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威·爱·伯·杜波依斯 -> 《黑色火焰》第二部:孟沙办学校

第六章 新教育



  范·凌舍勒太太禁不住人家劝诱,特为中国大使举行了宴会。这次宴会真是妙趣横生。伍廷芳已经成为美国社交界中红得发紫的人物;大家都在纷纷议论他那副斯文的举止,那套旧世界的教养,那种异常坦率、一向动人的谈吐。此外,他一身装束,那袭官袍,价值连城的绸缎料子和花纹复杂的美妙刺绣,给他这个人添上种异国情调。这位大使对美国黑人问题表示过关心。“兄弟一向颇想知道贵国争取奴隶解放这事究竟有何结果。在敞国,历代做奴隶的若不死尽死绝,就爬上主宰地位。贵国是什么情况呢?”

  主人决定邀请纽约第一流新教牧师李曼·亚博和影响深远的《前途》周刊编辑汉密尔登·梅比出席。释奴论者贾利逊的外孙,奥斯瓦徳·维拉徳非请不可。这不仅因为他天生是个自由主义分子,而且还因为他的祖父是大企业界的代表。重要的是,这个维拉徳不仅娶了个南方姑娘,而且是新解放运动——“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主席。何况又是布格·华盛顿的密友。

  “啊,对,对,对,”伍廷芳咕哝道。“兄弟颇想见见那位华盛顿先生。”

  宴会设在五号街,主人的旧宅里。客人共计十二位,当然没一个是黑人。那位贵宾天生心细嘴快,自然看到这情况,就议论几句。他眼光一扫:

  “想必各位都不带半点黑人血统吧?”他说。“兄弟本以为至少可见到贵友布格·华盛顿呢。”他看看维拉德先生。

  维拉德先生将社会习俗解释了一番。

  “对,对,”贵宾答道。“不过,到将来‘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完成了使命,那时是否邀请黑人赴宴呢?”

  “您这话正打中我们要害,”李曼·亚博回答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贵宾应道。“各位原来并不清楚究竟要解放到什么程度。不错,不错,这也难怪。兄弟对若干熟悉的旧事甚感兴趣。但凡奴隶,事到临头必然造反,贵国奴隶也在所难免——”

  “不,不;我国奴隶都很听话。”

  “那当然;不过,对屠圣和加勃利尔,对维西、奈特·透纳和内战中二十万黑人士兵的活动,又如何解释呢?且不管它吧。自从内战后,想必贵国万分希望黑人死尽死绝,无法和白人竞争。如今黑人是否已经死绝?”

  “哪有这种事。”

  “实在糊涂啊!据兄弟所见,下层阶级往往如此;一般总是,该做不做!后来贵国打算将黑人全部运回非洲。据称如今已经取消该项计划,因为贵国需要黑人劳动力。黑人就此成为农奴,既不能参加选举,也得不到公平待遇。为了维护文明,组成了‘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该会有何计划呢?”

  汉密尔登·梅比放下叉子,俯着身子。

  “阁下,事实是,到了新世纪的二十年代,就要我们作出决定了。黑人应该留在国内。如果黑人仍旧算做二等公民,既给剥夺了公民权,又要遭受私刑,那么我们就没法维持我们那套民主。因此一定要提高黑人的地位。”

  “否则,”贵宾说,“也要准许黑人自动提高。”

  “麻烦就在这儿,”维拉徳说。“当初有个肯塔基白人,名叫威廉·英格利希·华林,他看到亚伯拉罕·林肯的故乡出了件私刑案子,心里愤愤不平,就此发起第二次解放运动。我也参加了,还答应在阔朋友当中募集运动经费。有位社会活动家玛丽·奥文登,她极力劝我们叫黑人自相帮助;还有亨利·莫斯科维兹,他把自由主义的犹太人那套见解带给我们;后来,史宾迦恩夫妇也加入了。

  “于是麻烦就来了。亚博博士和梅比先生都把布格·华盛顿看做黑人的代言人,我大致上也同意。不过,我情愿把比较激进的一派黑人请到会里来。谁知,以屈洛特和伊黛·威尔斯·巴奈特为首的波士顿集团,偏偏不肯合作。后来有一派比较温和的黑人加入了,但可恨的是,他们不是来受我们领导,居然想来领导我们,不是来听取意见,反而来发号施令。他们依靠《危机报》,承袭了‘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政策,不但要求让黑人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有权参加选举,而且照他们厚颜无耻的说法,还要有‘美国公民所有的一切权利'呢。”

  贵宾微微一笑。“足下认为这太过份了?”

  “不见得太过份,但是确实太快了。”

  “这真叫发疯,”梅比插嘴道。“本国自然得维持治安。说到民主,应该让达到一定标准的人参加选举。不过,美国人真的没法同化黑人——说什么也不行。”

  “但据说已有数百万人受到同化,贵国那位华盛顿先生也是其中一位。”

  “那是由于奴隶制的缘故。如今奴隶制已经结束了。”

  “为了保持奴隶制起见,就此拒绝邀请黑人赴宴。黑人同意吗?”

  “聪明的黑人表示同意。其他的竟笨得提出了社会平等的要求。”

  “假如黑人一旦爬到平等地位,仍将坚持这一要求吗?将同自愿和他们成婚的结为夫妇吗?仁兄,要禁止这种情况发生,唯有一条路。就是阻止黑人爬到平等地位,恢复奴隶制,无论采用何种名称,悉听尊便。若不然,请正视这一事实:不出百年,贵国百姓全将成为‘奥克托隆'啦。”席上宾主都厌恶得不出声了,这位斯文的贵宾却口没遮拦的说了下去。“在本世纪尚未结束之前,贵国便将发现,一个民族决心爬到平等地位,其他人万难阻挡。我们中国人对此素来熟悉,目前还在继续学呢。”大使往后一靠,又拿香槟酒品了一口,堂而皇之打个嗝,也没有赔个不是。他的话说得象哲学:

  “事实是,你们美国人不妨安心等待两百年。到时候,你们相当刚硬的容貌便将增添若干非洲人的柔和线条,更重要的是,你们目前苦于缺乏中国人所谓礼仪的举止,到时候便将略带几分黑人的谦虚和文雅,兄弟深信各位必定了解这种举止万万不可缺少。——不错,不错。”说罢,伍廷芳股勤的和女主人一道站起身,鞠个躬,挽住她的胳臂,威风凛凛跨着大步,向客厅走去。

  中国大使是位很了不起的君子人,眼看到谈论的话题叫那批主人发窘,就不再谈下去。后半夜,他专和大家兴致勃勃的研究中国的艺术史和中国艺术的深奥含义。范·凌舍勒太太才称心满意。

  伍廷芳大人决定和布格·塔·华盛顿推心置腹的谈次话。翌日早晨正想去找他,竟听到华盛顿刚巧过世的消息,不觉深为遗憾。

  布格·华盛顿一死,白人南方就将黑人教育方面的事一一抓在自己手里。黑人当中,除了象华盛顿那样的头面人物,没一个能来领导教育。他们被剥夺了公民权,没法使南方各州来维持办得不错的公立黑人学校。慈善捐款,多半是白人北方教会拿出来的,至今还起补助作用。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这个经费来源渐渐中断了,一则是因为费用日益增加,再则其他运动也要基金,何况新南方口口声声答应把黑人学校这副担子挑起来,只要南方代替北方出主意、下命令就行。不过,在这件事上,南方却开出个条件:北方的捐赠一定要由南方白人处理;无论时间上和费用上,白人教育都得有优先权。

  布格·华盛顿的“亚特兰大妥协”里面包含这套教育理论:所有黑人学校和白人学校,一律归白人南方领导;送给黑人教育的全部礼物或大部分礼物,都要由白人南方处理,一切教育政策也要由白人南方决定。这种种计划的拟定可不合乎北方慈善机关的理想。

  另一方面,“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城市联盟”和大教会组织等所有黑人组织,都继续强调改善黑人教育,这种统一的意见就是内战后那类教育改革运动的直接产物。公立学校,一致公认办得不好;高级中学,为数不多。高等教育几乎还是全靠私人慈善机关来维持。等到联邦政府把款子拨给州立高等学校,尤其是拨给工农业专科学校,这时强迫南方和黑人平分拨款的压力就加重了。大多数南方州里虽然纷纷开办州立黑人工农专科学校,但是经费少得可怜。在南方人口总数中,黑人占四分之一强,分到的拨款还不足十分之一。南方白人里头有套主导理论,说什么教育设备应该照财产多少来决定。有钱的应该有好学校;没钱的只配有坏学校,或者不配有学校。这是奴隶制遗留下来的规矩。到一八八〇年后才有改变;白人应该有较好的学校,因为税款大半是白人付的,而且头脑也比较聪明;黑人也该有学校,不过得适应黑人的需要,这种需要呢,又得符合白人雇主的谋利要求。在这一点上,流行一时的罕普顿和塔斯其基理论跟大企业界的意见恰好不谋而合。可是,白人技工和工人运动既反对公立黑人学校,也反对这种黑人教育。

  不久,黑人就要求和白人有同样的教育设备,至少在联邦经费的使用上应该一律平等。一八六二年的联邦租地经费,全部拨给了南方的白人学校;到一八九〇年,另外又拨下一笔补助金,其中一小份倒分给了黑人学校,逼得各州只好拨出校舍来。有几家黑人租地大学一一开办了,实力方面却大不相同。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黑人租地大学共有十七家,后来政府拨下的联邦经费都归这十七家高等学校分配,但不是平分。这些黑人高等学校,多少依靠联邦经费维持开支,在北方的压力下,再加黑人的运动日益高涨,就不得不改善了。

  由于上述的原因,再加上约翰·鲍尔温认为白人高等学校更有必要进行改革,他就着手彻底改组佐治亚州的教育系统了。约翰·鲍尔温根本没有当上佐治亚州长。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事情有了意外的发展。当初汤姆·华德生发起激烈的反黑人运动,结果酿成一九〇六年的亚特兰大暴动,他心灰意懒的退隐了十年。到一九二〇年才重新登上政治舞台,参加美国参议员的竞选。他早已不管黑人,只是半心半意的为白人工人进行斗争,声色俱厉的指责犹太人和天主教。这同时,“三K党”复活了;说也不信,市面竟然繁荣起来,到一九二九年碰上经济危机,才萧条下去。
  大企业界的代言人兼银行家,约翰·庇尔斯,和鲍尔温谈了次话。

  “约翰,以前我脑子里总看到你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当州长,当参议员;也许地位还要髙些。如今我可怀疑了。在下一届州竞选运动中,我们需要个汤姆·哈特威克那样的煽动分子。他能把全州的选票一把抓在手里,我们也能把他抓在手里。一方面呢,你的差使就是做生意;到将来,你在企业界中的势力比任何做官的都要大。我们面临着一个特别伟大的时代。到将来,从旁操纵这时代的大权就落在你手里啦。”

  鲍尔温的母亲和妻子都对此表示反对,鲍尔温本人也不赞成。可是庇尔斯占了上风。话虽这么说,有一件事,鲍尔温倒握有生杀大权,尤其是因为这正符合大企业界的计划;这件事就是改革州立大学系统。他身居议员重职,正能支配这件事。

  那所旧大学,一度由他父亲担任校长,办得总算不错,但是需要修建扩充一番。这得成为全州工业发展的一项项目,其中尤其要包括亚特兰大技术学院和亚特兰大一所附设各种近代专科的新综合大学。这些新的学校机关可以代替雅森兹那所大学,可以补其不足;农科和其他一些学科不妨留在原校。

  最后一点,即使单单为了保住政府拨给州里的联邦经费,黑人高等教育说什么也该办得相称才象话。何况,黑人早已提出,要求受过训练的领导,这要求压也压不住。在今天,要想吿诉黑人说,他们需要的只是熟练工人或半熟练工人,那是白费口舌。群众一定要有人领导,可是,黑人再也不信任白人对他们黑种人的领导了。甚至也不信任布格·华盛顿之流的黑人领导,那流人做的事正是白人想做的呀。情况真是异常复杂:在目前,亚特兰大大学,这所私立黑人高等学校,实际上是亚特兰大最好的一所高等学校;另一方面,萨凡那一家办得很糟的州立学校,倒偏偏是州府维持的黑人学校机关。这部口的主管称为黑人工农等科学院院长,学堂里收入不多,只要可以用来开支和购置的钱,做院长的都拿去分送给白人校董和商人做人情,他的时间多半就花在这个上面。

  鲍尔温实施教育方案的头一个步骤,是替亚特兰大的白人技术学院向州府筹得大笔经费,还请热心为工矿企业培养天才青年的股份有限公司捐款来补足经费。雅森兹那所州立大学中,新设了一所大规模的农学院,这是由议会拨出经费来办的。

  这以后,鲍尔温就把瓜贝尔请来,可以说出其不意的给了他个职位,到最后就会让他当上新佐治亚大学的校长。

  “瓜贝尔老兄,在我们亚特兰大教育系统中出了种反常情况,你跟其他不少人一样,想必已经注意到了,那就是,城里只有亚特兰大黑人大学才是第一流高等学校。我们需要一所头儿尖儿的白人高等学校。这么种大学可以成为全州学校系统中的主要部分,附属在一所改组过的佐治亚大学里。说来也高兴,这么种学校系统到底在眼前了。北方金融界已经答应给我们五百万储备金,让我们在本市创办一所高等学校,取名为富尔登大学。这学校机关日后就跟技术学院、阿格妮·史谷特女子学院和雅森兹那所大学合并成一所新的州立大学。到时候,州里其他一切高等学校,白人的也罢,黑人的也罢,都要和那几家学校合并。

  “这一切都是为将来打算的。目前我要请你担任佐治亚大学教务长的职位,等日后富尔登大学开办了,你就当那里的校长。另一方面,那计划中的大学编制里有个权力大、资金足的委员会,我要你做委员会的主席。还要派你去做目前这所大学的评议员,在全州各高等学校的校董会中,你多半都有一席位置。还要给你合适的办公室,在郊外还有幢私人住宅。你真正的工作全要看议会决议而进行,也要尽快的促使议会通过决议。”

  瓜贝尔担任了亚特兰大市立学校的督学,到如今早已不安于位。在兰阿克时,一套教育方案规模又小,内容又精确,条理又清楚,他还办得了,可是目前的一套却完全不同。这好比千头万绪的一大堆乱麻;虽说在他手下,亚特兰大学校办得不知比过去好上几倍,还是算不上良好的学校系统,这他心里倒也明白。既要在城里拉拢关系,又要顾到各种特殊利益,又有人替朋友谋差使,替企业捞好处,还有史克洛格斯那流煽动家,还有独霸天下的工业帝国——唉,碰到这一切,他可想不出办法来好好完成教育工作。眼看到黑人学校由于经费拿得少,进展不大,他心里尤其恼火。他随时都准备换一个职位呢。

  鲍尔温看出了这种心理状态,就提出请他担任新职位来吸引他。眼前摆着个机会,可以让他摆脱市声嘈杂的大都会这个倾乱的中心,开始从事一项出色的教育工作,脚踏实地的往上爬。

  瓜贝尔可拿不定主意。这虽算不上真正的工作,可是前途无量。这计划虽没有制订出来,总算开了头。为了保证成功起见,就应该请个名声响亮、确有教育才干的人来执行。瓜贝尔是个小人物,只是在当地有点名声罢了。他有套见解;书看得很博;总以为到时候有资格捞到这种大好机会。他知道佐治亚一所头儿尖儿的州立大学对美国早晚会有什么意义。不过,他能着手办这伟大的事业吗?鲍尔温和他的后台老板真会提拔他吗?还是只不过把他推出来,叫他填空档,等到日后有什么伟大的教育家眼看有真正的组织和大笔的经费做靠山,情愿担任这项实际工作了,再将他撤换掉?

  瓜贝尔终于答应下来,因为没有别的话可说了。他不愿留任原职。他想试试这项新工作。如果办糟了,或者办不了,那不妨回兰阿克去种花。反正他早已有话在先。心里一想到将来在这里栽斤斗,脸上竟还感到热辣辣的呢。他说:

  “但别忘了,鲍尔温先生,我可能办糟。首先,我虽然准备替一个大州,其实也是一个行政区管理个教育机构,可是,我的准备,范圏太窄了。本州群众关心的是先混个好日子过过,应当教育他们的也是这一点。”

  “好,”鲍尔温说,“这正是我们的要求。”

  “对,可是也不止这么点要求。我们要这批人知道他们准备过的到底是什么种生活,能是什么种生活。技术学院能教会学生纺纱织布,造电动机,架桥梁,但是高等学校怎么才能教导学生懂得人生、爱情、宽容和梦想呢?我不知道,可我接受这份工作,是因为我晓得没几个人比我清楚,也没几个跟我一样清楚。”

  “别管它吧,”鲍尔温笑着说。瓜贝尔却插嘴道:

  “那么,黑人问题怎么说呢?”

  鲍尔温一笑。“我早知道你会提出这问题,”他说。“这问题,我另有套计划。目前这方面的情况是一团糟。老一套布格·华盛顿方案可没管事。我们没法限制所有黑人统统只做起码的小工。我们没法替白人保留薪金优厚的工人贵族位置。自从有了大规模生产和黑人高等学校,这情况已经完全改变了。黑人不知不觉当上了熟练工人和职员;白人反而降为小工。两者迟早都会给逼得投入一个共同的工会运动。好得很;我们得想出套新方案来。

  “先来谈谈黑人高等教育:在这儿可扎住根啦。私立黑人高等学校共有四五家。全靠慈善捐款维持,目前捐款却越来越少了。还有三家州立黑人工业学校,没一家有实力,也拿不到足够的经费。我们就要跟北方慈善机关合作,把最好的几所私立黑人高等学校合并成一所大学。另一方面,靠了州教育厅的决议和早已确定的议会拨款,我们正把所有州立黑人学校并成一所有新校舍、新设备的州立黑人工农专科学院。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把私立和州立的黑人高等教育机构全部合并,归州府管辖;不过,这还没正式公布。我们目前马上要设法把白人教育经费增加到一年五百万;黑人教育经费加到五十万。这并不公平,我也完全清楚。但是比黑人目前拿到的经费,可大了三倍,在今天,我只弄得到这笔数,说不定还办不到呢。到明天,我们的成绩或许更好些,不过,在当前,要佐治亚州象对待白人那样对待黑人,那可休想。同时呢,我们已经决定派曼努埃尔·孟沙当新州立学校的院长。

  “呃,我刚才说过,瓜贝尔先生,这是不公平的事。可是目前州里只敢这么办。如果黑人学校办得不错,那不出十年就会拿到一百万,白人嘛,至少会拿到一千万。”

  “依我一件事,我就答应,”瓜贝尔说。“就是一定要称做孟沙‘校长',不叫‘院长'。”

  “可以,”鲍尔温考虑一会才回答说。“不过,瓜贝尔先生,你别忘了这一点:不管用什么头衔,多半是有名无实的;你身为白人大学的代表,就要成为黑人高等学校的真正领导,让孟沙当你助手,听你指挥。要不然,我们休想拿到钱来实施这套方案。孟沙想用什么头衔,都可以依他,不过这学校机关的真正领导还是你。”

  瓜贝尔一声不响。如果他开口的话,那就会说他本人倒愿意把全部大权都交在孟沙的手里。可是,换做其他有希望做他后任的白人,哪一个肯这么干呢?只有碰到他,孟沙才有这个造化。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州教育厅在梅肯买下一所私立黑人学校,着手创办新黑人髙等学校。那所学校本是北方浸礼会教士办的,用来当作黑种人的高级中学;那里地点适中,占地五十亩左右,有三幢校舍,原来很坚固,现在可需要修理啦。州长任命了一个校董会,不知不觉的佐治亚州就此创办了新教育。

  孟沙一开头碰到不少棘手问题,其中一个是临时校舍问题。目前马上来考虑全部校舍规划固然太早,但也应该开个头。旧校园中有一幢校舍,四十年来,教室、礼堂、办公室都在那里;如今大部分都得重建,不然就全部报废。另外还有一个破旧的女生宿舍和一所校长住宅。孟沙和瓜贝尔经过仔细考虑,决定暂且把主要校舍修理一番,女生宿舍也翻修一下,校长公馆就当孟沙的住宅,另外腾出房间做少数男生的宿舍。

  往后随着学校机关发展,就要有规模相适应的校舍,到那时校舍问题倒好办啦。当然,校舍的建筑费,特别是南方黑人学校的校舍建筑费,没有一定标准。事实是,长期来,上面关怀备至的,往往只是白人包工头在州府拨款中能捞到多少好处。拨给黑人学校的这种经费,一向大受欢迎,正是白人校董眼里的肥肉,谁见了都想抢到手。

  瓜贝尔和孟沙曾经把这事相当慎重的商量过,还决定了两项政策:第一,永久校舍要好好设计,第二,承包合同要慎重签订。谁知,什么事情都没有正式决定,甚至连议会拨款的数目也没有确定下来以前,竟然有一位校董到校长室来见孟沙了。他是梅肯地方上一个白人,虽不是一位棉花大王,生意做得也很大,用了各种办法挣到一大笔钱。

  赛基斯先生火急燎毛的,跟孟沙校长招呼,竟直呼其名。不久前曼努埃尔就认为这倒无关紧要。不用说,只有碰到在学生面前这么叫他才难堪。这种事将来总有办法。他要去跟瓜贝尔谈一下。

  赛基斯先生取出一纸文件,那是行政大楼的承包合同,附着图样。孟沙惊讶的看了看,不过心里的想法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来。赛基斯先生明明是要抢先签订合同,趁此捞到好处。赛基斯明明是想钻空子,不找白人校长,直接来找黑人代理。他原以为孟沙眼见人家把他当校长看待,就会飘飘然;只要孟沙一口答应,看来瓜贝尔也不难摆布。

  曼努埃尔接过文件,仔细研究起来。“多谢,多谢,赛基斯先生,”他说。“我一定把这问题研究研究,再商量商量。”

  “这根本用不着,”赛基斯说,“何况,呃,——我正急吶。我要把这事解决;目前木料行情涨落可大,我们得马上决定才是。”

  “那当然,赛基斯先生,可是,我无论决定什么事,事前总要先请示校董会,商量商量——”

  “听着,曼努埃尔,你用不着去跟人家商量。由你我来解决这件事,当场解决。好,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身为当地最有名的校董,就打算在管理这所学校机关方面独挑大梁。”

  曼努埃尔一时不吭声,径自眺望窗外。他慢慢打定主意,才说道:“赛基斯先生,你我恐伯不会取得一致意见吧。”

  “我们意见要不一致,曼努埃尔,你这饭碗就砸啦。”

  “好,”曼努埃尔说,“那我情愿饭碗砸碎。”

  赛基斯惊得两眼直盯着他。心里当然也知道自已有点横行霸道。如果把这事办得过快的话,也许要遭到瓜贝尔和校董会反对。不过他万万没有料到曼努埃尔会反对。他向前探着身子。

  “不消说,呃,你也明白,孟沙校长,少不了你一份好处——”曼努埃尔假装一点也没听懂这话里的话。“不错,不错,”他说,“赛基斯先生,我会拿到薪水,但愿按时拿到,不过——呃——让我老实对你说吧。我不愿摆出一副死硬派什么的样子,可我要没机会把这事考虑考虑,再跟当局和朋友们商量商量,今天也好,明后天也好,都不能签订这份合同。”

  赛基斯惊得倒身一靠。他慢吞吞站起身。“好吧,老弟,”他说,“你分明选定了你的道路,让我跟你直说吧,你可走错一步啦。再见。”

  孟沙有一阵子没再听到赛基斯的消息。不过他知道日后还会听到。修建主要校舍和买地的规划还没有提出来。一旦提出来,赛基斯先生准会露面,那时候就得来场恶战啦。

  曼努埃尔当然也知道日后会有一连串交锋,这回不过是初次交锋罢了。无论替学校办什么事,采购什么东西,都要想到,只有极少的一部分钱才用来付材料费和工资,剩下的大部分钱全要落到包工头或白人商人的口袋里,还有一小笔钱就拿来贿赂校长。多年来,在州立学校,尤其是黑人学校中,这么做早成常规啦。

  闲话传开了。如今白人商人已经拿定主意,送给校长的一份好处大概只得超过原来的打算。尽管大家不乐意,但是目前到底是新时代,孟沙又倔强,他们只得让步。

  此外,有几个白人商人竟还想到,这新贵大概打算独吞这笔新投机生意中的外快,果真如此的话,最好是警吿他一声。所以,过一个星期,有天下午,少数几个人自动约齐了去见孟沙。这伙人里头有的代表学校日后要去采购伙食的食品商品,有的代表供应教科书的书铺,有的代表可能替学校做不少活的大型修理工场。他们都很客气;管曼努埃尔称做“孟沙校长”,他们看准房门已经关上,就马上谈正题了。

  “我说,孟沙校长,你也知道,学校装备一下有多大一笔油水。你大概想比常规多分点好处吧。但别存空想。不止你一个人要从这家学校的生意中捞到好处。我们来说个明白——”

  曼努埃尔打了岔。“各位先生,你们完全看错人啦。我非但不要独吞好处,而且只要我在这儿做一天校长,谁也休想捞得到好处,要拿也只有一般的正当报酬。唯有供应我校上等货物、服务最周到的,才拿得到正当报酬。除了薪水,我什么来路的外快也不要。”

  那六个人各自冲着孟沙放声大笑,吿诉他说,他根本用不着讲那种神话。州里没有一家学校是那么经营的,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他要是当他们相信他有这个算盘,那才叫异想天开。他们谈了老半天,越谈越谈不拢,到后来白人商人终于把话讲明了。

  “孟沙,你在这件事上要想耍花招,那么你看看吧,有一天你不但要砸碎饭碗,连命也保不住呢。”说罢他们起身就走。

  这个算盘打得并不妙,可是孟沙意志坚决,再加为人又正直,不久终于建立了一套做生意的办法,还靠了瓜贝尔的协助,才签订了比较公道的合同。

  但是,在劳动力问题上,问题却不大容易解决。白人工会工人坚决主张,在修建校舍的工程上,他们有权按照工会规定的工资,做只有工会会员才准从事的工作。至于黑人工人呢,因为不准加入工会,尽管他们认为是自己的学校造校舍,反而轮不到他们去做工。这是不断磨擦的根由,孟沙在这上面展开了异常激烈的斗争。梅肯的黑人木匠、石匠和泥水匠都没有成立工会。以前曾经有过工会,可是,新白人工会合并成一个市总工会,却把那些黑人工会解散了,搞垮了。

  市总工会主席不久就来警吿孟沙,谈到了黑人的关系问题,特别提到他不该打算培养学生从事建筑业。他想办什么所谓工艺教育,在烹饪、打扫、服侍方面,都可以办,但是泥水木匠这几行可不准进行培养;他的学生一律都不准做这类工作,即使替学校干也不行,学校承包合同上也不能雇用什么黑人工人。这是工会的决议,要贯彻到底。说起来,如果他想顺顺利利做校长,还是懂得这一点为妙。

  “可是,敬爱的先生,”孟沙争辩道,“创办本校的一个理由嘛,刚好是要培养黑人学习各种手艺,这也是当初创办本校的原由。你我都清楚,本市建筑业的工作向来多半是黑人干的。”

  “对,我们知道,正因为我们知道,才要禁止。今后南方的手艺都只准白人干。不管布格·华盛顿等人说些什么,我们决不让下贱的‘黑鬼'来把我们的工资压低。”

  “不过,”孟沙插嘴说,“问题就在这儿。要是黑人受到很好培养,准许加入工会,就会象白人一样,成为优秀的工会会员,协力提高工资。”

  “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工会,”那批人回答说。“他们想活命,总是说话不算数。就算他们说话算话,提髙工资,我们还是不要他们!不,不准他们加入工会,不要他们工作!”

  “各位先生,”孟沙回嘴道,“照我看,你们要阻挡时代潮流;你们想在水底里捞月亮。如果有群工人适宜做这项工作,可人家又不准他们做,他们就会廉价贱卖,来跟你们竞争。你们怕火,又偏偏引火烧身。”

  “听着,孟沙,你用不着再唠叨这种话啦。学校里哪件活都不会让黑人熟练工人来做的。你这黑脑瓜里可记住啦。再见。”

  在这问题上,遭到了白人的威胁,说是要用私刑来对付,要大打出手;穷白人是忌妒黑人学生将要有美丽的校园和良好的校舍;阔白人要的是听使唤的佣人,可不要律师、医生来添麻烦。在这问题上,孟沙决定进行斗争。不斗不行;这是明摆着的事。如果黑人学校里的活都不请黑人泥水木匠来做,如果一个黑人也不用,那就会激起全州黑人的公愤。何况,在这问题上,孟沙还能博得黑人和白人双方的同情;白人是因为要黑人继续干活,好压低工资;黑人是因为不得不做这种手艺活,否则就要沦为小工,拿的工资也不足。

  一九二〇年,曼努埃尔·孟沙当了梅肯市佐治亚州立黑人工农专科学院校长。他从一九二〇年一直做到一九四六年,足足干了二十六年。这成为他的终身事业。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这段年代中,曼努埃尔·孟沙那套人生观有了发展,进一步懂得什么叫做人,做人应该怎么做。

  曼努埃尔希望三个儿子一起来帮他办这新事业。谁知道格拉斯目前情愿留在亚特兰大,协助潘里经营保险生意。到头来他还是决定住在芝加哥。一方面,他要按时到梅肯来看看自己能出什么力。勒弗尔斯已经打定主意,今生今世再也不住在南方。目前在纽约学法律。勃罗士快要进大学了。他要到梅肯来,但到底要干什么,心里还没有个谱。眼下多半时间都在玩橄榄球。索裘纳对音乐似乎有兴趣,不过这姑娘算不了什么。

  曼努埃尔想对当时周围的世事有个粗浅认识。他订了《危机报》,月月都看,一字一句都不遗漏。新解放运动虽以北方为中心,其实却针对孟沙所生活的南方世界,要说呢,解放运动也得在南方搞出个名堂来。孟沙看看周围情况。在当时曼努埃尔·孟沙生活的世界里,黑人白人各有各的教堂,各有各的学校。总的来说,虽不是截然分居,也是各有各的居住地方。他们做的工作,一般上是不同的——黑人从事比较低贱的一种劳役。谈到政府,黑人和它没什么关系。政府跟他们打起交道来,总是简慢无礼,官样文章,无非是要他们缴付捐税,听从法令罢了。警察对待黑人跟对待白人完全两种样子。在白人店铺里,招待黑人的态度跟招待白人的也有所区别,透着点曲意奉迎的味道。在公共车辆上,黑人白人各有各的座位,后车厢归黑人坐,没有座位自然只好站着,前车厢归白人坐,没人坐就让它空着,黑人根本不敢去坐。火车站和列车上当然也是分别对待;虽说偶尔也有个把阔绰的黑人乘特等客车,但是往往给安插在末座。在车站上,总是白人售票处尽先把车票卖给白人,然后售票员才转过身来,到黑人候车室内的售票处来卖票。黑人常常来不及买到车票,如果买不到,那只好在车上罚票。

  在大庭广众,下命令的是白人,听命令的是黑人。虽然不是永远如此,但要不如此,就会给当作怪事,看做例外。黑人必定是工人、脚夫、各种各样的公仆、门房、老妈子;白人一定是商人、官吏、警察、工头,如果做工的话,也和黑人分开,各做各的活。黑人技工和白人技工往住也隔离开来,有时各有各的活,有时各归各做活。

  某些事件只有黑人感兴趣,白人可不感兴趣,因此可以说有不少黑人新闻、白人新闻和闲言闲语就流传开来了。黑人对白人世界一般事实和闲话的了解,往往超过白人对黑人世界的了解,虽说未必永远如此。黑人有黑人的报纸,通常是周刊。往日的历史也各有各的一套,黑人世界的历史有书面的,也有口传的;白人世界的通史,黑白两个世界都有份。

  曼努埃尔周围的黑人世界,在逐渐发展成更大、更完整的团体。邢一带自动组织起来,搞街道布置、兴修运动场、参观学校之类的种种地方事情。大家还一致向当局提出抗议,要求打扫街道,清除垃圾,有时还抗议警察行动野蛮,指责警察缺勤。

  在市政方面的大事上,黑人也发起运动,要求拨给黑人学校经费,要求整顿少数几座光秃秃的公园,还要求准许黑人出入市立公园。此外还抗议佐治亚州对黑人的态度,抗议议会决定的事项,要说这是叫议会替黑人办好事,还不如说是免得黑人再受到各种新的压迫。那批议员仿佛总归忘了州里三分之一的居民是黑人;忘了黑人工人是笔资产,不仅仅是笔开支和债务。

  早在一八九九年,佐治亚州的黑人就对拟定剥夺黑人公民权一事提出了抗议,这正好说明他们的态度和思想。当时有二十四位著名黑人联名请愿道:

  敬呈者:据悉近有一所谓“哈特威克议案”者提交贵会讨论,旨在彻底改変本州选举权的基本条件,兹将下列问题敬呈贵会考虑。

  凡自由国家企图改変其基本政体,尤其企图决定其公民对国事处理应有何等发言权时,此乃一重大时刻。如此改革与决议,既影响国内民主制度基础,如若事前缺乏深谋远虑,且无政治家所应有的广泛正义感,则不宜仓促从事,贸然付之实现。

  以今日佐治亚州而言,尤其正确。我州唯有保持境内安宁,施行仁政,司法公正,方可日益昌盛。凡易于引起争执、酿成风波者,或对营私舞弊给予方便者,或在广大人民之间散布邪恶意识者,均欠明智,亦非上策。

  归根结蒂,政体性质应由被统治阶级同意而决定,该项原则已为文明国家一致意见。实则经三百余年斗争与流血牺牲,方始有此定论,断断不可轻易取消。然而,沿至十九世纪,世人见地更广,阅历更深,进而在上述原则外,另添一修饰句,如今已为世人一致赞同,即:为参与政治起见,被统治阶级应具有相当智慧,足以物色与选择出类拔萃贤能之士;因而,凡自由政权,以男子普选权为基础者,如若州内为所有儿童实施义务教育,则规定选民须具有一定文化程度,亦未始不当。

  我等忝为佐治亚州黑人代表,对上述原则全部同意。我等衷心愿与全州、全国及全世界有良心人士共同要求进行以智慧为选举根据的无记名投票,既无行贿舞弊,又无威胁恫吓,更无愚昧蠢行。为达此目的,我等同意,凡选民均须规定具有一定公正无私条件,无论根据教育程度,财产多寡,或两者兼顾。

  诸位议员先生,实行上述条件,我等所作的牺牲亦非寻当。今日我等黑人沦为赤贫,愚昧无知,实系全国之罪。我等来此接触高于我族一般文化程度者,实非我等之过。至今我等仍在不遗余力提高文化。

  虽然如此,假若“哈特威克议案”仅仅建议,凡具有相当智慧,足以投票者,无论种族肤色,均有选举权,我等仍由衷赞同。然而,该议案中有二论点,今拟提出严重抗议,即:

  其一。我等反对所谓“祖父”条款,该款规定“凡在一八六七年一月一日或以前任何一日,根据当时所居住州内法律规定有权投票男子,凡属其直系子孙,虽无本节中所规定文化条件,在本州任何选举中均有权登记或投票”。

  其二。我等反对另一条款,该款规定唯有能力阅读宪法条款,并能理解者,方始有权投票;该款准许当地选举官有权最后评定该项“理解力”是否属实。我等坚信前一条款中所谓例外,实则犯有原则性错误,用之不当,与全部建议所根据的改革原则完全背道而驰;后一条款,则为营私舞弊大开方便之门。

  我等素知,白人同胞中胸襟宽大者深悉唯有佐治亚州黑人日益昌盛,佐治亚州方始昌盛;无论州、国,其进展速度无法超越境内工人阶级;凡阻挠黑人提高,或贬低其地位,或挫其锐志者,均系削弱与损害全州发展。值此危急之秋,我等谨向该等佐治亚人呼吁:本州种族仇恨已达高峰;务须立即结束;切不可变本加厉;不得鼓励任何手段或任何行动旨在加剧作恶邪念者,盖今日罹其祸者为数众多也。

  黑人世界中有着共通的思想、行动和意识之流。大家至今还记得,杰克·约翰逊打败了吉姆士·杰夫利斯,黑人是如何惊喜交加;白人暴徒如何到处横行,白人报纸如何严厉警吿黑人不得过分“骄傲”。不久约翰逊犯了法,白人就大为高兴,黑人可发了愁。不过黑人知道这只是因为约翰逊娶了个白人的缘故。后来,《民族的诞生》问世了,这部赫赫有名的电影新作,不幸以种族问题为中心题材,就此激起群众的怒火。黑人观众看到影片里“三K党”拼命赶去抢救白人姑娘,不由吓做一团。他们知道白人世界中有什么想法。

  在一九一九年和以后几年里,欧洲召开了几次“泛非会议”,孟沙对此简直不感兴趣。然而,有几个人,有的是牧师,有的是教师,都在一九二一年动身到英法比三国去参加第二届“泛非会议”,这八成是因为出国旅行是新奇事,而且也因为他们对非洲感到兴趣,又认识到美国黑人和非洲亲戚是血肉相连的。他们回国后,发表了几次演说。有一个代表谈到,在天下第一座大城市里举行会议的经过,特别讲到在布鲁塞尔的讨论和争执,比利时人唯恐美国黑人设法将激烈的革命思想灌输进刚果人的脑子里。不过,这件事在佐治亚州只算作小事,虽曾引起兴趣,转眼又消失了。

  黑人对参与政治这件事倒始终感到兴趣,但也闹得意见分歧。当时路易斯维尔市起了场风波,市里打算发公债,这次发公债是打算办学校,不仅仅要求多数白人认购,而是要求绝大多数市民认购。这一来,南方几个城市里的黑人就此了解他们有多大权力,路易斯维尔的黑人就此着手阻挠公债发行,不让市府把钱花在公立学校上面。不用说,黑人所以反对,是因为这笔钱几乎全部花在白人学校上。这种政治策略注定日后要在南方大起作用,曼努埃尔对此才不免注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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