救巴黎和法兰西,这就是巴黎人民坚定不移的宗旨。他们再不能容忍谈论别的事情了。他们充满了狂热的牺牲精神。只要政府率领他们去打普鲁士人,他们就服服贴贴地、盲目地跟着政府走。
  然而,巴黎人民对于政府的任何一点软弱和犹豫的表现都感到愤慨万分。他们开始产生一种模糊的不安感觉。他们历来对报刊上的爱国主义热忱信以为真,而现在看到的却是行动落后于言词。他们在怀疑,也许是自己搞错了或者是自己缺乏耐心。总之,不信任感已经露了头。

  他们感到担心的原因主要有两方面:当局对巴黎的近卫队[9]和警察的问题迟迟不作决定,以及明显地不作抗敌的准备。
  为什么不遣散原来的警察部队呢?四、五千名穿着便服的警察比他们穿制服的时候更加令人害怕。如果他们采取敌对态度,危险将更加严重。此外,兵营里的市近卫队也是个威胁。就是那么温和的二月革命都把他们遣散了,现在为什么不把他们并入正规部队呢?
  人们也强烈地担忧着武器不足,由于新政权对此默不作声,更使人们疑虑丛生。有人说,军火库是空的,大炮也残缺不全。为什么不说明有关的全部真相呢?沉默已不合时宜了。有人居心险恶地以不让敌人取得情报为借口,卑鄙地欺骗了法兰西。今天是必须说话的时候了。
  人民感到不安的是,一方面听说枪炮不足;另一方面却亲眼见到军火工厂不开工。巴黎有大批大工场,里面的机器设备完全有能力改装旧枪,制造沙斯波式枪[10]、多管炮和大炮。
  可是,这些工场都不开工。有些工场已经关闭,有些接近关闭。没有一家在造武器,尽管机器完全能够用来造武器。为什么呢?人民要了解事实真相,他们大声疾呼地提出这个要求。

  同样使人民感到十分忧虑的另一个原因是几乎不构筑工事。可惜,群众对这方面的问题一窍不通,无法作出自己的判断,因此也不知如何是好。
  人们用空话来敷衍群众,吹嘘堡垒和城墙的炮火如何强大,而群众则呆呆地听着。事实上,堡垒简直是些纸糊的盒子,大炮轰上几天就可以彻底摧毁它们。
  城墙发挥不了作用。炮弹的发射路线被阻拦住了。首先必须夷平文森和布伦的树林,这还容易办到;其次要拆掉城墙和堡垒间的房屋,这在当前是绝对做不到的。我甚至怀疑,无论如何,人们也不能下决心把所有这些人口稠密的市镇牺牲掉。
  你们想想,在右岸区要夷平阿尔福尔、沙拉顿诺、孔弗朗、沙拉顿、圣莫里斯、圣芒代、文森、外夏隆、巴尼奥莱、蒙特勒伊尔、封特内一奥一布瓦、罗马维勒、圣约尔维、邦丁、奥贝维利埃、圣乌昂、克里希、库尔塞尔、讷伊、维耳埃、勒瓦卢瓦、普安-迪-儒尔、比朗库尔,以及布伦树林中的高大树木。
  在左岸,要夷平的是伊西、旺韦、外蒙鲁日、冈蒂利、阿尔居埃、比塞特尔、伊弗里!要毁掉这么多的村镇,这简直不可想象!
  但恰恰是这些在城墙和堡垒之间的建筑群使城墙上的炮火陷于瘫痪,而有利于敌人向我们逼近。
  原炮兵军官布律内先生在这方面十分内行,他在《世纪报》[11]发表的一篇十分清楚的文章中全面地阐明了这种危险。他建议在这些市镇的出入口修筑工事,以减弱这种危险。可是,他应该懂得,这个软弱的补救办法只能略为减慢围城敌军的前进速度,因为敌军将始终受到大批民房的掩护。
  这样的缺陷在一八四〇年还没有现在那么严重。那时大炮远没有现在那么大的威力。城墙四周的两个外围地区假定拆掉房屋的话,比较靠近的那个地区有六百米宽,等于多管炮的有效射程;较远的那个地区有一千二百米宽,等于臼炮的有效射程。
  我刚才说假定拆掉房屋,是因为一向只禁止在第一个地区,即在六百米的距离内建筑房屋。而在第二个地区,人们可以随意建筑。尽管在第一个地区有不准盖房的禁令,人们照样还是盖了,因为在那时,巴黎的被围困似乎只是某种幻想。工兵也不加阻止,只保留了在需要的情况下收回土地的权利。
  六百米的距离在今天意味着什么呢?等于前膛枪的射程。沙斯波式步枪具有杀伤力的射程超过一千二百米,等于臼炮原来的有效射程。

  老实说,城墙从来也没有被重视过。路易-菲力浦不愿意兴建城墙,他只是为了要建造独立的堡垒才勉强同意筑墙的。从原则上说,只有建造堡垒才是防御手段,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进攻手段,因为它们完全是针对巴黎的。政府敢于把第一个堡垒(埃皮纳堡垒)设在贝尔-拉雪兹高地,就是一个明证。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全体居民的愤怒和谴责。政府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经历过此事的人现在还能记得,建造堡垒的计划曾经在报刊上引起了长时间的激烈论战。
  人们很愿意加强巴黎的工事,但这些工事必须用以对付外敌入侵。反对派之所以建议修筑城墙,这是因为城墙对巴黎没有害处,是保护巴黎的,城墙只会使入侵的外敌感到害怕。
  这却和国王的意见相左。他不太担心外敌入侵的危险,确实他也从不挑起事端。他所需要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用于镇压可爱的城郊[12]的炮台。他在他写的一封信里说过这样的话,后来信落到他的政敌手里,在《法兰西报》[13]公布出来。这件事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堡垒位置的选择也明显地暴露了这位温文尔雅的君主的意图。他被迫把堡垒建在比原计划的位置远得多的地点。大家看到,在城市最不需要防卫的方向,却堡垒林立。贝尔维尔高地本身就是有力的工事。
  虽然外国军队一到,伯利维尔高地首当其冲,但敌人可以从北部绕过这些丘陵。在一八一五年,滑铁卢大战以后,普鲁士人在巴黎的下游渡过塞纳河,直扑凡尔赛、默东、克拉马尔和伊西,从西南方进攻巴黎,而威灵顿统率的英军则从圣德尼平原包抄巴黎。

  更加清楚地说明路易-菲力浦罪恶用心的是:设计的时候,在邦丁堡垒和东堡之间的北方公路上,故意留了一段长达六千多米的缺口,那里没有任何天然屏障,来自比利时的敌人可以长驱直入。
  这件事暴露了政府的秘密意图,引起了一场风波;为了安抚舆论,就建造了奥贝维利埃堡垒,但这也是远远不够的。
  再有一件事,也使国王的意图暴露无遗,就是在整个巴黎西部不设一个堡垒。在这个方向,没有可爱的城郊因而设了堡垒也没有用。而在今天,这个缺口就显得特别突出;整个这块大平原很容易受到普鲁士人的攻击。
  蒙瓦勒里安可以保护相当大的一块地方,但当时建筑这个堡垒,只是为了集结部队掩护土伊勒里宫和香榭丽舍大街的后方,以及用作向东城工人居民区作战的基地。
  修筑连绵不断的城墙还是建筑独立的堡垒,这两种方案之间的争执十分激烈,路易-菲力浦看到不能取得完全胜利,便实行了妥协。他同意筑城墙,反对派答应修堡垒。
  以上略为冗长地介绍了防御工事的历史,目的是为了说明造成这些工事的缺陷的原因。修筑这些工事,不是为了防止外国入侵,而是为了对内镇压。由于城墙和堡垒之间有大批村庄,城墙发挥不了作用。对此,不得人心的国王觉得无关紧要。这些堡垒虽然在围城的炮队面前起不了多大作用,却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没有大炮的起义者。
  保卫首都唯一有效的办法,是在堡垒前沿三千米的地方进行工事战。只要有略高的地形掩蔽炮队就可以,而这样的地形是能够迅速造成的。
  为了进行这样一场工事战,首要的条件是要有一支人数众多的军队,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已不是要塞保卫战,而是在堡垒掩护下和凭借工事的平地持久战。
  这些工事可以互相衔接在一起,中间留有骑兵的通道,也可以分别设置在外围,相互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大炮为主,集中各个工事的火力。
  如果早先在长达八万米(二十里)的外围修筑这样一道工事体系,工程量大概不会超过高达十二米的现有城墙的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
  这条固定的工事防线高出堑壕底部五米,有石砌的内岸和外岸,斜堤坡度平缓,胸墙的最高点同斜堤相平,以防远方的射击。工事与工事间有相当宽阔的通道,便于战斗时骑兵的行动。
  时至今日,着手这项工作已经不可能了。相反,利用较高的土质工事进行防御是十分可行的。
  必须严密监视敌人,不受敌人声东击西的欺骗。一旦发现敌人准备进攻,便立即出动劳动大军,于当晚在整个攻击前线建立起工事防线,配置大炮,以便随时进行战斗。
  如果敌人挖壕向我工事推进,我们也采取同样的方法前进,并超过敌人,不让敌人夺得一寸土地。以相同的战线和同等的兵力作战,全部优势都在防守者方面。
  沙文主义者对此感到愤慨,他们也许会说,以相等的兵力,法国人完全应该不必这样费事就把普鲁士人歼灭。由于听了这些形迹可疑的沙文主义者的话,我们已经倒过霉,今后再也不能听信他们的夸大之词了。
  如果兵力相等,训练有素的法国士兵确实能够很快地消灭普鲁士人。但是,巴黎的守军成份复杂,有正规军、别动队、义勇军和老少不一的住在巴黎各区的国民自卫军。大多数人对于武器的使用还很不习惯。因此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决不能冒然去干蠢事。在这样一场斗争中,时间对我们有利。

1870年9月12日


  至少现在总应该恢复理智了。但是激昂慷慨的言辞仍然不绝于耳。人人都准备战死在街垒上。这种空洞的大话连篇累牍,堆积如山。
  如果只想死于街垒,那么人们倒是会活得更长,而且发誓要这样英勇献身是万无一失的,因为誓言不会损伤人们的一根毫毛。
  在我们经历了非同寻常的四十天以后,人们至今还固执地把普鲁士人当作傻瓜,这真是太过份了。沙文主义简直死不改悔。它总是想着:善良的德国人为了让我们开心,为了给我们提供自我吹嘘的材料,决心送死来了。
  你们可以连续炮轰斯特拉斯堡十二夜,可以焚毁图书馆,可以炸平具有几百年历史的首屈一指的教堂,可以把居民埋葬在硝烟弥漫的房屋废墟下,但是你们不会触动武装的城堡;你们可以把人杀光,但决不会毁坏街垒的石块,从而使诚实的巴黎人确信,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充当他们街垒的靶子!
  当然,普鲁士人将故意来打街垒战!他们会在每一个障碍物的面前,大方地葬送两三个团!他们有的是人,为了光荣,不惜这点代价,是吗?
  好极了!你们就这样去想入非非吧;你们尤其要准备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他们来接受最后的审判,因为不等你们有幸见到任何一个普鲁士人,你们早就都死光了。他们很想杀死你们,而不大想同你们闲谈。
  人们还记得一八一四年,普鲁士将军穆夫林在蒙马特尔高地安下了十二吩口径的大炮,以一种凶狠而带嘲讽的口气问亚历山大皇帝:“要不要点火开炮?”亚历山大回答道:“啊,不!”
  可是这一回,他们将对我们“开炮”了!因为他们不再有牵制他们行动的盟国。他们一旦突破城墙,甚至不等突破城墙,就可以对准我们开炮。
  众所周知,即使他们处于堡垒的外线,他们也能轰击巴黎四周各区。他们只要攻下一个堡垒,炮弹就可以落到巴黎的纵深地区,也许一直能打到市中心。
  只要城墙被攻破一个缺口,大屠杀就立即开始。普鲁士人决不会深入到街道。也许任何普鲁士人都不会走下城墙;他们将沿着胸墙的内侧掘壕前进,直达城堡的平台。
  他们的臼炮将在堑壕中向巴黎倾倒大量的炮弹,制造破坏和死亡。从这火网射出的倾盆大雨似的炮弹将在各处引起火灾和造成废墟,直到伟大的首都被毁灭或者投降。
  维克多·雨果雄辩的恳求挽救不了首都。啊,伟大的人,您在火上加油,却并不知道。您以为您的恳求可以打动这些野蛮人的良心,而这只能使他们更加狂暴。巴黎的光荣使巴黎遭受苦难。您热情奔放地以人类的名义向他们呼吁,要他们尊重这个最古老的城市,而他们梦寐以求的正是要把她搞得支离破碎。
  巴黎的火种,他们要熄灭;巴黎的思想,他们要淹没。这批五世纪的蛮族再一次在高卢的土地上泛滥,他们曾经吞没了希腊和罗马的文明,现在又要一口吞下当代的文明。
  他们在野蛮地叫嚣:“让拉丁族死绝!”你们听到了吗?他们摆起了人肉宴,唱着西兰部族的曲子:“挥动战斧,劈开敌人的脑壳,饥食其肉,渴饮其血,多么快乐!”
  柏林应该是未来的圣地,它的光芒将普照世界。而巴黎则是叛逆的、腐败的和出卖肉体的巴比伦,上帝派遣的执法天使将手持圣经把她从地面上扫除干净。上帝已经在日耳曼族身上打上了天命的印记,你们不知道吗?日耳曼族的肠子也比我们的长一米多哩。
  我们要自卫呀!向我们的城镇进军的敌人,如同奥丁[14]和摩洛赫[15]那么凶残,如同汪达尔人[16]和闪米特人[17]那么野蛮。我们要自卫,我们不要依赖任何人。
  让我们重申:不要再抱幻想!我们不要把希望寄托于城墙和堡垒,它们不能保护市郊免受炮轰。必须使炮弹远离我们的神圣家园。
  仅仅依靠力量薄弱的堡垒,打退不了野蛮人的侵略。谁只是胆怯地满足于单纯防御,不幸就会降临到他的头上!必须远在圣德尼和阿尼埃尔平原,在桑努瓦和默东高地,挡住敌人的各路进攻,不让他们逼近我们的城墙。
  敌人的进攻大概将指向最薄弱的城西部。据人们推测,敌人将在两河汇合处的上游渡塞纳河,从南部包抄巴黎,并取道树林直扑默东。
  树林是普鲁士人最喜欢利用的屏障。在树木的掩护下,他们静悄悄地调动大军,就像豹子匍匐而行,接近它的捕猎物一样。他们将在默东的河谷地区架起大炮,直接攻打从普安-迪-儒尔门到多菲内门一线的城墙。
  同时,他们的炮火将轰击整个十五区,即格列涅尔和伏日拉尔,以及十六区的南部、奥特伊和帕西。
  他们的另一部分军队将在埃皮内附近利用小岛的方便渡过塞纳河,取道让纳维利埃和阿尼埃尔向前挺进,以便与南部的进攻相配合,包围整个城的西部。蒙瓦勒里安堡垒对于这两路部队的进攻根本发挥不了作用。这两路进攻部队将通过韦齐纳树林、蒙特农、韦耶斯和桑努瓦在堡垒的后方会师。
  在一八一五年,布吕歇尔统率的普鲁士军队曾从北部包抄巴黎,经由韦齐纳半岛,通过夏图桥并攻下凡尔赛;然后,穿过树林,沿着默东、克拉马和伊西一线驻扎待命。普鲁士人很喜欢这条他们认为最可靠的进军路线,因为这条路线受到塞纳河的河曲以及首都西南偏西部的成片树林的保护。
  当时,普鲁士人来自滑铁卢,因此他们不得不从右方夺取默东。看来,他们今天是从北面和东面同时向巴黎进逼。由此可以预见到他们的两条进攻路线,一路将取道埃皮内向阿尼埃尔平原挺进,另一路将取道默东河谷直达帕西。
  从东面来的敌人,将在塞纳河和马恩河之间,在南面相当远的地方渡塞纳河,从西北方向到达默东树林。
  从郎城方向来的敌军,无疑将由埃皮内发起进攻。
  惯于狡诈行事的敌人故作秘密地放出风声,说他们准备从罗曼维勒发起攻击。他们希望这种秘密能传布出去,并使人们信以为真。
  其实,不管敌人在哪一方面出现,重要的是要密切注视敌人的动向。为谨慎起见,应当在默东的上方大规模地建立工事,以箝制由于交通方便而容易得到补充的大量敌军。因为,如果普鲁士人选择默东作为攻击点,他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攻克它,他们将袭用他们的老办法,成批成批地向这里调兵,以便以多胜少攻下阵地。

1870年9月13日


  人们依旧以夸夸其谈和胡言乱语欺骗群众。为了恢复理智和认真抗战,我们要坚持不懈地阐明事实真相。乐观派的主要论据,是说我们在制造恐慌;对此,我们要回答说,你们是在麻痹人心。
  我们提起人们的警觉,决不是为了泄气。完全相反,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消除可悲的幻想。在人们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突然从天降临的灾祸,几乎总是致命的大祸。最危险的大敌莫过于麻痹人心大家知道,波拿巴的这种惯用伎俩把我们引到了什么境地。
  这种伎俩虽然几经破产,却总是卷土重来,现在又发起了攻势。它利用某些人的恐惧心理,并使这些总是以受骗为快事的胆小鬼变成沙漠中的驼鸟。
  为了安抚这些惶惶不安的软骨头,人们散布了多得无法想像的废话和自我吹嘘。这是预示着衰亡的不祥之兆。人们企图使我们陷入东罗马帝国时代的希腊人在君士坦丁堡被围时所处的境地。
  在一份严肃的杂志上,人们可以读到这样一些话:
  “设置在堡垒线以外的普鲁士大炮打不到巴黎城。即使把这些大炮移到城墙上来,射出的炮弹也只能勉强越过巴黎旧城城墙。因此整个巴黎旧区始终是巴黎居民的可靠庇护所。”
  事实是,设置在南部堡垒线以外的普鲁士大炮可以以轰击到十三区、十四区和十五区。而在东部的奥贝维耶和罗曼维尔堡垒的防线外侧发炮,炮弹就可以轰击到十八区和十九区的大部分地区。
  当然,人们也可以对这些炮兵阵地进行回击。但是,敌人的大炮阵地已经做好了受到回击的准备,何况其面积又很小;而敌人炮击城市,则不用瞄准,也能弹无虚发。
  有人说:“从某些地点,敌人不能向我炮轰,因为他们处在我方堡垒的炮火之下。”这是一种很糟糕的辩解。他们也同样会说:“敌人不能向我们开枪,因为敌人会受到我们的回击。”
  再则,在枪支对射的情况下,双方同样都有危险。但就炮击而言,情形则完全不同。
  所有的炮弹都能命中被围的城市,而能命中围城敌人的狭窄炮兵阵地的炮弹则为数甚少。
  “如果敌人从城墙平台发射炮弹,整个巴黎旧区始终是居民的可靠庇护所。”对于这种难以置信的论调,又该说些什么呢?
  假如把大炮设置在城墙四周的工事上,那么,处于塞纳河、大林荫道、盖隆街、圣罗什街和腾普尔街之间的巴黎城区将受到全部炮火的轰击。而巴黎的其余部分,则仅仅受到四分之三的大炮的轰击。这就完全够了。
  如果大家都看到了这种前景,那么决不会有十万名妇女从偏僻的外省拥到巴黎来寻求这些所谓打不垮的工事的庇护。因为,所谓攻不破的巴黎的神话早已到处深入人心了。
  这些可怜的妇女原来所在的地区很安全,敌人永远不会去那里,因为那里不是敌人进军路线经过的地方。她们惊惶失措地逃到巴黎,正像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炮声一响,出现的将是一片呼天唤地的景象!如果一发炮弹不幸落在市郊,这些不幸的人将是何等的恐慌,何等的绝望!她们将要求逃难,重新回到她们自己的小城镇去,并为此而大吵大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误信了巴黎具有火怪萨拉芒德的本领。
  当然,防御的任务应该是防止敌人的炮弹打进首都。今天要取得这种把握,已经略为晚了一点。不过,只要努力,采取主动,也还是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的。
  应当在离城较远的地方摆开战场,使普鲁士人不能靠近城市。
  为此,需要有大量兵力,许多大炮,需要大力兴建工事,而这些就是取得胜利的手段。
  塞夫勒高地和默东高地大概将是围城的关键。如果敌人深入该地区的广阔树林,他们就很安全,而我们则观察不到他们的动向。这样,他们就具备了他们所寻求的作战条件:隐蔽、掩护和秘密。
  这些树林有两条通向凡尔赛的铁路穿过,是防守十分薄弱的巴黎西南角的屏障;如果我们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我们就应该派量的兵力固守这些树林。
  一份报纸天真地说:“在塞夫勒瓷器工场的对面,刚发现了一个极好的阵地,它可以控制塞纳河和巴黎要塞。工兵从来没有想到在这个要害地点设立工事。如果我们听任普鲁士人自由行动,他们就可以从那里随心所欲地炮击我们。”
  这份天真的报纸接着向善良的人们发出绝望的呼吁,“来三千人吧,来三千人拯救巴黎!”
  说实在的,这点人太少了。虽然晚了一些,如果政府终于看到,防御的成功完全取决于修筑这些用来全面地对付敌人的外围工事,政府就应该大声地把话说清楚,就应该发布告示,动员巴黎的劳力,动员人们拿起锹镐。
  不是有别动队吗?这些身强力壮的人兴建工事是他们的老本行了,让他们去干,会干得很出色。最紧迫的任务是在离城较远的地方到处修筑土质工事。在南部和西部,这些工事是绝对必需的。
  为了掩护夏朗东堡垒免受炮轰,在塞纳河和马恩河之间的克雷泰高地修筑这类工事也是非常有益的。
  总之,需要有一支四十万至五十万人的军队,在堡垒线前沿一里的地方同普鲁士人进行持久战。巴黎将听到炮声,但见不到炮弹;这样,居民就会很快安下心来,他们将以更大的热情参加战斗,准备作出牺牲。
  可惜我们现在没有五十万人。如果听信一份狂热的报纸的说法,我们现有的兵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目。
  我们且看一下它的办法它说:
  “十五区区长科尔崩[18]先生搞到了一万五千支枪,刚好足以把到目前为止已经报名的第一批国民自卫军武装起来,还有五万名新报名的国民自卫军,这就要求科尔崩先生再搞五万支枪”
  由此可见,十五区将有六万五千名国民自卫军。特别奇妙的是,这个区仅有七万名居民。在这个区里,妇女一定身价百倍,因为从一岁到八十岁的妇女只有五千人,而成年男子却有六万五千人之多。假如整个巴黎都是这个样子,普鲁士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报纸上充斥着这些离奇的故事。在如此危急的时刻,竟这样胡说八道,真是可怕。这些空话多数并没有太严重的危害,但其中有些可能使我们付出重大代价;而公众对于这些空话全都信以为真。
  下面再指出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据说,这个错误决不会导致恶劣的后果,这是毫无疑问的!
  布尔日是炮兵的大军火库;那里的大炮和弹药堆积如山。
  可是,有一份报纸却说:“四面有滚滚的卢瓦尔河为屏障,布尔日城是法兰西第二个设防的都城。它的战略位置使它不可能受到敌人的袭击。普鲁士军队要到达布尔日,必须首先攻克巴黎,然后才能去法国中部寻找法军较量,而那时法军早已严阵以待了。”
  人们总是戴着玫瑰色眼镜盲目乐观!总觉得自己是不可战胜的!总以为敌人是无能的!忘记了法国已没有能打仗的军队,忘记了普鲁士人控制着战场。他们高兴去布尔日就可以去,不必先夺取巴黎,甚至可以根本不顾巴黎。
  只要我们还没有数量可观的正规军去抗击普鲁士人,他们只要带着一万五千匹马和四十门轻炮,就能在全法国纵横驰骋,从北到南,从施特拉斯堡到巴荣纳,从尼斯到布雷斯特。
  他们将攻占和破坏一切没有要塞防守的军火库、军事设施、火药厂和兵工厂。圣亚田、蒂尔、夏特罗、布尔日都是不设防的城市,看来没有任何有组织的部队能够阻拦敌人对这些要地实施其行动。 ·
  也许,十天或十五天以后,情况会有所改观。而现在,显然还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这些破坏性的行动。
  敌人很可能在进军巴黎的同时,迅速派出一支大军去进攻军火库,使我们遭受不可弥补的损失。
  但愿国防部已经把炮兵物资、武器、火药从这些毫无保障的不设防地点运到了巴黎、贝桑松和其它要塞。




[1] 指第二帝国政府。——译者

[2] 博尔尼位于麦茨以东。这里指1870年8月14日发生的博尔尼战役。一译者

[3] 格腊韦洛特位于麦茨以酉。这里指1870年8月16日发生的格腊韦洛特战役。——译者

[4] 圣普里瓦位于麦茨西北方。这里指巴登率领的莱茵军团在格腊韦洛特失败后又于8月18日在圣普里瓦失败。历史文献上往往把这两次战役合并称作圣普里瓦版役。——译者

[5] 1853年至1855年克里米亚战争期间,英、法,土三国联军围困塞瓦斯托波尔要塞。俄军采用工事防御战,从1854年9月至1855年8月进行抵抗,使三国联军久攻不克。——译者

[6] 别动队或称流动国民自卫军,是由那些没有服现役和预备役的适龄应征人员组成,其使命是担负边防、后方勤务和警备勤务。——译者

[7] 是一种装在沉重的炮架上的多管连射武器。——译者

[8] 一种后膛枪,因其发明者而得名。——译者

[9] 1830年七月王朝政府为了镇压革命运动在巴黎建立的军事化警察部队。——译者

[10] 一种后膛枪,因其发明者而得名。——译者

[11] 《世纪报》是法国的一家日报,1836年至1939年在巴黎出版。当时是温和共和派的机关报。——译者

[12] 城郊是巴黎的工人住宅区。——译者

[13] 《法兰西报》是1631年起在巴黎出版的日报,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是拥护波旁王朝复辟的正统派机关报——译者

[14] 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的战神。——译者

[15] 犹太人的神——译者

[16] 公元初期东日耳曼的一个部族。——译者

[17] 中近东地区的一个部族。——译者

[18] 法国政治活动家,共和党人,制宪议会议员(1848—1849),第二帝国崩溃后任巴黎的区长,1871年国民议会议员。——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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