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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资本主义的矛盾

布哈林

1924年
许林森 译


  原文载于苏联《布尔什维克》杂志1924年第10期。中译文来自《马克思主义研究参考资料》1982年第3期。


  马克思在《剩余价值理论》中,对辩护的思想下了个定义,认为那是对资本主义看法的一种体系,它看到资本主义关系的统一,但没看到它的内部矛盾,它不分析这些矛盾,不可能把资本主义社会理解为对立的统一,因而无法正确了解资本主义发展的内幕。
  共产主义社会是有组织的社会,“有计划的”社会,合理发展的社会,能够掌握本身进化的社会。资本主义为这个社会做了准备,为未来的全面组织性创造了前提。但是,资本主义这一历史使命有其极限,它创造出一个决非是有组织的社会,而是社会矛盾的剧烈爆炸,是革命。另一方面,在资本主义制度的墓地旁,不仅有发展到顶点的阶级对抗,即当代的烈性炸药。资本主义的一切矛盾——危机、竞争、战争都在登峰造极的程度上在这里再生产出来。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理论,是用资本主义矛盾扩大再生产的观点来考察资本主义社会的整个运动的,只有这样才能给资产阶级世界以实事求是的描绘。
  如今,人类——既有无产阶级部分,又有资产阶级强盗——正在总结世界大战,总结帝国主义的第一次世界大拼杀。正在进行总结的,还有社会民主党的帝国主义辩护士,资产阶级——王国和共和国——宫廷的某些部长,苟且偷安的准马克思主义的庸夫俗子。这些庸夫俗子们花样翻新地穿上了糟糕透顶的、威尔逊化的马克思主义大长衫,而这种马克思主义却溅满诺斯克之流的“民主”制度受害者的鲜血。
  鲁道夫·希法亭先生就是这种人。他在社会民主党的理论公墓上,正迅速地排挤他的干爹、老师和指导者卡尔·考茨基。
  希法亭先生在他的《社会》杂志第一期上,刊登了一篇纲领性的理论文章《时代问题》。我们不可能对这篇文章逐点加以评论,何况其他同志已经评论了这篇文章。但是,我们还是想对希法亭先生的某些论断说上两句。
  首先是《有组织的资本主义》问题。这确实是“时代问题”之一。但是,社会民主党的理论在这个问题上教给我们什么呢?
  希法亭先生完全正确地指出了资本的进一步集聚和集中,指出了垄断同盟的发展,等等。

  “这是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向有组织的资本主义过渡。”
  “与此同时,自觉的制度和经济指导也在发展,这些都是在资本主义的基础上,克服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内在无政府状态的一种趋势。”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共产党人的文献难道不是已经千百次地指出了这种趋势?
  是的,指出了。不过只是用完全不同于希法亭先生的“另一种方式”指出了。
  后者不理解,没有看到,也不愿看到这种有组织的趋势同样是以对抗的、矛盾的形式发展着的。资本主义的辩护士故意隐瞒矛盾,对于通过马克思主义的分析首先应予揭露的东西讳莫如深。
  希法亭先生仿佛已经看到,自觉指导,没有危机、没有失业、工资稳定而又经过英明调整等等那种有组织的资本主义时代正在到来。
  可是,这种情况实际上不存在。更重要的是不可能存在,因为,消除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自由竞争,克服这方面的生产无政府状态,同时也就是国家之间“自由竞争”的加剧,就是世界经济无政府状态的增长,换言之,就是资本主义矛盾的扩大再生产
  只有“民族经济”的狭隘观点(这种观点已成为生活在遥远时代,无人聘请的没落教授们的老憨观点)才“臆想出”世界经济来。当美元清脆动人的叮当声传到希法亭先生的耳里时,他出色地看到这种世界经济,因为美元这副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正使像福音书上的拉扎尔那样已经“臭气熏人三天”的干瘪的德国马克复活起来,而且,脚蹬道威斯将军长筒马靴的美国耶苏也定能一劳永逸地使德国马克起死回生。可是,当着需要看到这种世界经济的矛盾的时候,希法亭先生则双目失明;当着这些矛盾决非用悦耳的嗓门朝着辩护士高声大嚷的时候,希法亭先生又两耳作聋了。
  无政府状态“被克服了”!危机“正在消失”!但是,丢掉这种委实可怜的幻想,只要面对一点现实就够了。世界经济如今不如以往那样统一了,这是所有研究家一致公认的。大家嘴边经常说:“世界经济崩溃”、“世界经济解体”等等。而头脑清醒的希法亭还在写无政府状态已克服
  实际上,现实中,资本主义无政府状态不仅没有克服,而是加深了。但它也确实改变了形式。它从无数单个微小经济体的分散无政府状态,变成帝国主义庞然大物在世界角斗场上的集中角斗。这一角斗越凶猛,它的耗费就越可怕。危机的情形亦是如此。当然,在合并而扩大了的托拉斯内部,无政府状态正在克服,内部“危机”正在消失。但是,认为整个危机在消失,那就是微不足道的、不值一提的马尼洛夫精神了。不久前的、破坏到了极点的世界危机,似乎甚至必然要向社会民主党的颅骨里“扎进辩证法”,但是,看来颅骨被奴才们搞得那么结实,以致任何东西也扎不进去……
  然而,硬说鲁·希法亭根本不明底细,那对未免太不公正了。看来,他更多地是在装聋作瞎:他向在柏林穿堂院里蹓跶的来往美国阔佬乞讨施舍时,他是在装假。这也没啥,那是理所当然的嘛!
  希法亭先生承认,胜利落入英国—萨克斯人的资本手中;希法亭先生准备既同政治上的,也同“精神上的”“英国—萨克斯人的最高权力”言归于好。希法亭先生就在这儿开始发现真正的社会民主党人的天堂。
  马克思主义迄今仍旧断言,战争同资本主义紧紧相连。而我们的“思想家”却大胆地取消这一“陈腐的”见解。
  他首先朝“政治上和精神上仪表”堂堂的“英国—萨克斯人”使个眼色,然后匍匐到“必要的”结论跟前说:

  “英国—萨克斯人国家的利益,尤其是英国的利益,更多地是沿着把已夺到手的东西加以巩固和组织的路线发展,而不是沿着重新进行领土扩张的路线发展……民主……群众的利益是同这种利益……完全合拍的”。

  接着,已经完全不加掩饰地说:

  “难道资本主义真的就是战争,因而和平只有完全战胜了资本主义才能得到保障?抑或是可以通过始终如一的(!)政策,限制个别国家的主权,以利于一个超国家的组织,来创立新形式的世界政治制度?这里能不能给(?!!——尼·布·注)进化的发展以比迄今预计的还要多的余地?

  希法亭先生在暗示,他力保进化反对革命,力保“国联”反对个别主权,力保“英国—萨克斯人的”“最高权力”、“仪表”、美元等财富反对“东欧”剧烈爆发的事件(关于事件,他仅仅鄙薄地说了两句,要知道他可是一位“仁慈”可敬的“研究家”呀!)
  这样一来,鲁道夫·希法亭先生在为时已晚地使卡尔·考茨基的“超帝国主义”复活,因为卡尔·考茨基早在大战初期就宣扬过这种乌托邦了。“历史的讽刺”真是绝妙呀!大战前,考茨基同样耸人听闻地赞叹过英国政治上的“仪表”,认为英帝国主义完全无害,简直就是“人间”和平和景仰的堡垒。如今,当英俄法的备战工作确凿无疑地确定之后,当和平(显然也是“以进化的方式!”)差点没破裂,差点没在血泊中呛死之后,社会民主党理论家的思想正返回原来的出发点,它在马克思主义良心被遗弃,只剩下最后残骸的路上辩证地充实起来。
  这样一来,希法亭先生提出了(嘟嘟囔囔地作了肯定回答)关于“超帝国主义”的问题。
  一般说来,这个帝国主义的“联盟的联盟”、“国家之上的组织”、统一的“世界托拉斯”等可以通过两种途径实现:
  或是通过缔结协定的途径;
  或是通过最强有力的集团进行斗争,取得胜利的途径。
  寄希望于第一种途径是荒谬的。因为,缔结协定只有在势均力敌的时候,难于取胜的时候,斗争无望的时候才是可能和现实的。谁能断言现在是势均力敌呢?
  第二种途经是取得胜利的途经。希法亭把“英国—萨克斯人”的胜利“当作基础”;英国—萨克斯人的“最高权力”是他事实上的“国联”。
  但是,这是幻想。首先,因为在这个“最高权力”的内部毫无一致,其次,因为存在着万百个其他矛盾,使这个“天堂”完全成为泡影。
  当然,美国的胜利近在咫尺。可是,美国“有组织的”世界资本主义却远在天边。美国可能也想使欧洲如同托洛茨基同志说的那样,“每人领到一份口粮。”但“计划”是一码事,现实情况又是另一码事。假如没有其他矛盾,没有欧洲内部的冲突,假如没有殖民地的风波立即能改变世界状况,假如没有东方(中国的风波),假如没有工人阶级的反抗,假如没有日美矛盾,等等,等等,换句话说,假如没有现有的现象,而有现在没有的现象(就是说,假如存在着只有一种,而且是一种过分伸展的泛美主义的倾向),那么我们就会获得“美国的”国联、世界之上的托拉斯和美国大叔强迫接受的欧洲每人一份口粮。
  我们的策略不能回避像美国特殊优势那样的重大现象。但是另一方面,策略的依据应该首先是分析矛盾。这种分析就是我们理论的基本任务。只有那时,当现实的图景以其全部的具体复杂性展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就能正确地确定我们的策略,而复杂性的最重要组成部分就是有矛盾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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