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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雪球越滚越大的金融危机

(比)曼德尔

皇甫凯侠 译述
1987


  原载香港新苗双月刊4期(1987年)
  摘译自1987年123期《国际观点》(The snowballing financial crisis, International Viewpoint ,1987 (123) : pp. 13-16)


  当前,世界金融市场正濒临于灾难,然而这不过是整个资本主义体系经济危机的表现而已。
  外汇市场极度混乱。美元币值直线下跌而金价则爆炸性上升。此一金融危机的新阶段意味着甚么?
  美元相对于日元及欧洲货币体系的贬值,究竟只是美国对其主要竞争对手所发动的贸易战的武器,抑或是整个国际货币系统的更基本的危机?

数额庞大的世界债务


  美元债务并非只是所谓第三世界国家的问题。无可否认,与它们的出口收入或国民收入比较,一万亿元的债务使此等国家显得最为脆弱。
  然而,这个数字也只代表世界美元总债务的百分之十五,因为还必须加上其它可转换货币的债务。若再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内,则总债务的百分之十五就是由全世界百分之六十的人口欠下了。
  除第三世界及所谓社会主义国家的债务外,世界上的负债还有四个主要来源:其它帝国主义列强的外债(例如,法国就有五百五十到六百亿美元的外债);美国的内债;商业债务(所有在美国及英国的收购及合并皆由信贷支付);最后,还有迅速增长的美国公债。

泛滥着美元的世界


  一九七六至一九八○年间,主要是第三世界和官僚化工人国家的债务比世界总债务增长得快。由于这样,一九七四──七五年经济衰退的效果被减弱了很多,以致对「第三世界援助」变成了对帝国主义国家出口工业的援助。
  一九八三至八五开始的,主要是美国及英国大托勒斯债务增长的时期。而且,美国公债有后来居上之势。列根政府的军备竞赛和美国的巨大预算赤字,使世界泛滥着美元。由于供求定律的作用,美元币值不可避免地在外唯市场重新下降,把一九八○至一九八四年间的情况逆转过来。
    从全球的范围看,「货币系统」可分为四个极:美元、日元、西德马克和西欧零星货币、以反第三世界和所谓社会主义国家的货币。此外还有某些货币占据着中间位置,例如英镑在美元和欧洲货币系统之间摆动;南韩团和新台元在美元和日元间摆动等等。但是基本上仍是一种四角系统。
  美元对日元和欧洲货币迅速贬值,对第三世界货币则不然。后者是指南韩和合对以外的半工业化国家,它们虽然对美贸易有盈余,通胀率却此美国高,因而其投资和贮备造成对美元的需求和短缺仍保持不受。结果,这些国家的货币无上境地对美元贬值,即使在所谓社会主义国家的「黑」和「灰」市情况亦如是;因此,美元现今的下跌反伴随的利率上升十根本未使它们受 。

不可控制的美元滑落


  一个巨大的雪球在滚动,没有力:能够制止。对一般大众来说,美元的下跌主要是美帝国主义为改善其灾难性贸易赤字的一种手段,以阻止外国(包括南韩、台对及巴西)的工业货品在美国市场充斥。现今美国对这些国家的制成品贸易有赤字,原因是大部份此等输入并非来自美国企业在外国的分支。
  美元的较低汇率,意味着美国货相对于日本和欧洲货价格下降。因此可假设美国的输入会下降而输出会增加,直至在一两年内达致贸易平衡。
  但是这样的分析却只部份符合真买。列根政权的计到会否成功是不确定的,此计划反映出华尔街银行家反投机者对大企业资本的兴趣转移。但是,整个形势仍须视乎美国帝国主义的主要竞争者,即日本和西德帝国主义的可预见反应而定。最终出现的团员,将比白宫的预言学徒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在过去几年,日本资本家以大量购买美国政府债券而支持了大部份的美国贸易赤字。
  一九八六年日本的总资本输出相当于一千四百五十亿美元,其中四百七十亿美元是用于买美国国债券。但此等买首已迅速减少;从第一季占购买外国债券珀致的百分之五十六点四下降至第四季的百分之三十八点五。在一九八七年三月,此下跌加速了:只买了二十五亿美元的美国债券。(《远东经济评论》,一九八七年四月十六日)
  日本已戏剧性地将形势逆转而成为世界头号债权国了。一九八一年时,它只有一百一十亿美元的净外国资产,而美国则有一千四百亿美元。今日,日本有二千亿美元,美国相对于其它国家则已变为负债国。
  所有这些对于资本主义历史来说皆非不正常。十九世纪时,马克思就已指出英国资产阶级藉借贷资本给英国的贸易顾客而资助部份英国出口。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在马歇尔计划时对欧洲人作出同样行动。

双重勒索行动


  可是,十九世纪的英镑反一九四八年的美元皆为稳定的货币:所谓「如金一样优良」。而今日,美元正在贬值。花一年的时间内,日本的美国国库债券持有者单在美元对日元的贬值上就损失了百分之三十至四十的资本值。若此情况继续,他们会月复一月地买美国债券吗?
  现实上,在「贸易战」和列根政府对日本电子产品的保护主义措施的烟幕后,我们目睹一双重勒索的行动。一方面,跟所有大债主一样,日本非常惧怕美元汇率会继续缓慢下跌;害怕在下一年尾会再有百分之三十的资本消失!但另一方面,日本亦有能力给子美国打击:若美元继续下跌,日本资本家持有的流动反半流动性美元资产可一次过抛回市场。这不独会引发美元崩溃,亦可引致早已状态不佳的美国银行体系的破产。在今日的汇率下,世界十大银行中无一篇美国银行,其中大部份为日资的。

美国资产变得便宜了


  然而上述并非日本帝国主义藉以报复的唯一武器。昂贵的日圆和西德马克、廉宜的美元,意味着对于日本反西德资产阶级来说,美国的土地、楼宇、股票反工厂理得价廉.这是收购美国公司、尤其是高科技部门的时候,西德反日本资本家现时正这样做。
  然而,现在毕竟是帝国主义、而非开放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的时代。美国帝国主义不能忍受自己国家的「非工业化」,待则是由于牵涉到美国对包括军需的高科技产品的增加依赖(由日本、南韩反西德输入成拥有)。
  这对美国大资本来说是不能忍受的。华盛顿已断然拒绝日本人收购一主要美国高科技电子公司。但是,这个时代始终是金融资本决定一切,拯救美国工厂而不拯救美国银行的美元是不可能的。美国帝国主义的自救措施——政冶压力反军事勒索,包括威胁减少在日本反欧洲的美国军力——皆决定不了甚么,决定性的争斗仍是在金融和工业领域。
  这反映在列根政府对日本产品征收重税的同时,亦被迫提高其公共借贷的利率。若无此「对外汇损失而得的花红」(美日利率差距为百分之六),日本资本家再不会买美国债券了。日本金融机构坚持,若长期利率在百分之九点二五之下,他们就不再像过去一样作为大买家。这样美国除动用诺斯堡的存金反美国海外资产外,再不能抵销其贸易赤字。
  利率上升,加上美国通胀率向上的趋势,使衰退更加严重,而衰退并非鼓励再工业化的方法。这就是问题所在。但在国际货币危机和(小)衰退之下,日本也只是泥塑成的巨人而已。
  首先,日元对其他货币的上升使日本的输出易受打击,尤其与来自南韩、香港、巴西、甚至台湾的产品越来越难以竞争。日本的巨大贸易盈余集中在三大部门:钢铁、汽车反电子产品;此等部门的竞争非常激烈,世界需求却是处于停滞或下降中。
  东京有两个主流的反应。第一个是刺激国内需求,必须留意,日本群众的生活水平(尤其在居住反社会保障方面)仍此美国和最富裕的欧洲国家低百分之二十五。但是,由于日本的公债已非常高,内部需求的增加会刺激较高的通胀,从而进一步削弱日本公司的国际竞争力。

东京外汇市场的疯狂投机


  第二个解决方法是增加对美国、欧洲,以至南亚、东南亚、某些拉丁美洲国家,甚至某些官僚化工人国家(尤其是中国)的资本输出。例如,在录像机部门,在欧洲的日本企业已生产了一百九十万具,相对之下欧洲企业只生产了一百七十万具。不过南韩人也早已占有了百分之十的市场;由于其售价为日本机的一半,其市场占有率很有可能继续增长。
  生产性投资的大量向海外转移,更加会深化早已在日本开始的衰退,反引起明显的失业爆发,简直没有可能鼓励美国输入。
  此困难选择的实时效果,就是日元上升在日本表现为过量的银行家反资本需寻求新出路。在现时国际资本主义的经济气候下,此情况已引起股票市场的疯狂投机。在现今的日元/美元汇率下,东京市场股票的总市值早已大于华尔街者:二万七千五百亿美元。此巨大的投机浪潮主要是由信贷支持的。东京的投资者以买得的股票为保证。但投票面值已升至惊人的高度:七十倍股票的收入。此外,很大部份长期海外债券的购买亦是由银行提供信贷的。
  后者随之引致沉重的海外债务。根据日本银行的统计(《远东经济评论》一九八七年四月九日),一九八五年未日本的私人部门持有值一千四百六十亿美元的外国股票反债券,但欠下短期货币一千六百一十亿美元。大危机的威胁
  第三世界大负债国的破产,美元下跌反东京股票市场的崩溃,任何一项都会引发一九二九年华尔街风潮式的银行体系崩溃。
  必须强调的是,世界市场(再无扩展)上的竞争最终取决于价值定律,也就是说,是由主要有关国家中劳工生产力的中期及长期运动所决定。
  原则上,从来没有资本主义强国能藉保护主义遏止世界贸易的扩展而获得长期利益(除最具竞争力者外),每一国家皆会因出口的收缩而受害。这就是为何警告不要延长贸易战的呼声愈来愈高,此言论在西德尤为盛行。但是,纯藉美元汇率下跌反在曲德的通货收缩而重新吸收贸易赤字,对于西德反其它欧洲国家的输出打击不限大。这样会把日本反美国的衰退扩展至欧洲。国际资本主义经济皆衰退之下,美国出口如何起飞呢?这问题似乎解决不了。

危机要使工人付世代价


  在国际资本主义竞争反「贸易战」的背后,是另一个无可避免的现实。为了提高各自的国际竞争力,每一「民族「资产阶级(第三世界、半工业化国家反帝国主义国家)都希望以至不得不压制劳工收入。例子不胜枚举:偿还债务利息的承诺(墨西哥);维持「开放」经济(左翼联盟下的,法国);剧烈减低通胀率(戴卓尔治下的英国或冈沙雷斯治下的西班牙)等。结果都是一样:经由减少工资成本来寻求增加在世界市场上的出口竞争力。
  无视于上述情况是极度危捡的(而这正是很多任务会官僚的表现)。除死于饥荒外,工资下降反失业率上升,根本就没有界限。根据《星期日时报》(一九八七年四月十九日)报导,桑比亚韦铜矿的劳工现在每星期工作八十四小时,工资少于三美元。欧洲、日本或美国的情况尚未建到此地步。那里仍有坚决的工人抵抗,劳动阶级的所得只是慢慢地被侵蚀。但在美国已有:质的侵蚀了:工资的购买能力比一九七三年时少百分之十四,甚至略少于一九六二年的数值。然而,美国工业的「竞争力」从未如此低的。

扩展「双元对台」模式的尝试


  为了提高各自的国际竞争力,资产阶级正坚决地尝试推广来自日本反东亚的「双元社会」模式。在那里,一超现代、相对受保读反高收入阶层与一接受可耻工资反工作环境的「古老」阶层肩并肩地存在。在描述台湾新贵们的奢侈生活的向时,《商业周刊》 (一九八七年四月十三日)指出:道路并非现代工业化国家的,台北的街道受污染反满是孔穴,古旧的巴士喷出讨厌的黑烟;满布洞穴的行人路上泊着一列电单车。「台北的工厂通常只是后院中的房间,那里工人在恶劣照明反照空气调节的环境下每星期工作六天。」
  所以,不论是保护主义还是工资削减都只是短视的政策,如此只会在国际水平上引发「工资成本」的持续下降,结果使资本主义世界中的受薪者贫困化。真正的出路是每一国家都取消所有紧缩政策,以反在国际规模上要求减少工时而不减工资来与失业对抗。
  一次过取消第三世界债务比鼓励当地降低工资更好;争取对危机的反资本主义的、国际的社曾主义性解决比将竞赛继续至深渊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