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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到来的美国革命

The Coming American Revolution
坎农 著

(1946年11月15日)


  这是坎农在社会主义工人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1946年11月15—18日,芝加哥)就《美国革命论纲》所作的报告,首次发表在《第四国际》杂志第八卷第二期,1947年二月号,后来以同名小册子形式出版。


  在社会主义工人党第十二次大会上,我们开始着手进行自己的中心任务:对二战中出现的美帝国主义的当前发展阶段进行分析,并从中得出必要的结论。
  在主要论纲中,我们用了大量篇幅来讨论美国革命的前景。前景问题是主要问题,在讨论这个问题、并做出决定之后,再考虑考虑次要的策略问题乃至战略问题。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现在需要这个前景论纲?为了使党能够清楚地看到前方的道路,必须要有一个主要方针,以及对未来发展的长远看法。我们提出的这份论纲在当前是必不可少的,原因有以下几点。
  首先,托洛茨基主义认为,我们这个时代是革命的时代,而这种看法,已经受到了一种新的、修正马克思主义的修正主义学派的挑战。面对这种挑战,特别是在与美国有关的问题上,我们该如何回答?
  我们从大战及其后果中,从美帝国主义的新力量中,从战后繁荣中,以及从欧洲革命的延误中得出了什么结论?为了开展自己的工作,并总结我们对美国未来的展望,我们从这些重大事件中得出了什么结论?
  其次,我们该如何向其他国家的志同道合者介绍美国的革命前景?他们肯定正在等待我们的大会对这个问题作出答复,因为这是他们最重要、最关键的问题。这适用于欧洲的工人,但不只是他们。这也适用于俄国工人,中南美洲的工人,中国、日本以及整个亚洲还有印度的工人,实际上适用于笼罩在美帝国主义阴影下的全世界工人。
  最后,今天有成百上千的新党员正在涌入我们的队伍,明天或许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加入我们,我们该如何教育他们呢?我们该如何向他们具体介绍美国革命的前景呢?这是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们的文件可以对这些问题作出直截了当的答复。
  也许还有人要问:“全国委员会提出的《美国革命论纲》有什么新东西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因为我们坚信美国工人即将赢得胜利,这个信念激励着我们的一切工作,也促使我们同各种机会主义倾向作斗争。
  从另一种意义来说,也可以说论纲处处都有新的东西;因为我们曾围绕着由这个主要远景而产生的种种问题,同各种机会主义组织、团体和派别进行过斗争,我们在这些斗争中讲过的一切,在全国委员会关于美国革命的这个论纲中,得到了明确而具体的阐述。
  我们为了建立一个均质的、战斗的党而进行的长期斗争,其意义就在于此。为了把全党团结在一个纲领之下;为了建立一个民主的、集中的、有纪律的,而又拥有专业的领导层的党;为了开展有原则的政治活动;为了党的成分的无产阶级化;为了把党的工作重心集中于工会工作(“党的工会化”);还有为了党的“美国化”(如果大家能正确理解我的意思的话)——我们进行了顽强而不妥协的斗争,其意义也在于此。所有这一切,都是出自我们对美国革命前景的现实主义观念,都是出于建设一个心怀这种前景的党的必要性。
  简而言之,我们的工作和斗争,都是为了建立一个能够领导美国革命的党。我们的一切理念,都基于一个基本的设想,即无产阶级革命不仅是仪式上讲到的遥远的“终极目标”,更是美国的现实问题。
  我说它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实际上,我们中许多人,包括托洛茨基在内,已经在自己的文章和演讲中讲过了这些内容。但直到现在,它才首次被纳入党的纲领性文件。这就是我们的《美国革命论纲》中的新内容。我们现在郑重声明的,是过去已经讲过的东西。
  党首次以一个党的立场,具体地提出了美国革命前景的基本问题。
  在阅读这份论纲时,你们会发现,里面并没有讲到次要的策略问题乃至战略问题,尽管它们很重要。这并不是马虎大意,而是有意为之。这个论纲只谈分析和展望——仅仅从广义上说——因为这是我们工作的基础
  策略问题乃至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问题,比如工人运动与黑人的联盟,从战争中复员的退伍军人的作用,工人与贫农以及城市小资产阶级的关系,法西斯主义问题,劳工党问题——这些问题都非常重要,但只有次要意义,主要论纲中不谈这些问题,留到其它文件中单独讨论。只有在全国委员会的论纲中提出的关于总前景的主要问题得到正确回答之后,这些问题才能得到正确的回答,所以,大会将另外安排时间讨论这些问题。
  当然,有了总路线和总前景,也不能保证我们总是能对派生出来的各种问题和次要议题作出正确的回答。但是,没有这样的总方针,没有这种统领全局的总体概念,就不可能找到解决策略问题和战略问题的方法。
  这个论纲已经遭到了那些只讨论“具体事件的细枝末节”的人的批判。我们遭到了人们的批评,因为“没有提到具体任务”,“没有提出具体问题。”
  这是事实。但这种批评错在哪里呢?
  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所以,我们的出发点,就不是小问题、策略甚至战略。我们首先要制定出统领全局的总路线,再根据这个总路线来解决次要问题。
  那些将主要精力放在策略问题上的人,因为我们的做法而责备我们,他们宣称这表明他们与我们在政治方法上有着区别。说的很对。我们从最基本的问题着手,然后再处理次要的问题;他们为了削弱基本的理念,而在次要问题上纠缠不清。我们和他们的方法确实是不一样的。
  我们的论纲专门阐述了美国的革命前景,并要求党根据这些前景来指导和调整它的一切日常活动。
  我们在这次大会上专门讨论美国事务和美国前景,这并不表示我们背离了历史悠久的国际主义,我们这个派别一直是以国际主义而著称于世的。相反,我们正在将自己的国际主义理念应用于美国事务。这意味着使这些理念摆脱抽象领域,而赋予其血肉。
  1928年,为了反对斯大林派修正主义者强加给共产国际及其各国支部的“一国社会主义伦”的教条,我们进行了拥护国际主义的斗争,而这就是我们的开端。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各种各样的原则问题,塑造和引导了我们的美国运动的发展,而其中最根本的问题,就是这个问题。
  那时我们说过,当今世界是一个经济联合体;任何一个重大的社会问题,都不能在一国范围内得到彻底解决,更不用说最重要的那个问题了——按照社会主义的原则改造社会;我们至今仍坚信这个论断。
  全国委员会提出了关于美国革命前景的论纲,通过这个论纲,我们补充了一个观点,这个观点的大意是:要想在纲领中认真地讨论世界社会主义革命,就不能不特别提到美国。在今天,谁要是忽视美国,就会像斯大林在1924年首次为俄国提出“一国社会主义论”时一样,犯下脱离实际的错误。
  这个道理一直是正确的,但是,考虑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及其后果,这个道理在现在,比以前更为正确。经历过大战后,美国拥有了世界上最强大的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我们的论纲认为,对于世界的进一步发展,美国将在一切方面都起到关键的作用。
  如果在美国革命胜利前,某个国家、甚至一系列国家的工人就夺取了政权,他们将不得不保卫自己,抵抗强大的、武装到牙齿的、彻底反革命的美国。
  另一方面,如果美国革命胜利了,那就表明资本主义最强大的堡垒已被攻陷,这意味着资本主义在国际范围内的灭亡。
  还有第三种可能,其它国家甚至其它大洲的社会主义革命失败了,革命遭到了倒退和阻止,而我们仍然可以在美国进行战斗,并赢得胜利。这会复兴世界各地的革命。
  世界形势十分明确地表明:空谈式的国际主义在我国肯定是过时了。托洛茨基主义者所构想的国际主义,首先意味着国际合作。但在我们看来,这个国际合作不仅仅表示与其它国家的志同道合者一同讨论各种问题与任务——空谈式的国际主义从这开始,也从这里结束——更要解决这些问题,尤其是以行动解决我们自己的特殊问题,这就是我们对国际主义的看法,我们想要执行的就是这种国际主义,我们也在论纲中表达了这种国际主义。
  片面的国际主义——一门心思扑在遥远的问题上,排斥、忽视自己面前的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一种逃避本国现实的行为,是对国际主义的拙劣模仿。这个浅显的道理并不总是能得到人们的理解,还是有些人未能理解它。但我们党必须以国际纲领为起点,成功地将这个纲领运用到美国的现实生活中,并通过行动来证实它,只有这样做,我们党才有存在的意义。
  这首先需要专心研究美国,对它的革命前景抱有坚定的信心。那些以对国外事务评头论足而自满的人(这种人多得出奇),或是以为自己是援助外国革命的红十字会会员、并以此自满的人,是永远不能领导本国革命的;到头来他们也还是帮不上国外革命什么忙。其它国家最需要的,是我们在美国发动一场虽小却好的革命。
  托洛茨基主义——这只是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另外一个名字——是一种世界性的学说,它涉及到世界上一切重要的问题。但我们不能忘记——或者说,我们中的一些人必须首次认识到——美洲,美国是世界的一部分;实际上是最重大、最关键的部分,它在未来的发展,将决定整个世界的命运。
  从这个观点出发,我们认为,我们现在特别需要对美国前景做出更为具体、更为准确的判断,并集中全力为此做好准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不是以庸俗的民族主义者——绝非如此——而是以真正的、言行一致的国际主义者的身份,来讨论党的“美国化”的。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和马克思主义的传统,我们关于美国革命前景的论纲,首先从分析和强调引发革命的客观因素讲起。这些是最基本的,也是最根本的。任何不从客观形势出发的道路都是不切实际的,仅仅是一厢情愿的空想主义,不管它的支持者具有怎样的革命理念。
  那些把主观因素——也就是党,以及党在特定时刻的力量强弱——看得高于一切的人,也重新暴露出了这种非现实主义的性质。
  如果给这些最新的主观因素专家,这些最新的修正主义者冠上额外的头衔,说他们具有“革命思想”,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脱离了实际,但没有革命思想,因为他们专门用自己的一套新“理论”来解释过去的失败,并预料和预测未来的失败。我在这里面看不到半点革命性的东西。
  我们的论纲承认美帝国主义拥有强大的力量。任何人都不能指责我们没有对美帝的力量做出应有的评价。我们对它的评价是恰如其分的。在一份以科学客观性为目标的文件中,这是恰当的做法;这是因为,美国巨人的力量和资源,远远胜过世上所有国家,在物质力量方面远远胜过史上的一切强权——它还把自己的物质优势宣扬得非常厉害——任何人都不可能小看它们。
  但是,我们的论纲——我们借此与那些被事物表象迷惑的人划清界限——不仅指出了美帝国主义的实力,还也指出了它固有的弱点;指出了它无法回避的矛盾;指出了它所创造的注定成为它的掘墓人的更强大的新力量——美国工人阶级。如果人们想要一份完全真实的、根据客观现实而制订的文件,那必须观察和注意美国现实的这个部分。
  片面看待美国资本主义制度——高估它的力量,因畏惧而跪倒在它面前——导致了许多幻想。而这些幻想,往往又是美国工人运动中的机会主义的主要原因;也是大批激进知识分子投降叛变的主要原因;是斯大林主义的主要原因;是形形色色的改良主义和孟什维克主义的主要原因。
  关于整个美国资本主义制度的前景,特别是目前美国资本主义制度的战后繁荣的前景,我们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相当有意思的反常现象。在进入这个新时期的时候,资本主义社会的主宰,还有他们的思想家和经济专家,怀着掩饰不住的怀疑和恐惧之情;然而,那些自命的工人代表,即工人运动的正式领导和形形色色的孟什维克分子,却都在公然或暗中表示,他们对美国当前的社会秩序怀有无比的信心,坚信这种秩序能够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在进入二十年代的大繁荣时期的时候,美国资产阶级充满了强烈的自信和乐观,就像一个终于发现了能将一切变为金子的点金石时的炼金术士一样。在那个美国资本主义的黄金时期,一个来自学院的资产阶级经济学派传布了福音:马克思已被亨利·福特驳倒了;美国的商业天才找到了不用触动生产资料私有制——反倒还要加强它、集中它——也能实现充分就业和长久繁荣的秘方。
  他们继续鼓吹这个主题,直到二十年代的这个惊人神话在1929年的股市崩溃中破灭的那一天。就在整个体制崩溃的那个星期,最杰出的大学教授还在发表最深奥的论文,解释说这种繁荣会继续上涨,永不结束。
  诚然,在二十年代,我国乃至全世界的工人领袖和社会民主党人,都被长久繁荣的神话所迷惑,加入了这个大合唱。但他们只是跟班,而非领唱。而在那时,是充满了自信和乐观的资本家在领唱。资本家和他们的经济学家用自己的无知强化着他们的信念,这种强化的信念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他们只看到了滚滚而来的利润,只看到了以空前的速度和规模增长的生产力,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他们沉醉在这种不可思议的经验主义现象中,把一个短暂的阶段错看成了永恒的现象。
  这种误解受到了广泛推崇。美国社会的所有阶层都对二十年代的神话深信不疑,就连广大的工人群众,也对资本主义下的繁荣与保障充满了希望。共产主义先驱在创建以革命为目标的党的时候,不得不面对着这样一种情形。工人阶级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对资本主义长久繁荣的信心和幻想。
  二十年代的大繁荣是在最有利的条件下出现的。资本主义经济的美国部分仍然处于健康的青年时期,它的基础是囊括了整个北美的巨大的国内市场,以及不断发展的对外贸易。所有这些条件当时都是最为有利的。
  尽管如此,历史记录表明,这次大繁荣结束于1929年的股市崩溃,这场危机反反复复持续了十年之久。
  我们的论纲叙述了有关三十年代危机的显著事实和数据。这些资料表明,这次危机是何等的深刻、何等的严重,它对人类造成了何等深重的苦难,以及它对美国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无可挽回的打击。国民收入锐减一半,工人的生活水平也随之下降一半。当时工人阶级人数不到四千万,其中就有两千万人失业。
  危机曾得到了部分的缓解(这主要是由政府采取了巨额开支的措施),但这却导致了1937年的第二次暴跌,这是危机中的危机。整个危机持续了整整十年。即便如此,只有等到大战爆发后,产生了庞大的开支,才找到了摆脱危机走向复苏、增加生产、吸纳失业工人的方法。
  这种人为诱发的复苏,使我国的工厂生产,以及工人阶级的人数获得了巨大的增长,这只能加深矛盾,为另一场危机的爆发准备一切条件,这场危机会比三十年代更糟糕,并造成更严重的社会影响。
  因此,在考察美国资本主义的未来前景时,为了做到切合实际,我们要提出这个问题:既然当世界资本主义体系比现在更年轻、更富裕和更健康的时候(包括美国在内,而且当时的美国又更为年轻、更为富裕、更为健康),三十年代的危机都撼动了美国资本主义的根基;既然这场危机持续了十年之久,就连经济法则的正常运行都无法克服危机;既然引发了三十年代危机的基本原因与矛盾,仍然全都存在于新的、人为的战时与战后的繁荣之中,而又增加了新的因素,旧的因素又成倍加重;既然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有蠢人才会否认,因为事实显而易见),那么,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四十年代的资本主义繁荣,又有多大的可能,能够避免二十年代繁荣的结局呢?
  马克思主义的现实主义告诉我们,现在的繁荣,与二十年代的繁荣之间的不同,仅在于:危机会更严重,其后果会更具毁灭性,而且会来得更早。
  当资本主义在二十年代繁荣中达到全盛之时,盲目乐观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提出了一套似是而非的的理论,大意是马克思已被美国的商业天才用智慧驳倒,结果这套理论却被三十年代的十年危机给驳倒了,所有人都记得这个横扫一切的驳斥。
  在今天的新形势下,还去炮制这种神话,这是多么的不可饶恕,多么的荒谬,多么彻头彻尾的反动啊!
  要对资产阶级及其思想家作出公正的评价,就必须承认:在过去的经验教导下,他们在对未来的预测上,采取了更加冷静谨慎的立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就是说,只要他是一个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是一个商人,而不是学术混子,就都会这样做。
  如今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和商人谈论得更多的是“繁荣与萧条”,而不是无止境的繁荣。随便挑出一篇商人的经济评论,都能看到对经济前途的不祥预感。他们漫不经心地谈到——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即将来临的“摇摆”,这将会放慢生产节奏,使借着繁荣兴旺起来的小企业破产。
  起初,他们将这个过程看做是“震荡”,这反而暴露了他们真实的想法。因为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离开谎言和伪装就根本活不下去,他们不再讲“震荡”,最后偶然发现可以用“摇摆”来委婉地代替它。
  “摇摆”听起来比“震荡”更好,但这毫无意义。

  这家为美国资本主义的经济前景大唱赞歌的独家合唱团,是由美国各式孟什维克赞助的。它是一支小型管弦乐队,有高音,有颤音,却没有男低音,没有男中音,更没有第一男高音。这是一家由阉伶组成的合唱团。
  我们关于美国革命的基本论纲并没有局限于下个月或明年的经济前景。它只涉及当前的人为繁荣的长远的必然结局。许多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预测,深刻的危机会在1947年早春爆发;另一些人预测会在半年后爆发;而我认为,很可能要到一两年后才爆发;而从我们论纲的角度来看,这些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的论纲考虑的不是当前的时间表,而是总前景。这才是我们首先关心的。
  我们认为,危机是形势中所固有的;危机是无法躲避的;当这场危机全面爆发出来时,它将会比三十年代的危机来得更严重,更有毁灭性。因此,它将在美国开启最宏伟的革命可能性。从今往后,我们党就应该根据这个设想,来制定自己的方针政策。
  像我们的论纲所做的一样,我先讨论最广泛意义上的客观因素,然后再讨论有助于即将来临的美国革命及其胜利的其它最基本因素。
  三十年代的美国工人阶级是缺乏组织、不能自立的群众,在面临当时的危机时,他们充满困惑和畏惧,甚至带有一丝绝望,但在面对下一场危机时,他们不再是这样了。在此期间,发生了许多重大的变化,这些变化都对革命有利。
  随着战时工业的发展,无产阶级的数量激增。无数的黑人、妇女和新一代的青年,被夺去了原先的生存方式,被吸收进了现代工业的进程中。因此,他们从大批一盘散沙的个体,转变成了具有凝聚力的集体,对自己的能力与力量有了新的认识。
  美国工人只用了短短的十年时间,就从一盘散沙、组织涣散、不能自立的状态,变成了现在这种拥有战斗性的工会意识与工会组织的状态,这是真正的、巨大的飞跃,它是最值得关注的现象,它对未来最富有影响意义。在三十年代初,工会运动仅有三百万会员。而在今天,美国的工会会员人数已经高达一千五百万
  人们可以认为,这个事实代表了显著的增长。但这些未经修饰的数据尽管具有说服力,但它们本身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三十年代初的三百来万工会会员当中,绝大多数都来自一个狭窄的阶层,这个阶层由技能最好、特权最多、社会思想最保守的工人组成。大生产工业中的绝大多数工人——无产阶级中最关键的部分——完全没有享受到工会的好处,甚至从来没有参加过工会。
  尽管如此——更确切地说,正因为如此——在三十年代中期,工业局部复苏时,当这些大生产工业的工人开始组织工会时,他们没有背上过去的包袱,也没有受到保守的行业工会那一套死气沉沉的惯例的阻碍。他们一开始就建立了现代化的组织——产业工会——并采用了最富有战斗性的群众斗争方法,在1937年的静坐罢工大潮中,他们把这些方法运用到了极致。
  大生产工业的工人从工会运动中获得的利益,都是在公开斗争中从老板手中夺过来的,因此更有保障、更加稳固。在这些斗争中建立的工会组织,它们的稳定性和凝聚力在去年的工潮中受到了考验。于是,我们清楚地发现,二战结束后劳资双方的力量对比,与一战结束后的情况相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完全有利于工人。
  在“平定世界、保障民主”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胜利结束后,美国统治阶级为了打垮工会,建立“开放工厂”制度,镇压一切形式的工人激进运动,而发动了疯狂的反动攻势。在1919年的“帕尔默的赤色大搜捕”中,有成百上千的政治集会遭到破坏,成千上万的激进工人遭到逮捕,成百上千的人被关进监狱,一船船的外裔工人被驱逐出境。刚刚成立的共产党遭到了残酷迫害,它的领导人被逮捕和起诉,党被迫转入地下。
  同时,钢铁工人罢工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是当局的残酷的暴力,以及大量利用工贼;战时新建立的工会被破坏,陷入一盘散沙;1922年铁路机修工的罢工也失败了。美国资本主义粉碎了它所遇到的一切反抗,信心十足地迈向没有罢工、实行开放工厂制度的二十年代大繁荣的乐园。
  二战一结束,统治阶级就打算或至少在谋划着故技重施,却遭到了惨败。这一回,工人组织了起来,在各条战线赢得了胜利。
  钢铁、汽车、石油、食品加工、电气和海运工人的大型产业工会,表明他们有能力彻底停止生产,迫使老板妥协。工人新获得的团结和战斗力是如此的强大,老板甚至不敢使用暴力镇压,也不敢招募工贼(而这是一战后的罢工失败的关键因素)。
  钢铁、汽车、石油、食品加工、电气产业的罢工,还有其它的罢工,树立了榜样,使其它产业的数百万乃至数千万工人从中受益,趁着由它们兴起的浪潮,通过“集体谈判”获得了涨薪,同时保持了工会的完好无损,甚至增强了他们工会的力量。
  这个了不起的工人运动来自何方?是谁造就了它?
  在这里,我们必须衷心感谢美国资本主义。由于美国资本主义内部规律的盲目作用,以及作用的方式,它创造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美国工人阶级。马克思在这里对亨利·福特进行了报复。资本主义以飞快的速度大量生产了许多东西。但是,它对人类文明的更高、更深入的发展所作出的最有意义的贡献,是生产了它自己的掘墓人——有组织的工人阶级。
  我们知道,美国资本主义不能制造出没有危机的繁荣这个奇迹。但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时期,它在盲目的、不自觉的情况下,创造了一些近乎于奇迹的壮举。
  美国资本主义从破产的乡村农场弄来数百万赤脚的农村孩子;给他们穿上鞋子,将他们编成了一支从事社会化生产的现代工业的大军。用二十年代拼命加速的剥削之雨将他们淋湿;又用三十年代可怕危机的太阳将他们晒干;先让他们在装配线上劳累不堪,又让他们在领取面包的队伍中挨饿,再对他们施以虐待与辱骂;最终成功地将他们锻造成了紧密结合的集体,他们当中产生出了工人运动有史以来最强大、最有战斗性的一个部分。
  美国资本主义从南方招收了数以十万计的黑人,利用他们的无知、贫穷、恐惧和个人的无助,将他们赶进钢铁厂, 充当1919年钢铁罢工的破坏者。仅过了一代人的时间,通过对这些天真无知的黑人罢工破坏者的虐待、辱骂和剥削,同一个资本主义就成功地把他们和他们的子女,变成了1946年的胜利了的钢铁大罢工中最英勇、最可靠的部队。
  同一个资本主义从南方引进了成千上万的怀有偏见的乡下人,他们当中有不少是三K党的成员和同情者;资本主义想要利用他们的无知和偏见来抵挡工会运动,便把他们塞进了底特律、阿克伦和其它工业中心的汽车厂和橡胶厂。他们收入微薄,饱受屈辱,受尽驱使和剥削,最终得到改造,被塑造成新人。在这所严酷的学校里,被引进的南方人学会了将三K党的标志换成了产联的工会徽章,将三K党的火十字转变成温暖工厂门口纠察队员的篝火。
  在现在的汽车厂和橡胶厂里,找不出一个三K党成员或黑色军团成员——就算有,也不会很多。但在那些工厂里,有一流的车间代表和纠察队长,他们的存在令人不可忽视,而他们最初是被美国资本主义从落后的南方的丘陵地带与河湾地带中拉过来的。
  在短短十年时间里,美国工人阶级实现了大跃进,从一盘散沙、组织涣散的状态,一下子变成了具有工会意识和工会组织的状态。
  这个成就为我们开启了多么宏伟的未来前景啊!这个非凡的阶级在未来会拥有多大的潜能和力量呢?它将拥有无限的潜能和力量。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必须实现的事物终将实现。
  假如有人在1932年,也就是当危机最深重的时候,作出这样的预言:再过十年,就会有一千万从未了解工会运动的新工人,把自己组织起来,组成最现代化的产业工会,并展现出自己的力量,迫使钢铁、汽车、橡胶和其它大生产工业的在外厂主作出让步,甚至不敢破坏罢工——怀疑者就会说:“你做梦吧,这简直是极左激进主义。”
  但这就是事实。
  当急躁的革命派向美国工人发出号召时,工人并不一定会响应他们的号召,我们有不少人已经尝到了苦果,但当工人做好准备时,他们就会行动起来,那时就会发生大规模的行动。
  产业工会主义并不是什么新思想。早在很久以前,当它还没有在美国大规模实现之前,它就已经被人提出来了,而美国产业工会运动的先驱曾多次经受了令人沮丧的失败。1930年,当世界产业工会成立二十五周年时,它陷入了消沉之中。在二十五年前,它提出了产业工会主义的纲领,但在二十五年后,它却被彻底打败了,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它是在1905年这个充满希望的年份成立的,当时它拥有一大批光荣而杰出的领袖,但在二十五年之后,它的会员人数,反倒比成立时还少。在1930年,产业工会主义似乎是一个失败的纲领。但仅仅过了十年,最重要的基础产业当中,大部分产业的工人全都参加了拥有新名字的产业工会。
  在1905年,世界产业工会向工人发出了号召,但他们并没有行动起来。后来,我们有不少人也向他们发出了号召,但他们还是没有行动。可是,当他们做好准备时,当时机成熟时,他们就行动了起来,然后,他们行动的规模和速度,就远远超出了产业工会运动的先驱的梦想。
  行动的规模发生了非常巨大的变化。比尔·海伍德,世界产业工会的健将——我喜欢提到他——经常在自己的密友圈子里提到,他的梦想是世界产业工会能拥有“一百万会员”。事实上,这个组织的会员人数从来没有超过十万人,很多时候只有这个人数的一小部分。世界产业工会在它的全盛时期组织过多次大罢工,这些罢工是具有重大意义的前哨战,它们预示了产联的诞生、并为产联开辟了道路——劳伦斯、阿克伦、帕特森、麦基斯罗克斯以及西北部伐木工人的罢工——这些罢工的参加人数都没有超过二十万人。
  但在1946年,产联的近两百万工人,虽然参加工会的时间还不满一年,却举行了罢工!
  这些数目的对比,体现出的不仅仅是增长,不仅仅是进步,更是阶级的真正转变。现在所见的还只是初步的运动,但它预示着未来一定会发生规模更大的运动。再过不久,美国工人阶级就会在政治上觉醒起来。他们会以同等的规模和速度——如果不是更大的话——觉醒起来。美国工人会像学会工会运动一样,“通过简化版的词典”学会政治。他们会以飓风般的速度和力量,走上独立政治行动的道路。
  这将是人类未来的伟大的一天,因为美国工人不会半途而废。美国工人不会止步于改良主义,不过他们也许会向它脱帽道别。一旦出发,他们就会一路走到底。
  谁怀疑美国社会主义革命,谁就等于不相信人类文明有幸存的可能,因为社会主义革命是拯救人类文明的唯一办法。除了无所不能的美国工人阶级,没有其它力量能挽救它。
  现今参加革命运动的年轻一代,在他们的眼光远处,社会主义的目标正在闪闪发光,他们来到了一个美好的时代。许多开创性的工作已经完成。道路上的许多障碍已经清除。胜利的许多条件已经成熟。
  正在向我们靠拢的年轻一代,现在参加的是一个能够预测未来、并为之做好准备的党。他们参加的是一个拥有辉煌历史和无暇旗帜的党,这个党已经为他们做好了准备,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他们参加的是一个强大的党,一个牢固地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基石上的党。这个党能很好地为他们服务,并值得他们献出全部的忠诚。
  第十二次大会恰逢党成立十八周年[1]。党的经验和传统是新一代的资本。在这二十年里,有许多人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此外,在对客观事实的现实检验中,新人也能获得许多保证,可以使发展过程朝着有利于实现他们的理想的方向,有力地发展下去。
  我们的经济分析表明,美国资本主义当前的繁荣正迅速走向危机;危机的进一步发展会导致严重的社会危机,从而创造革命的客观形势。
  我们对工人运动的分析表明,工人已经展现出了具有进行大规模行动的能力,并且正在迅速进入工会运动的战场;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他们会以更大的规模行动起来,以更快的速度进入政治战场。
  美国并不缺少社会革命的先决条件。这些条件是由资本主义自身提供的。革命也不缺少人力。美国已经有了成百上千万的有组织工人,他们会提供人手。一部分工人已经集合完毕,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剩下的就看我们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是要建设好我们的党,这个党相信美国工人拥有无穷的力量和资源;并同样相信自己有能力组织和领导他们发起进攻和胜利。




[1] 尽管社会主义工人党(第四国际美国支部)成立于1938年1月1日,但这里的 “十八周年”显然是从1928年11月15日,也就是第一期《战士报》出版的日子开始算起的,从这一天开始,美国左翼反对派成为了独立的组织。而“第十二次”是从1929年5月的美国共产主义者同盟(共产党左翼反对派)第一次全国代表会议开始算起的。——校对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