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恩格斯 -> 《德国农民战争》



  胡斯运动被镇压下去以后约50年,处于萌芽状态的革命精神的最初征象就在德国农民间显露出来了[注:我们在自己的大事纪里都是沿用齐美尔曼的材料,一则由于我们缺乏国外的充分资料不能不完全依靠他的材料,再则这些材料也能完全满足本著作的要求。——恩格斯原注]
  1476年在维尔茨堡主教辖区已有了最初的农民密谋活动,这是一块经过胡斯战争,“暴政、苛捐、杂税、争斗、敌视、战争、烧杀、逮捕等等”早已弄得一贫如洗,而又继续遭受主教、僧侣、贵族无耻搜刮的地区。一个年轻的牧人兼乐师,尼克拉斯豪森的汉斯·贝海姆,又叫吹鼓手汉斯,忽然以预言者的身分出现于陶伯尔。他说圣母马利亚曾在他面前显圣;圣母叫他把鼓烧掉,不要再为跳舞和邪恶的狂欢奏乐,而要劝告人民忏悔。所以每人都应戒除罪过,戒除尘世虚浮欲念,抛弃一切浮华虚饰,到尼克拉斯豪森去朝拜圣母,以求赦罪。
  在这个地方,也就是在运动的第一个先驱者这里,我们已经可以发现中世纪一切带着宗教色彩的起义以及近代任何无产阶级运动初期都具有的那种禁欲主义。这种严格的禁欲主义的风纪,这种摈弃一切人生享乐的要求,一方面是要面对着统治阶级树立起斯巴达式严格平等原则,另一方面又是一个必经的阶段,如果不经过这个阶段,社会的最下层是决不能发动起来的。社会的最下层要发展自己的革命毅力,要明确自己和社会其他一切阶层对立的地位,要集结成一个阶级,必须从何下手呢?必须把自己还可以和现存社会制度妥协调和的一切完全抛弃;必须把那种使他们备受压迫的生活有时尚堪忍耐的些微享乐,甚至最残酷的压迫也不能剥夺掉的些微享乐,完全抛弃掉。这种平民的和无产阶级的禁欲主义,无论就它的狂热形式或它的内容看来,都和市民阶级的,路德派的道德以及英国清教徒(和独立派[231]以及更激进的诸教派有别)所传布的市民阶级禁欲主义大不相同;市民阶级禁欲主义的全部奥秘不过是市民阶级的节俭而已。显而易见,这种平民无产阶级的禁欲主义随着下述两种情况的发生而丧失其革命的性质,一方面是随着近代生产力的发展,消费资料无止境地增产,因而使斯巴达式的平等成为多余之事,另一方面是随着无产阶级在社会上的地位日益革命化,因而也就是无产阶级本身日益革命化。因此这种平民无产阶级的禁欲主义就逐渐从群众中销声匿迹;就是在那些坚持此种禁欲主义的宗派徒众那里,也是或者直接流为市民阶级的吝啬,或者流为一种自鸣清廉的美德,然而实际上仍然不过是一种小市民气的、行会手艺匠式的省吃俭用而已。无产阶级大众既然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抛弃的,所以禁抑之说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向他们宣传了。
  吹鼓手汉斯的忏悔说教深得人心;所有的起义预言者都用他的忏悔说教来开始活动。事实上,只有猛烈的振臂一呼,只有突然一下抛弃了全部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才能把毫无联系、散居四方、并且从小就惯于盲目服从的农民发动起来。到尼克拉斯豪森朝拜的活动开始了,而且迅速扩大了;人民越是大批地涌来,这位年轻的造反者就越加公开地宣布他的计划。他说,尼克拉斯豪森的圣母向他宣告,从今后不应再有皇帝,亦无诸侯,亦无教皇,亦无其他教会官厅或世俗官厅;人人都应亲如兄弟,靠自己双手劳动为生,不应比别人有更多的东西。一切息金,地租,徭役,赋税,杂税以及其他贡赋和劳役都应永远废止;各处森林,河流,牧场都应自由使用。
  人民以喜悦的心情接受了这个新的福音。这位预言者的名声,“我们圣母的使者”,迅速传播远方。朝圣者一批又一批地从奥顿瓦尔德,从美因河,柯赫尔河,亚格斯特河一带,甚至从巴伐利亚,士瓦本,从莱茵河向他涌来。人们辗转传述他所造的奇迹;人们跪倒在他的面前,向他祈祷象对神圣祈祷一样;人们从他的帽子上撕取一丝绒毛,仿佛就象得到圣物和护符一样。神甫们出来反对他了,把他的幻想说成是鬼怪的妖术,把他的奇迹说成是恶魔的诈骗,但是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信仰的群众急剧增加,革命的教派开始形成,叛逆的牧人的礼拜日说教吸引了4万以上的人集合到尼克拉斯豪森来。
  吹鼓手汉斯在群众面前进行了好几个月的说教。但是他的目的决不限于说教而已。他和尼克拉斯豪森的牧师有秘密来往,还和两个骑士有秘密来往。这两个骑士就是孔茨·冯·通费尔特和他的儿子,两人都接受新教义而且预定是所计划的起义的军事领袖。在圣基利安节前的礼拜日,他终于觉得自己的势力已足够强大,于是发出信号。
  他用下面一段话结束了他的说教:“现在你们回家吧,回去仔细想想至高至尊的圣母向你们宣告了什么。下礼拜六,把妇女、小孩、老人们留在家里;你们,男人们,在圣玛加累特节,就是下礼拜六,再到尼克拉斯豪森来。把你们的弟兄和伙伴都约来,有多少约多少。但来时不要拿着朝圣手杖,而要带着兵器和武装,一手拿烛,一手拿剑和矛或戟。到时圣母将要把她要你们做的事向你们宣告。”[232]
  可是在农民大批来到之前,主教[注:鲁道夫二世。——编者注]的骑兵已在夜间把这位反叛预言者捕获,带到维尔茨堡宫里去了。在指定的这一天,来了3万4000武装农民,但是他被捕的消息使这些农民大为沮丧。绝大部分散去了;较坚定的一部分集结了将近1万6000人,在孔茨·冯·通费尔德和其子米哈埃尔率领之下一同来到宫前。主教用诺言劝说他们回家;但当他们刚刚开始散去的时候,即遭到主教的骑兵的袭击,很多人被捕,两个人被斩首,吹鼓手汉斯本人则被焚死。孔茨·冯·通费尔德逃亡,直到他把全部财产交给了修道院,才许他回来。到尼克拉斯豪森朝圣这件事仍继续了一些时,然而最后也被禁止了。
  在这第一次谋反未成之后,德国又保持了较长时期的平静。直到90年代末,新的农民起义和密谋才又开始。
  1491年至1492年的荷兰农民起义是在黑姆斯凯克一战中才被萨克森的阿尔勃莱希特公爵镇压下去的;同一时期在士瓦本北部肯普腾修道院辖区农民也进行过起义;1497年前后夏尔德·埃尔瓦领导的弗里西安起义也是被萨克森的阿尔勃莱希特镇压下去的;所有这些起义,我们都不详论了。一则因为这些起义离真正的农民战争的战场太远,再则因为这些起义直到此时为止还都是自由的农民反抗别人要把封建制度强加在他们身上的斗争。我们现在就来叙述为农民战争作了准备的两大秘密结社:“鞋会”和“穷康拉德”。
  在尼德兰引起农民起义的那一次物价腾贵,也于1493年在亚尔萨斯促使农民和平民建立了秘密同盟,还有道地的市民阶级反对派中的人参加这个同盟,甚至有一部分低级贵族或多或少地也同情这个同盟。同盟的所在地是施勒特斯塔特,祖尔茨,丹巴赫,罗斯海姆,舍尔维勒一带的地区。这些密谋反叛的人们要求掠夺和消灭在当时就和现在一样用高利贷吸尽了亚尔萨斯农民膏血的犹太人,要求实行一次犹太50年豁免节把所有的债务一笔勾销,要求取消赋税、杂税以及其他负担,要求取消教会法庭和罗特维尔的(帝国)法庭,要求征税批准权,要求限制僧侣俸给为每人50至60盾,要求废除秘密忏悔,而在每一教区自行选人组成法庭。谋反者们的计划是等到力量足够的时候,就夺取设防的施勒特斯塔特,没收修道院金库和城市金库,并由此城发难,煽动整个亚尔萨斯反叛。预定在发难的时刻要揭出来的同盟旗帜,上面画着一只农民的鞋,有一根长长的皮带,即所谓的Bundschuh,这就是同盟的符号。从此时起,在以后20年间,农民反叛密谋都以它为象征,并且都用了“鞋会”的名义。
  谋反者们常常是在夜间到寂静无人的洪格贝尔格山上开会。会员入会是经过极为秘密的仪式,并且讲明如有背叛行为,将受最严厉的惩罚。尽管如此,临到1493年受难周,正该攻击施勒特斯塔特的时候,事情还是败露了。官方迅速动作起来;许多谋反者被捕获,被严刑拷打,一部分被肢解或斩首,一部分被砍掉手,砍掉指头,放逐出境。一大批人逃往瑞士。
  但是“鞋会”经过这第一次的溃败之后并没有消灭。刚刚相反,这个组织还是秘密存在下去,并且很多流散在瑞士和南德的亡命者都变成了密使,这些密使到处发现同样的压迫引起同样的起义情绪,因而就乘机把“鞋会”传播到现今的巴登全境。南德的农民,坚忍不拔,从1493年起,密谋造反,历时30年之久,把他们因住地分散而造成的种种困难都一一克服,并在无数次溃散,失败,首领被杀之后,总是再接再厉重整旗鼓,直到最后大规模起义的机会来到——这样的顽强坚忍,实在令人敬佩。
  1502年斯拜尔主教辖区还包括布鲁赫萨尔地区在内,当时在这个辖区里秘密农民运动已露形迹。“鞋会”在这地区的重整旗鼓工作确实获得巨大成就。大约有7000人被组织起来,以布鲁赫萨尔和魏茵加腾之间的温特尔格罗姆巴赫为中心,其分支在莱茵河下游遍及美因河地带,上游直达巴登侯爵领地。他们的纲领规定:不再向诸侯,贵族,僧侣缴纳任何捐税,什一税,杂税,赋税;废止农奴制度;没收寺院及其他教会产业分给人民,除皇帝一人而外不承认任何其他君主
  这是农民第一次提出收回教产以造福人民和建立统一而不可分的德意志君主国的两条要求。从此时起,这两条要求经常在农民和平民进步集团中一再出现,直到托马斯·闵采尔把瓜分教产的要求转变成没收教产以行财产公有制的要求,把统一的德意志帝国的要求转变成统一而不可分的共和国的要求。
  重整旗鼓后的“鞋会”和原先的“鞋会”一样,有秘密的集会地点,有保密的誓约,有入会的仪式,有“鞋会”旗帜,上面写着“上帝的公道至上!”。行动计划和亚尔萨斯“鞋会”的计划相似。计划规定,要突然夺取布鲁赫萨尔,那里的大多数居民都入会了,要在这里组成一支“鞋会”军队,并把这支军队派遣到周围的诸侯领地去发挥流动的集合中心的作用。
  谋反者中有一人在作秘密忏悔时把计划告诉了忏悔牧师,这个牧师就把计划告发了。各地政府立即采取对策。“鞋会”组织分布之广,从亚尔萨斯各帝国等级以及士瓦本联盟[233]都很震惊一事即可看出。他们调集军队,大肆逮捕。马克西米利安皇帝,这“最后一个骑士”,颁布了最残忍的惩治法令来对付农民们的计谋。农民们曾在各处集合,进行武装抵抗;可是分散的农民队伍终不能持久。谋反者有些被处死刑,有些逃跑了;但因秘密保守得很好,所以大部分会员,甚至包括领袖在内,都还能留在本地或邻近的领主地区里,完全没有受到惊扰。
  在这次新的失败之后,又出现一段较长的阶级斗争似乎趋于平息的时期。其实斗争仍在暗中继续着。16世纪最初几年“穷康拉德”已经在士瓦本建立组织,它显然是和四散的“鞋会”会员的活动有联系的;在黑森林区,“鞋会”以单个的小组形式继续存在着,直到10年以后,一个有魄力的农民领袖出来,才将各处线索重行联系起来,组成一个巨大的密谋团体。两个密谋团体前后紧随出现在公众面前,都是在1513—1515这几年动荡时期里的事。在这时期里,瑞士农民,匈牙利农民和斯洛文尼亚[注:在今南斯拉夫西北部。——译者注]农民同时进行了一系列规模巨大的暴动。
  恢复莱茵河上游的“鞋会”的人是温特尔格罗姆巴赫的约斯·弗里茨,1502年密谋中的逃亡者,曾经当过兵,是一个在各方面都杰出的人物。他自逃亡以后,曾在波登湖和黑森林之间许多地方逗留过,最后在布莱斯郜[注:郜是地理区域名称,这个名称在本书第五章将出现多次。布莱斯郜是今德国西南角与法国瑞士接境一片地区。——译者注]的夫赖堡城附近的勒亨定居下来,甚至在这里当上了护林尉。关于他如何以此地为据点进行整顿组织的工作,关于他如何巧妙地把各式各样的人拉进组织,法庭侦查文件中都有极为有趣的详节描述。这位标准的密谋家具有外交天才和百折不挠的毅力,他能够把极不相同的各阶级的大量的人兼容并蓄地吸收到“鞋会”中来:骑士,僧侣,市民,平民,农民;看来他很可能甚至还把这些人组织到许多种作用悬殊的密谋活动中去。一切可用的分子他都以最审慎最练达的手腕加以利用。除了用较老练的信使化装成五花八门的人奔走全国之外,他还用些流浪人和乞丐供次要的差遣。约斯和乞丐头子们直接往来并通过他们把为数众多的流浪游民全部都掌握起来。这些乞丐头子们在他的密谋中起着重大的作用。这些乞丐头子的模样都非常奇特:有一个乞丐头子带着一个女孩东游西荡,指称女孩的脚受了伤,进行乞讨;他的帽子上有8个以上的徽章,其中有“十四救难神”,有圣阿缔里,有圣母等等,此外还带着长的红胡子,一根安上匕首和针的节疤手杖;另一个乞丐头子用圣瓦伦亭的名义化缘,拿着香料和苦艾籽向行人兜售,穿一件灰色长外衣,戴一顶红帽子,帽上有一个特里延特小娃,身旁佩着一把长剑,腰带上有许多小刀和一把匕首;其余那些乞丐头子都故意显露着伤疤,都穿着类似的奇装异服。这些乞丐头子中至少有10人已经讲定了,以2000盾为报酬,要他们在亚尔萨斯,在巴登侯爵领地,在布莱斯郜同时放火,并在萨比林区的教堂集市节这一天至少带看他们的2000人到罗森城来听从曾任过雇佣兵上尉的格奥尔格·施奈德尔指挥,攻取此城。在真正的“鞋会”会员之间,一处一处的联络站已经建立起来了,约斯·弗里茨就和他的主要助手施托费尔(夫赖堡人)不断地骑着马巡回各地,并在夜间检阅新入伙的人马。关于“鞋会”在莱茵河上游和黑森林散布情况,法庭侦查文件中有充分材料可以证明;这些材料中还有这个地区的各地的大批会员的名单,并附有各人相貌特征的记录。其中最多的是手工业帮工,其次是农民和小店主,还有少数贵族,牧师(勒亨镇本镇的牧师就在内),以及失了业的雇佣兵。我们从这些组成分子中已可看出,“鞋会”在约斯·弗里茨领导之下已较前大为发展;城市平民分子已开始起越来越大的作用。密谋的分支组织遍及亚尔萨斯全境,今日的巴登,一直到维尔腾堡和美因河。较大的集会常是在偏僻的山上召开,并讨论会务,例如在克尼比斯等等山上都开过会。首领们的集会往往也约当地的会员以及较远地区的代表参加,这些会都是在勒亨附近的哈特马特山上召开的,“鞋会”纲领的十四条款就是在这里通过的:除皇帝和教皇(关于后者是根据几个人的意见)而外不承认任何君主;取消罗特维尔帝国法庭,限定教会法庭只能过问宗教事项;凡是所付息金已经和本金数相等的,即一概不再付息;利率不得高于5%;自由渔猎,自由放牧,自由伐木;限制僧侣每人只能领一份薪俸;没收僧侣产业和寺院财宝以充“鞋会”军费;废止一切不公平的赋税和关税;在整个基督教世界实现永久和平;坚决对付“鞋会”的一切反对者;征收会税;夺取一个坚固城市——夫赖堡——以作“鞋会”的中心;一俟“鞋会”队伍集结起来,立即和皇帝进行谈判,倘若皇帝拒绝,就和瑞士谈判——以上就是大家一致通过的各点。我们从各点中可以看出,一方面,农民和平民的要求已采取了越来越明确和坚定的形式,另一方面,对温和怯懦分子也不能不作同样多的让步。
  预定在1513年夏末秋初开始行动。只还缺“鞋会”会旗,约斯·弗里茨就到海尔布朗去定制会旗。旗上除各种徽号画图之外还有鞋和一行字:“上帝保佑神圣正义事业!”。但是当他不在的时候,留下的人过早地企图袭击夫赖堡,而且事前就走漏了风声;还有宣传上的一些疏忽使夫赖堡政府和巴登侯爵探出线索,最后由于两个参加者的叛变,全部密谋被泄露了。侯爵,夫赖堡当局和恩集斯海姆的皇家政府[注:即南亚尔萨斯和布莱斯郜的奥地利哈布斯堡总督府。——编者注]都立即出动警探和士兵;许多“鞋会”会员被捕获,被刑讯,被处死;可是大多数人这一次还是逃脱了,约斯·弗里茨也在内。这一次瑞士政府大力从事迫害逃亡者,甚至还杀了许多人。但是瑞士政府也和它的邻邦一样无法阻止大多数逃亡者继续藏匿在原居留地附近,甚至又逐渐地回来了。在恩集斯海姆的亚尔萨斯政府最为残暴,它下令处很多人以斩首、车裂、四马分尸等极刑。约斯·弗里茨本人多半藏身于瑞士境内莱茵河河岸,但是他常常到黑森林这一边来,从来没有被捕获过。
  为什么瑞士人这一次要和邻邦政府联合起来对付“鞋会”会员呢?次年爆发的一次农民起义可作说明。次年就是1514年,该年农民起义在伯尔尼、左洛图恩、琉森爆发,而且结果竟然扫除了贵族政府和贵族制度。除此以外,农民们还争到一些特权。瑞士的这些地方性起义所以会成功,道理很简单,就是瑞士的中央集权情况还远不如德国。农民们在1525年也到处战胜了地方性的统治者,但却被诸侯们有组织的大军击败,而这种大军正是在瑞士不存在的。
  和巴登的“鞋会”同时,而且显然和“鞋会”有直接联系,在维尔腾堡形成了第二个密谋组织。档案证明这个组织从1503年起即已存在,但是自从温特尔格罗姆巴赫溃败以后,用“鞋会”的名称过于危险,因此这个组织就取名为“穷康拉德”。它的根据地是霍亨施陶芬山下的雷姆斯河谷,它的存在至少在民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乌尔利希公爵政府的无耻压迫和促成1513年与1514年骚乱的连年饥馑都使入盟的人数扩大;新颁行的酒税、肉税、面包税以及每一盾每年要上一分尼的资本税成了骚乱爆发的导因。朔恩多夫城铸刀匠卡斯巴尔·普雷吉策尔的家是密谋的首领们集会之处,这个城预定要首先夺取过来。1514年春,起义爆发了。3000——一说是5000——农民开到城下,但是又被公爵的官吏用温和诺言劝说撤退了。乌尔利希公爵在许诺废止新税之后就随带80骑赶来,而这时由于有了诺言的缘故,一切都已归于平静。他许诺召集省议会来审查一切控诉。但是密谋的首领们深知乌尔利希只不过是在对人民行缓兵之计,只待招募到足够的军队并把这些军队调集在一起,他就要毁约并强制收税。因此他们就在卡斯巴尔·普雷吉策尔的家,也就是“穷康拉德总部”,部署召集一次同盟大会的工作,向各处要求派人来参加,并向各方面派出密使推动这个工作。雷姆斯河谷的第一次起义的成就提高了运动在各地人民中间的威信;文书和密使到处受到欢迎,所以5月28日温特尔图尔克海姆大会有维尔腾堡所有各地区派来的很多代表参加。大会决议从速继续进行鼓动,一有机会就在雷姆斯河谷发难,并从此地出动把起义向四面扩大。正当德廷根的一个退伍士兵班特尔汉斯和维尔廷根的一个有声望的农民辛格尔汉斯劝导汝拉山的居民加入同盟的时候,起义就从各方面爆发了。虽然辛格尔汉斯被袭击而且被俘了,可是巴克南格,温能登,马克格伦宁根等城都落入与平民联盟的农民手中了,从魏茵斯堡到勃劳贝伦,从勃劳贝伦到巴登边境全部地区都公开暴动了;乌尔利希不得不让步。但是他一面宣布6月25日召集省议会,同时却写信向四邻诸侯和自由市求援平乱,信中说骚乱危及帝国境内所有的诸侯和权贵,而且“有俨如‘鞋会’的举动”。
  在这期间,省议会,即各城的代表和许多要求在省议会上也享有席位的农民代表已于6月18日在斯图加特开会了。高级僧侣们还没有到达,骑士们根本没有被邀。斯图加特的城市反对派以及近在咫尺声势逼人的利奥堡和雷姆斯河谷两支农军都支持农民的要求。农民的代表被接受出席议会了,会上决议把公爵手下3个为民痛恨的顾问朗帕尔特、萨姆、洛歇尔罢免惩处,决议由4个骑士,4个市民,4个农民组成一个参事会辅助公爵,决议给公爵固定的薪俸,决议没收寺院和修道院的财产以充国库。
  乌尔利希公爵用政变的手段来对付这些革命的决议。他于6月21日率领他的骑士和顾问驰赴杜宾根,高级僧侣们也随即赶到这里。他命令市民们也到这里来,市民们也照办了。于是他就在这里继续举行没有农民参加的省议会。市民们在这里处于军队威胁之下,就出卖了他们的同盟者——农民。7月8日达成了杜宾根协议,这个协议规定公爵的将近100万债务由国家归还,而公爵权力则应受若干限制,可是他从未遵守这些限制;协议用一些空泛言词来搪塞农民,并且以严禁暴动与结社的惩治法令来对付农民。至于农民在省议会中的代表权当然更谈不上了。农民们声讨这种翻案行为;但是公爵自从等级议会承担了他的债务以后又能借到款项了,所以他立即招募军队,而他的邻邦,特别是普法尔茨选帝侯,也派来支援部队。所以到7月底杜宾根协议已被全邦接受而且效忠宣誓也重新作过了。只有“穷康拉德”在雷姆斯河谷进行抵抗;公爵又亲身驰赴该地,几乎被杀。农民营寨在卡培尔堡建立起来了。可是事情拖延下去,大多数起义者都因缺乏粮食而自行散去,残余部分也因为和几个省议会议员达成一个模棱两可的协议而回家了。这时各城市因为自己的要求已经达到,就掉过头来狂热地反对农民,这些城市甘愿派一些队伍去支援乌尔利希的部队,于是乌尔利希就毁约袭击雷姆斯河谷,把雷姆斯河谷的城市和村镇劫掠一空。1600个农民被捕,其中有16人立即斩首,其余的大多数被判处沉重的罚款以归乌尔利希的财库。很多人长期禁锢狱中。严厉的惩治法令颁布了,禁止重新结社,禁止农民的任何集会。士瓦本贵族组织了一个专门的同盟来镇压一切起义的企图。“穷康拉德”的主要首领们幸而都逃到瑞士,并且大多数都在几年后又从瑞士零散地回家来了。
  和维尔腾堡的运动同时,在布莱斯郜和巴登侯爵领地也出现了新的“鞋会”活动的征象。6月间在比尔附近曾有起义,但立即被侯爵菲力浦击溃,为首的古格尔-巴斯提安在夫赖堡被捕并被斩首。
  就在1514年这一年春天,在匈牙利也爆发了一次全面的农民战争。当时正进行着一次十字军讨伐土耳其的宣传,并且和往常一样,凡是参加十字军的农奴和依附农都可获自由。将近6万人集合起来,由格奥尔格·多札任指挥。他是塞克列人[234],曾在以往的土耳其战争中显露头角,并因此取得贵族地位。但是匈牙利骑士和贵族们都极不愿有十字军讨伐之举,因为讨伐之举不免夺去他们的财产和农奴。他们向一些农民队伍追赶上来,用武力把他们的农奴抢回去,并加以虐待。当这件事在十字军中传开时,被压迫的农民们怒不可遏。两个最热烈的十字军传教牧师,拉弗连齐和瓦尔纳瓦的革命讲演在军中更加激起对贵族们的仇恨。多札本人和他的部队一样痛恨反叛的贵族;十字军变成了革命军队,他亲自来领导这个新的运动。
  他和他的农民部队一起驻扎在佩斯城附近的拉柯什原野。最初在附近村落以及佩斯城郊和贵族一边的武装发生冲突;马上引起了小规模战斗,终至对落入农民手中的贵族们实行西西里的晚祷[235],并把附近的所有城堡全行烧毁。朝廷出面恫吓,但无济于事。在首都城下对贵族实行第一次人民审判完结以后,多札就开始进一步的行动。他把他的军队分为5路。两路被派到匈牙利北部山区,要在此把大家煽动起来暴动并剿灭贵族。第三路由佩斯城的一个市民安布鲁什·萨列雷施指挥,留守拉柯什监视首都。第四路和第五路由多札和他的兄弟格莱哥尔率领向塞格丁[注:匈牙利称作:塞格得。——编者注]进发。
  在这期间,贵族聚集佩斯城并向特兰西瓦尼亚都督约翰·扎波略求援。这时萨列雷施带着农民军中的市民阶级分子投敌了,于是贵族便和布达佩斯的市民们一起击溃并消灭了驻扎在拉柯什的军团。大量俘虏都被惨无人道地处决了,剩下的一部分都被割去耳鼻遣散回家。
  多札在塞格丁城下战败,转走恰纳德。他在击破了斯蒂凡·巴托里和查基主教统率的贵族军队后占领了恰纳德,并对包括主教和王室司库泰列基在内的俘虏进行了血的复仇,清算拉柯什的血债。多札在恰纳德宣告成立共和国,宣告废除贵族,宣告人人平等和主权在民,然后向巴托里逃据的泰梅施瓦尔[注:罗马尼亚称作:的密索拉。——编者注]进发。但是,正当他围攻这个要塞达两月之久而且获得安东·霍苏率领的一支新军来增援时,在匈牙利北部的两路部队却经过多次战斗被贵族击败了,约翰·扎波略率领特兰西瓦尼亚军队向多札进击。农民队伍被扎波略击溃了,多札本人被俘,并被活活地放在烧红的宝座上炙烤,他的部下都被强迫来吃他的肉,只有吃了他的肉的才能饶命。溃散了的农民被拉弗连齐和霍苏重新集结起来,但是又被击破,所有落入敌人手中的人都被刺死或被绞死。成千的农民尸体沿路挂起,或者挂在一片焦土的村落入口处。据说,战死或被杀的农民有6万人。贵族们作了安排,要在下次省议会上把奴役农民再度定为国法。
  同一时期中在“文地什边区”(就是克伦地亚,克莱纳和施梯里亚)[注:文地什就是斯洛文尼亚的别名。克伦地亚和施梯里亚两地都是今奥地利南部接近意大利和南斯拉夫边境地区;克莱纳是今南斯拉夫西北角接近意大利和奥地利边境地区。——译者注]爆发的农民起义是由一个“鞋会”一类的秘密团体组织起来的。这个地区惨遭贵族和帝国官吏的搜刮,土耳其铁骑的蹂躏,受尽饥馑之灾,早在1503年就建立了这个秘密团体,并且曾引起起义。这个地区的斯洛文尼亚农民和德国农民一样在1513年就又举起《stara prawa》〔“旧权利”〕的战旗。这一年他们再度接受招安了。在1514年,当他们更加声势浩大地集结起来的时候,由于马克西米利安皇帝声明同意恢复“旧权利”,他们又接受劝告四散回家了。可是1515年春,一再受骗的人民就格外愤激地起来展开复仇战争了。和匈牙利方面的情形一样,各处的城堡和寺院都被捣毁,农民法官将被俘的贵族判罪斩首。在施梯里亚和克伦地亚,钦命将军迪特利希施坦把起义很快就扑灭了。在克莱纳,只是在袭击赖因城(1516年秋)以后又采用了不亚于匈牙利贵族的无耻行为的奥地利式的残忍手段才把起义镇压下去的。
  德国农民遭受一连串这样严重的失败以及贵族们这些大规模的残酷镇压之后,就在一个较长时期内蛰伏不动,这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密谋活动和局部起义都未完全绝迹。1516年“鞋会”和“穷康拉德”的大多数逃亡者都已经回到士瓦本和莱茵河上游来了,1517年“鞋会”在黑森林又完全恢复活动。约斯·弗里茨始终把1513年旧“鞋会”会旗藏在怀里随身带着,此刻又奔走黑森林各地积极活动。密谋活动又重新组织起来。和4年前一样,又讲定要在克尼比斯山上开会。但是秘密没有保持住,政府闻知此事,并采取了坚决措施。很多人被捕被杀;最积极最练达的会员们不得不逃走。约斯·弗里茨也逃走了,这一次他还是没有被抓住,但是大概不久以后他就死在瑞士,因为从此以后就不再有他的消息了。



注释:

[231] 独立派是16世纪下半叶在英国产生的宗教政治派别,是中等工商业资产阶级和“新的”资产阶级化了的贵族反对专制政体和英国国教会的派别。在17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独立派组成了一个单独的政党,在1648年末取得了政权。——第421页。

[232] 恩格斯采用齐美尔曼引自汉斯·杜达尔的话。——第422页。

[233] 德国西南部帝国直辖市的王公、贵族和贵族上层人物的士瓦本联盟建立于1488年。它的主要目的是反对农民和平民运动。领导这个反动联盟的德国西南部的王公还力图利用它来巩固他们的独裁政权。该联盟有自己的司法行政机关和军队。1534年由于内部纠纷而告解散。——第425页。

[234] 塞克列人是居住在德兰斯瓦尼亚东部山区的匈牙利人。——第432页。

[235] 指西西里岛上的人民为反抗1267年夺取了南部意大利和西西里的法国安茹王朝的统治所举行的起义。1282年3月31日晚在巴勒摩起义的人民消灭了数千法国的骑士和士兵。——第4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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