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克鲁泡特金 -> 一个反抗者的话(1885)

第七章 战争



  现时欧洲的景象非常沉闷,同时也非常动人。一方面是外交的角逐,每次旧大陆的空气中散有火药的气味时,外交家与政客到处奔走的次数就立刻增加了。他们缔结同盟,拆散同盟,为确保自己的同盟者,他们视人群如畜生,任意讲价,随便买卖。“这几百万头作为我们这家对你那家的担保品;这若干公亩的草地作为饲养他们的场所,这许多码头作为运输羊毛出口的商埠!”这些市场上各人都施展其最能骗人的本领。这就是政治隐语的所谓外交!
  另一方面是漫无止境的军备竞争。每日都有更好地杀害我们同类的新发明,新浪费,新借款与新租税。喧嚣的爱国主义,狂热的排外心理,散播国际间的憎恨,成为政治与新闻业最有出息的生意。对儿童的时期他们也不爱惜;他们把孩子们编成队伍,教养他们,要他们憎恨普鲁士人,英国人与意大利人;训练他们,要他们盲目地服从当时的统治者,不管这些统治者是蓝的白的黑的。待21岁的钟声一响,人们就像装载骡马似的,把子弹干粮与食具驼在他们背上,并要他们手里握着一根快枪,教他们跟着军号的声音行走,并像凶兽似的左右杀人,而永不使他们自问究竟是为的什么?是否有确定的目的?站在他们面前的,不论是德国或意大利的挨饿的穷人,或者被贫困所不得已而暴动的他们自己的同胞——军号响了,盲目地杀人吧!
  看,这就是我们的统治者与教育家,玩弄他们全部聪明所达到的结果!看,这就是他们赐给我们作为理想的一切智慧,而且这恰恰在各国的穷苦朋友伸手于国际以外互道安好的时代呢!
  “啊!你们不愿意社会主义,你们就将有战争,将有30年的战争,50年的战争,1848年以后,俄国的革命者赫尔岑[1]这样说。他的话果然应验了,战争已在我们眼前;世界的炮声所以暂时停止,为的是休息一下之后,可以重新在别处轰击而且轰击得更厉害,10年来,欧洲的战争,民族的大屠杀,无时不在威胁我们,而不使我们知道究竟为什么要打仗?同谁打?打谁?以什么原理的名义?为的什么人的利益?
  古时如果发生战争,人们至少知道他们为什么相杀。“某国王侮辱我们的国王,所以我们杀死他的百姓”,“某某皇帝想夺去我们皇帝的省份,所以为保存我们神圣陛下的领土,我们慷慨赴义吧。”这是说从前是国王的竞争打仗;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样是顶愚蠢的,而且国王们为着这一类的理由,只能募集少数的人供他牺牲。今天,奇怪,为什么全体的人民要加入互相残杀的战争呢?
  国王现在已不算在战争的问题以内了。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即使知道法国人如何骂她,她也不敢发脾气了;英国人也不会因为她受辱而替她报仇了。但是你们能肯定一两年以后,英国人与法国人,为着埃及的霸权,彼此不动干戈么?东方的情景也是一样,全俄罗斯的沙皇亚历山大,无论如何独断,如何凶恶,如何自命为伟大的人物,如果没有圣彼得堡的银行家与莫斯科的工业家,——就是这些人今天自称为“爱国者”——叫他派兵出战他只好吞下安托拉西[2]与萨利斯伯来[3]的侮辱,一声不发地深藏在他的王宫中。
  这是说,在俄罗斯如在英国,在德国如在法国一样,人们已不再为国王的私意打仗了,那么,究竟为谁打呢?现在是为增加罗斯齐而特,史乃德而[4],安星公司[5]等大富豪的财产与进款,为了养肥大银行家与大工业家的闷的贵体,人们才去自相残杀的呀!
  现在是资产阶级公司间的竞争起而代替君主间的冲突了。
  不错,现在人们还在大谈其“政治的霸权”。可是我们若把这形而上的本体演成物质的事实,我们只要考察德国目前怎样表现其政治的霸权,我们就会见到这只是“经济的霸权”在国际的市场上作祟罢了。现在德法英俄奥等国家所欲取得的,并不是政治的统治,而是经济的称霸。他们想拿到的是强迫邻国接受他们的货物,与关税率的特权,是剥削工业落后民族的专利;是在没有铁路的国家建筑铁路,因而成为市场主人的优先权。最后,他们是想随时向他们的邻国夺取一个商埠,籍以激发他们的商业,占领一个省份,籍以推销他们过剩的商品。
  我们今日之所以互相残杀,实在是为我们的大工业家所能得30%的利益,是为我们的金融界巨头能在交易所中占着独断的权力,是为矿业公司与铁路公司地股东们能享300,000法郎的年金。因此,我们如果是稍稍合理的,我们就应该把我们国旗上的食肉鸟换成“金顿(拜金主义者地偶像)”把他们的旧徽章换成“钱袋”,从前用世袭王族的名字称呼联队,现在也可以换做工业界金融界王族的大名了;我们可以称他们为史乃德而三世,安星十世,罗斯齐而特二十世。这样一来,我们至少可以知道究竟是为谁在杀人。

  开辟新市场,强销或好或坏的商品,这就是欧洲与新大陆现在全部政治的基础,也就是19世纪一切战争的真实原因。
  在18世纪,英国首先完成输出大工业的体系。他使无产者集中到城市来,它教他们做比较完善的手艺,他增加生产,增加百倍的生产,他开始在仓库中堆积如山的货物,可惜这些货物不是给那些制造他的穷人使用的。纺织棉布与羊毛的工人,每天所得只顾自己与家人苟活,他们用什么购买自己的产物呢?起锚航行海洋的英国船舶,在欧洲大陆,在亚洲,大洋洲与美洲寻觅买主,确信找不到相当的竞争者。贫困,凄惨的贫困笼罩着英国的城市,而制造家与大商人,则一瞬间便成极大的富豪;在外国骗来的财富积聚在少数人的手里。大陆的经济学家满口赞颂,要他们的同国人也做同样的事业。
  18世纪末期,法国已开始同样的进化,它也组织以出口为目的的大规模的生产。转移权力的革命逼得乡间穷人走向城市,使资产阶级富上加富,给当时法国的经济演变以新的突进。英国的资产阶级,因此大气恐慌,他们并不是恨法国宣告共和或巴黎的流血,而是怕法国做他经济上的敌手;得着贵族的协助,他们向威胁他们封锁大陆欧洲大陆市场,不准他们货物进口的法国资产阶级,宣告势不两立的战争。
  我们都知道这次战争的结果,法国是失败了,可是他在世界市场上,已取得他的地位。英法两国资产阶级甚且暂时缔结动人的同盟:他们两者自认是姊妹国。
  法国不久前便超过了他的目的。竭力生产出口的货物,她想占领市场,而不注意工业的进步已自西方慢慢扩展到东方,许多新的国家亦已走上工业化的道路。法国的资产阶级总设法扩大他们利益的范围。他们忍受拿破仑三世18年的专政,无非希望这个窃国的暴君能强迫全欧洲接受他的经济条件,待晓得他的无能之后,才就把它像破鞋似的抛弃了。
  一个新的国家——德意志,采用同样的经济制度。他也把乡间穷困的农民驱入城市,使城市的人口在数年之内增加了一倍。他也开始大量的生产,一种可怕的工业,既有改良的工具供人使用,又有传播很广的技术与科学的教育,在旁协助,也连续集聚了并非为生产者消费,而为运输出口与主人致富的产物。资本积聚起来,并且想法在亚洲,非洲,土耳其或俄国寻找有利的投资的机会。柏林的交易所于是与巴黎竞争,并想压倒巴黎的交易所。
  那时,德国的资产阶级发出一种呼声,就是:“无论在任何国旗之下——甚至普鲁士的也好——统一起来,利用这统一的势力,强迫他的邻国接受他的产物与税率,占领波罗的海或亚得里亚海了一个好商埠,如果可能,击败法国的军力,法国威胁欧洲,要欧洲接受他的经济条件做商约有20年之久了。
  1870年的战争就是这种呼声的结果,法国不再支配各国的市场,而是德国继承它掌握了商业的霸权,由于获利的渴望,它也时常不管侵蚀其经济基础的恐慌,财政破产,不安定与贫困而设法扩展其剥削的范围。非洲海岸,高丽农田,波兰平原,俄罗斯草原,匈牙利山野与保加利亚满是蔷薇的河谷——一切都能激发德国资产阶级的贪心。德国的商人每次看到这些几乎没有耕种的平原。这些仅有小工业存在的城市,这些寂然无声的江河。他的心就动了。他的臆想给他计划,怎样从这些荒废的财富中取得一袋一袋的黄金,怎样他可以使这些人民曲膝于他的资本主义之前。所以他发誓要把“文明”换言之,剥削,搬到东方。在期待的时候,他要强迫意大利,奥地利与俄罗斯接受他的商品与铁路。
  不料这些国家也轮着脱离他邻国的经济束缚了。他们也渐渐进入“工业国”的轨道。这些后起的资产阶级也求之不得地尽量以出口为致富的捷径。不过短短数年间俄意二国在工业上的扩展也有了惊人的进步,被压在最凄惨贫困中的农民,既无购买的能力,而俄,意,奥的制造家也在为出口而生产。所以他们也需要市场,欧洲的市场,既已被占,他们只好向亚非二洲寻找出路,所以将来必有一天他们因分赃不均,动起武来。
  现在在现在工业特权(这是那班支配管理工业的人所给他的)所创造的情况中,何种同盟最能维持长久呢?德俄的同盟纯粹是仪式的[6]。亚历山大与威廉正可以任意拥抱,而俄国新生的资产阶级却“客气的”厌恶德国的资本家,后者也还以同样的礼貌。我们都还记得俄国政府增加三分之一进口税的时候,怎样引起德国报纸的愤怒。“反俄的战争,在我们德国,比1870年的战争,还要得人拥护。”德国的资产阶级与跟随他的工人们这样说。
  什么!这绝妙的德奥同盟,不是写在流沙上的吗?这两强的资产阶级不是为着进口的税率而相互龌龊吗?就是奥匈的两姊妹国,不也是为着剥削南部斯拉夫人的利益冲突,快要宣告税率的战争吗?法国本身对于税率的问题不是有分成几派吗?
  是的,的确如此,你们不愿意社会主义,你们就将有战争,假如革命不来扫除这又荒谬又愚蠢的情况,你们将有30年的战争。同时,我们又必须知道,仲裁,均衡,常备军的废除,军备的解除等等只是美妙的梦想,没有半点实际的价值,只有革命,把工具,机器,原料与一切社会财富,还给生产者,并把全部生产方法,彻底改造,使其能满足全体生产者的需要之后,才能消除夺取市场的战争。
  各人为全体工作,全体为各人服务,看,这是建立国际和平的唯一条件,今天谁不高声要求这种和平呢?只因现在社会财富的掠夺者处处阻挠他的实现,我们还时时受着战争的威胁呢!




[1] Alexander Herzen 1812-1870俄国的革命的思想家,后半生亡命西欧,在伦敦先后创办《北辰》,《镜》两刊物,宣传革命,后来病死在法国

[2] J.Andrassy伯爵 1823-1890 匈牙利政治家,1867年任首相,1871年任奥匈联合国外交部长。

[3] R.Saijsbury伯爵 1830-1903 英国政治家。曾组阁三次,又曾抑制俄国的南进政策。

[4] J.E.Schneider 1805-1875 法国政治家和工业家。他的孙儿Eugene Schneider 1868年生继承他的冶金工业的首脑,很成功

[5] Gompagnie d ‘Anzin 当时法国最大的煤矿公司,Anzin在法国北部。

[6] 1883年,德国资产阶级不知俄皇实力不厚,已准备对对俄发动大战,并且为了这个目的,与英奥,意,瑞士,罗马尼亚等国结成同盟。俄国便以俄法同盟对抗,当时才因此避免了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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