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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忽三十年

江亢虎

(1921年)



  忽忽三十年。此三十年间,自人类言之,少者日以壮,壮者日以老,而生者、死者,全世界正不知几万万人。自社会言之,富贵贫贱菀枯休戚,千态万状,物质文明之增进,劳动问题之棘手,资本制度之极炽而丰,社会主义之一日千里,均在此期中。自国家、民族言之,则白人之帝国主义,向军备、政治、经济、教育各方面发展,有席卷寰宇之概。而同是白人,其民族根性之违异,爱国思想之冲突,利害关系之相反,酝酿既久,大战遽开,两败俱伤,势穷力蹙。于是干戈暂戢,而磨厉方殷,第二大战或接踵而起,未必能再迟三十年也。自学术、文化言之,则宗教已失其根据,而异说争鸣,莫衷一是。科学愈扩其范围,而怀疑不已,转入迷途。乐观者以为形上形下,各学将次合一。悲观者以为精神、物质,两事相背绝驰。要之此三十年间,思想、言论、出版比较的自由,亦比较的趋向离心式,可质言也。回顾吾国此三十年间,不啻一卷痛心史,主权之剥夺几何,领土之沦丧几何,外交之失败几何,革命之牺牲几何,有形无形生命财产之损失几何,静言思之,不寒而栗。呜呼!世界之大势如彼,吾国之现状又如此,似乎栖息其间者,宜人人有覆巢无完卵之恫矣。然而不尽然,国内教育、实业各机关,颇有与时俱进日起有功者,亦幸巢之尚未全覆耳,吾不必繁征远引也。月前上海《申报》馆属吾为五十周年纪念词,今者《新闻报》馆又属吾为三十周年纪念词。此两大报馆者,如悬老眼于国门,饱阅沧桑之活历史也。其造端皆甚微,而成效乃绝巨。屹然而并峙,巍然而长存,而其前途尤未可量也。于此可知规事业于至难环境中,苟行之以渐,贞之以恒,未尝不可竟成,亦未尝不可持久。彼畏难而思退者,其自信力乃下巫医等矣。虽然,吾尝过《新闻报》馆,主任汪汉溪君导观各部,并自述其二十五年来之经营。知其用心之苦,致力之勤,较吾所见欧美诸大报馆主任有过之无不及,而所成就者则瞠乎其后,岂非以国势凌夷,万事丛脞,故事倍而功不半哉?使吾国而如欧美诸强国,使《新闻报》不在吾国而在欧美诸强国,其成绩当必不止此,然则《新闻报》无负中国,中国实负《新闻报》也。乌乎!《新闻报》之始刊,吾刚十龄。忽忽三十年,吾已颓然而即于无闻之岁。岁月易得,修名不立。俯仰身世,躬自悼矣。即以为贺。贺《新闻报》年事少于吾,而左右社会之力与指导人群之功乃令吾望尘莫及,愈叹后生之可畏而老大之徒伤已。读者想多有同感也。



感谢 刘彦游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