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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都塞修正马克思

欧内斯特·曼德尔

(1970年1月)
第一星际 译


  原文链接:Althusser corrects Marx

  首次发表于《第四国际》,第41期,1970年1月,第39到47页。
  该翻译于2020年5月6日在国际研究和教育研究所网站上在线发布。
  感谢国际观点网站提供。
  在1970年发表在《国际》(伦敦)第3册第三期7到12页和《国际社会主义评论》(纽约)第31册第三期6到9页和45到49页。
  由艾因德·奥卡拉汉(Einde O’Callaghan)录入马克思主义文库(MIA)。


  序言


  曼德尔于阿尔都塞有名的《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Idéologie etAppareils idéologiques d’État)发布前的5个月——1970年1月写下这篇《阿尔都塞修正马克思》反驳阿尔都塞对于马克思的"误读",当说到误读时我们更应该看到阿尔都塞本人在解读马克思时经常使用的“挖空阅读”即“症候化阅读”,将人代入仿佛他自身不在场的间接言说中指引出阅读的方向。诚然,某种意义上这种方法的革命是深刻的,但不得不说,阿尔都塞沿袭了结构主义理论对于能指—所指的发展,却没能发现何谓历史与逻辑的统一,而这正是马克思从黑格尔《逻辑学》中得到的最大理论精华之一。在这里,我们必须与曼德尔同行而反对阿尔都塞的作为淫秽超我律令的斯大林和由《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阅读-生成的“列宁主义”在当时的“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中的无意识身体化。正是因为这个结构,它根本上误读了马克思以及无视了列宁与马克思甚至二者与黑格尔及其辩证法之间的关系。
  正如作为资本主义下的最小分析单元——商品,必须在历史发展之下显现出它自身形而上烦琐与所谓神学的神秘,而这一切的来源正是由于阿尔都塞对于资本主义症状本身解读的不够彻底导致它未能看到这乃是作为剩余的劳动力未实现的状态,在这里,阿尔都塞强行设定了作为符号的资本,而我们必须根据对马克思的解读体验中理解到,正如列宁所说,这是在经验之中的发生过程,而这个过程前行时它并不一定具有绝对的方向,而阿尔都塞不过是过快的完成了货币对于商品的普遍性指示作用,而未能看到商品本身在建构起作为普遍者的货币时将自身特殊化为拥有使用价值的商品,而在这里必然存在一个阿尔都塞未能洞察的辩证飞跃与飞跃失败的过程,这也是它没能分清经济与政治之间的关系而局限在了他所谓意识形态的框架内,也就是说这种物质性力量通过后方作为先锋队通过具体的矛盾处集中攻陷资本统治的薄弱处来完成对资本主义政治上的能指解缝合化操作。
  根本上说来,阿尔都塞过于迷恋符号而忽视了具体的维度,这就导致他没能分清马克思的两种剩余:一种是交换价值中介了的使用价值,一种是尚未被交换价值中介的商品,同时也可能是交换失败了的商品。而想当然的以为意识形态作为了全能的普遍者统治思想以及物质的方式,所以他必然看不到一个体系的矛盾到底是如何通过自身在历史中的展开从而抓住矛盾的时机来完成对其自身的爆破的物质力量的显现问题,而这也恰恰是作为第四国际的领导人曼德尔最无法接受的。

——以下为原文(含编者介绍)——


  这篇文章写于1969年,曼德尔批评了阿尔都塞将“成熟期”马克思解释为与黑格尔的影响和异化概念的决裂。在未否认马克思思想不是连续性的情况下,曼德尔认为马克思的分析是基于对黑格尔辩证法唯物主义的解释。曼德尔并没有放弃异化的概念,而是对于马克思来说,这个概念〔异化〕从⼈类学概念变成了历史的,唯物主义的概念,即“无产阶级对革命行动的呼吁”取代了“思想、观念、智力工作层面的哲学结论”。[1]

  阿尔都塞将马克思主义变成了某种“静态的”东西,他不明白其基础是基于“从历史观点上说,“所有的‘体系’(‘structures’)都具有易逝的性质”。[2]这篇文章写于在1968年5月(五月风暴)之后,对曼德尔来说,这是⼀次具有直接政治意义的探讨。

※     ※     ※


  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一卷平装本(法语版)的出版是一次重大事件。[3]这证明了马克思主义思想越来越受欢迎,或者更准确地说,证明了一个事实:资产阶级出版社意识到他们可以在这一领域满足的巨大需求,资产阶级意识到他们有能力将《资本论》转化为大量商品,并且其交换价值(及其所包含的剩余价值)很容易在市场上变现。

  马尔库塞发现,在我们的时代,资产阶级社会有一种邪恶的能力,可以整合所有的左派作家,甚至是左派人士(马克思仍然是其原型)时,他感到悲叹。我们认为,他错了。

  699页紧密的文字以数万册出售,并为资本主义出版商赚取利润,这一事实自是证实了资产阶级社会将所有可以掌握的东西都转化为商品的趋势。然而,促进将《资本论》作为金融事业之所以成为可能,只是因为这本书满足了社会需求,因为它实际上具有使用价值。当然,《资本论》的这种使用价值并不是对基于商品普遍生产的社会经济体系(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一种巩固。相反,《资本论》的使用价值正是揭开这种生产方式的神秘面纱,并以这种方式为破坏和推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做出贡献。

  从这个意义上讲,平装本出版的《资本论》不是见证了资产阶级社会的力量,而是资产阶级社会日益增长的矛盾的见证,正如列宁那句著名的俏皮话:资本家最后会卖掉绞死自己的绳子,这不能表明资产阶级有整合一切事物甚至是对准他们自己的武器的能力。这不仅从该术语的一般抽象含义中,并且在更深远确切的意义上被证明了。

  1968年5月(五月风暴)造就了法国对马克思主义出版物的反响日益增长,这场革命危机震撼了法国资本主义社会,并大大增加了⼈们对这个社会生存机会的怀疑。如果一部分资产阶级在(革命危机的)洪水将他的其他兄弟、盗贼同伴和合作者一起冲走之前,从中看到一种迅速积累资本的方式,对他们来说就更好了!这样他们就没有理由抱怨,但事实上恰恰相反。

  然而,《资本论》平装本并没有从路易·阿尔都塞介绍它的序言中获得多少好处。当然,并非这个介绍所有方面都是糟糕的。里面仍有一些有用和博学的建议,且应该谨慎对待:《资本论》的目标被精确地划定了——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分析、特定生产方式的分析,而不是对每个时代规范⼈类经济生活的任何“一般法则”的分析;剩余价值的本质——马克思的重要经济发现之一——以简洁、正确的方式进行了总结;《资本论》与列宁对世界帝国主义体系的分析之间的联系被勾勒出来,尽管并不完整。[4];正确地关注了社会总资本的重要性和现实性。阿尔都塞了解他心目中的马克思,当然,《资本论》最好由至少知道它写了什么的人,而不是由一个在《资本论》中只看到亚当·斯密的《国富论》的更正过的延续,或一篇关于在先验道德原则基础上重组社会的必要性的文章的作家来作序。

  话虽如此,必须补充说,这个序言存在一系列阿尔都塞对马克思的解读包含的基础性错误。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以警告的形式提出它的一些弱点,对《资本论》的和路易·阿尔都塞的作品的读者都是如此。

  《资本论》第一卷的“缺点”


  路易·阿尔都塞对他作序的书给出了一种温和的评价。当然,《资本论》第一卷是一部天才之作,一部具有历史意义的革命性著作。但它也远远不够。我们严厉的批评家以这种方式总结了他对这些不足之处的看法:

  第一卷包含更多的的理论困难,与先前的问题或其他问题有关。
  例如,不得不引入价值和价值形式之间区分的理论;例如,社会必要劳动量理论;例如,简单劳动和复杂劳动理论;例如,社会需求理论等。例如,资本有机构成的理论。例如,著名的商品“拜物教”及其后来的普遍化的理论。
  所有这些问题——以及许多其他问题——构成了真正的、客观的困难,第一卷要么给出了暂时的,要么是部分的解决方案。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完整?“(第88-89页)

  阿尔都塞给出了两个原因;第一,因为马克思在写第一卷时已经想到了《资本论》的全部内容,而他不能把所有四卷都放在第一卷中;因此,分析具有预见性(阿尔都塞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马克思在第一卷中对其所有经济发现的阐述都在阿尔都塞不太喜欢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因为它太像黑格尔主义了)。第二,因为《资本论》在“马克思的语言以至思想中本身承载着的黑格尔思想残余物”(第89页)。
  那么,《资本论》和可怜的马克思本人现在就在被告席上面。我们到底要不要烧死这些异教徒呢?而且宗教大法官是否已经准备好了火刑柱?似乎只有《哥达纲领批判》〔马克思批判“哥达纲领”中拉萨尔主义观点,是阐述无产阶级专政和共产主义理论的重要著作。首次公开发表于德国社会民主党的理论刊物《新时代》杂志1891年第1卷第18期,他批判工人党力求争取“自由国家”的错误思想,明确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之间,有一个从前者变为后者的革命转变时期。同这个时期相适应的也有一个政治上的过渡时期,这个时期的国家只能是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和《评阿·瓦格纳的〈政治经济学教程〉》〔“评阿·瓦格纳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是马克思1879年下半年—1880年11月在伦敦写的,收在他1879—1881年的笔记中。马克思的这一著作批评的是“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第一卷。国民经济的一般性的或理论性的学说,第1部分:基础〕能逃脱这里了吧。毫无疑问,将“纯粹的马克思主义”简化为马克思这两部偶然的、有争议的著作实在是太不合适了,甚至像阿尔都塞这样的人,在一般情况下都没有幽默感的,都会在他冒险激起的巨大笑声面前退缩。那么我们就不会烧掉《资本论》了;好吧,只是宣判第一卷的罪名是不够充分的(但不仅仅是第一卷,我们稍后会看到)。
  然而,如果说宗教大法官的手是沉重的,当然他也有一只笨拙的手。阿尔都塞选择的揭露黑格尔对《资本论》的影响的例子揭示了阿尔都塞自己对马克思主义吸收的不充分。《资本论》的开端,他认为是黑格尔式的:

  由于受黑格尔科学概念的影响(在黑格尔看来,所有科学都是哲学性的,因此每一门真正的科学都必须建立它自己的开端),马克思当时认为,“万事开头难”的原则“应该适用于每一门科学”。事实上,第一卷第一篇就是采用了一种基本上是很大程度由这种黑格尔的偏见所造成的困难的叙述方法。而且,马克思在赋予这个开头以“最终的”形式以前,曾把它改写了十几次——好像他所要克服的并不只是叙述上的困难似的,而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第87页)

  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涉及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分析是通过对商品的分析开始的这样一个事实。这是对黑格尔科学观的让步吗?当然不是。它是建立在辩证唯物主义基础上的历史观念的表达。关键不在于一门科学应该找到自己的开端(唯心主义的辩证法),而在于从其历史、物质和社会起源(唯物辩证法)中寻找生产方式的秘密。阿尔都塞的根本弱点在于他拒绝区分这两种方法,这是因为他怀疑唯物辩证法是黑格尔式的,并且他实际上出于这些原因拒绝辩证法。
  为什么马克思从对商品的分析是从《资本论》开始的,马克思这时不是黑格尔主义,而恰恰是马克思主义的?因为与阿尔都塞相反,马克思不想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分析为一种静态的、与过去和未来分离的不动的结构。马克思自己用以下计划“非常准确地”总结了他所要做的事情:“阐明支配着一定社会有机体的产生、生存、发展和死亡以及被另一更高的有机体所替代的规律”。[5]一旦人们理解了马克思的这个科学计划,《资本论》的开始就不再是简单的黑格尔式的调情,或者更糟的是,只是对“必须找到自己的开端”的唯心主义科学概念的让步,而是成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资本主义从何而来?它的本质矛盾是什么?
  资本主义是商品的普遍生产。在这种生产方式中,劳动力和一切生产资料在社会历史上首次成为商品。在创造商品的商品关系中发现商品的秘密,就是揭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的基本矛盾,因为这些矛盾都是在商品自身中产生萌芽的。阿尔都塞总喜欢引用列宁并视其为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纯粹和真正的解释者(摆脱了黑格尔的束缚)。那么,列宁对我们关心的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呢?以下是他通过黑格尔《逻辑学》一书中对此所说的话:

  马克思把黑格尔辩证法的合理形式运用于政治经济学〔…〕某种商品和其他商品交换的个别行为,作为一种简单的价值形式来说,其中就已经包含着资本主义的尚未展开的一切主要矛盾--,即使是最简单的概括,即使是概念(判断、推理等等)的最初的和最简单的形成,就已经意味着人对于世界的客观联系的认识是日益深刻的。在这里必须探寻黑格尔逻辑学的真实的涵义、意义和作用。要注意这一点[6]

  同样具有相同的含义:

  马克思没有遗留《逻辑》(大写字母的),但他遗留下《资本论》的逻辑,应该充分地利用这种逻辑来解决当前的问题。在《资本论》中,逻辑、辩证法和唯物主义的认识论〔不需要三个词:它是同一个东西〕都用于同一们科学,而唯物主义则从黑格尔那里吸取了全部与价值的东西,并且向前推进了这些有价值的东西
  商品-货币-资本---(1)生产绝对剩余价值(2)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
  资本主义的历史和对于概述资本主义历史的那些概念的分析。
  开始是最简单,普通的,常见的,直接的“存在”:个别的商品(政治经济学中的“Sein”)。把它当做社会关系来加以分析。两种分析:演绎的和归纳的—逻辑的和历史的(价值形式)。
  在这里,在每一步分析中,都用事实即用实践来进行检验

  参见本质对现象的关系问题——价值同价格——需求和供给对“价值”(=结晶化的抽象劳动)——工资同劳动力的价格。[7]

  人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列宁认同并高度赞扬马克思在撰写《资本论》第一章时使用的方法。他甚至在那里看到了马克思应用于研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唯物辩证法的具体特征。他没有像阿尔都塞那样将马克思主义方法简单地定义为对抽象概念的研究,从而可以分析抽象的现实(一般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他把它定义为两个对立面的统一,演绎和归纳,定义为两个对立面的综合:“资本主义的历史以及对概念的分析总结出来了它”,即同时既是抽象的又是一般的资本主义(没有这种抽象的工作,人们就会迷失在无数无关紧要和无意义的细节中,一是不能把握历史发展的潮流,一是为表象所迷惑)和具体的历史发展的资本主义(没有这种回归具体和回归历史,没有这种实践检验,就会迷失在虚幻的抽象中,不涉及社会现实,必须理解社会现实才能有意识的改变)。
  我们很想听听阿尔都塞对那些充满列宁关于马克思方法的智慧和深刻的文章的看法。列宁本人是否也误解了黑格尔主义和马克思主义?难道他也有异端嫌疑?我们必须把他和《资本论》的第一章一起烧掉吗?

  劳动价值论、资本有机构成和资本主义运动规律


  路易·阿尔都塞对《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章缺乏理解,以及他对唯物辩证法的拒绝,将抽象演绎分析和历史发生分析结合起来,使他更加犯了几个严重的理论错误。其中两个错误出现在他对《资本论》的黎嘉尼埃—弗拉玛尼翁袖珍版〔Garnier-Flammarion〕的介绍中。
  当他解释“第一卷的巨大理论困难”时,尤其是那些集中在可怕的第一部分中的困难,关于著名的劳动价值理论,他说:

  让我很简略地谈谈解决这个困难的原则意见。
  一向被所有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和意识形态家用来奚落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只是作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称之为“价值规律”的理论的一个特殊情况才能被理解。价值规律也就是不同生产部门之间分配劳动力的规律,对生产条件的再生产来说,这种劳动力的分配是必不可少的。(第87页)

  阿尔都塞给出的“解决方案”尤其令人遗憾。这与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这个问题的著作且文字和精神背道而驰。马克思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把“价值规律”作为适用于每个社会的一般理论。马克思的解释是,每个人类社会都必须受到一定劳动时间的经济影响,即这种数量在社会和经济活动的不同分支之间或多或少的比例分配。但是,这个一般规律——它确实是一个——决不能与价值规律相混淆,价值规律只是对特定类型的社会经济组织的一种特殊应用,即一个以商品生产为基础的社会。
  阿尔都塞将《哥达纲领批判》称为马克思最成熟的经济学著作。如果他想注意价值规律的问题,他会注意到马克思在那里写道:

  在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合作社中,生产者不交换他们的产品;正如在产品上所使用的劳动力在这里很少作为这些产品的价值,作为它们所具有的物质品质出现一样,因为现在,与资本主义社会相反,个体劳动不再以间接的方式存在,而是直接作为总劳动的组成部分而存在。[8]

  在《资本论》第一章中,马克思明确指出,商品生产和价值生产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这种社会劳动总量被分割成彼此独立执行的私人劳动。(弗拉马利翁版本的《资本论》第69页)。[9]这就是著名的“价值规律”的全部意义:它实现了自发建立不同经济活动之间的劳动力按比例分工的功能,在非市场社会中,集体有意识地实现了这种分配,无论是通过原始社会中的习惯、习俗和仪式,还是通过社会主义计划(基于相关的生产者)都再次采用马克思的公式。
  因此,在商品生产统治时期,不能把一般法同其特定的适用形式混为一谈〔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所言“有了商品流通和货币流通,绝不是就具备了资本存在的历史条件。只有当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所有者在市场上找到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自由工人的时候,资本才产生”《资本论,第一卷,全集23卷,193页》〕。劳动价值理论远非“更普遍的价值规律”的一种特殊应用,它准确地解释了这种价值规律为何以及如何成功地实现了劳动时间的直接经济,这是前市场社会的规则。但要能够承认这一点,阿尔都塞必须将历史重新引入《资本论》,而他固执地拒绝这样做。最重要的是,他不得不承认,第一卷的第一章(其中深刻地解释了所有这一切,尽管所使用的语言有时理解起来有点困难)不仅仅是用黑格尔式的术语闹着玩。
  补充一点,阿尔都塞在价值规律问题上所犯的严重理论错误,与他的斯大林主义意识形态渊源,以及他与斯大林主义之间矛盾且模棱两可的关系,并非没有关系。我们知道,正是斯大林给马克思主义的这一根本性修正带来了正统的表象,它包括肯定价值规律同样适用于苏维埃经济(甚至适用于所有社会主义经济)。

  阿尔都塞向我们承诺对以下内容进行分析'用一个根本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名字来称呼,即“个人崇拜时期”。我们善意地建议他从这个问题开始,从《哥达纲领批判》开始,了解苏维埃国家官僚主义堕落的根源。试图用斯大林的特殊罪行来解释这一点,即可能把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贡献》序言作为他的主要参考文本,肯定会把阿尔都塞带入理论的死胡同。

  阿尔都塞的第二个理论错误涉及资本的有机构成问题。他发生了“非常严重的误解”,“与非常仔细地阅读马克思文本的必要性有关”。根据阿尔都塞的说法,《资本论》的绝大多数读者都会在资本的有机构成(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之间的关系)中看到一种生产理论(市场理论),或者用马克思主义的术语来说,生产整体(unity)论。然而,马克思却说得非常清楚,恰恰相反:他总是谈论社会总资本的构成,但是是在一个具体例子的背景下。
  某些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可能把资本的有机构成问题看得高于一切,甚至只看了一种生产理论。阿尔都塞是正确的(然而,几乎所有以马克思主义为名自居的评论家都避免了这个似乎是基本的错误)。但是,当阿尔都塞的结论来自于马克思总是谈论资本的社会有机构成,也就是说资本是这个社会有机构成的整体,并且只是这个社会资本中一部分时,他是错误的。
  整个马克思主义的平均利润率理论,即整个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竞争理论,是建立在不同生产部门不同的资本有机构成的存在的基础上的。人们在《资本论》第三卷的第二部分(第8章至第11章)中再次发现了这个概念。它在马克思主义的地租理论中同样起着主要作用。为了不让读者厌倦大量的引文,我们将仅限于一个:

  现在,如果不同生产领域的资本,以百分比计算,即同等规模的资本,由于它们不同的有机成分而产生不平等的利润,那么,不同生产领域的不平等资本的利润就不能与它们各自的规模成正比,或者说,不同生产领域的利润与投资于它们各自的资本规模不成正比。[10]

  我们提到阿尔都塞的这个错误不是为了掉书袋,而是因为它与作者的方法论弱点有关。我们已经说过,阿尔都塞的引言没有提到《资本论》的对象的方面,而这是马克思本人的首要的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运动规律。现在,这些运动规律来自竞争(即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和普遍的商品生产),但“竞争”这个词在引言中很少被提及。例如,在第81页和第82页中,它没有用于解释资本越来越多地发展机器系统的原因。阿尔都塞非常重视马克思创造的社会资本思想是正确的。但是,他错误地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对马克思来说,资本主义意味着一种只能以不同资本的形式出现的总的社会资本,也就是说,它总是以竞争为前提的。[11]在这里,我们找到了基本的方法论错误,这个关于资本有机构成的“小”错误揭示了这一点。[12]

  阿尔都塞和历史唯物主义


  同样的方法论错误与导言中最令人惊讶的段落并非没有关系:对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的全面攻击:

  最后一条黑格尔影响的痕迹,是关于拜物教的理论(商品的拜物教性质及其秘密,第一部分,第1章,第4节)。这是最露骨和最有害的一条,因为所有的“物化”和“异化”的理论家都把它当作他们对马克思的思想进行唯心主义解释的“基础”。
  读者会意识到,对这些问题我不能深入地谈,因为其中每一点都需要长篇的论证。不过,我还是把它们指出来了,因为它们所浸透的黑格尔主义和进化论思想(进化论是可怜人的黑格尔主义),同那非常含糊和(可惜!)非常著名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1895)一起,在马克思主义工人运动史上已经造成了危害。我注意到,列宁一刻也没有受这些充满黑格尔主义和进化论思想的篇章影响,否则他就不能与第二国际的背叛进步斗争,就不能创建布尔什维克党,就不能带领俄国人民夺取政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建设社会主义。(第92页)

  阿尔都塞和他那讨厌的观点(bête noires)并不幸运。之前是马克思主义的异化理论。阿尔都塞断言异化是前马克思主义概念,实际上不再出现在《1844年政治经济学手稿》之后的作品中《保卫马克思》,阿尔都塞这种断言是站不住脚跟的,我们在《卡尔·马克思经济思想的形成——从1843年到《资本论》》一书中已经证明了这一点。[13]阿尔都塞现在在他的引言中也承认了这一点。[14]但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传递一个新的站不住脚跟的观点(bête noires):“列宁一刻也不会屈服于《〈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这些黑格尔进化论的篇章的影响”。
  现在,不用去寻找列宁著作中这些黑格尔进化论的段落被赞同地引用的所有段落,只要提到一个启示性的文本就足够了。列宁写于1914年下半年,在总结整个马克思主义学说的马克思传记中写道:“在他对《〈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用以下的话对适用于人类社会及其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则进行了完整的表述……”[15]
  下面是这段序言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段很长的引文,实际上是列宁整篇著作中来自马克思的最长引文,其中还提到了当时已知的马克思的所有主要著作。人们至少可以说,“这些黑格尔进化论的篇章”,远非“一刻”没有影响列宁,并且被他视为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论点的完整表述(正如大多数马克思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
  但阿尔都塞的灾祸并不止于此。既然他认为历史唯物主义的这种“基本论点的完整表述”是“黑格尔进化论”,引用列宁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同一篇文章对观念论者的列宁(或者说,极端的列宁?)概念化黑格尔主义和进化论的方式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见解:

  在我们这个时代,发展观念、进化观念通过其他方式几乎完全渗透到社会意识中,而不是通过黑格尔哲学。尽管如此,马克思和恩格斯在黑格尔哲学的基础上提出的这种思想,比现在的进化论思想要全面得多,内容也丰富得多。一种发展,它像它曾经一样,重复已经通过的阶段,并且以不同的方式重复它们,以更高的阶段(“否定之否定”),可以说,这种发展是螺旋上升式的,而不是直线;这是一种跨越的、灾难性的和革命的发展;“在连续中的中断”的发展;量转化为质的发展;由于矛盾和冲突的各种力量和趋势作用于特定个体,特定现象或特定社会内所赋予的发展的内在动力;联系任何现象的各个方面(历史不断揭示新的方面)是相互依存和密切和不可分割的,一种提供统一和普遍的运动过程的联系,一个遵循确定规律的联系——这些是辩证法的一些特征,作为一种比传统学说更丰富的发展学说。[16]

  让我们顺便指出,与阿尔都塞相反,列宁模仿“马克思的愚蠢”,并将“否定之否定”融入辩证法则。阿尔都塞追随斯大林的脚步,认为这种可怜的“否定之否定”并没有停止制造浩劫——但是,人们怎么能对列宁的马克思主义愚蠢行为感到惊讶呢?[17]当然,我们刚才引用的这段话表明,与阿尔都塞相反,列宁声称他自己主张进化论(根据阿尔都塞的说法,这个“穷人的黑格尔主义”)。难道列宁沉迷于罪恶之中,以至于偏爱一种特定类型的进化论,这种黑格尔所纠正的进化论,即进化论和普遍变化的概念,不仅是一连串的渐进式变化,而且是飞越式的急剧变化?也就是说,一种融合了革命概念的进化概念,它将变化视为连续性和不连续性的结合?然而列宁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保留(正如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自己所说的那样“拯救”)了黑格尔辩证法的这一精彩内容,那就是,考虑到理论工作必须开始的根本运动是物质的和物质的客观现实的运动,自然和人类社会,并不是绝对观念。当然,阿尔都塞有权表达不同的意见。但是,他无权披着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外衣提出来,因为马克思和列宁曾多次表示相反的意见。
  很难理解在著名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出现了哪些庸俗的“进化论”(也就是说,反对通过跳跃,飞跃和革命进行转变的思想)的元素。相反,我们发现我们自己面临着对社会革命理论的简明描述,从一种生产方式到另一种生产方式的普遍形式。那么,阿尔都塞的批评是否仅限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公式没有出现在其中的事实?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将能够对《资本论》本身提出同样的批评,因为在《资本论》中不能找到这些词汇。只有不怀好意的人才能要求,像革命马克思主义这样复杂而丰富的理论的代表,应当在他们的每一部著作中,不顾其对象和具体功能,再把这个理论的一切基本概念再现。

  阿尔都塞的动机


  为什么《〈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对列宁施加的影响可能会阻碍他与第二国际的背叛作斗争,或者阻碍他成功地为夺取俄国政权而斗争,更不用说这篇序言会对列宁的政党理论和布尔什维克党的建设构成障碍,毫无疑问,这个问题对每个人来说永远是一个谜团(除非阿尔都塞决定在这个问题上启发我们)。实际情况是,阿尔都塞反对马克思和列宁的唯物辩证法的这种经院哲学思想,与考茨基或盖斯德以及第二国际其他领导人的机械进化论非常接近,后者直接导致他们1914年8月的可耻投降。
  《〈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将社会革命的可能性建立在唯物主义对生产方式结构性危机(生产力的发展与生产的社会关系之间的冲突)的发现之上。这与1914年以前和之后的所有革命马克思主义者都遵循的基本方法相同,它揭示了帝国主义作为导致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结构性危机的政权的本质。正是反对这种基本的方法论的方法,各种机械的和部分的诡辩主义——忘记了马克思和列宁所吸收的黑格尔的教训——导致人们认为帝国主义战争与同一现象的各个方面“相互依存、密切、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帝国主义系统的世界危机。这样,社会民主党人就可以先后地争辩说,帝国主义只是“垄断资本主义”的一个方面,帝国主义战争含有保卫国家的“要素”,“党不应该把自己与”沉醉于沙文主义“的群众隔绝开来,为他们可耻地拒绝同帝国主义战争作斗争的做辩解,正如他们庄严承诺的那样。
  1917年4月,列宁从帝国主义制度危机的同一个辩证概念(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世界范围内作为一个矛盾统一的整体运作)开始,并同意了托洛茨基的出色的预言,恰恰由于俄国处于落后状态,那里的革命才能以“不间断”的方式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因为在帝国主义完全发达的时代,帝国主义垄断的世界市场和不发达国家(在那里它们与本土的占有阶级结盟)的经济统治,阻碍了这些国家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增长的可能性。因此,帝国主义统治阻碍了在资本主义框架内农业问题的解决(正如列宁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仍然认为的那样,通过“以美国方式”来发展农业),并迫使这些国家只能在不发达结构的停滞或由贫农支持的无产阶级专政之间做出选择。
  阿尔都塞的导言没有提到列宁主义者在1914年和1917年行动的基础的这些基本选择。同样,它在客观上与列宁基于《怎么办?》和布尔什维克党的创立的基本观点相矛盾。[18]当他谈到工人阶级和革命战略的具体问题时,它只是以一种没有实际意义的学术形式:

  一个一直被蓄意限制在经济斗争领域里的阶级斗争,并且将永远是一个防御性的斗争,即一个永远没有推翻资本主义政权的希望的斗争。……只有政治斗争才能“逆转潮流”,突破这些限制,从而不再是防御性斗争,而成为进攻性斗争。..……自它与马克思主义理论“融合”以来,这一直是国际工人运动的头号问题。“(第84页)

  或者更糟糕的是:

  因此,马克思无可辩驳地证明了……从这里到革命地夺取政权……工人阶级除了与生产力增长产生的剥削影响作斗争,以限制这些影响之外,没有其他目标,因此也没有其他资源。“(第82页)

  如果列宁把自己局限于这种经院哲学,他肯定不会写出《怎么办?》,也不会写出《帝国主义论》,更不会写出《国家与革命》!《共产党宣言》已经告诉我们,无产阶级的任何经济斗争,一旦达到一定的范围,就是政治斗争。另一方面,从居伊·摩勒到维利·勃兰特,更不用说威尔逊和斯帕克的任何社会民主党人,都会衷心地赞扬只有政治斗争才能“逆转潮流”的观念。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国际工人运动的头号问题不是迷失在拜占庭式的“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防御性”和“进攻性”之间的区别中,而是要认识到资本主义衰落的时代,使客观上能够定期地将反复出现的大规模无产阶级斗争(无论是经济斗争还是政治斗争)转变为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全面争论的斗争并且推翻资产阶级国家。
  这就是列宁和共产国际的创始人所教导的。这就是“黑格尔式的”,也就是说辩证法,那篇著名的序言(《〈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的本意。顺便说一句,这也是在法国五月风暴中学到的主要教训。也许正是为了避免与这个问题发生公开对抗,阿尔都塞才被带去“修正”马克思和列宁?[19]未来很快就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译后记


  在斯宾诺莎的体系中,没有自由、独立的、有意识的主体,然而斯宾诺莎也认为思维是实体的一个属性

  列宁《哲学笔记》


  让我们以俏皮的模仿开始,阿尔都塞作为法国哲学的一颗明星,连接着1968之前之后的变化,一方面是随着60-70年代的群众运动,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到了顶峰,与列维-斯特劳斯和拉康等人结成结构主义同盟,他们对结构主义进行了语言学与人类学上的改造。一方面,法农模式加深了结构主义的影响,另一方面,是从60年代滥觞的后现代思潮,1968年后不久,结构主义被后结构主义所取代,而后结构主义又催生了后现代主义,福柯,德勒兹-加塔利,朗西埃,巴迪欧等人纷纷完成了弑父行为——阿尔都塞至死没能抛开结构主义。而阿尔都塞作为法共“官方”哲学家,这在其中运动产生了重要影响。

  法共的理论在50-60年代就产生了危机(我们这里不讨论50年代,包括匈牙利事件和阿尔及利亚民族独立),首当其冲的是关于人道主义的辩论,在苏共二十大上,赫鲁晓夫揭露了斯大林时代的种种暴行。在阿尔都塞和他的许多盟友看来,这场运动〔人道主义〕的关键是后斯大林主义的改革主义,人文主义和庸俗的黑格尔主义提供了意识形态的掩护。阿尔都塞引用阿拉贡的话评价道,“革命”的效果,“为和平而战意味着反帝国主义斗争”,而不是“和平共处和普世主义”。而问题是,斯大林主义只是在不同地方呈现特色,它可以在外部呈现人道主义的面孔,也可以是其内在性中体现武力。

  阿尔都塞理论最为尴尬的地方是,一方面他反对斯大林,斯大林的“罪行和镇压”是革命和幸存下来的野蛮行径之间的结合;但他认为只是未能通过意识形态领域来完成革命,从而“促进了苏联上层建筑中旧元素的复活”,同时阻碍了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发展。所以我们的历史任务是意识形态的转变;要转变意识形态,它必须改革党的理解,通过指导现代君主,将哲学转化为政治。阿尔都塞为自己设定了一项适当的政治任务:将党转变为理论。但这却为后来的弑父行为铺垫了道路。

  一方面他还是一个“斯大林主义”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反对右倾,即使在1968中,阿尔都塞在毛派与斯派(法共)之间依然保持中立,即使他发表了一篇匿名文章来支持GPCR。虽然阿尔都塞在《保卫马克思》中引用了毛的《矛盾论》的实践经验来反对斯大林主义,并且这篇文章把各种矛盾分为决定性的与非决定性的,即复杂,多元决定的概念,看似阿尔都塞打开了结构主义的矛盾所在,即一方面他利用毛元素来反对了斯大林的一元哲学(把经济与政治的关系机械-同一化),一方面他反对了资产阶级的先锋哲学(人道主义),但最终却是融为在“结构整体”的概念中,自觉性的行动变为了想象,而文本性的游击战却是对意识形态的冲击的“胜利”。

  阿尔都塞提出用理论问题来代替政治,与葛兰西一样,历史主义导致了对历史和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的认同;阿尔都塞将辩证唯物主义分解为历史唯物主义,并将其结果视为一个拥有马克思主义科学本身的阶级的世界观。关键在于,他最终只是颠倒了这个模式,在理论上吸收了历史,产生了另一个马克思的东西绝对知识的理论。在阿尔都塞看来,事件仅仅是时间连续中连续的偶然呈现。”,在这里,革命主体变的空洞,一切变的具有偶然性,也许这跟阿尔都塞早年生活有关,阿尔都塞这个名字,来自家里一位去世的兄长,在这里,反而阿尔都塞变的偶然,成为了祭祀的活物,只有空洞的历史无主体论和高举的革命圣经《资本论》。在齐泽克看来,阿尔都塞没有区分主体与主体性之间的关系,因而,当主体性的承担者不是主体时,就只能从概念范畴出发了。而当用结构模式替代结构时,就是“主体的不在场”。

  阿尔都塞在1966-67年一直动员斯宾诺莎来反对他的理论主义,然而,他对斯宾诺莎的呼吁也加强了这一点,《读资本论》,《保卫马克思》等作品都默默调用了斯宾诺莎原则,这种对意识形态和理论实践的物质性的唯物主义辩护是有代价的,结果在阿尔都塞那里,理论和非理论(实践),生产和结构全都是一样的,在阿尔都塞眼中,哲学不是涉及概念,而是范畴;一种不可证实的真理,是论点;在某种意义上,是没有产生累积叠加的知识体系,没有真正的历史,只有偶然。“对象”消失了,只有统一的“两个伟大的系统”,包括理论和非理论实践——最后只有另一个名字“真正的——不再有任何名称,一个可能性的知识对象。

  巴迪欧曾这样评价道阿尔都塞:这种观念是作为教条的马克思主义具体表现了一系列严格的,无可反驳的,认识论-政治层面上的真理。因此,理论具有一种无可置疑的,现实热切盼望的但实际上从未获得的逻辑说服力——这种自明之理反映了基本的是(Sein)与是者(Das Seiende)之间的本体论区分,也就是本体论超越纯粹实体的范畴优先性。

  回到文章本身,曼德尔的批判全都是对的吗?在《政治与历史》中,阿尔都塞这样评价道青年马克思“因此,马克思还保留着黑格尔的观念,认为国家是人的自由的所在地。但他指出,政治生活领域是非现实的领域。这才是他在《论犹太人问题》中人权批判的奥秘所在。这种批判仍然是非常唯心主义的”。好吧,曼德尔在这点上可能误会了阿尔都塞,异化理论时期的马克思包含了费尔巴哈和黑格尔,在斯宾诺莎-马基雅维利中后期)的阿尔都塞看来,唯心主义(异化)的马克思怎么能叫马克思主义呢?我们这里不得不讨论下阿尔都塞的理解,在他眼中是十分讨厌人类学的,他在资本论研讨会上怒批了列维·施特劳斯没有注重于社会再生产而在意的是具体的人,但还是了细读施特劳斯的作品,阿尔都塞和他的同学们在这里面吸收了博弈论与交换经济的概念,正是这种“失败的结构主义者”让阿尔都塞头疼,人类的行动要在特定场所进行。但异化这个人类学概念显然是不合适的,阿尔都塞认为费尔巴哈的人是抽象的,而不是具体的,这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反人道主义”,被人本学唯物主义所体认的人,人的关系等等,统统属于非科学神学的幻想。阿尔都塞可能忘了,马克思正是晚年重新回归了人类学,《人类学笔记》,《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都强调了人与人之间的具体关系。

  而且不同于当时法国主流的黑格尔的解释,如科耶夫,让·海普利斯(Jean Hyplite)等人将现象学转变为人类学,他们对黑格尔的解释具有存在主义倾向,强调主奴辩证法,人要争取承认的斗争,甚至不幸的困境。而阿尔都塞自身也是认真阅读了黑格尔,他在50年代出版了两篇关于黑格尔的短文:“《人》,《当晚》。在他看来,马克思从黑格尔那里吸收的不是辩证法和异化概念,而是无主体过程的哲学范畴——而在这反面我们得以一窥阿尔都塞的“哲学关键词”——空无与黑夜(张一兵语)。正如阿尔都塞在1968年所写的那样,异化对于黑格尔来说并不是人类历史所特有的。阿尔都塞错了,在马克思那里,黑格尔代表的是一种扬弃,一种爆发。

  尤其是在资本论中,而马克思不是建立一种绝对知识的,而是一种生产理论,即一种平等的可能性,阿尔都塞则认为马克思主义要成为一种科学真理,并试图创立一种元哲学,把各个学科归于马克思主义之下,而马克思则扫除了古典历史学,建立了历史唯物主义,阿尔都塞则沉迷于意识形态迷雾中。曼德尔在这一点上的批判是一针见血的,阿尔都塞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内心“在资本论中,货币将仅仅是一个经济范畴”。是乎阿尔都塞从根本上忽视了真实的历史,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停留在了表面,而不是建立在商品生产的现实基础之上;如果说曼德尔再尖锐一些,也许就要挥舞“症候阅读”的大棒和扣上“问题式”的帽子了。今天,我们谈起曼德尔,不仅是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还是“第四国家领导人”和“革命家”,一九六八年五月九日晚还在米地阿里德大会堂发表了演讲;而阿尔都塞,我们只能剩下“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至于一九六八他做了什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空无”。




[1] 欧内斯特·曼德尔,《卡尔·马克思经济思想的形成——从1843年到《资本论》》(伦敦,2015年),第159页。

[2] 简·威廉·斯图特吉,《欧内斯特·曼德尔.一个叛逆者迟来的梦想》(伦敦,2009年),第129页。

[3] 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巴黎,1969年,嘉尼埃—弗拉玛尼翁出版社,第699页。路易·阿尔都塞的引言在第7-30页。这里使用的阿尔都塞引文来自本·布鲁斯特发表在《列宁与哲学和其他论文》上的译文。文中涉及路易·阿尔都塞已给出页码,《列宁与哲学和其他论文》(伦敦,1971年)。

[4] 阿尔都塞说得对,“资本主义企业中的资本主义剥削只是作为普遍剥削体系的简单的部分而存在的”。但是,他本可提到《资本论》中的允许基于这一问题的不平等交换理论的段落,而不仅仅是那些提到原始积累的段落。

[5] 请参阅《资本论》第一卷德文版第2版的后记,部分转载于同一平装本,第583页。

[6] 请参阅列宁的《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7-163-164

[7] 《哲学笔记》,1957-人民出版社-233-234

[8] 卡尔·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

[9] 编者注:这特别指出“作为一般规则,实用物品之所以成为商品,只是因为它们是彼此独立的私人或个人团体的劳动产物。所有这些私人的劳动总和,就是社会的总劳动。“(《资本论》第一卷第165页(伦敦,1979年))。法文案文如下:‘En général, des objets d’utilité ne deviennent des marchandises que parce qu’ils sont les produits de travaux privés exécutés indépendamment les uns des autres. L’ensemble de ces travaux privés forme le travail social.’

[10]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114页。

[11]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214页。

[12] 让我们指出阿尔都塞的另一个错误。关于加班,他写道:“加班似乎“让资本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因为资本家需要支付两倍正常工作时间的费用于四分之一,二分之一的工作时间。但实际上,这对他们有利,因为它使每天二十四小时运行“机器”(因为技术进步的快速机器的使用寿命较短)成为可能。换句话说,加班使资本家在“生产力”中获取最大利润”。
  连续生产允许固定资本更快速地折旧(再生产),这是观点一致的。马克思解释说,年剩余价值的总量不仅取决于可变资本的量和剩余价值的比率,还取决于流通资本再生产的周期的长度。阿尔都塞应该提到这个因素,以使他的论点易于理解。因为“一天二十四小时运行'机器'”本身并不能使剩余价值增加一分钱。剩余价值只能由活的劳动产生,而不是由机器产生的。为了让加班增加资本主义的利润,剩余价值的比率必须使工人尽管有加班费,但仍然继续生产剩余价值。例如,如果加班费是正常工资的两倍,那么只有超过100%的剩余价值率,才能使在正常条件下实行加班对雇主有利可图。

[13] 曼德尔,《卡尔·马克思经济思想的形成——从1843年到《资本论》》,尤其是第10章,第176-184页。

[14] 第97页,阿尔都塞冷酷地评论说,《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深深受黑格尔的思想所影响。

[15] 列宁,《《卡尔·马克思》。关于马克思主义学说简述传记,第2章。

[16] 同上。

[17] “同样的黑格尔影响在第一卷第八部分第32章的轻率表述中显现出来,马克思在讨论“对剥夺者的剥夺”时宣称,“这就是否定之否定”。轻率地,因为它的破坏还没有结束,尽管斯大林只有一次正确地从辩证法定律中压制“否定之否定”,但必须说“否定之否定”更有利于其他更严重的错误。”

[18] 根据工人在理解剩余价值理论方面没有困难这个荒谬的论点,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没有资本主义剥削的直接经验,恰恰相反,他们的实践和意识被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所统治”,他们无法理解这一理论(第9页)。或者进一步说:“这些知识分子头脑中关于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中有十分之九是错误的”。
  我们一直认为,“每个社会的统治意识形态都是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对于阿尔都塞来说,历史唯物主义的主要真理变成了:“统治阶级的主导意识形态是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空洞的套话。如果工人仅仅凭他们的经历,就能从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影响中解放出来,为什么还需要一个先锋队党、一个布尔什维克党、一个共产党呢?只要把所有工人都召集起来,只要他们“有被剥削的经验”,就足以自发地阐述现成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列宁在《怎么办?》中解释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对工人阶级的影响,不也是来自先锋队还有必要的相反假设吗?
  顺便说一句,这个做出如此奇怪断言的阿尔都塞是谁?他似乎不是雷诺汽车厂的工人。他是他自己说的那些关于马克思主义的90%的思想必然是错误的阴险的“学者”之一吗?阿尔都塞是否想以一种间接自我批评的大胆行为,来戳穿我们对他的“引言”有多么不在乎?

[19] 我们在导言中读到:“工资问题是阶级斗争的问题。它不是通过“自己”来解决的,而是通过阶级斗争解决的:首先是通过不同形式的罢工,最终导致总罢工。”“这种总罢工是纯粹的经济[原文如此],因此是防御性的(“捍卫劳动者的物质和精神双重利益”,反对增加劳动时间和减少工资的双重资本主义倾向的斗争),或者采取政治的,因此是进攻性的形式(夺取国家政权的斗争,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社会主义);凡是知道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所作出的区分的人,都知道政治阶级斗争和经济阶级斗争的区别。”(第16页)。
  在这里,形而上学的经院哲学几乎公开地导致了护教学。这不是一个“抽象的”总罢工的问题;所指的是1968年5月(五月风暴)的总罢工。“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阿尔都塞拯救了正确地不“追随左派分子”的改良主义者瓦德克·罗歇和塞居伊,因为有必要知道如何区分“经济阶级斗争”和“政治阶级斗争”。
  人们可以想象,列宁会谴责我们的哲学家在政治经济学的沙漠中徘徊了很长时间后,误入了政治。请给我们一小段来自的马克思和列宁的文字,只要十个字,亲爱的主人啊向我们证明那些革命者在你们形而上学的胡言乱语中追随你们,并且还设想了“防御性和经济总罢工”(再说一遍,我们正在组织占领工厂的总罢工!)。
  阿尔都塞的厚颜无耻真是无边无际的,当人们知道列宁分析了1905年俄国革命在经济罢工和政治罢工相结合的方式下发展大规模罢工时,并写道:“如果工人不理解这个伟大的奇点,重大的意义,巨大的必要性,以及这种“交织在一起”(经济和政治罢工)的巨大根本重要性,那将是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列宁,《经济和政治罢工》,1912年。)的确,根据列宁主义的群众罢工观点,不可能为法共于(1968年五月)五月风暴的政策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