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拉斯基 -> 《共产党宣言》是社会主义的里程碑(1948)



  《共产党宣言》早已过了需要加以颂扬的阶段。每一个硏究社会的严肃的学者都承认它是有史以来许多杰出的政治文件之一;它发生的影响可以和1776年的美国独立宣言、1789年的法国人权宣言相比拟。它的性质是独特的,不但因为行文有力,还因为言简意赅,而涉及的范围却十分广大。它表达了一种历史哲学,分析批判了种种社会主义学说,并且强烈地号召起来采取革命行动。在这三方面,这个文件都是作为一个有意识的挑战而写出来的。它的目的是要使工人阶级意识到一个伟大的历史使命,要把马克思和恩格斯自己对这个使命感觉到的深刻的迫切感传达给工人阶级。它的猛烈谩骂是为了要从现存秩序的资产阶级基础上,揭掉资产阶级文明用以向被资产阶级当作奴隶的工人隐瞒其真正目的的帷幕。但是它的谩骂也是为了保卫工人不受其他学说的欺骗,这些学说都自称社会主义,但依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判断,却想把工人引入歧途,离开他们的最主要的任务,即废除一个阶级剥削另一个阶级的社会,建立没有阶级的社会。还必须补充一点《宣言》的文字是十分紧凑压缩的;初读起来,它的明确的句子使通篇文字显得简单而直截了当,但事实上,字里行间几乎到处流露着深奥的思想冲突,读者如果不能掌握,那么十分可能就既领略不到这个文件的决定性的意义,也了解不到它的巨大的复杂性。自从巴贝夫[1]的密谋,特别自从1830年的法国革命以来,发生了大量的讨论,《宣言》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明确说明植根于这种讨论的一种学说,用以替代所有竞争的学说,从而把无数混乱的思想统一为一种哲学,借以团结工人,准备好行动的基础。
  《宣言》的创造性并不在于它所阐述的任何一种单独的学说。它取材于大量文献,这种文献并不全是社会主义的,其中成为经典的马克思主义的核心的一些学说早已由前人明白有力地提出了。它的创造性首先在于它用以把那些学说组织起来成为一个逻辑整体的那种技巧;其次在于根据最终的革命预言的前景,提出了一个当前的行动纲领的概要;这个纲领是这样设想的,它直接关系到欧洲主要国家的工人们的要求,并且是早已为资本主义统治的实际经验所证明了的。另外还有两点也必须说一说。从《宣言》的整个内容看来,很明显,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执笔的时候都深信总清算的日子已经迫于眉睫,这说明了为什么他们的讨论带着一种启示录式的迫切威。同样明显的是,他们相信——当然是颇不正确的——他们预料的社会革命的诞生地定会是德国。没有人会认真怀疑,他们大大地过高估计了革命的社会主义思想深入德国工人阶级人心的程度;尽管他们在某些地方所作的战斗是多么勇敢,尽管他们为革命事业所发表的文献是多么出色,他们的热诚所给予德国工人运动的先进地位是远非它已经准备去占有的。根据公平的分析,1848年的法国无论在思想上或行动上,都比同年的德国要成熟得多;我们不可能不感觉到,上述那种看法出现在马克思自己的两本经典性的小册子里,即《路易·波言巴的雾月十八日》(1852年)和《法兰西阶级斗争(I860年)里。只要把这些著作同他谈到同年的德国斗争的说法比较一下,谁都不能不注意到,他对于德国事件及其意义的描述带着一种几乎很难不把它叫作乌托邦因素的东西。他们对德国起义的结果寄予了不恰当的过高期望;他们倾向于夸大自己支持者的影响和重要性。甚至可以怀疑,他们是否充分了解他们想去领导的运动包含着的内部分歧有多么深,或者,《宣言》所提出的作为有组织的无产阶级行动基础的民主集中制,要成功地实行起来有多么难。
  而且,从他们谈到欧文主义运动和宪章运动的地方看来,很明显的是,虽然马克思和恩格斯不是不知道英国思想界的趋势,他们却倾向于低估这种趋势在学说和行动方面的意义。恩格斯的硏究从1842年起使他密切接触了英国工人运动,即使如此,在这个阶段他是否充分了解英国工人运动的各种可能性,这还是可疑的;至于马克思,除了1845年和1847年对英国作过两次短时间的访问外,他只是从恩格斯那里间接知道一些英国运动的情况,很难说已经对英国政治活动和理论开始作大量的硏究,这种硏究直到后来才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9年)和《资本论》第一卷(1867年)里结出那么令人嘱目的果实来。直到法国和德国的革命失败,他们两人在英国定居下来之后,这才真正开始掌握英国传统的全部重要性,这个传统不但是由威廉·配第[2],亚当·斯密[3]、马尔萨斯[4]和李嘉图[5]等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作出了贡献而形成的,而且还包括欧文及其门徒、霍吉斯金和布雷对上述那些人所代表的古典传统所作的挑战;到了那时,他们才懂得充分硏究英国的情况能使他们比硏究法国或德国的情况得到多么丰富得多的收获。他们开始看到,在这里英国早已存在着资本主义习惯的最成熟的表现只有谨愼而详尽地硏究英国资本主义的运转情况,他们才能预言它的前途。但是那个时候,在他们的思想里,《共产党宣言》早已占据了一种教条主义式的地位;从那以后,他们的倾向与其说是根据展现在眼前的实际情况来判断英国的运动,毋宁说是根据他们能把运动的要求去适应《宣言》所那么坚决保卫的要求到什么程度来判断。在他们流亡生活的早期,他们认为英国工会运动的习惯是由于理论落后而形成的;在法、德工人习于用壮丽的口号来装点自己的学说的情况下,他们只是比较缓慢地觉察到英国工会运动的重要意义的。直到两人都知道,他们的余生很可能大半将在英国工会运动中度过,他们才给予这个运动以应有的考虑。甚至在那个时候,只要他们能够抛开对英国工会运动的分析,而去硏究某个德国或法国空谈家的大规模的Weltanschauung(世界观),他们还是觉得从事阐述社会主义的工作要自在得多。不管恩格斯使自己能够自由自在地适应英国的习惯到了什么程度,重要的是必须记住:马克思始终是这样一个德国人,他十分有意识地生活“在不信仰的国家中”[6],永远不能改变自己那种德国式的思想范畴。对于他来说,恩格斯总是英国例证的丰富源泉;马克思的硏究方法的核心却是法德经验。晩年,他了解到俄国的重要性;但是英国是他的一个命题的例证,这个命题主要是他第一次进入英国博物馆图书馆的时候形成的。




[1] 弗朗斯瓦·诺埃尔·巴贝夫(Francois Noftl Babeuf, 1760—1797),法国革命家,空想平均共产主义的杰出代表人物,“平等派”密谋的组织者。——译者

[2] 威廉·配第(William Petty, 1623-1687),英国资产阶级古典政治经济学 的始祖。——译者

[3] 亚当·斯密(Adam Smith, 1723—1790),英国资产阶级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杰出的代表之一。——译者

[4] 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Thomas Robert Malthus, 1766—1834),英国牧师,反动经济学家,资本主义制度拥护人,宣传仇视人类的人口论。——译者

[5] 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 1772—1823),英国经济学家,资产阶级古典政治经济学最著名的代表之一。——译者

[6] 原文是拉丁文in parlibus infidelium,相当于英文in unbelieving countries。这个成语原来用以形容那些没有天主教组织的国家中的空头主教。这里作者恶毒地用来轻蔑马克思,仿佛说他是个脱离实际、没有群众的空头理论家或空头革命领袖。——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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