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茨基:基督教之基础
第二篇 罗马帝国时代的社会 >> 第一章 蓄奴制度

三 商品生产中的奴隶

  这一类财产之最初那一种大抵就是矿场。采矿和矿产工作,尤其是金属矿苗的工作,本来就是不适于只为家用而生产的东西。这些工业一旦稍稍发展,便产出远超于家庭需要之上的剩余产品了;并且,它们又只有经常地雇用着大批工人才可以达到某种完备的程度,因为只有这样,工人才可以获得必要的技巧和经验,才可以使那些必要的工作变成有利。即在石器时代,我们便早已看见各种精巧地并且大规模地制造石器的地点,那时的石器是借助于物物交易的方法分配于各团体和各氏族的。这些矿产品似乎就是最初的商品了。它们大抵就是最首先本着为物物交易之用的存心而生产的东西了。

  采矿的工作一旦在有有价值的矿产的地方发展起来,并且已经越出最初期的地面采矿工作的限制之外,便逐渐需要较多的工人。这种需要很容易便超过据有那个矿场的氏族所可以供给的自由工人的数目之上。工资劳动不能长久应付各种矿工队伍的需求;只有奴隶或罪犯的强制劳动才可以使必需的工人数目不致有缺乏之虞。

  可是这些奴隶此时所生产的已不复限于他们的主人个人所需要的有限用具了;他们的工作是以谋利为目的的。他们并不是为主人在家中所要消费的硫磺、铜铁、金银而工作,主人的目的在乎出卖各种矿产品,借以获得金钱,那种可以购买一切东西、一切娱乐、一切权力而为人们所永不会嫌太多的商品。他尽力驱使工人在矿场中工作,因为他们工作愈力,则他所获的金钱便愈多。他尽力减少他们的衣食,因为他们的衣食是要买来的,是要以金钱为代价的;矿场中的奴隶们并不能生产这些东西。一个出产丰富的农场的主人只有把他的剩余消费品挥霍于他的奴隶们和来宾们的身上;商品生产的情形便不同了。奴隶所消费的愈少,则那种工业所获得的金钱便愈多。工业愈扩大,他们的情况便愈苦,因此他们便渐渐脱离主人的家庭而居住于四壁萧条、与旧居不啻有霄壤之别的特设住屋之中。并且,主人和奴隶的一切个人关系又都终结了,这不特是因为此时的工场已经远离他的家庭,并且是因为工人的数目已经日渐众多。例如,据说在伯罗奔尼撒战争(Peloponnesion war)的时候,雅典城的喜坡尼科斯(Hipponikos)在色雷斯(Thrace)的矿场中共有奴隶六百,尼歧阿斯(Nikias)则有一千。奴隶的地位此时已变成一种痛苦到非常可怕的地位。自由的工资工人毕竟还可以选择主人,并且最低限度也可以在某些有利的形势之下利用停止工作的方法和他们的主人开玩笑,借以抵抗严酷的压迫,奴隶却不能这样做,逃走或罢工的奴隶如被捕获是会被杀戮的。

  爱惜奴隶的理由只有一种,那就是爱惜牲口的理由:从新再买是要花钱的。工资劳动者并不须花费雇主的本钱,如果他因为工作过劳而死掉,别个工人是会代替他的地位的。可是奴隶却是要花钱买来的东西,如果他死得太早,他的主人便有所损失了。然而在奴隶价钱低廉的时候,这个理由并不重要,而当不断的内外战争把许多俘虏投入市场中的时候,奴隶的价格又往往极端低廉。

  例如,在罗马人侵袭马其顿的第三次战争中——公元前一六九年——伊庇鲁斯(Epirus)属境中的市镇在同日内遭劫掠共计七十次,居民被卖作奴隶者达十五万人。

  据鲍克(Bockh)说,雅典的一个奴隶的普通价格为一百至二百特拉克马——20至40元(指美金,以下仿此)。色诺芬(Xenophon)说,奴隶的价格起跌于五十至一千特拉克马之间。阿皮阿尼斯(Appianus)说,在本都(Potus)中,有一个时候俘虏的价格曾跌到每个四特拉克马(比七角五分稍多)。当约瑟的兄弟把约瑟卖给埃及的时候,他只收到20色克尔(四元半)① 


  ① 赫芝佛特(Hertdeld):《古代犹太贸易》,1894年版,第193页。

  一只好骑的马实比一个奴隶贵重得多,因为它在亚理斯多芬时代的价格约为12敏拿,差不多等于250元。

  供给廉价奴隶的各种战争同时又摧残了许多的农民,因为当时的农民士兵实是军队的中坚分子。当农民打着仗的时候,他的农场因为欠缺工人的缘故日渐衰荒。被摧残的农民除了化为土匪之外别无生路,除非他们有机会走入附近的城市中变成手艺匠或“流氓无产者”②之一部分借以苟延残喘。这就是许多种罪犯行为和许多罪犯之所以产生于初期社会中的缘故了。这些罪犯如被捕则又复变成新的奴隶,因为当时还没有监狱的存在,监狱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的产品。一般罪犯不被钉死的,便接受强制劳动的处罚。


  ②LumPenProletariat这个德国字是指无产者中一个特别部分而言,这一部分的无产者的收入虽然是好像和普通的无产者那么多,却不是实际劳动的结果,而只是因为慈善事业和勒索行动而得的东西。——英译者

  所以,有些时候,奴隶的价格异常低廉,这些奴隶的处境异常恶劣。在古代中生产能力特著的西班牙银矿就是一个绝好的例证。带奥多鲁斯(Diodorus)论及这些银矿说,“其始,普通的私人从事于开采事业,他们因此而致巨富,因为银苗并不深藏而又非常丰富。其后,当罗马人成为埃比利亚(西班牙)的主人时,有许多意大利人都为这些矿业所引诱而从事于这种工作,他们因为他们的贪婪性而获大利,因为他们买了许多奴隶,把他们交给矿场的监工。……要在这些矿场中工作的奴隶使他们的主人得有出乎人意之外的金钱;可是其中有许多深入地底工作,日夜努力于矿道中的奴隶却过劳而死了。因为他们并没有休息或停工时间,他们为他们的监工所鞭笞着,忍受着最不舒服的情形,一直工作至死为止。可以捱得起这种待遇的只有少许赋有充分的魄力和忍耐性的奴隶,然而这只是延长他们的痛苦——厉害到使他们愿死不愿活的痛苦——罢了。”③


  ③带奥多鲁斯·息科鲁斯(Didorus Siculus):《历史丛书》,第三十六卷,第三十八章。参着同书,第三卷,第三八章关于埃及金矿的话。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八章第二节注四十三中曾引过这段话。

  家长治下的家庭奴隶制也许就是最轻微的剥削制度,但服务于贪得事业中的奴隶却显然是最苦的奴隶了。当时的采矿的技术方法非常粗劣,因此,矿主们为进行大规模的生产起见,不能不雇用大批的奴隶。及后,在别的工业中雇用奴隶以作大规模的商品生产的需求也渐次出现了。有些团体,其军事势力是远超于附近的团体之上的,战争对于这些团体异常有利,因此它们永没有厌恶战争的日子。  

  战争可以供给无穷的新奴隶,它们把这些奴隶投入于有利的工作中。可是这些团体是必然的与大都市有密切关系的。当这种都市因为地利的缘故变成贸易中心的时候,只是它的商业便引动许多人了。如果它肯从宽容纳外来人,把他们认作本都市的公民,则它不久便变成比它所支配的附近团体还拥有较多人口和较多财富的都市了。劫掠及剥削邻近地方原是一种再复增加都市及其居民的财富的方法。这种财富可以刺激起伟大建筑物的需求。这些建筑物或是卫生性质的建筑物——如阴沟,水道;或是美术和宗教性质的建筑物——如庙宇和戏院;或是军事性质的建筑物——如城墙。在当时,最能建筑这些东西的就是奴隶群众。于是承造家便出现了,他们买入许多奴隶,并利用他们的劳动来为国家建筑各种建筑物。大都市又是大宗食料的广大市场。因为奴隶价格低廉的缘故,各种大规模的农场便生产出很多的剩余产品。不错,农业中的大规模生产的技术上的优点在当时并未完全实现。奴隶的生产力其实是比自由农民的劳动较低。可是,奴隶的劳动力是无须节用的,他的死亡是无足爱惜的。因此,他实在可以比农民——当时的农民还未识得超额工作的好处,他们惯于安闲的生活——生产较多的剩余产品,超出他的生活费以上的剩余产品。其次,奴隶劳动在这些团体中又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不受军事服务的约束。农民便不同了,他是可以随时为尽卫国的本分而迫着要抛弃农作的。因此,在这些广大而好战的城市的经济领域中,利用奴隶的大规模农业生产便开始出现。这种制度,在迦太基(Carthage)中,异常发达;罗马人因为历次和迦太基人打仗的缘故,便学会了这种方法,当他们向迦太基人——他们的劲敌——割取大幅疆土的时候,便连这大规模的农业生产的习例也割取过来了。其后,他们又把这种习例继续推进和扩大。

  最后,在拥有许多职业相同的奴隶而同时又是他们的产品的良好市场的都市中,收买这些奴隶,使他们像现在的工资劳动者那样同在一间工厂中工作借以为市场生产,便成为一种普通的事情。可是这些奴隶工场却只发达于希腊的世界,而不发达于罗马的属境内。不过,我们却可以随处见到一种伴着大规模的农业生产一并发展起来的特种奴隶工业,无论这种生产只是一种以工厂方法把某些特别产品——如谷——供给市场的耕种事业,或是以供给家用为主要目的因而要生产各种为家庭所需要的产品的事业。

  农业工作有一种特色,就是,它只在年中某些时节之内需要大批的工人,在别些时节之内——尤其是冬天——它所需要的工人为数甚少。甚至近代的大规模的农场也有这个问题;在奴隶劳动制度之下,这个问题的解决实较困难。因为工资劳动者是可以在没有需要的时候解雇而到了有需要的时候又复雇用的。他本人怎样生活于解雇的时候,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就奴隶而言,便不同了。大规模的农业家断不能在秋天把他的奴隶卖掉,而到了春天又复买进新的奴隶。这种办法是很浪费的,因为奴隶在秋天是不值钱的东西,但在春天却是异常昂贵的物品。所以,主人必要设法在没有农作的时候,使他们另有别些工作。农工业结合的习例此时仍很坚强,农民此时仍然各自把他的亚麻、羊毛、皮料、木料和别的土地产品制成衣服和用具。因此,在没有农作的时候,他便利用他的奴隶来从事于工业工作,制造车辆和犁具,生产各种陶器。可是,当这些物品的生产已经发达到很高的程度的时候,奴隶们便不特为自己的农场和家庭而制造,并且为市场而制造了。

  在奴隶价格低廉的时候,他们的工业产品也可以变成廉价的东西,因为这些工业品是无须花费金钱的。大地主把食料及原料供给工人,并且往往可以供给各种工具。主人在没有农业工作给奴隶做的时期中,是无论如何也要养活他们的,因此,他们所生产的工业品如超出他们自己的农场和家庭之用,那便是虽廉价卖出也是可以获利的剩余产品了。

  既有这种奴隶劳动的竞争,则一个自由和健全的手艺匠阶级之不能发展原是不足为奇的事情。在古代世界,尤其是罗马的世界中,手艺匠始终是处境恶劣的人,他们大都是独自工作而没有徒弟的工人,并且通常是工作于顾客的家中,由雇主供给材料。健全的手艺匠阶级,好像在后来出现于中世纪那样的,并不存在。当时的行会还很欠缺力量,手艺匠要永远乞怜于顾客以过生活,这些雇主大都是大地主。手艺匠既是他们的依赖者,所以便过着一种接近流氓无产者的寄生生活。

  然而利用奴隶劳动的大规模生产的力量却只足以遏止自由工业及其技术的发展,这种技术在古代始终是很粗劣的——因为手艺匠贫乏的缘故。手艺匠的技巧有时却可以非常进步。不过,大规模的企业的情形也不见得与大规模生产有什么分别;在大规模企业中,奴隶劳动也是足以遏止一切技术的进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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