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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 never gave up the fight’ – remembering Alain Krivine

“他从未放弃过斗争”:纪念法国革命活动家阿兰·克里文(1941-2022)

﹝英国﹞马努斯·麦格罗根(Manus McGrogan)

苏菲娅 翻译
相关文献:法国革命左翼活动家阿兰‧克里文(Alain Krivine,1941-2022)(﹝法﹞迈克尔·洛维(Michael Löwy),2022年3月14日)


法国知名的革命左翼活动家阿兰·克里文于(2022年)3月12日去世,享年80岁。



  阿兰·克里文(1941-2022)是一位终身不渝的革命社会主义者,自1968年5月法国学生运动和工人大罢工以来,他的活动一直广为人知。马努斯·麦格罗根(Manus McGrogan)曾多次采访过他,本文讲述克里文的生平和活动。

  法国革命左派失去了一位最杰出的历史人物。阿兰·克里文,因其在1968年5月事件中的活动,和随后几年中竞选法国总统,以及长期领导托洛茨基主义的革命共产主义同盟(Ligue communiste révolutionnaire)而闻名,最近去世,享年80岁。

  克里文1941年出生于巴黎,他的家族是乌克兰犹太人,曾躲避十九世纪东欧反犹大屠杀而移民法国。他十几岁时加入了法国共产党的青年团,但很快因法共反对阿尔及利亚从法国争取独立而成为法共的持不同政见者。

  随后,他加入了青年抵抗运动网络(Young Resistance),一个鼓励年轻人不要入伍(或开小差)参加对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FLN)的残酷战争的组织,后来又在法国各地秘密庇护和运送FLN的成员和物资。他后来入读索邦大学,作为一名文科学生,经常参与“清理街道”行动:清除亲法的阿尔及利亚法西斯暴徒,以及极右翼准军事组织“秘密军事组织”(Organisation armée secrète)的支持者。

  到1960年代初,克里文已信仰托洛茨基主义,并最终因异见活动而被排除出法共青年团。但他毫不畏惧,与同志一起创立革命共产主义青年团(Jeunesse communiste révolutionnaire),由于成员对拉丁美洲游击运动的推崇,他后来将这个团体描述为“与其说是托洛茨基主义,不如说是格瓦拉主义”。革命共产主义青年团是1966-67年在法国各地涌现的许多反战的“越南委员会”的核心力量。

  1968年5月3日,克里文是占领索邦大学校园的几百名学生活跃份子之一。这是为了抗议大学对南泰尔学院学生(其中包括康本迪(Daniel Cohn-Bendit))因为反对越南战争和法国当局受到纪律处分。警察强行冲散和逮捕占领校园的学生引发了68年5月学生示威和骚乱,其间防暴警察的暴行迫使工会领导人在5月13日举行了为期一天的总罢工。

  几天之内,超过一百万人在巴黎游行抗议,学生和工人自发地接管了大学、工厂、办公室和商店。它变成了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大罢工,一千万工人的力量使国家陷入瘫痪。政府几近崩溃,戴高乐总统实际上撤退到德国边境与将军们协商,将军们伪装地建议他“振作起来”。

  革命共产主义青年团自始至终都在行动中,克里文亦经常出现在当时的电影和照片中。可以从照片中看到他在被占领的讲堂里对学生大声疾呼,并在大游行期间手握扩音器带领同志呼喊。克里文和革命共产主义青年团希望学生与工人结合,他们带领游行队伍从索邦大学到雷诺-比朗古(Renault-Billancourt)工厂的大门,但却发现法共控制的法国总工会(CGT)已经把工厂大门关上了,因为他们担心学生的激进主义会感染罢工工人。

  7月,由于警察的镇压和妥协的工会官僚领导人的压力,罢工退潮,学生的占领行动摇摇欲坠,形势转而对激进分子不利。戴高乐的政党在6月的大选中赢得压倒性胜利,新的强硬派内政部长马塞林(Raymond Marcellin)镇压了激进团体,指责他们是国际共产主义阴谋的一部分。11个革命组织被取缔,组织领导人被监禁,其中包括克里文和他的几位同志。

  然而,尽管五月的群众运动已经结束,革命共产主义青年团仍将这些事件解释为即将到来的革命的一次“伟大的彩排”。克里文很快就被释放了,他们以第四国际法国支部“共产主义同盟”(Ligue communiste,后改名为革命共产主义同盟(Ligue communiste révolutionnaire))的名义重新集结。在他、本赛德(Daniel Bensaïd)和韦伯(Henri Weber)三人领导下,共产主义同盟凭借其更强的组织性、敏锐的政治分析和对新群众运动的开放性,从68年之后涌现的众多激进左派和革命左翼小团体中脱颖而出。

  1969年5月,克里文在服兵役期间创造了历史,成为第一位参加法国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的公开革命者,他在电视和报纸上打出“权力不在于投票箱(而在街头)”的口号。但是,尽管共产主义同盟将他宣传为 “代表68年5月运动的候选人”,但在保守的戴高乐派的反击下,他只能获得1%的选票(仍有236,000票,值得称赞),这也许不令人惊讶。

  到了20世纪70年代,共产主义同盟投入到学院、大学和工作场所的各种斗争中,欢迎女权主义、同性恋解放和反种族主义等新社会运动的到来,并建立反军国主义和核能的运动。克里文总是走在前面,他为同盟的报纸《红色》(Rouge)撰写文章,阐明同盟最新的立场。

  1973年6月,他再次出现在电视新闻中,为革命共产主义同盟在巴黎Mutualité区会议厅外用莫洛托夫鸡尾酒袭击(以及随后与警察发生的冲突)开会中的法西斯份子而辩护。虽然未来的社会党总统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公开求情,但内政部长马塞林还是决定取缔共产主义同盟并再次逮捕克里文。

  但就像以前一样,共产主义同盟以革命共产主义同盟的名义重新出现,正好赶上1974年的总统选举,克里文再次参选。然而,这次他在另一位托派候选人、工人斗争党(Lutte Ouvrière)的银行职员拉吉勒(Arlette Laguiller)面前相形见绌了。拉吉勒刚领导了一场银行罢工,就以“一个女性、一个工人和一个革命者”的名义参选,获得了2.5%的选票(克里文的选票为1.5%)。

  此后,拉吉勒成为法国总统选举中最突出的革命候选人,尽管她和克里文在1999年成功地以一张联合竞选名单赢得了欧洲议会席位。到了2000年代,轮到活力充沛的年轻邮政工人奥利维尔·贝桑克诺(Olivier Besancenot)代表革命共产主义同盟参加总统选举,在2002年和2007年两次选举都获得约4%的选票(一百万票以上)。正是克里文说服贝桑克诺参选并在各方面指导他。2008年,他们帮助成立了新反资本主义党(Nouveau Parti anticapitaliste)代替革命共产主义同盟,将更广泛的激进左翼运动带入21世纪,此后克里文便在法国政治中退居二线。

  阿兰·克里文是一个精力充沛、敏锐和慷慨的人。我在撰写68年法国地下政治的博士论文时,曾多次采访过他,他总是非常热情和诙谐,坦诚地讲述他作为一名激进分子的生活。

  已故的丹尼尔-本赛德(Daniel Bensaīd)在他的自传《不耐烦的生活》(An Impatient Life)中这样形容克里文的无私精神:

  “他在道德上、物质上或媒体面前都不会被腐蚀。阿兰就像一个令人放心的兄长,严格的平等主义者,随时准备投入。即使在半夜,他也随时可以赶去帮助被抓捕到警察牢房的同志;乐于吃任何放在他面前的东西,忍受最糟糕的激进分子的住宿环境。”

  法国和世界各地的左派人士都对他赞誉有加。即使是反对者也很难说上一句坏话。事实上,总统马克龙的办公室发表了一份声明,赞扬克里文“用激情和对正义与平等的渴求来引导委身和战斗性的一生”。但克里文这位狡猾的老托派肯定会敬谢不敏,尤其是他支持2018-19年的炽热的黄背心反贫穷运动,而马克龙试图粉碎这一群众运动。

  最后一句话应该由克里文所属的新反资本主义党来说,该组织在网站上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都没有放弃,也没有屈服于‘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克服激进这种年轻病’的观念。”克里文,我们将深深地怀念你。

2022年3月22日


  〔说明〕马努斯·麦格罗根是一位历史学家,他就1968年5月法国革命及其遗产,以及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的全球激进运动撰写了大量文章。他是《马克思到底是谁》( Who the hell is Karl Marx)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