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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国际的终结与工人国际主义的前景

﹝美国﹞詹姆斯·坎农(James P. Cannon)

1943年5月30日发表
美国先驱出版社,1943年9月出版
宋彦筠 翻译,素侠云雪 校对


  原文链接:The End of the Comintern And The Prospects of Labor Internationalism


主席同志、同志们:
  共产国际的正式解散无疑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尽管大家应该明白,也不过是大事已然的证实。有些资产阶级评论家和政界人士表示这是二战以来最具政治意义的事件,这话说得过了头,但它的重要意义是不容忽视的、众所共知的,大家都讨论这件事。
  可以从两个方面看这个问题:一个是美国和盟军作为资本主义国家对抗轴心国的战争,以及他们为维护资本主义制度以压迫国内工人和奴役殖民地世界大众所作的努力;另一个是立场是从工人解放斗争的角度来讨论共产国际的解散,从1848年《共产党宣言》出版到今天,九十五年来这场斗争始终有意地宣扬着这一立场。
  迄今所有的讨论都是片面的,我们队伍之外的一切讨论都是从美帝国主义,尤其是从战争前景出发的。在如此多所谓的不同阵营里头,有如此多的人把这当作分析共产国际失败的由头,实在了不得。资产阶级新闻采取这种观点在所难免,因为他们的利益都押在那方面上。但是也有些自称是劳工领袖的人表现出同样的偏见,这伙人板着脸质问:斯大林的行动是在真心帮助和联合华盛顿和伦敦那里的战争领导人,还是只是权宜之计?好像其他方面都不与他们了不相干。
  社会民主党的报纸也是这样。你们可能会以为曾经拥有自己政党国际的人会有话要对第二国际的残骸说,但他们并不在乎。在这方面,也许他们是对的。他们煞有介事地讨论最近在莫斯科发生的事情,并认真向自己——这些“社会主义者”——提问:共产国际的解散到底能不能在战争中帮助美国?
  就连几天前还身为共产国际代表和拥趸的斯大林主义者,即使被《沃里斯法案》(18 U.S. Code § 2386)认定为非法,也佯装如国会议员的俨然姿态,大谈特谈。他们只顾保卫共产国际的葬仪,却闭口不谈为工人争得更好的条件并取得最终解放的斗争——共产国际的最初目标——的影响,还自称其一切行为都是从美国统治阶级的利益角度出发的。布劳德(Browder)还给《纽约时报》写了一封信,试图让这个极其精明的美国六十家族的组织放心,说莫斯科采取的行动出于诚意,符合他们的利益,美国政府对此行为提出质疑是多虑了。
  还没人用共产国际诞生时的视角——即组织并促进全世界无产阶级从资本主义中解放出来的斗争——去看今天的问题。但是这个晚上的讨论会,我要把这个视角带到里面来。
  共产国际的正式解散,不过是一个十年前就该到来的葬礼的旧闻。它能帮助结束幻想、消除误解,更何况消除非常糟糕的命运了。
  我们可以说,共产国际解散这一迟来的葬礼,是二十多年来种种事件的高潮,其中很显著的事件有:列宁逝世;1924年首次提出一国社会主义理论;共产国际及其所有党派都官僚化了;布尔什维克—列宁主义反对派先是在俄国党内,然后在共产国际其他党派内均遭驱逐;1933年拥有六十万党员和六百万选民的德国共产党未经斗争就向希特勒法西斯投降了。为了克里姆林宫的外交政策,故意有组织地、系统地背叛全世界无产阶级;谋杀老布尔什维克;暗杀托洛茨基;二战期间,先是向希特勒,后是向罗斯福和丘吉尔出卖无产阶级。
  战争来临后,尚未被埋葬的共产国际一直沉默不语。现在终于被埋葬了,这至少是件好事。尽管有点迟,但是有句话说得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斯大林这个举动算是在在国际舞台上向前迈出的一步。
  资产阶级的媒体和公众、领导人和发言人都很喜欢最近的宣言,尽管他们知道这只是程序上的解散。他们有很好的理由去喜欢共产国际的解散。解散共产国际和轻蔑地否定国际主义和国际无产阶级组织,是资本主义和保守的民族主义上在意识形态上的重大胜利。他们忠实于自己的利益,欢迎这一行动,并将那些吹毛求疵的人推到一边,因为这些人认为这只是另一种策略。
  他们有很好的理由去赞赏斯大林的行动,斯大林通过在形同虚设的共产国际的所谓执行委员会树立的傀儡毫不犹豫地以此解散了共产国际。这是因为,放弃国际主义就意味着放弃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和从马克思时代以来一直引导和激励全体工人进行斗争的基本理论。现代国际社会主义运动始于1848年《共产党宣言》发表之时,已有九十五年的历史,其战斗口号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共产党宣言》宣称这样的学说:工人只有在国际范围内共同行动,才能赢得解放。但与马克思和恩格斯,及自那时起所有革命社会主义者的基本原则和战斗口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相反,斯大林宣布了自己的格言:“解散你们的国际组织,放弃一切国际合作的思想,支持你们本国的帝国主义,将你们的活动限于你们被奴役的国家。”
  国际主义不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发明的教条,而是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国际主义源于这样一个事实:现代社会的经济是全球性的,需要国际合作和分工才能进一步发展生产力,而由于工人和剥削者之间的阶级分化而产生的阶级斗争,要求在国际上将工人阶级团结起来。从一开始,科学社会主义的纲领就呼吁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的工人和被压迫人民进行国际合作,以便每个人都能指出统一的世界纲领和世界合作行动中的优缺点。《共产党宣言》呼吁各国工人共同努力以实现工人解放的共同目标。
  封建制度垮台后,民族国家在资本主义全盛时期的生产力发展与扩张中发挥了一定进步作用,但斯大林在1943年时还宣称这些民族国家的神圣性,这绝对过时了。民族国家阻碍了生产力的充分发挥,同时也是不可避免的战争的源头。整个历史必然性要求必须消除人为的民族壁垒,而不是去维护它们。
  封建制度下旧国家的小国、公国和分裂的地方必须放弃并让位于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才能为生产力发展创造更广阔的舞台,所以同样地,人为分裂的民族国家也必须让位于国家联盟。这样发展下去,未来将形成一个没有阶级分化和民族分裂的世界联邦,以管理整个世界经济。由此可见,只有各国工人反对本国资产阶级和反对资本主义世界秩序的联合斗争与国际合作,才能最终建立这样的新秩序。这是社会主义的伟大创始人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宣扬和实践的,他们的伟大继承者列宁和托洛茨基也是这样宣扬和实践的。
  在马克思作为一名革命家所取得的不朽成就中,与他在《资本论》上的丰功伟绩并驾齐驱的,将永远是他在建设第一个国际工人组织——国际工人协会——中的开创性工作。从《共产党宣言》中提出国际主义思想,到1864年第一国际的实现,直到今天,工人运动中的革命者和改良主义者一直在为这个基本问题争论不休。在每一场争论的核心,一边是社会主义的国际主义,另一边是民族主义。
  我们可以看到,从过去到现在,革命国际主义指引着社会主义未来,而机会主义则适应腐朽的资本主义秩序,两者之间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马克思和恩格斯是这种国际主义思想和相应行动的捍卫者。英国以及其他地方的受民族局限的、思想狭隘的工会改良主义者背弃国际主义的理念。为了追求当下的蝇头小利,牺牲了整个阶级以及未来的利益,甚至在马克思时代,保守的工会也采取民族主义的形式,持有民族主义的立场。1914至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列宁和托洛茨基为首的革命派与考茨斯基等人为首的另一派之间发生了激烈斗争,其中重要标准和试金石就是国际组织问题。
  列宁这个俄国人当时在瑞士流亡,只有十几二十名追随者,他站出来反对所谓的第二国际和德国社会民主党在战争中的态度。他奋起反抗资产阶级的世界,并于1914年宣告有必要建立第三国际。同样的,在共产国际逐渐衰弱、最终死亡、正式埋葬之前,真正继承马克思和列宁的人们和斯大林及其同党之间的重大分界线就是我们今晚讨论的原则——国际主义的原则。
  自宣称国际主义以来的近一个世纪,沉浮俯仰,国际主义思想和国际工人的组织蒙受三次严重败北。组织被摧毁了,但思想总是在每次失败后再度升起,这是历史的必然,并会在更高的层面找到必要的组织形式。
  第一国际,即马克思和恩格斯建立的国际,于1864年正式成立。七年后,巴黎公社惨败。与这场伟大的失败以及它给欧洲大陆反动势力带来的巨大冲击相伴的,是资本主义工业前所未有地崛起、扩张。生产力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资本主义的基础上扩张和发展。这暂时削弱了革命运动的力量。正是资本主义扩张至极的命运,导致了1876年第一国际正式解散的结局。但是第一国际没有像第二国际或者共产国际那样消亡。它以毫无污点的荣誉解散。它保有的灵感和理想,继续在工人的先锋群体里发挥作用,并且结出丰硕的成果。
  第二国际紧随其后。1889年,即第一国际正式解散十三年后,第二国际在巴黎正式成立,并于1914年8月4日作为一个革命组织陨落。那是社会民主党议员在帝国议会上赞成德国帝国主义的战争信贷的日子。但我们不应该忘记,第二国际和第一国际的结束方式和形式截然不同。第一国际屈服于外部条件,屈服于失败、反动的蔓延以及资本主义生产系统的扩张发展。它光荣地倒下了。相反,在资本主义早已过了顶峰、进入衰落和破产的时期,第二国际因领导层的背叛而结束。第二国际在国际革命组织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比第一国际显著上千倍的时候投降了。
  二十四年前的1919年3月,第三国际诞生于战争、革命和反民族主义的斗争。这个国际也因错误的理论、投降和背叛而可耻地死去,于1943年被埋葬,没有荣誉,没有遗憾。
  对无产阶级革命先锋队来说,这次正式葬礼不出所料。我们长期以来一直在与共产国际的民族堕落作斗争。这场斗争,实际上始于1923年,也就是二十年前。阅读托洛茨基二十年前在俄国所写的论战文字,可知那些日子里,他已经在思考埋葬不复存在的共产国际的最后的仪式,这让人惊讶不已。当出现民族堕落的第一个迹象时,托洛茨基像一位医生一样,把手放在组织的脉搏上,发现了民族主义的狂热,指出它是什么以及它将导致什么。他二十年前就以国际主义的名义发起了反对一国社会主义论的斗争,反对这样一种观念,即认为工人除了通过国际组织和在全球范围内共同反对资本主义之外,别无他法来拯救自己。
  这场斗争始于1923年的派系和意识形态纷争。1930年,托洛茨基被俄国流放后不久,这场斗争在国际共产主义者同盟这个组织中形成了国际形式,并从他在土耳其的避难所开始与全世界的同志进行交流。1938年,第四国际的世界代表大会将托洛茨基及其信徒的不断斗争推向高潮。
  托洛茨基是国际主义的可靠捍卫者,他毫不妥协地与一切形式和踪迹的民族主义堕落作斗争,最终被斯大林的特工暗杀。但他不朽的思想被纳入了新的共产主义工人国际组织——第四国际中。
  斯大林正式解散共产国际的行动进行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这个国际组织原本是为了让工人们利用各民族资本主义国家的困难来促进国际革命而成立的,却以一种讽刺的解释所解散:它不适应战时条件。1915年,当战争开始时,时,考茨基这样解释第二国际的崩溃,说国际是和平的工具,而不是战争的工具。考茨基是这一荒谬理论的发起者。三十年后,斯大林只是简单地重复了这句话,但如今这一理论却比三十年前荒谬了三十倍。
  列宁在1914年说过:“因为战争,所以我们必须建立第三国际,以协调工人反对战争及与之相关的一切行动。”[1]斯大林在1943年对全世界的工人说:“因为战争,所以要解散国际组织,并把我们自己局限在自己的资产阶级祖国范围内。”[2]在这两种对立的文字中,列宁认为战争是强调和强化建立工人国际组织必要性的手段,斯大林则称战争是解散国际组织的充分理由,在这种对比下,你们可以看出这两个人的不同,可以衡量他们在历史上的代表着什么。
  早在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就已经毫无疑问地表明,作为人类生产力发展的舞台,资产阶级民族国家已经过时,必须让位给更广泛的基础。二十多年前,民族资本主义在那时已经进入破产状态。资本主义破产最悲惨的表现是,它在过时的民族国家之间的冲突中找不到其他出路,只能爆发可怕的战争来解决,这场战争造成一千万人死亡,还有两千万人伤残。
  恰恰是战争的残酷现实证明,列宁和托洛茨基以及他们这样人都意识到,即使是像第二国际这样在战前作为各国党派松散联盟的组织也无法重建。托洛茨基表示,战争敲响了工人政党民族纲领的丧钟。他们从1914—1918年的大战中汲取教训,工人不仅要在国际范围内重建组织,而且这中重组必须基于一个国际纲领而非民族纲领的总和。
  因此,1914年的战争预示着民族资本主义国家的破产,在列宁和托洛茨基看来,这极大地激发了国际主义思想在纲领和组织形式上的扩展。二十五年之后,当资本主义的破产发展到垂死挣扎时,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给人类生命和物质文化造成更大的损失时,斯大林及其叛徒帮派竟然厚颜无耻地告诉工人,说不需要国际合作和国际组织。
  如果你们依照斯大林主义者的解释,即为了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事业,需要国际主义重新统一,那么你们就找不到任何逻辑和理由。资产阶级的报纸和政治领导人给出的解释更加正确和诚实,因为它们坦率地从他们的利益——也就是资本主义世界秩序——出发,他们可以看到共产国际的解散对他们是一件非常好的事。但显而易见,这对工人来说毫无益处。
  甚至资产阶级也会自己的方式来承认国际主义。民族局限性的破产已经变得如此明显,以至于他们最有远见的领导人不得不放弃孤立主义的想法。作为一种政治倾向,孤立主义在资产阶级政治中已经被否定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在这场由人为延长以民族国家为独立经济单元的寿命而引发的可怕战争中,斯大林及其傀儡对工人说:“把你们的努力局限于你们所处的国家范围内。支持一群强盗对抗另一群强盗。”全世界的工人们,马克思、恩格斯的继承者们,列宁、托洛茨基及俄国革命的继承者们,这就是你们在1943年的命运,由斯大林及其团伙宣布的命运。
  这种多变的建议不仅背叛了马克思主义教义和传统,而且违背了当前世界形势最基本的特征。该建议不仅背叛了大都市中心的工人,甚至没有提及被俄国革命和共产国际唤醒的为生命和自由而战的数百万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人民。
  我认为民主世界资产阶级选定的领导人——丘吉尔和罗斯福先生——最坦率而又真诚的意见,其实还没有正式发表出来。他们不忍心把他们对斯大林及其解散共产国际的命令的真正看法公之于众。这只能使人感到好笑,在1943年,当他们这些资产阶级领袖着眼于整个世界,只在全球范围内讲话之时,斯大林却让人们回到国家范围内,并且让世界舞台变得模糊了。斯大林为了欺骗信任他的工人而编造的解释,只能引发丘吉尔和罗斯福最厉害的冷嘲热讽,外加一点轻蔑的赞赏,因为斯大林给了他们非常宝贵的帮助。他们根本不会幻想在经济或政治上施加民族限制,也不会幻想对战争施以民族限制。他们从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就像列宁那样没有幻想,而依列宁的角度来看,丘吉尔、罗斯福或斯大林在这方面也没有幻想,只不过是从与列宁不同的角度而言的。
  如果你们从书架上取下那些充满论战、宣言、呼吁和分析的如山的图书,你们会看到从1914年8月4日到现在,列宁的全部作品中都贯穿着一根红线,那就是国际主义的理念。列宁的宣言,即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发表的反战宣言,已经在1914年提出要建立新的第三国际。他的态度让他和布尔什维克人走向了1915年的齐美尔瓦尔德(Zimmerwald)会议、1916年的昆塔尔(Kienthal)会议,然后走向1917年俄国革命。
  在1914年,各社会民主党的所有计划,更不用说帝国主义者的计划,都是为了解散国际组织,将工人套入各自的资本主子的战争机器中,然而他们没有预料到的一个小惊喜发生在俄国——仅仅是一场革命。这场革命先是在2月推翻了沙皇,然后在10月推翻了资产阶级,这是过去世界大战中未预料到的事件之一,它扰乱了所有的谋划。
  在我们可以称之为的解散命令中,没有一处提及这一点。解散命令中没有关于革命的讨论。没有关于社会主义的讨论。除了赢得反对希特勒的战争,没有讨论任何东西。从1914年开始,列宁途经我刚才提到的这些事件,迈向俄国革命,即由农民支持的和由列宁的布尔什维克党领导的俄国无产阶级赢得了政权。这并不以列宁反对考茨基理论——国际主义是和平的而非战争的工具——的斗争为终结。鉴于资本主义的崩溃和破产,以及对另一场战争的预期,列宁和他的党在1919年发起成立了共产国际。
  所以你们看,在列宁整个的工作路线中,从他在德国社会民主党背叛后发表的宣言、他参加齐美尔瓦尔德和昆塔尔会议、到1917年革命和1919年共产国际的成立,列宁的每一个行动从头到尾都是在国际主义的旗帜下进行的。第三国际的前提是,资本主义世界秩序的解体和崩溃使得工人阶级必须组织起来夺取资本主义国家政权,将社会主义国家联合成世界联邦,并建立世界社会主义秩序。
  列宁将俄国革命视为这个全球进程的开端。列宁、托洛茨基和整个布尔什维克党都明白,俄国不可能孤立于资本主义世界之外,也不可能一直是一国乌托邦。他们认为苏联是世界无产阶级的堡垒。他们的政策是代表世界无产阶级堡垒的苏联与其在世界上的盟友联合起来。那么在列宁和托洛茨基看来,谁是苏联的盟友?不是丘吉尔,甚至也不是罗斯福。他们的盟友是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世界无产阶级和殖民地人民。在这种领导下,饱受战争蹂躏的工人再次抬起了头。他们重新受到社会主义思想的鼓舞。他们重新组织自己的队伍。他们组建了新的革命党。他们在欧洲尝试了英勇的革命。殖民地群众第一次被唤醒,开始了政治生活,反抗古老的奴役,并被激励着彻底摆脱帝国主义的枷锁。
  这就是列宁领导下的共产国际的发展历程。共产国际在斯大林的领导下一开始就被狭隘的民族主义所玷污,世界运动被出卖了;苏联被孤立了;共产国际及其各党派的服务就像市场上的土豆一样,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给帝国主义的各个阵营,以换取可疑的协议和微不足道的物资援助。列宁和斯大林——第三国际的缔造者和掘墓人——这两人代表着截然相反的思想和行动。他们绝无调和的可能。我注意到,尽管他们在解散共产国际的命令中厚颜无耻地提到了马克思,但没有提到它的缔造者。这至少是一个明智的遗漏,因为列宁的名字在那里会显得格格不入,马克思的名字也是如此。
  在二十年间,从1924年首次颁布灾难性的一国社会主义理论,到1943年共产国际遗憾而不光彩的解散;在整个悲剧性的堕落中,我们可以看到理论在政治行动中的决定性作用。斯大林并不是从解散共产国际开始的。他是从一国社会主义理论开始的。从这个错误的理论开始,其他一切事情都接踵而至——背叛世界无产阶级、将苏联孤立在民族壁垒之后、大清洗、莫斯科审判、大谋杀、暗杀,最后是共产国际的解散。
  这一系列可怕的事件给所有政治兴趣和政治生活正在觉醒的年轻一代无产阶级上了深刻的一课。1928年,托洛茨基在他的书中解释了这一点,主席同志在这里提到了这本书。在《对共产国际纲领草案的批判》一书中,他向俄国和全世界的共产主义工人解释说,恰恰是这种一国社会主义理论,带有其不可避免的民族主义影响,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共产国际的堕落和垮台。十五年前写下这段话时,绝大多数共产党员认为这太夸张了,甚至是在侮辱斯大林及其在俄国党内的同志。但是,托洛茨基当时没有责怪这些人的愿望,只是把无知归咎于这些人,他解释说,如果从一个错误的理论出发,那么再良好的愿望也在政治上无济于事。这就像一个水手设定了错误的航向,只能使船驶向一个不想要到的目的地。
  反对一国社会主义理论的斗争是以国际主义的名义进行的。以国际主义的名义,托洛茨基及其追随者与灾难性的后果作斗争,因为这些后果开始在生活中显现出来。随着悲剧进程的发展,托洛茨基一步一步地分析、解释,在所有重大事件发生时、发生前、发生后都对其进行了马克思主义解读,并得出了必要的结论。他没有被迫害吓倒;他不被周围人数少所困扰,也不被其他人的背叛所吓倒,更不会因庸人的嘲笑而感到沮丧。
  托洛茨基与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一样,首先考虑的不是人数、知名度和一时的成功。他考虑的是历史的必要性。他考虑的任务是为了实现无产阶级历史目标的最捷径而制定纲领。他的工作和斗争取得了成效,创建了国际革命战士的核心,并最终在1938年的世界代表大会上正式成立了第四国际。
  第四国际成立之初,社会民主党的群众性政党大政治家们对托洛茨基那一小撮人和微不足道的第四国际嗤之以鼻。伦敦局(London Bureau)的英雄们,这些即使无法组织起群众性政党,至少也能谈论群众性政党的中派主义者常常与托洛茨基争辩,说没有多少人追随他。而斯大林主义者则得到了苏联无限的物质资源支援,有金钱、庞大的组织、接受补贴的官僚机构以及格别乌(GPU)杀人机器在手——他们靠如此巨大的力量,追捕、迫害并嘲笑托洛茨基和第四国际。
  但在第四国际成立大会以来的短短五年时间里,其他工人国际组织都已经像托洛茨基预言的那样被扔进了废墟,没有留下一块石头。这就是社会民主主义的第二国际的命运,也是中派主义的伦敦局的命运,现在则是斯大林主义者的命运,他们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他们都被战争摧毁了,正如托洛茨基所说的那样。但是第四国际仍然存在。只有国际主义原则才能为全世界饱受折磨的大众指明道路,让他们摆脱战争和奴役,走向人类的社会主义未来。
  在1864年以来的这段时期,每一个工人国际组织在从历史舞台上消失时,都留下了一些成就,留下了一些后继者可以借以开创未来的东西。
  第一国际留下了从那时到今天一直激励着工人的不朽的理想、清白的记录,留下了光荣的记忆。
  第二国际在1914年因背叛而可耻地死去。然而,在1889年到那个毁灭性的8月的二十五年间,它建立了庞大的工人群众组织,传授了无价的组织经验,第三国际得以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此外,第三国际最初的干部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们来自第二国际的核心。因此,尽管发生了种种情况,第二国际仍然留下了一份伟大的遗产。
  第三国际现在在耻辱和不光彩中结束了,却为未来留下了最丰富的财富。它的创始人列宁和托洛茨基属于我们;没有人可以解除将新一代革命工人与列宁和托洛茨基、他们的教诲、他们的榜样、他们美好的记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纽带。1923年至今的长期内部斗争,托洛茨基和他的同同志与门徒的斗争记录,属于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那场斗争的记录是整个注定要领导世界的新一代的基础文献,他们将从这些文献中接受教育和培训。在列宁领导下于1919年、1920年、1921年、1922年召开的共产国际前四次代表大会——四年四次大会——所产生的文件是今天我们所坚持的运动的基本纲领。
  此外,在第三国际死亡之前,更早于它被埋葬之前,第四国际最初的干部也出自第三国际。因此,始终从国际无产阶级的角度看待问题,不忽略整个调查中的任何因素,我们都有权说,无论它们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尽管有各种情况,共产国际的资产平衡表还是展现出伟大的历史信用。
  斯大林可以埋葬这个死亡组织,但他不能埋葬共产国际最初几年完成的伟大的进步工作,他不能埋葬从第三国际的灰烬中凤凰涅槃的第四国际。我们非常清楚,也不试图隐瞒这样一个事实:第四国际的人数很少。但它的思想是正确的,它的纲领代表着历史的必然,因此它的胜利是有保证的。它的纲领自觉地表达了工人和殖民地人民从资本主义、法西斯主义和战争中解放出来的本能要求。
  即使在今天,罢工的工人甚至没有听说过第四国际,但只要他们站出来争取自己的权利,就会被斥为“托洛茨基主义者”。就像1917年在克伦斯基时代的俄国工人和士兵被各方谴责为“布尔什维克”一样,当时他们是被谴责时才第一次听到了“布尔什维克”一词。托洛茨基在他的《俄国革命史》中讲述了他们是如何开始对自己说,“如果他们遗责我们是布尔什维主义,那么我们最好就是布尔什维克。”
  凡是工人为自己的权利而挺身而出,表达他们为争取更美好未来而奋斗的本能意愿,并被斥为托洛茨基主义者的地方,情况都是如此。很快,他们将了解第四国际的名称、它的意义、它的纲领并与之结盟。
  没人能解散第四国际。它就是真正的共产国际,它将在所有叛徒和变节者面前继续高举旗帜。我们满怀信心地断言,它将得到加强、成长和胜利,直到它的组织和队伍与全人类融为一体。那首斯大林无法使之过时的歌曲在副歌处唱道:“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段副歌具有深刻的政治意义,而不仅仅是一种诗意的表达。
  世界各国人民将通过一致的国际努力,在他们伟大的历史进程中,经过无产阶级专政这一过渡时期,从资本主义走向社会主义。随着他们向完全无阶级的社会主义社会迈进,所有作为阶级斗争工具和机制的各种工人组织,即政党、工会、合作社、苏维埃,将逐渐失去其原有的功能。随着阶级的废除和阶级斗争的终结,所有这些阶级斗争的工具将趋于合并成一个统一机构。这个统一机构将是自由平等的有组织的世界社会。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会实现。
  我们是马克思、列宁、托洛茨基的忠诚信徒,是第四国际的坚定支持者,我们憧憬的未来旧灿烂如初。即使在今天我们依然能看到这一画面,我们依然能够透过战火硝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画面,只要符合历史发展,预测事件的必然发展,并时刻准备着即可。为了这个充满希望的社会主义前景而斗争,我们奋斗不息,加速它的到来,对现今世界上的文明人来说,这无疑是最高荣誉和最大幸福。




[1] 译注:这里化用了列宁1914年10月在《社会党国际的状况和任务》中的话:“第三国际面临的任务是,组织无产阶级的力量向各国资本主义政府发起革命进攻,进行反对各国资产阶级的国内战争,以夺取政权,争取社会主义的胜利!”

[2] 译注:这里化用了斯大林在1943年5月28日《答英国路透社记者首席记者问》中的话:“这揭穿了工人运动中的共产主义敌人的诬蔑,说什么各国共产党似乎不是为了本国人民的利益,而是遵照外来的命令行事。从此以后,这种诬蔑也彻底破产了。”“这便于爱好自由国家的爱国者,把本国的一切进步势力,不分党派和宗教信仰,联合成统一的民族解放的阵营,以展开反法西斯主义的斗争。”又斯大林在1943年5月23日全联盟共产党(布尔什维克)政治局会议上阐述解散共产国际的理由时称:“经验表明,无论是在马克思、列宁时代,还是在现在,由一个国际中心来领导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工人运动都是不可能的。特别是现在,在战争条件下,当德国、意大利和其他一些国家的共产党的任务是打倒本国政府和执行使它失败的策略的时候,而在苏联、英国、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共产党则是相反,他们的任务是完全支持本国政府争取最迅速地消灭敌人。”(见马细谱、杨燕杰、葛志强等译:《季米特洛夫日记选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247—2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