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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女学社毕业演说词

(1911年7月)



  上海城东女学社小学科、手工科毕业之期,校长杨先生以鄙人向于女学小有经验,且新自寰游归来,嘱为演说,其何敢辞?愚以谓人类之迟于进化,由于女子之不皆能独立。女子之不皆能独立,由于男子之视女子及女子之自待,均若为社会上一种特别人而非普通人。夫男女之差异,惟于生理学、解剖学见之耳。虽心思才力亦各有独到,而学问、职业要无大径庭。而主持女学者,往往谓孰者为男子应求之学问而女子非必要,孰者为男子应操之职业而女子非所宜。于是教育之区分,不惟有专门、普通、高等、初学之殊,而女学亦别划为一部分。至于生计,尤若与女子无与焉者,真大谬见也。夫学问所以供给智识也,智识之发源,外有感觉,内有神经。女子感觉之器官,神经之系统,与男子有偏全之异否乎?职业所以供给生计也,生计莫要于衣食住,女子能不衣不食不住否乎?叩余者辄曰,欧美文明,女学堂必甚发达。顾据所见闻,但可谓学堂发达耳。至于女学堂之发达,乃远不逮我东洋。盖为女子特别建设之学堂,固甚鲜也。悬想数十年后,西洋当无一女学堂,世界主义之女子教育论浸盛,女子将悉投身社会事业中,其决不能以家庭之范围为满足者,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且主持家庭主义者,不亦曰女子有相夫教子之责任乎?顾其最注重者,乃不过保育中馈裁缝及一二关于美术之学科,与为主妇者之心得已耳。彼固以为女子特家庭的人物,能是而已足也。顾所相之夫所教之子,岂非俨然社会的人物哉?使为之母为之妻者,其智识其能力,仅限于家庭,将何以为相何以为教,抑亦相之教之为保育中馈裁缝等而遂已哉?其殆必不然矣。由是论之,虽主持家庭主义,亦不可不使女子各具世界之智识与能力,而后可以尽相夫教子之责任。又况世运日新,思潮大变,此后之女子,固将由家庭的人物,一跃而为世界的人物,而向所间接以之相人教人者,今且直接而首当其冲而亲历其境乎?仆于女学绝对的主持世界主义。近复不自揣度,倡道社会主义。自社会主义家眼光观察之,女子一社会之普通个人,毫无特别之可言。个人之义务所当同尽,个人之权利所当同享。彼视女子为奴隶者,为玩具者,有神圣者,为美术品者,皆蹂躏个人,而大悖乎社会之公理者也。小学为个人资格之初步,手工为个人生活之技术。诸君须知今日毕业之日,即加入社会事业之日。其通功易事,小往大来,尽一己之艺能,谋公共之幸福者,道将安在,可不念诸?

  后记:右文系避地上海时作。其校长杨白民君,后亦为社会党党员。当时演说于此外颇有发挥。有嗜痂者,速记其词,辄摘录之如下:“女子教育之宗旨,约分其派为三,即家庭主义、国家主义、世界主义是也。家庭主义之女子教育,以造就淑女、良妻、贤母,即家庭之主妇为宗旨。国家主义之女子教育,以造就国家分子之国民为宗旨。世界主义之女子教育,以造就社会分子之个人为宗旨。东洋女子教育皆家庭主义,中国为尤甚。自顷以来,乃渐有持国家主义者。男子之尊视女子,辄交口相推曰:女子者,国民之母也。女子之傲睨男子,亦自鸣得意曰:女子者,国民之母也。著之教科,播之歌咏,以为此女子教育之进于国家主义者矣。不知国家主义以造就国民为宗旨,则其言当曰:男子者国民也,女子者亦国民也。今男子不曰国民之父,而女子独曰国民之母,尊之乎实卑之耳。其意若谓男子直接为国民,女子则间接为国民。间接云者,一附属之代名词而已。故一语及参政权,则所谓国民之母者,固丝毫不容其预闻,可见今日中国之女子教育,完全为家庭主义,尚未逮国家主义,更何论世界主义。”云云。闻者颇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