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考茨基 -> 近代社会主义的先驱(1895)

译者序



  《近代社会主义的先驱》是一部阐述社会主义的发展历史、探讨社会主义思想渊源的著作。全书共分四卷。
  第一、二卷由卡尔·考茨基执笔,论述了中世纪的共产主义运动和德国宗教改革时期的共产主义思潮。其中第一卷着重分析了中世纪和宗教改革时期产生空想共产主义思潮的历史原因和经济基础,概述了各种空想共产主义思潮的共同特征,介绍了这一时期出现的形形色色具有空想共产主义倾向的异端教派,如韦尔多派、使徒兄弟会、伯格德派、罗拉德派、塔博尔派和波希米亚兄弟会等组织,并剖析了与这些派别的实践密切相关的历次大规模的社会政治运动,特别是意大利的多里奇诺起义、英国1381年的农民战争、威克里夫运动和波希米亚的胡斯运动。在第二卷中,作者集中阐述了德国农民和市民阶层在宗教改革和农民战争时期产生的空想共产主义的社会理想,描述了农民战争的杰出领袖托马斯·闵采尔的斗争业绩和思想发展过程,同时也详细评述了再洗礼派的纲领以及他们在明斯特坚持斗争的历史。
  第三卷是考茨基和保尔·拉法格著述的合集。在这一卷中,考茨基介绍了文艺复兴时期英国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托马斯·莫尔的生平、著作和实践活动,拉法格评述了意大利空想共产主义的卓越代表托马斯·康帕内拉的理论思想和政治生涯,并研讨了十七、十八世纪在南美巴拉圭出现的“耶稣会国家”的历史,介绍了耶稣会教士当时在那里试行的种种具有空想共产主义色彩的经济措施和政治措施,论述了这个组织产生的社会根源和最终面临的历史命运。
  第四卷的作者是德国社会民主党人胡果·林德曼和美国社会党人莫里斯·希尔奎特。书中论述了十七、十八世纪的法国社会主义思潮和运动,揭示了这些思潮和运动的深刻社会背景,并详细地介绍了十九世纪空想社会主义者在北美进行实验的情况,生动地记述了各种共产主义移民区开展活动的史实。
  这部著作的各卷相继完成于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1895 年,考茨基、伯恩施坦、拉法格、梅林和狄茨等人计划在斯图加特以多卷本形式出版一部《社会主义史综述》,并决定将整部著作分成若干独立的专题,既叙述近代以来社会主义运动的史实,又钩深致远、探赜索隐,追溯社会主义思想在人类历史上的渊源。由于条件限制,这项工程未能完竣。《社会主义史综述》一书最后只出了两卷,即第一卷《近代社会主义先驱总论》和第三卷《德国社会民主党史》(梅林著)。第一卷由两个部份组成,其中第一部份是考茨基的论著,题为《从柏拉图到再洗礼派》;第二部份汇编了考茨基、拉法格和林德曼等人的著述以及伯恩施坦写的《十七世纪英国革命中共产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思潮》一文。《社会主义史综述》的出版计划中辍以后,考茨基等人决定将原书第一卷作为独立著作刊行于世。他们抽出了伯恩施坦的文章,于1908年将这一篇幅较长的著述作为单行本出版,而将考茨基、拉法格、林德曼等人的论著按前述顺序编成四卷,重新印行,并将原书标题改作《近代社会主义的先驱》。这就是目前我们所看到的这部四卷集版本的由来。
  从这部著作问世时算起,迄今已经有八十余年了。在此期间, 社会主义史研究领域出版了许多新著,并且发掘和整理了不少新的史料。可是今天重新阅读这部著作,我们仍然会深受启迪。这部书的编者和作者大都在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直接影响下从事过社会主义理论的研究工作,尽管他们后来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在当时,他们毕竟是率先运用马克思主义来探讨社会主义史的学者。他们努力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武器,去摧毁廓清这个领域长期流行的唯心主义陈腐观念,以明白晓畅而又雄辩有力的笔触论述了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发展历程;他们把历史研究与现实斗争结合在一起,鉴古论今,展望未来,直到今天,我们仍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勃勃的生气和逻辑的力量。这部著作属于马克思主义在社会主义史研究领域培育的最初一批果实,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这部著作本身也在社会主义史上留下了值得重视的一页。尽管它在许多方面还显得不够成熟,但它毕竟为研究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史和社会主义学说史提供了有价值的资料,同时也为研究考茨基和拉法格等人的思想提供了重要的素材。
  这部著作值得重视之处还在于它的研究角度和研究方法。而在这方面,又以考茨基撰写的第一、二卷最为突出。列宁曾指出:“我们从考茨基的很多著作中知道,他是善于做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学家的,虽然他后来成了叛徒,他的那些著作始终是无产阶级的可靠的财富。”[1]《近代社会主义的先驱》第一、二卷堪称这样的“财富”。考茨基为了对社会主义思想进行穷源溯流的探究,把目光从近代移向遥远的古代。他考察了古希腊时代柏拉图的政治思想,考察了原始基督教共产主义的根源和本质,考察了中世纪不断涌现的各种具有空想共产主义性质的异端教派,考察了历次农起义的纲领与斗争实践,特别是详尽地评析了德国宗教改革和农民战争时期出现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潮,力图在漫长的历史征途上追寻社会主义的先驱者们留下的踪迹。他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在政治、经济、历史、军事、宗教乃至科技和文艺著作中广搜博采,披沙汰金,钩稽史料,并依据各种方志、稗史、文书、契约、法令、年鉴、谣谚、章程、书简、传单以及宗教典籍来考辨史实。他深知任何政治制度和学术思想的根源都深藏在经济事实之中,因此他始终着力于研讨各个时代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状况,用经济领域的变化来说明政治运动和意识形态。他努力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对史料进行综合和分析,以便勾勒出社会主义思想在近代以前发展的轮廓。
  应当说,考茨基的工作还仅仅是一个初步的尝试,无论在史实考订方面,还是在理论阐述方面,这两卷著作都存在不足之处。可是,恩格斯从一开始就对考茨基的研究成果表现出浓厚的兴趣。1895年3月25日,他写信给考茨基,说他正在“急切地等待这本著作”;[2]4月初,他致函拉法格,说他“收到了考茨基的《社会主义运动史》”;[3]5月下旬,他已经读完全书,并在致考茨基的复信中仔细地分析了这本著作的得失。他指出书中的两个不足之处,一是“对于完全处在封建的等级划分之外、失去了阶级特点、几乎被置于最低阶层的地位的那些分子的发展和作用研究得很不够”,二是“对于十五世纪末德国在世界市场上的地位”和“在国际上的经济地位没有充分了解”。[4]但总的来说,恩格斯对这部著作是充分肯定的,他以赞许的笔调写道:

  “关于你的书,我可以说,越到后面越好。从原计划看,柏拉图和早期基督教探讨得还非常不够。关于中世纪的那些教派就已经好得多了,而且越往后越好。最好的是塔博尔派、闵采尔、再洗礼派。对许多政治事件作了重要的经济论证,但是也还有一些泛论,说明研究工作中的缺陷。我从这本书中知道了很多东西;这是我修改《农民战争》不可缺少的、准备工作。”[5]

  恩格斯以前常常批评考茨基是“学理主义者”,指出他的不幸 就在于“他不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而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6],然而这一次,恩格斯却对考茨基的著作给予了较高的评价。他之所以十分推重这部著作,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两卷新书资料翔实、考证精当,为他修改《德国农民战争》提供了新的史料。恩格斯在1895年3月25日致考茨基的信中说,他之所以“急切地等待这本著作不仅仅是由于再洗礼派的缘故”,而且也由于“以前的运动中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加以说明”[7]。考茨基的著作正是对“以前的运动”进行了考察和研究,并对那些需要加以说明的问题进行了初步的探讨。他及时地拓展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这项工作无论对于丰富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还是对于推动现实的斗争都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恩格斯赞同考茨基的研究角度和研究方法,认为考茨基“抓住了一个全新的题目”[8]。他称考茨基的著作是一部“社会主义的前史”[9],认为“研究这样的问题,从来不会一开始就完全成功的”,因此,他鼓励考茨基“一定不要把已经动手的工作丢开,而应该继续研究下去”[10]。恩格斯自己对这个问题进行过缜密的思考。在临终前的最后几个月内,他仍然对这项研究工作倾注了心血,并十分渴望在修改《德国农民战争》时详尽地阐述自己的见解;他怀着满腔的热忱写道:“但愿我能做到这一点! ”[11]可惜这个愿望未能实现。
  恩格斯晚年对研究“社会主义的前史”如此关注和重视,这是发人深省的。研究这个“全新的题目”,对于认识社会主义学说在人类历史进程中的地位和前途具有深刻的意义;同时,这种研究也利于我们去划清科学社会主义和空想社会主义的界限,摈除以科学社会主义的名义出现的种种唯心主义空想模式和错误论断。当然正如恩格斯所说,研究这样的问题是很艰巨的工作。我认为,这个题目要求研究者具有纵观世界的眼光,不仅要面向欧美国家的历史,而且也应当面向东方民族的历史;不仅要做钩沉辑佚、抬遗补阙的考证性工作,而且要研究事物发展的规律,把“社会主义的前史”同整部社会主义运动史、特别是同我们所处的历史时代联系起来加以考察。可惜多年来,恩格斯的遗愿似乎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如果这个译本能对这方面的工作有所促进,我们将感到莫大的欣慰。
  译完这部欧洲的“社会主义前史”,我自然想到了中国。现代 中国的社会主义也有它的“前史”吗?回答是肯定的。从先秦哲人 提出“兼爱”、“尚同”,到《礼运》篇描绘“大同”世界;从封建前期农民起义者提出“太平”世界的空想,到中世纪“异端”思想家设计乌托邦式的社会蓝图;从早期启蒙者黄宗羲、颜元、李塨、何心隐、龚自珍等人憧憬未来的“理想社会”,到太平天国领袖和近代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提出空想社会主义的构想,中国社会主义的“前史” 可以说是赓续不绝,源远流长。在今人认识科学社会主义的过程中,历史传统的积淀势必顽强地发挥作用,从而产生积极的和消极的影响,这已经为实践所证实。“前史”与现实的关系是如此密切,我们能不能在不久的将来,看到系统地研究这一问题的著述呢?
  我们期待着。

韦建桦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于北京





[1] 《列宁全集》,第28卷,第249页。

[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第426页。

[3] 同上,第434页。

[4] 同上,第461—462页。

[5] 同上。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第211,446页。

[7] 同上,第39卷,第426页。

[8] 同上,第462页。

[9] 同上,第39卷,第426页。

[10] 同上,第462页。

[11] 同上,第4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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