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绪论

上卷
资本主义社会中农村经济的发展

第一章绪论

　　在现代社会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统治地位。资产阶级与雇佣无产阶级间的矛盾是对我们这一世纪发生影响底动力。但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是存在于现代社会内的唯一的生产形态。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外，还可遇到保存到现代的资本主义前期的生产方式的残余，另一方面，在国家或公社经济的某些形态与协同组合内，已经发见新的较高的生产方式的萌芽。资本家阶级与雇佣无产阶级间的矛盾还不是现代的唯一社会矛盾。除这两个阶级以外及在这两个阶级之间还存在着许多其他的阶级——在它们之间，有社会的上层与社会的渣滓：一方面有君主和他的廷臣，另一方面有各种游民。他们一部分是资本主义前期的社会形态的产物，一部分是资本主义本身底需要所产生的，或最低限度是资本主义在其成长中所保留下来的。这些一部分正在发展的，一部分正在垂死中的阶级的极其复杂与不断变化的利益，以极复杂的形式，一方面和资本家的利益，另一方面和无产阶级的利益相交错，但并不与任何一个基本阶级的利益完全相结合。这些中间阶级使我们今天的政治斗争具有动摇的、充满各种奇怪的意外的性质。
　　要想研究支配现代社会生活的基本规律的理论家，不应当因为这些现象的庞杂而感到困惑。他应当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纯粹的形态中，在完全摆脱围绕它的其他生产形式的残余与萌芽的典型形态中去研究它。反之，实际政治家如果以为资本家及无产者是现代社会中活动的唯一因素，而不注意所有其他的阶级，那就会陷于极大的错误。
　　马克思底“资本论”仅论述资本家及无产者。但在同一作者底“拿破仑第三政变记”及“德国革命与反革命”^[1]两书中，就与此相反，除了资本家及无产者外，君主与游民，农民与小资产者，官僚与兵士，教授与学生同样起着作用。
　　在所有中间阶级中，不久以前尚占我国人口大部分的农民，经常引起本世纪民主的及革命的政党之特殊注意。城市的政党以为农民是神秘的、不可思议的，甚至有时引起灾祸的东西。以前和教会、王侯、贵族进行过顽强斗争的农民，现在却很紧固地依靠这些制度。农民常常用像其他阶级为自己的解放而斗争的那样力量替自己的剥削者尽力。民主制所给予他的武器，他却往往用来反对他自己。
　　社会民主党起初不大注意农民。社会民主党并不是资产阶级字义上的民主主义人民党，企图满足人民各阶级的利益（不管他们的利益是如何的矛盾）的世界恩人，而是阶级斗争底政党。社会民主党在其生存的最初几年中完全致力于城市无产阶级之组织。社会民主党曾期待经济的发展会替它清洗农村中的地盘，有如在城市中一样，也期待大生产与小生产间的斗争，将使后者从它们之中排挤出去，于是，纯粹无产者政党的社会民主党到后来就很容易争取农民群众。
　　现时社会民主党已如此健全地成长了，城市对于它已经不是十分广大的活动场所了；但是社会民主党一走进农村去，立刻就碰到那种曾经使以前的民主革命党惊惶失措的神秘力量。社会民主党看见，在农村经济中小生产的消灭，绝不是马上可以实现的，较大的农业企业只是缓慢地占有那种不得不让出的地位。社会民主党所依据的全部经济理论在应用到农业方面的时候好像是不正确似的。但是如果在事实上这种理论在对农业的关系上是不合实际的，那末这当然不仅应该完全改变原有的策略，而且要完全改变社会民主党底一切原则。这个问题，宗巴特在其最近著作中很尖锐地提出来了：“如果在经济生活中，尚有未曾经过社会化底过程的诸领域，而且正由于那种原因，即小生产在某些场合中比大生产有更大的意义、更能生产；那怎么办呢？这里便包含整个问题，它是以土地问题形式提出在社会民主党之前的。是不是在原则上要强迫农民改变社会经济底观念以及从这种观念产生出的政纲呢？我们假定，实际上得出的结论是，在农业的发展中并没有走向大生产的倾向，而恰恰相反，在农业发展底范围以内，大生产并不常是较高的生产形式。于是我们就提出一个有决定性的问题：我们应不应该做那种意义的民主党人，为了争取小生产者，相当地改变我们的政纲，并放弃我们的社会经济的目的；抑或我们应当仍为无产阶级的政党，保持这种社会经济的观念及目的，因而将其他分子从我们的运动中排斥出去？

　　“我之所以说‘如果’、‘假定’等等，这是因为直到现在就我所知道的，尚无把握可以确定，何种发展的倾向存在于农业之内，何种生产形式在农业中是较高的，以及一般地讲来，一定的生产形式在这一领域内是不是较高的。可是我可以断定，马克思学说的主要点在此地是不适用的；我可以断定，马克思底推断若不加以继续研究就搬到农业底领域内是不行的。他关于土地问题曾发表了许多重要的意见，但是他关于发展的理论，是以大生产之发展、群众之无产阶级化为根据的，他的理论，系从这种发展中得出社会主义之必然性的结论，对于工业的发展是亳无疑义的，但对于农业的发展就不然。我觉得，只有科学的研究才能填补马克思理论中的这种缺陷。”^[2]

　　我们只怕在这一方面我们不得不长时期地等待着。关于何称地产更能生产：大地产抑小地产？这一争论问题一世纪来许多经济学者都想法来解决，并且这一争论的结局还不能判然分明。可是这并不妨碍在理论家不断争论关于农业中小经营及大经营之优势的时候，农业已沿着发展底道路迈步前进了，这种发展是无可争论的，而且是可以很明显地被描画出来的。但是要研究这种发展，无须特别注意于大生产与小生产间的斗争，及离开社会生产底整个进程而单独观察农业本身。
　　无疑地——而且我们认为这是老早就证明了的——农业并不是沿着像工业一样的模型发展起来的。农业遵循着自己的规律，但这绝不是说农业的发展与工业的发展相对立，并与之不相容，恰恰相反，我们打算指出，它们两者是向着一个目标进行的。不应当把它们彼此孤立起来，而是必须把它们视为一个同一过程不可分离的要素。
　　马克思的资本主义生产理论，不只是将这一生产方式的发展过程归纳为下述的公式：“大生产排挤小生产”，好像用心记住了这一公式的人，就已经把握着了解全部现代经济的关键似的。
　　为要以马克思理论的精神来研究土地问题，只是回答小生产在农业中是否有前途的问题足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研究农业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所起的一切变化。我们必须研究，资本是否掌握农业，假如掌握住，那末是怎样掌握的：农业是否产生一种变革，是否捣坏旧的生产形态，是否引出新的生产形态。
　　只有回答了这些问题，我们才能决定，马克思底理论是否适用于农业，是否注定要使生产资料私有制消灭过程恰好就在一切生产资料中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土地之前停止下来。
　　我们的任务很明显地是要说明所有这些问题。

^[1] “德国革命与反革命”一书著者不是马克思，而是恩格斯。考茨基在一八九八年时还不知道这件事。——俄译本编者

^[2] 宗巴特：“十九世纪的社会主义与社会云顶”，德文版，第一一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