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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委员会

葛兰西

宋洪训 译


  原文发表时没有署名,载《新秩序》1920年6月5日第4期。中译文根据《葛兰西选集》1957年莫斯科俄文版第1卷第165—171页翻译,载于《国际共运史研究资料》第8辑。


  无产阶级革命不可能按照某个自封的革命组织或者某些自封的的革命组织的意志来实现。无产阶级革命是同一定的生产力的出现和发展(我们概括地以“无产阶级”这个术语来表述)相联系的,并在一定的历史环境(我们把它称为“私人占有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工厂劳动组织制”、“议会制民主国家的社会组织”)下产生的长期的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的一定阶段上,新的生产力不可能自由地发展并在形成人们的共同生活的范围内独立地形成某种体系。在这个一定的阶段上产生着革命,通过暴力破坏着这些形式,破坏着束缚革命生产力发展的整个经济和政治权力机构;产生者旨在摧毁资产阶级国家机器并建立新型国家的革命,在这个新型国家的范围内,被解放了的生产力将找到符合它进一步发展的形式,找到为消灭自己的敌人所必需和足够的人力和武器。
  无产阶级革命的真正过程不能跟革命组织的发展和活动相提并论,后者是建立在自愿和协议原则的基础上的,正如政党和工会是建立在资产阶级民主和政治自由的基础上作为对这种自由的确认和发展的组织一样。由于这些组织体现了解释革命过程并预见到(在历史或然性的一定范围内)革命发展的学说,由于这些组织使广大群众看到自己利益的所在并为他们所承认,因此这些组织目前正在起着整个工人阶级在革命发展过程中将要进行的解放斗争的直接领导者的作用(而它们的这种作用还将不断提高)。然而,这些组织毕竟并不体现这个过程,并没有超出资产阶级国家的范围,并没有包罗也不可能包罗资本主义剥削和压迫机器在自己不断进攻运动中所产生的形形色色的革命力量。
  在资产阶级实行经济统治和政治统治的时期里,革命过程的现实发展是在工厂里,在受资本迫使服从其规律的无数群众的意识中潜在地、直接地发生的。这个过程是不受控制,不用文件批准的,所有这一切只有在将来,当这个过程的组成因素(感情、愿望、习惯、首创精神和新风尚的萌芽)随着社会的发展,随着工人阶级在生产领域中的地位的改变而发展和消失的时候才有可能。革命组织(政党和工会)是在政治自由的条件下,在资产阶级民主的范围内作为自由和民主的见证和发展而产生的,是在市民同市民发生关系的情况下产生的。革命过程是在生产领域,在存在压迫者对被压迫者、剥削者对被剥削者的关系,工人没有自由、没有民主的企业里进行的。革命过程是在工人一无所有但想要一切归他们所有,老板对工人、对工人的生死、对工人的妻子儿女享有无限权力的地方进行的。
  什么时候无产阶级革命的历史过程——这个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在人类社会内部必然产生的、按其本身的内在规律进行的、由许多因工人所不希望的和难以预见的形势而造成的不受控制的个别行动有规律地形成的过程——什么时候无产阶级革命的这个历史过程才会显现出来,才会成为可以受控制并得以确证呢?
  这只有当全体工人阶级成为革命的阶级时才会发生。所谓革命,不是在它一般地拒绝同资产阶级政府机关合作的意义上,不是在它作为民主制度中的反对派的意义上,而是在全体工人群众在自己企业里转向必然导致工人国家的建立,使人类社会具有崭新的形式,包罗整个工人国际从而包罗整个人类的万能形式的意义上,我们说,目前的时期是革命的时期,正是因为在各个国家里工人阶级正试图进行创造性的活动,集中自己的全部精力(即使会犯错误,会发生动摇和遭到困难,这是没有历史经验、一切从头做起的被压迫阶级必然会遇到的),来破天荒第一次以自己的力量建立新型的制度,即按生产原则的代表制度,我们说,目前的时期是革命的时期,因为工人阶级正在集中自己的全部力量,集中自己的全部意志来建立自己的国家。正因为如此,我们说,工厂委员会的出现是巨大的历史事件,是人类历史上新纪元的开端。由于这一事件,革命过程才显现出来,才进入可以受控制和得以确证的阶段。
  在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的历史发展的自由主义时期,国家的原始细胞是为取得利润而压迫工人的企业占有者。在自由主义时期,企业占有者同时也是企业的领导人、工业家。工业家的权力,他的权力的泉源在于企业本身,而工人未能摆脱没有占有者就不行的思想。占有者的身份是同工业家的身份,同负责生产从而也负责工人的工资、面包、衣服、赡养等的领导人的身份相一致的。
  在资产阶级历史发展的帝国主义时期,每个企业中的生产权力是同企业相脱离的,它集中在托拉斯、垄断组织、银行手里,集中在国家官僚机构手里。工业家的权力变得没有责任,从而变得比较独裁,比较残忍,比较专横;而摆脱了对“老板”的盲目服从、对上级的奴隶般尊敬的工人,在新的历史阶段中在社会上形成的新的条件的压力下,在发挥自己的独立性和首创精神方面会取得重大成就。
  在企业中,工人成为某种“生产工具”,被列入一定的结构严谨的生产体系之中。每个工人成为这个整体的一部分,这从他的志愿的角度来看是“偶然的”,但从他作为生产力的使命的角度来看则不是偶然的,因为他是劳动和生产过程中的必要环节,只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被雇佣,只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赚得工资以谋生:他只是劳动分工这架复杂机器中的一颗小螺丝,工人阶级中的微不足道的一员,只是充当一种“生产工具”而已。如果工人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在生产体系中作为“必要环节”的作用,并在此基础上建立国家型式的代表机关(即不是自愿协商的,建立在个别会员基础上的型式,而是绝对的、有机的型式)——这种机关是与具体现实,即为了保证得到面包、衣服、赡养费用、工业生产所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密切联系着的;如果工人,如果工人阶级做到这一点,那么它就是在履行宏伟的任务,就是在开辟历史上的新纪元,即作为共产主义社会的组成部分,作为建立在大机器制造工厂基础上的世界的组成部分,作为共产国际的组成部分的工人国家的纪元。在这里,每一个民族,人类的每一个部分都有自己的面貌,这不是因为他们组成为国家的形式和具有一定的国界,而是因为他们在生产过程中起着一定的和重要的作用。
  工人阶级在建立这种代表机关的同时,确实是要剥夺主要的机器,最重要的生产工具,即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意识到自己是有机统一体并作为这种有机统一体与资本主义相抗衡的工人阶级本身。这样,工人阶级可以说,对生产的权力和这一权力的泉源又重新回到企业里,它在企业里看到的正是工人阶级组织成为某种有机整体的那种形式,它在那里看到的正是新型国家,即工人国家的基层单位,新的代表制度,即工厂委员会制度的基础。由于工人国家是作为生产机体而产生的,那么它也就为自己的发展,为自己作为国家而消亡,为把自己有机地纳入世界体系——共产国际而创造条件。
  目前,在大机器制造厂的委员会中,联合着该工种(行业)所有工人的每个班组,从无产阶级的观点来看。是同该车间的其他班组密切联系着的;工业生产的每个因素,从无产阶级的观点来看,是同工业生产的其他因素密切联系着的,并构成统一的生产过程,正如在世界范围内一样,英国的煤炭工业同俄国的石油工业密切联系着,西伯利亚的谷物生产同西西里的硫矿、维切利的大米种植场和施蒂里亚的森林开采业密切联系着……并构成统一的有机体,在旨在利用地球上的财富为全人类造福的国际组织的领导下进行活动。在这个意义上,工人工厂委员会的建立是历史过程的最初一环,它的最后阶段应是建立共产国际,不是作为革命无产阶级的政治组织,而是作为世界经济的新的组织机构,作为一国范围内和国际范围内的整个人类的新的组织机构。现时的任何一种革命活动之所以具有意义,之所以成为历史地现实的活动,只是由于它为这个过程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只是由于它是一种解放的行为,是使这一进步运动摆脱束缚着它和妨碍着它的资产阶级积垢的行为。
  政党和工厂委员会之间、工会和工厂委员会之间应建立的关系的性质,按实质说从上述一切中已经可以看出:政党和工会不应是这个新型机构的监护人和凌驾其上的上层建筑;因为这个新型机构以历史地可以触摸到的形式体现了革命过程;政党和工会应成为革命过程摆脱资产阶级国家所代表的压迫势力的压力的自觉工具,它们应着手创立一般的外部(政治)条件,使革命得以最大限度地迅速发展,使解放了的生产力得以最大限度地增长。



感谢 佐仓绫奈 收集、录入和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