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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人案件·[1]公民路易·奥古斯特·布朗基在刑事法庭上的答辩

1832年1月12日



  陪审员先生们:
  我受到控告是因为我曾向法国三千万和我一样的无产者说,他们有生活的权利。如果这是一个罪行的话,那么,至少我认为我只应该对那些绝不是这一案件的审判官和当事者的人负责。然而先生们,请你们注意,检察机关并不是诉诸你们的理智和正义感,而是你们的感情和利益;它并不要求你们严惩一个违反道德和法律的行为;它只力图激起你们的仇恨来反对被它说成是威胁你们生命财产的事情。因此,我不是站在审判官面前,而是站在敌人面前;所以我今后进行辩护是完全无用的。我听凭你们给我宣布什么罪状,但与此同时,我强烈抗议这种以暴力代替正义的行为,而那伸张正义的事留待以后再说。可是,如果我这样一个被剥夺一切公民权的无产者,有责任否认与我不同阶级的特权者出席的法庭的审判权的话,那末我相信你们都有颗相当高尚的心,可以说使你们在人们把解除了武装的敌手交给你们宰割的情况下,恰当地来评价荣誉迫使你们扮演的角色。至于我们的角色,那是早就确定好了的;只有原告的角色才是唯一适合被压迫者的角色。
  因为,不应该想象一些偶然靠欺骗和舞弊的方法暂时掌权的人能够随心所欲地对爱国者进行审判,能够用法律来迫使我们请求饶恕我们的爱国行为。不要以为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对强加在我们头上的罪名进行辩解的!远远不是这样,我们以受到控告为荣,我们就是在我们引以为荣的被告席上控诉那些摧毁和侮辱了法国的家伙,直至在这个法庭内为之设置的对立面席位恢复它们的正常作用,原告和被告各就其位时为止。
  我要说明的是,为什么我们写过被国王的仆从们诬蔑为犯罪的文章,以及为什么我们今后还要继续写这类文章。
  可以说检察机关给你们描绘了一幅想象中的、未来的、奴隶叛乱的前景,其目的在于以恐惧激起你们的仇恨。它说:“你们看,这是穷人反对富人的战争;全体有产者都应该关心击退穷人的进攻。我们把你们的敌人带到你们面前,趁着他们还没有变得更加可怕之前打垮他们吧。”
  是的,先生们,这是富人与穷人之间的战争:富人渴望这种战争,因为他们是侵略者。但是他们认为穷人进行抵抗是可恶的;在谈到人民时,他们高兴地说:“这只野兽如此凶猛,人们打他,他居然还要自卫呢。”起诉检察官先生带讽刺的、激烈的、控告词可以全部概括在这句话里。
  人们不断地谴责无产者象盗贼一样准备夺取财产;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无产者抱怨为了特权阶级的利益而受捐税的压榨。至于依靠榨取无产者的血汗过奢侈生活的特权分子,他们却认为是受到贪婪的贱民抢劫、威胁的财产合法所有者。刽子手装出受害者的姿态已不是第一次了。那么,究竟谁是应该受咒骂和惩罚的盗贼呢?那就是交付十五亿法郎给国库,交付差不多相同的数目给特权分子的三千万法国人。而整个社会应该全力保护的财产所有者,就是那二、三十万安稳地吞噬着盗贼们缴付的十几亿法郎的游手好闲之徒。在我看来,这是在新的形势下和在新的对手之间进行的封建贵族和被他们拦路抢劫的商人之间的战争。
  事实上,今天政府的基础就是不公平地分配负担和收益。复辟王朝在外国人的庇护之下,于1814年确立了这个不平等的分配原则,其目的是使极少数人靠掠夺国家财富而大发横财。十万个资产阶级分子组成了所谓的民主因素,这是多么尖刻的讽刺!上帝啊,其他分子怎样呢?保尔-路易·库利埃[2](Paul-LouisCou-rier)已使代议制的闷锅[3]遗臭万年了;这台抽压机压榨人民的血汗,榨取亿万法郎,使之不断流进游手好闲者的钱柜。这台无情的机器一个一个地压碎二千五百万农民和五百万工人,吸出他们最纯洁的鲜血,把它输送到特权分子的血管里去。这台机器的齿轮是用一种奇妙的方法装配而成的,它每天每时每刻地都压榨穷人,连他们最简朴的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都不放过,对他们的最微薄的收入和最可怜的享受,它都要吸取一半,已经有这么多钱从无产者的口袋里经过国库的无底洞流到富人的口袋里,但特权分子还嫌不够,还要通过管理工商业的法律直接从群众身上榨取更多的钱,而只有特权阶级才拥有制订这些法律的权力。
  为了让地主从他们土地上取得高额的地租,对外国小麦征收进口税以致提高面包价格;但是,你们知道,公半斤面包涨落几个生丁关系到成千上万工人的生死问题。这项谷物法尤其打击了南方沿海的居民。为了使某些大制造商和森林主发财致富,政府对德国和瑞典的铁器制品征收了高额进口税,以致农民们本来能够廉价买到最好的工具,却不得不用很高的价格去购买坏工具;外国人反过来也对我们用禁止进口的办法实行报复,他们在自己的市场上排斥法国酒,加上国内征收这种商品的捐税,就使得法国最富裕的地区也变得贫困不堪了,而且扼杀了真正法国本土的葡萄种植业,而葡萄在法国对于土地和小块地的利用都是十分有利的一种自然作物。我就不必谈盐税、彩票税、烟草的专卖了,一言以蔽之,由专卖、禁止进口、关税和物品入市税这样一些苛捐杂税、织成的网围困着无产者,束缚着他们的手足,使之日渐萎缩下去。只要谈谈这些捐税总是不分摊给富人而一味强加在穷人头上,或者更确切地说,谈谈游手好闲之徒怎样对广大劳动群众进行卑劣的掠夺也就够了。的确,这种掠夺是不可少的。
  为了替王室还债和慰劳王室坐享国家幸福作出崇高的牺牲,难道不应该支付一笔巨额的王室经费吗?既然有继承权的波旁后裔所主张的主要理由之一是家族人口众多,那末,国家做事就不要悭吝,不要拒绝王子的采邑、公主的嫁妆。还有这支高薪闲职人员、外交官和官僚大军,法国为了自己的幸福应该给予他们以厚禄,以便使享有特权的资产阶级过他们更奢侈的生活,因为所有这些从预算中领取薪俸的人的钱财都花在城市中,一文钱也不应该还给农民,而何况十五亿法郎中的六分之五是农民交纳的。
  难道亦不需要这位新的金融巨头,这个十九世纪的吉尔·布拉(GilBlas)[4],所有内阁的辩护者和吹捧者,奥利瓦勒斯伯爵(comted’Olivarès)和勒尔麦公爵(ducdeLerme)身边的红人,来出卖高官要职以换取巨额现金吗?给代议制机器的齿轮加上润滑油,使子侄、表兄弟、表姊妹都分享到利益,这是十分必要的。廷臣、交际花、阴谋家,在证券交易所把国家的荣誉和命运标价出卖的赌棍、媒婆、情妇、承办商、警界的下流作家,这些在波兰沦亡问题上进行投机取巧的人,所有这些宫廷和沙龙的寄生虫,难道不应该使他们的腰包塞满金子吗?难道不应该使这堆有效地影响舆论的粪土发酵吗?这就是被能说善辩的内阁阁员们说成是社会组织制度的杰作的政府,这就是被他们说成是开天辟地以来各种行政机构中一切最好的,完善的事物的精华的政府;这就是他们所吹嘘的,好得不能再好的,人类最完美的政府!这真是把贪污腐化的理论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现行的制度下,智慧受到奴役,这种情况有力地证明了这种制度建立起来只是为了富人剥削穷人,只是为了不体面地、粗暴地满足富人的物质利益。事实上智慧是道德的保证,如果无意中把道德带入这种制度的话,它就必然成为破坏这种制度的力量。
  先生们,我要问一问,那些善良而有识之士被卑鄙的金钱贵族抛入贱民的行列之中,他们怎能对这种无情的侮辱不深感痛恨呢?他们怎能对他们国家所蒙受的耻辱,对他们不幸的无产阶级兄弟的痛苦无动于衷呢?他们的责任,就是唤起群众摧毁贫困和耻辱的枷锁;我已经尽到了这个责任,尽管我身在监狱中。而且我们将不怕任何的敌人而把这个责任尽到底。当我们背后有着为自己的福利和自由而奋斗的伟大人民的时候,我们应该勇敢地跃入面前的壕沟,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垫基石来填平它,以便给人民开辟一条道路。
  政府的机关报一再自满地提到无产阶级有公开申诉的道路,法律向他们提供了为他们谋取利益的合法手段。这是一种讽刺。税收机关就在那里张着大口紧紧跟着他们;为了填满这个永远吃不饱的无底洞,无产者必须劳动,必须白天黑夜地劳动;如果能够有点残羹剩饭给他们的孩子充饥,他们就感到万幸了。人民之所以不在报纸上写文章,不向议院送递请愿书,因为这是白白浪费时间。此外,凡是能在政界引起反响的声音,沙龙里的声音、商店里的声音、咖啡馆里的声音,总之,凡是来自所有那些制造所谓舆论的声音,都是特权阶级的声音,没有一个声音是人民的;人民沉默不言,他们远远离开这些决定着他们命运的高贵地区,浑浑噩噩地生活着。当讲坛和报纸对人民的贫困偶尔流露出几句怜悯话的时候,就有人急忙用保护公共治安的名义,制止它们发表意见,禁止它们提及这些棘手的问题,或者就大喊大叫天下大乱了。如果人们坚持己见,监狱就被用来取缔这些批评政府工作的呼声,而当一切人都沉默不言的时候,他就说:“请看,法国是幸福的、歌舞升平的:到处秩序井然!……”
  尽管采取了各种防范措施,但是千百万不幸人民的饥饿叫喊还是传到特权阶级的耳边,于是他们就会狂叫起来:“必须强制执行法律!一个国家只应该热爱法律!”先生们,照你们的意思,一切法律都是好的吗?难道不曾有过一些使你们感到厌恶的法律吗?你们不承认存在着任何一条可笑的、可恶的、或者不道德的法律吗?难道可以用一个抽象的名词来打掩护吗?这个名词适用于混乱不堪的四万条法律上,它既可能指好的法律说的,也可能指坏的法律说的。他们回答说:“如果有坏的法律,那么你们可以要求修改法律;但在等待修改的期间,你们要服从法律……”这是一个更加刻薄的讽刺。法律是由十万个选举人制订,由十万个陪审员运用,由十万个城市国民自卫军执行的(因为政府千方百计地设法瓦解和人民较接近的乡村国民自卫军)。然而,这些选举人,这些陪审员,这些国民自卫军,他们都是同一些人兼任不同的职务,他们同时既是议员又是法官和士兵,结果是同一个人在早上当选为议员,也就是说,在早上制订法律,中午作为陪审员运用这条法律,晚上穿上国民自卫军的制服在街上执行法律。三千万无产者在这些演习中作了一些什么呢?他们只是出钱而已。
  代议制政体辩护士们的颂扬,主要是以这个制度所奉为神圣的立法、司法、行政的三权分立为依据的。他们认为这奇迹般的三权均衡,解决了长时期以来力图解决的纪律和自由,运动和安定之间的协调问题,但他们并没有足够的令人赞美的实施方案。事实恰恰是辩护士们所实施的那种代议制,把三权集中在一小撮为了共同利益而结合起来的特权阶级的手里!不正是这种三权的混乱建立了最残酷的暴政,成为他们的辩护士的自供状吗?
  结果怎么样呢?无产阶级被排除在议院之外。由政权的垄断者选举出来的议院照旧无动于衷地制订税法、刑法、行政法,所有这些法律同样都是为了达到掠夺的目的。目前,如果人民高喊饥饿,要求特权阶级放弃他们的特权,要求垄断者放弃他们的垄断,要求他们都不要游手好闲,这些人会对人民嗤之以鼻。如果在1789年人们低声下气地恳求贵族放弃他们的封建权利,那么贵族会做什么呢?他们会惩罚这种胆大妄为……现在他们对此采取了不同的手法。
  这些没有心肝的贵族中最狡猾的人,感到被剥夺面包的广大群众的绝望对他们是一种威胁,因而建议稍许减轻一点广大群众的贫困,老天在上!这并不是出于人道,而是为了拯救自身免于灭亡。至于政治权利,那就根本谈不上,只能扔一块骨头给无产阶级啃啃。
  另外一些有善良意愿的人,认为人民对自由已经厌倦,说人民只要求能够生活下去就行了。我不知道这是对专制政体抱的什么幻想,居然促使他们称赞拿破仑的榜样,说拿破仑善于团结广大群众,用面包来换取他们的自由。的确,这个平等主义的暴君维持了一个相当的时期,特别是因为他会迎合群众要求平等的心情,枪毙了进行盗窃的供应商,这些人在今天只要做了议员就可以不受惩罚了。然而拿破仑到底还是因为扼杀了自由而完蛋。这对那些自称为他的继承者的人应该是一个教训。
  不能容许在听到饥饿人民的贫困的呼声时重复罗马帝国时代这句蛮不讲礼的话:给人民面包和戏(Panemetcircenses[5])就行了!要知道人民不会乞求施舍了!从筵席桌上丢下一些面包屑来欺骗人民是不解决问题的;人民不需要恩赐,他们要依靠自己来谋求自己的幸福。人民现在要求而且将来也要求制订管理自己的法律:这些法律不再是用来反对人民的,而是维护人民的利益的,因为它们是由人民自己制订的。我们不承认任何人有权可以一时高兴对人民施恩而一不高兴又收回这些恩赐。我们要求三千三百万法兰西人选择他们自己政府的形式,通过普选选出代表来制订法律。这个改革完成之后,损贫利富的捐税会立即被取消,而代之以建立在相反基础上的别的捐税。不应该再向勤劳的无产者收税来交给富人,而是应该征收游手好闲者的多余的钱来分给赤贫大众,使他们不再因为无钱而被迫无所作为。捐税应该打击不从事生产的消费者来丰富生产资源,应该逐渐促使取消公债——这个国家的浓疮;最后应该以国家银行制度来代替万恶的交易所的投机倒把。积极劳动的人将通过国家银行得到资金方面的帮助,到了那时,也只有到了那时,捐税才是一件好事。
  先生们,这就是我们所了解的共和国,而不是别的,93年只是对看门人和玩多米诺骨牌的赌徒有用的稻草人。先生们,请你注意,我故意用了“普选”这个名词来表明我们蔑视某种联盟。我们清楚地知道走投无路的政府会用谎言、诬蔑、无稽之谈、背信弃义的方法来使人重新相信政府长期以来所利用的旧神话,那就是共和党人和正统党徒[6]之间存在联盟的神话,也就是说,世界上两类最势不两立的人之间存在联盟的神话。这个神话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使他们能重新找到某些支持的有力手段;如果政府能够用法国所憎恶的正统主义来吓唬法国,还能使法国暂时不走自救的本能促使它走共和的道路的话,那么,尽管是最愚蠢的,戏剧性的阴谋活动,最丢人的警察丑剧,在政府看来,都不算是太危险的把戏了。但是他们能使谁相信这种反自然的联盟是可能的呢?正统党徒们的手上难道没有染满我们那些死于复辟王朝断头台上的朋友的鲜血吗?我们还没有忘记我们的殉难者。波旁王朝二十五年来一直在煽动欧洲,今天仍然力图煽动欧洲起来反对的,难道不是以三色旗为代表的革命精神吗?这面旗帜不是你们这些伪装正统的卫道者的旗帜,这是共和国的旗帜。这是我们,共和党人没有你们参加,不顾你们反对在1830年重新竖起的,被你们在1815年烧毁了的那面旗帜。欧洲清楚地知道,当这面旗帜再受到国王攻击的时候,唯有共和的法兰西才会保卫它。如果说什么地方存在自然联盟的话,那就是在你们和正统党徒之间的联盟;这并不是说目前你们双方对同一个人选都认为是合适的,因为他们所需要的人选不在这里;但你们可能不计较你们的人选,从而同正统党徒们妥协,以便达到你们和他们共同追求的目标,因为你们这样做只不过是要回到你们的老路上去。
  事实上,正统党徒一词是没有意义的,在法国只有,也只可能有保王党人和共和党人。这两个主义之间的问题日益清楚了;那些相信第三种主义所谓中庸之道的中间派的老实人慢慢地抛弃了这种中立的谬论,将根据自己的感情和利益站在这面旗帜或那面旗帜之下。而你们这些君主派的人,如同你们所说的,搞的是君主政体,人们知道你们的学说号召你们站在什么旗帜之下。你们早在十八个月之前就决定选择了这面旗帜。1830年7月28日上午10点钟[7],我在一家报社办公室里自言自语地说要去拿起我的步枪和三色帽徽来,那时一个今天政府的要人气愤地喊道:“先生,三色旗可能是你们的,它永远不会是我的;白旗才是法国的旗帜。”那时和现在一样,这些先生们要在一张长沙发[8]上统治法国。
  的确,我们十五年来组织密谋就是要打倒白旗,当我们看到外国人曾把白旗挂在法国王宫和市政厅大厦上随风飘扬,感到切齿痛恨。我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就是我们把这面旗帜扔进泥沟里去的日子,就是我们践踏这个白帽徽,践踏这个投靠敌人的娼妇的日子。只有厚颜无耻的人才敢当面谴责我们同保王党同流合污;另一方面,只有虚伪的笨蛋才会怜悯我们的所谓轻信,怜悯我们的头脑简单,说我们受了正统党徒的欺骗。我这样说一点也不是侮辱已经倒下的敌人;他们自称是强大的,他们有他们的旺代[9],让他们重新开始吧!我们倒要看看!
  另外,我重复说一遍,不久就有必要在君主政体的君主国和共和政体的共和国之间进行抉择了,人们将会看到大多数人赞成哪种政体。虽然下议院是全国性的组织,即使它反对君主政体也不能团结整个国家,那是因为它虽然明白地表示了反对君主制却不敢同样明白地宣布赞成共和国;它虽然说出了它不要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它要的是什么。下议院决定不放弃共和国这一名词,而腐化堕落的当政者却竭力使全国害怕共和政体,因为它清楚地了解全国一致要求共和政体。四十年来,他们篡改了历史,取得了不可思议的成就,其目的在使人害怕共和国;但最近十八个月纠正了许多错误观点,戳穿了许多谎言,人民不再会受蒙蔽了。人民既要自由也要幸福。说人民为了一小片面包准备放弃他们的全部自由,这是一种诬蔑:应该把这种诬蔑还给作出这种诬蔑的政治无神论者。在一切紧急关头,人民不是表现了为道德的利益而准备牺牲他们的幸福和生命吗?1814年,人民不是宁愿战死,也不愿看到外国人占领巴黎吗?然而是什么物质需要推动人民作出这种献身行为呢?要知道人民在4月1日如同在3月30日一样都是有面包吃的。
  相反地,人们本来以为这些特权阶级很容易被伟大的祖国和荣誉的思想所感动,他们的富有应该使他们非常敏感,他们至少应该比其他人更能估计到外国入侵的不幸后果;但不正是这些人在敌人面前戴起了白帽徽和吻了哥萨克人的皮靴吗?这些阶级过去对国家蒙受耻辱拍手称快,今天他们傲慢地宣称憎恶唯物主义,他们准备牺牲千年的自由、繁荣和荣誉,来换取用不顾廉耻的手段买来的三天安逸,这些阶级竟成为国家尊严的唯一保护者!因为腐化堕落使他们变得象牲畜一样的愚蠢,使他们认为人民也只有牲畜一般的食欲,因而他们自认有权给被他们剥削的人民以维持牲畜般生活所需要的食品!
  在7月的日子里并不是饥饿促使无产阶级走上广场的。他们有着高尚的道德感情,那就是他们渴望为祖国服务来赎回他们的自由,尤其是他们对波旁王室的仇恨!因为人民从来没有承认过波旁王室。十五年来他们把仇恨藏在心里,静待复仇的时机,而当他们强有力的双手打碎了枷锁时,他们认为同时也撕毁了1815年的那些约章。这表现了人民比政府人士更有政治远见;本能使人民认识到,不洗刷一个国家过去所蒙受的奇耻大辱,这个国家是没有前途的。所以只好战争!战争不是为了重新开始都些荒谬的征讨,而是为了使丧权辱国的法国站立起来,给法国以荣誉,因为荣誉是繁荣的先决条件;战争嘛!这是为了向我们欧洲的姐妹国家证明,我们并不怀恨他们在1814年把军队开进法国,因为这件事既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重大错误;我们知道为他们也为我们复仇的方法是惩办说谎的国王并把和平和自由带给我们的邻邦!这就是热情地欢迎新世纪的三千万法国人所希望的一切;这就是七月革命所应该产生的结果!七月革命是四十年来革命的继续。在共和国统治之下,人民用牺牲温饱获得了自由;帝国给了人民一些福利,但剥夺了他们的自由。这两个政权都知道提高国家的对外地位,这是作为一个大国的首要条件。1815年,一切都完蛋了,外国的胜利延续了十五年之久。七月的战斗若不是洗刷长期战败的耻辱,若不是恢复我们民族的团结,那又是什么呢?既然一切革命都是一次进步,这次革命难道不应该保证我们享受那至今还只得到一部分的福利,难道不应该最终还给我们在复辟时期所失去的一切吗?
  自由!幸福!对外地位!这就是写在1830年平民革命旗帜上的口号。而空论家们却把这些口号理解为:维持一切特权!维持1814年宪章!维持伪正统!因此他们对内给人民带来奴役和贫穷,对外丧权辱国。难道无产者只是为了改变他们很少见到的金币上的人像而战斗的吗?难道我们对新的金币如此好奇,以致去推翻王位来满足这种好奇心吗?一位阁员政论家说,我们在七月革命时坚持要求君主立宪,以路易·菲力浦来代替查理十世。根据他的说法,人民只是作为中产级阶的工具参加战斗的;换句话说,无产者只是角斗士,他们为特权阶级的娱乐和利益而互相残杀,特权阶级却在窗口拍手叫好……这当然是在战斗结束了的时候。这些代议制政府的美妙理论的小册子在11月20日出版,里昂就在21日作出了回答[10]。里昂工人的回答表现得如此坚决,以至于任何人都不敢再提这位政论家的小册子了。
  里昂事件在人们的眼里显示了多么可怕的地狱啊!整个国家看到这支忍饥挨饿的工人组成的大军冒着枪林弹雨,宁愿一下死去不愿活着受罪,都感到怜悯。
  不仅仅是里昂而是在全国各地,工人都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些工人不久以前曾为胜利感到十分骄傲,因为这次胜利把他们走上政治舞台和自由的胜利联系在一起,这些工人曾经企图复兴整个欧洲,他们正为反对饥饿而斗争,饥饿已经使他们不再有足够的力气来对复辟王朝所带来的新旧耻辱表示愤慨了。甚至连奄奄一息的波兰呼声也不能转移他们对自己贫困的注意,他们留住了眼泪,以便为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孩子哭泣。这些痛苦竟然使得他们这样快地忘却了被杀死了的波兰人,可见这是何等的痛苦啊!
  这就是七月的法国,它给那些空论家们搞到何种地步了!在那些欢腾的日子里,当我们肩上扛着枪,穿过被挖起铺路石的街道和街垒的时候,我们为自己的胜利而陶醉和欢呼,内心充满幸福的感情,一面想象着国王听到我们的马赛曲的宏亮歌声从远处传来时,脸色如何的苍白,而人民听到这歌声该是如何的欢乐;那时谁会料到,这样的欢乐和光荣竟会一下子变成了深沉的悲哀呢!谁会想到,从地窖里爬出来,吓得发抖的资产阶级,在看到这些堂堂六尺之躯的工人,竟会吻他们的破衣,声泪俱下地一再赞美他们的大公无私和英勇无比,谁会想到这些工人却会在他们所征服的石板路上潦倒而死,谁会想到他们的赞美者竟敢把他们叫做“社会的灾祸”呢!
  高尚的灵魂!光荣的工人,你们临终时,我在战场上和你们握了最后一次手,道了永别,我用破布盖起了你们的脸,你们在胜利中幸福地死去,这次胜利应该为你们的后代赎回自由。但是六个月以后,我却在监狱里找到了你们的孩子,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见他们的呻吟,听见刽子手的咒骂,还听见迫使他们停止叫喊的鞭子声。
  先生们,你们对那些已经显示过他们力量的工人大肆凌辱,使他们现在的处境比迫使他们进行战斗以前的处境更加恶劣,难道不觉得有点轻率吗?使人民痛苦地认识到在胜利中受了温情主义的欺骗,这是明智的吗?你们能够肯定不再需要无产阶级的宽恕,以致敢于表示不再害怕无产阶级的报复吗?看来你们似乎认为只要事先夸大人民杀人抢劫的情景,不必采取预防人民报复的措施,好似夸大这种情景就是防备这种情景成为现实的唯一手段。把刺刀刺进那些在胜利后交出武器的人的胸膛是多么容易啊!
  但是要磨灭人们对这次胜利的记忆,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们花了将近十八个月的时间,想一点一滴地重建在四十八小时内被推翻的一切,但是你们十八个月的反动并不能动摇我们三天的事业。任何人类的力量都不能推翻既成的事实。一个人可以说有些前因没有后果,但是有没有人能说,有的后果没有前因呢?法国已经在六千个英雄的血泊中受孕了,她的分娩时间可能很长,很痛苦,但她的腹部是健全而有力的,害人的空论家不可能使她流产。
  你们没收了七月革命的枪支。是的,但子弹已经打出去了。巴黎工人的每一颗子弹都在围绕世界转动,他们不断地打击敌人,而且将继续打击敌人,直到自由和人民幸福的敌人一个不剩为止。




[1] 选自《十五人案件》,1832年巴黎版。审判“人民之友社”十五个领导人[拉斯拜、日韦(Gervais)、特雷拉(Trélar)、布朗基、杜雷、于贝、德洛耐(Delaunay)等人]的借口是他们在《告人民》文集中发表了一系列宣扬共和主义思想和大肆攻击路易·菲力浦政府的文章。

[2] 保尔-路易·库利埃(1772—1825年):作家。他不属于任何政党,而以尖锐无情的笔锋和贵族与僧侣反动分子进行战斗。他的杂文对准备1830年革命起了重大的作用。他最有名的著作有:《致两院请愿书》(1816年);《沙韦尼埃尔葡萄园丁保尔·路易的平凡演说》(1821年);《小册子中的讽刺文》(1824年)。

[3] 指资产阶级议会。——译者

[4] 勒萨奇(Lesage,1715—1736年)的小说《吉尔·布拉小史》中的主人公。书中描绘吉尔·布拉是一个多才善辩的青年,靠投机和冒险为生。——译者

[5] “Panemetcircenses”,语出古罗马讽刺诗人尤文那耳(Juvénal公元前65—128)之口,他曾讽刺罗马人民说,他们纵然征服了世界,所关心的只是施舍和免费看戏。——译者

[6] 这里所指的法国正统派,是查理十世的党徒。由于他们和西班牙正统派唐卡罗(Don Carlos)党徒有相似之处,所以布朗基称他们为正统党徒。

[7] “光荣的三天”的第二天,起义者占领了市政厅,把三色旗插在市政厅上。

[8] 在复辟时期,“长沙发”一词是对空论家〔以基佐(Guizot),罗雅—科拉尔(Royer Collard)等人为首的立宪保王党一派的成员〕的一种讽刺。人们说这个集团的人数如此之少,只要一张长沙发就容得下他们了。

[9] Vendée,指1793—1795年法国布里塔尼、波尔图和昂儒等地的保王党煽动农民反抗共和国的动乱。——译者

[10] 这里指1831年11月21日纺织工人起义,这次起义于12月3日被军队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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