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斐迪南·拉萨尔 -> 弗兰茨·冯·济金根——五幕历史悲剧(1859)

第二幕


第一场
第二场
第三场
第四场
第五场
第六场
第七场


  瓦尔姆斯城附近的一个城堡。
  舞台布景是城堡的一间骑士厅。左侧通向内室。在半开着的门口站着皇帝顾问汉斯·冯·莱纳,他面朝内室,鞠着躬,正要退出。

第一场

  查理五世。莱纳。

查理 (在内室)你把这一切跟他谈妥之后,
就来向我报告。——其他的人我一概
不予接见。

莱纳 (鞠躬)遵命,陛下!
(他把内室的门关上,走向台前)
真是个古怪的青年,这个查理!长在
他这二十一岁人的肩上的
是年已半百的人的头脑,
如此的深谋远虑。
在年轻人中绝无仅有!
这几乎是违背自然,在他这样的年纪
就如此成熟,如此
持重深沉!——这叫谁能把他的心思摸透?
谁能道破他的蓄谋?
但有一点很清楚!这个严谨稳重的年轻人
具有不平凡的才能!
(一瞬间他陷入了遐想)
正是!一点和他相象的特征都没有!是呀,马克西米连,
你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你那时还真正是个皇帝。
每当我回忆起你,一想到
你正当盛年,站在
我面前的模样,就觉得,仿佛
在我身上压了七十年的重负,一下变轻!
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没有变老,
我看到你总是精力充沛,
你那金黄色的长发总是披在肩上,
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亮闪闪的光辉,
象天上的星星:你那令人舒畅的声音,
象乐曲似的柔和而稳健,
沁入人们的心脾;你那开阔的前额
——真象一面镜子!任何人都能
读出上面写着的宇,然而只有
最高尚的人,才能了解那地道的德意志的思想。
唉!马克西米连,为什么你先我而死!
我感到你仿佛带走了
能够使我喜悦的一切。
我周围的世界已经改变,
你是德意志的最后一个骑士,
最后一个伟人——

弗兰茨 (上场。)

莱纳 哎呀,不对,我在诉什么苦呢!
这儿不是还有一个能和他媲美的人吗!一个德国人,
就象马克西米连那样的一个德国人,马克西米连喜
欢他,就象我喜欢他一样!
——您好,我的好样儿的弗兰茨!


第二场

  茉纳。弗兰茨。

弗兰茨 您好,高贵的朋友!您知道,
我每次见到您,我就觉得象欢度节日一样。
是呀,我们的交情不是一天半天了,不管时间过了多久,我们的交情仍然深厚。

莱纳 您来了,很好!您来得正是时候,弗兰茨,
皇上早就焦急地
在等候您了。

弗兰茨 那么您就替我通报吧!

莱纳 皇上要我先同您把事情安排一下。

弗兰茨 查理同我有事需要安排,除了您,
再也选不出更叫我喜欢的代理人了。
为了他这样的选择,
我感谢他。

莱纳 这也正是查理的意思。
他想和我一样地跟您联络,
因为不只是为了一些事情——不!
他还要您接受优厚的恩赏体禄,
皇上从他的所有的顾问当中,
选出我这个马克西米连留下的遗物,
从瓦尔姆斯带着同来,
因为他了解你我之间的交情。
他很明白,向您宣布这些荣誉,
对我来说正是一桩乐事;
因此他也相信,您与其从旁人手里
不如从我的手里把这些荣誉接受。

弗兰茨 是呀,是呀!
这个年轻人,对人了解得多细致!

莱纳 可不是;对您更是无微不至!您瞧,弗兰茨先生,
皇上需要和您,也就是您同他
要在这次瓦尔姆斯帝国会议期间晤谈;
但皇上听说您和瓦尔姆斯之间
早有旧仇,
故而他认为,如果他
邀请您到您敌对的城里去,也许会使您
由于某些原因感到不便。
因此,为了您的缘故,弗兰茨,
他请您到这个城堡来住几天,
约您在这里觐见。对其他任何
选侯,我敢说,他不会这样考虑周全。

弗兰茨 考虑得这样周到,我十分高兴。尽管我
早已忘掉了旧仇,瓦尔姆斯人
也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忘记了他们的仇恨,
我还是必须感激他的这番好意。
现在就请直说吧,朋友!皇上对济金根
有什么吩咐?
莱纳 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现在,您知道,您借给皇上的
两万古尔登[1]金币的债款
已经到期。而皇上的金库,
却十分空虚。——皇上无力支付,
这真是事与愿违!
为对抗法兰西斯而进行的军备扩充,皇位的选举——
已把我们的钱袋掏空,
我们明亮的眼睛一下就能看到
使皇家顾问们望而生畏的袋底,
这个袋底既可以摸到,但又无影无形,
它象虚无飘渺的幻景—
不过即使人们不去触摸,也同样能
感觉到它——这个袋底的硬朗!
而且马上还需要
一笔更大的用来对抗法兰西斯王的军费。
因此皇上请您
同意把借款的偿还期延迟,
过几年他一定如数还给您。

弗兰茨 我的尊贵的朋友——

莱纳 不,请先听我把话讲完,
因为我知道您要对我说什么。
请相信我——皇帝的顾问已经习惯
同麻烦的债主打交道,
您所有的理由
他都能事先一桩桩屈指数出,
因为这一类理由他曾耐住性子
听每个债主不知讲过多少遍。
我已借过四十年的外债!
自从我给马克西米连当差,
我的苦役就是借钱;啊,您这经验不足的朋友,
还有什么新鲜的话对我讲呢?
好吧,我们谈正经!皇上非常明白,
顺从了他的意志,您就得作出牺牲。
这是一笔巨款,而且钱也从来不曾
象现在这样的欠缺,这样的珍奇,
我们都落在富格尔家族[2]的掌心!
这个家族才是当代真正的国王!
仿佛有一架其大无比的抽吸机,
架在奥格斯堡,
还有无数的小皮管将全国缠绕,
把所有的流动现金统统吸进他们的钱包!
是呀,当初如果不是富格尔家族
给查理兑换了票据,
并且无理地拒绝法兰西斯提款,
那么,天知道皇冠如今会戴在
谁的头上!请相信,查理永远也忘不了
您当时怎样亲自出面担保,
才使富格尔接受了他的要求。

弗兰茨 别提这个了——

莱纳 得提!让我说下去。
因为人们经常看到
您总是那样大度,这次请您
仍和从前一样,不要拒绝。
查理愿给您双重的担保,
他可以把土地和人口写上文件正式作为抵押,
还附一个这样的条件:
使您能享有最高的优先权,
万一他到期付不出钱。
如果您愿用别的方式,
那么玛格丽特·冯·帕尔玛可以
把她的首饰给您作抵押,
到时候一定——

弗兰茨 先生,我求您别再往下讲!
您怎么向我提供这位贵妇的首饰?
要我将皇族的珠宝
作为抵押装进我的柜子?——汉斯·莱纳,
咱们有多久未见面,
您听了什么谣言把弗兰切斯克的名声
糟蹋得如此厉害,竟使您对我
提出这种建议?——不,先生。
您在您打断我的话的时候,就误会了我。
您刚一开口,我就拿定了主意。
都因您这职位坐得太久,
才从错误的假设得出错误的结论!
——就请代我向您的查理回禀:
在他同那些贪婪的商人、犹太人
以及和我们帝国的诸侯做买卖的时候,
他尽可以将那些首饰,那些领土,
拿去典当——
然而德意志的骑士绝不会弄错:
他自己对君主,对皇上的义务,
不会把自己看得那么低贱,
以致于提出要求或是接受他的君主的典押,
来骗取皇上的土地,
而皇上的要求装备,
却是为了抵御国家的仇敌。
借款的事我已同意,而且还可以多借一些,
只要您需要而我又力所能及——
偿还日期由您决定;但是珠宝和土地的话请不要再提,
只消皇上一句话对我就绰绰有余!

莱纳 (自言自语)真是罕见的债主!我敢说,
我供职四十年,还是头一回遇见
这样绝无仅有的情况!
(对弗兰茨)您一向就是骑士精神的
花朵和明镜!是的,老实说,
我原想按一般手续
同您办事,实在叫我惭愧得很。
走惯了经验的老路,
使我几平忘记了世界上还存在
宽广的生活大道上
遇不到的事情!因此,连智者也会做出蠢事,
聪明一世的人
也会有孩子般的错觉和幼椎!
一我还有别的事跟您商量,
可是在这之前,弗兰切斯克,我急于想现在
就将皇上的丰饶角[3]倾注在
您的头上!请听吧!一张证书
已经签发,上有皇帝的宝钤,
封您和您的家族世世代代
享有德意志帝国
伯爵的爵位。(后退一步并鞠朗)
冯·济金根伯爵!
我第一个用这个爵衔称呼您;
皇上命令我通知您,
这还只是您在他的恩泽阶梯上
攀登的第一级。

弗兰茨 (微笑)那么,尊贵的朋友,我绝不会爬得很高,
因为您所说的这第一级,
我已觉得很难攀登。

莱纳 什么?您说什么?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弗兰茨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恩典,我不得不——

莱纳 (担心地)什么,弗兰茨!难道您……

弗兰茨 拒绝,朋友。

莱纳 (惊惶地后退。)

弗兰茨 我是一个平凡的骑士,
我是弗兰茨——请看——我就愿意保持我的本色!

莱纳 (十分激动)对不起,您是在开玩笑?――为什么——什么原因
您看不起如此宏恩?!

弗兰茨 (严肃而着重地)我已经告诉过您,只要您认真地考虑,
就不难明白,我这话虽然简短,含义却很严肃!——
朋友,
我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头衔!
我的头衔就是我的名字,亲爱的先生!
全国人士都只叫我弗兰切斯克。
虽然有许多跟我同名的人,
可凡是提到这个名字,就总是指我。
(略带讽刺的意味)
人们对于新的东西,习惯起来却很难!何必用新的头衔
去打扰人们的记性,
在他们听来,新的头衔
总不及习惯了的称呼悦耳。
请禀告您的查理,我不愿意要人们
变成小学生,强迫他们
去学新的东西。

莱纳 不,上帝保佑!这次
您可不能听任您那倔强的脾气。
您还要考虑考虑他那骄傲的秉性!这样地刺伤他!
拒绝他,不行!请您好好权衡!
您不必这样做,我告诉您——把您的话收回吧。

弗兰茨 (高傲地)弗兰切斯克的话就象
大地一样不可动播!
(稍为和缓地)我的朋友,请您别用哀求的目光瞧着我!
我说这话不单是出于骄傲。
我何必把所有的理由全都——奉告?请看——
我一举起我的旗帜,帝国的许多伯爵都得跟着它跑,
他们的人数不会因我成了伯爵而增多,
可是追随我的骑士却会大大减少。
另一方面,这还对我有损:
人们会把我归入那些
只求自己显贵,
不顾公众利益的为名为利者的一伙。
不,我永远不接受这一类的富贵,
除非它能同时增强
为国家的利益服务的效果。

莱纳 我了解您,即使是北极的冰山,
靠嘴里吹气来溶化它,也比
改变您的意志容易!——可是我
用什么理由来回复皇上呢?

弗兰茨 请对他说,我谢绝了恩典——
如有必要,我就亲自给他解释。

莱纳 那就随您吧!真是个古怪的人!可是至少
请您在最后一点上对查理的意志
表示顺从。——皇上任命您
作他的统帅兼侍从长,
还兼皇家顾问。您可以有
一支二十名胸甲骑兵的卫队,
全部花销由他负担。若是换了别的人,
这种事就得看作皇恩浩荡而大肆宣扬。
但是对于您,要您施舍什么的时候,
您象蜡样的柔软,而要您接受什么的时候,
却硬得象金刚钻,对您这样的人,最好还是少拐弯抹角;
因此,弗兰茨,我对您直说了吧;
如果您接受,就是您要为皇帝效命。
皇上太需要您,他急追地
希望获得您的元帅才干和您的支持。
所以,请您接受,因为您的接受就等于布施;

弗兰茨 职位与官爵不一样。
因为接受职位就是承担义务,不象官爵那样
全为的是一己的利益,为自己打算。
连查理所戴的皇冠
也是一项职位!民众一谈起
皇帝诸候的职位,就同时想起
那个伟大的使命和对他们的领导:
然而只要皇帝诸侯一爱虚荣,妄自尊大,
忘记了自己生存的目的和根本,
民众就不会想到伟大的使命和对他们的领导,而只是去
侈谈诸侯的爵位官阶。
作皇上的统帅,如果他是要用我
去对抗他的和国家的敌人——
那我接受!
可是我不能唯命是从,
首先我不能去反抗
跟我有戚谊的朋友和同盟——

莱纳 您尽可以提出保留条件!
只要您愿意承担
就行!——可是,弗兰茨,现在我还得求您——
我这就去见皇上,为您通报——
您得让我带着您的请求前去才行!
他要求您的事,您都给以满足;
他要赐给您的,您都予以推辞。
请相信我,这是他不能忍受的!这等于
在他皇帝的骄傲心坎上扎进一根刺。——看起来
你们两个好象把自己扮的角色来了个对调!我请求您,弗兰茨,
就算是看在我的面上,为了减轻我
向他报告时的窘迫——
您就向皇上提些请求吧!

弗兰茨 好吧!皇上对
普法尔茨的选侯非常生气,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
可能有一场暴风骤雨
不久会临到这个选侯的头上。
他是我采邑的颁授人,
一向待我很好,跟我待他一样。
因此,请您奏明皇上,如果他愿意
施惠给弗兰切斯克,那就请他,
不管是对是错,用他那
仁慈之手,把愤怒平息。

莱纳 您这说的是俏皮话,朋友。我很愿意
转禀皇上——可这算不了我所说的
那种请求。您不是在为自己要求什么,
而是在给别人说情;这仿佛是为了
表示您无求于人,
并且自视很高,连查理的恩典
也无法攀上您坐的
神仙一般自满自足的
宝座的台阶!――弗兰茨,弗兰茨!请不要伤害
皇上的自尊心!您如果处在皇上的地位,
是不是能够坦然地使用
手下的那些无求于您的
臣仆呢?

弗兰茨 别说了,我的朋友!您想错了。
也许我有求于皇上的事非常之多——
非常之多,只是由于谨慎
我才没有去减轻贷方的重量,
也许把皇上的
全部恩泽,一齐
扔到天平盘里,也称不起
我提出来的请求的重量!
刚才回答的一直是我,朋友!请让我,
换个位置,对您提个问题。
查理要同弗兰切斯克办的事,——这我已经知道,
我要同他办的事,——您还一句未提。
请告诉我,他对我的信
有什么意见?
帝国会议有什么重大情况?

莱纳 您说马丁·路德吗?
还得过许多礼拜,
这桩教派分裂案才能进行谈判。
谈判之前,谁也别想从皇帝身上
打听到他的想法。
忽儿好象这样,忽儿又好象那样,说来说去还只是个“好象”!
他的心扉比坟墓还关得紧,
连大自然都会先把它内心最深处的
思想向您宣布,可他决不会
让人把他的做法事先猜透!
现在请允许我去为您通报。——您瞧,
是谁来了?——哎,您看,那不是
普法尔茨选侯,特利尔选侯和黑森的菲力浦吗?
(普法尔茨选侯,特利尔大主教和黑森的菲力浦上场。)

[1]古尔登,当时钱币名,约合两马克。——译注
[2]富格尔家族是德国中世纪的富商之一。哈布斯堡王朝的查理五世就是靠估这个家族的钱收买选候登上位的。——译注
[3]丰饶角是希腾神话中幸福女神用来盛礼物的羊角,象征丰富的赏费,——译注


第三场

  前场人物。普法尔茨选侯路德维带,特利尔大主教理查,黑森伯爵菲力浦。

莱纳 (迎向他们,鞠躬)欢迎,大人!
列位爵爷有何吩咐?

大主教理查 马匹把我们
从瓦尔姆斯载到这里,顾问先生,
我们有要事
必须跟皇上商议。(对路德维希)
请相信,爵爷,您的事情
在这里一定会比在任何别的地方
更能得到妥善的解决。教皇特使,我孩提时的朋友,
是唯一能影响查理的人,
他现正同他在一起;他切实地答应
支持我,他还亲自劝我
为您奔走。

莱纳 列位大人!
虽然皇上有令,不接见任何人,
因为他有要事
召见骑士济金根。然而,
在你们这样高贵的爵爷面前,我不敢
完全遵照命令办事。
(他鞠躬后进入皇帝内室。)


第四场

  前场人物,除了莱纳。

弗兰茨 (向前跨上一步,向普法尔茨选侯走来,对他鞠躬)
弗兰切斯克向您问候,大人,见到您如此健朗,
真是衷心欣慰。

路德维希 (走近他,握他的手)上帝保佑你,弗兰茨。
阁府都好吗?
你那漂亮的小姐怎么样?你不是老早
答应要把她送到海得尔堡来
同我妻子和小女玩吗?
(他们开始轻声交谈。)

大主教 (对菲力浦伯爵)哎、你瞧!我们在这里会见到两位皇帝,
查理,和那位受广大群众
爱戴的皇帝——德国的伪帝,在一起。
天晓得,他们俩谁会把谁
变成傀儡!——只要看看,那位骄傲的骑士
对选侯多么亲热。
既然他在这儿受到如此优渥的接待,
我们简直就可以免掉来求见查理!
您瞧他只跟他一个人打招呼,
对我们点个头都认为不值得。

菲力浦 我倒情愿这样。因为我也不愿意
硬让自己向他答礼。

大主教 这话我倒相信!伯爵阁下每次同骑士相遇,
一定浑身感到难受,
因为他可以任意摆布您——好比他手中的玩物。

菲力浦 (生气地)我是他手中的玩物?您这是什么意思?

大主教 哦,我说的是那一次
他为试演火炮而在您的达姆城
举行的快活的射鸟比赛,
他赢了您的赔款票据。

菲力浦 (暴躁地)先生,您的讽刺——

大主教 谁在讽刺呀,菲力浦先生?
如果说我在讽刺,那么,我讽刺谁,上帝知道,
指的不光是您伯爵大人,还有我自己!
——说正经话,一个呆头呆脑的骑士
对伯爵竟然粗暴无礼,这种事
先前有谁见过?您说,
如果他不是看了巴登守疆伯爵的面子
对您不了了之,您怎么下得了台?——
真的,伯爵大人,您算过没有,
如果他向您索取
因为媾和而欠他的赔款,
在您的领地上得要多少工夫
才能凑齐这笔钱来清偿?

菲力浦 您是在刺激我!马克西米连皇帝早就宣布票据无效,
这您不是不知道。

大主教 不过我听说,
您曾在文件里事先写明
不采用任何以皇帝或帝国的裁决
作为依据的抗议。
只要弗兰茨随时想到讨钱的事,
恰如我最近听到的消息那样,
马克西米连的裁决就帮不了您的忙。

菲力浦 他爱怎样就怎样:我坚持皇帝的裁决。
我的宝剑——

大主教 我看,您的宝剑还不是跟先前一样!
可是这个骑士的宝剑却已经大不一样:
若拿今天相比,
他过去的力量就显得太小了。真是,
他只消向空中射出一支巨大的毒箭,
那箭影马上就会把我们大家遮住!

菲力浦 就算是这样吧!您以为皇帝能忍受,
他若来要账,那是先帝所……

大主教 您指查理皇帝吗?算了吧,菲力浦先生!
莫非您个人已经发现
查理的计划?——你认为这位骄傲的青年,
西班牙的无上权力的统治者,
对我们的权利和独立有很大兴趣吗?——这才正是
威胁着我们的东西!查理和弗兰切斯克!
是两张永远不应该
让它们聚在一起的王牌!
它们取长补短,就能形成
最强大的手段!一切全在于
那偶然的时机将它们报合在一起。
如果他们通晓利害,
不象可能发生的那样,彼此摊出王牌,
而是互相恭维,那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第五场

  莱纳自皇帝内室上场。前场人物。

莱纳 列位爵爷!请你们原谅,
皇帝陛下不能接见你们,
因为他已经约请骑士
从他的城堡来到这里。皇上允许
后天在瓦尔姆斯满足你们的迫切愿望。
他马上就要移驾。
(说完这几句话,莱纳走向舞台另一端的弗兰茨。路德维希在莱纳开始说话时,就中止了同弗兰茨的谈话,回到另外两个爵爷这边来。)

大主教 (以讥讽而得意的神态对两个爵爷说,他们显然对莱纳的回话感到奇怪)请说说看,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他说得很轻。现在舞台上的人物的位置是这样:一边站着弗兰茨,另一边站着三个爵爷。)

莱纳 (对弗兰茨)弗兰切斯克!
查理比我所预料的还要宽宏地
听取了我们商谈的汇报。(他小声对弗兰茨说话。)

菲力浦 真是闻所未闻!德意志的三位爵爷,
其中有两位选侯,竟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骑士
而被这样挡驾!

路德维希 这是很特别的——
我不否认。

大主教 请听我说!这还不过是开始!
告诉你们吧,总有一天,
骑士会问我们选侯的冠冕值多少钱的!

路德维希 你们恨他,因为他没有罗马方面的那种想法,
因为他支持马丁·路德。

大主教 (指着菲力浦)这位爵爷就是
马丁·路德的一个朋友——可并不因此而盲从!
选侯阁下,您也不是这样,
尽管您喜欢故意把眼睛
闭起。您可还记得
查理在亚琛加冕时,
当着所有诸侯的面
单请骑士坐在他的右边?
(他们低声谈话。)

莱纳 (对弗兰茨)他十分仁慈地
接受了您为选侯提出的请求,
看您的面上,他应允了。
为了这件事,普法尔茨选侯应该感谢您,
这种情形要不要我让他知道?

弗兰茨 不!别对他说。这会伤害
他的自尊心。我但愿不给他添这份麻烦。
光挡驾这件事就已经使他不痛快,何况——
(对几个爵爷望了一眼)
我还看到,罗马的针刺怎样
把小疮疤弄成了大伤口。

大主教 (对路德维希)随您怎么说去吧!不管您那个采邑的颁授人
——对不起,我原是要说采邑的领受人。您瞧,
言语是那样容易掉换,几乎跟掉换
角色一样,谁知道
将来会怎样!——我是说:不管
您现在的邑领受人刚才怎样仁慈地
迎接您,我也不会对他的恩惠着迷,
以致在别人为他而打我耳光的时候,
不看作是对我的侮辱。

路德维希 (深思地)您这话,有些地方说对了一半。

大主教 我想,另一半您以后也会看出来。
我们现在还是走吧。
如果我们硬要在这里等到查理用他那高傲的眼色
看着我们走出大厅,
这对我们可不合适,
走吧,列位高贵的先生,
我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
请你们自己判断,
看我的话是否同我们遇到的事
有所联系。

(他们下场的时候,内室的门开了。)

皇帝 (上场。)

莱纳 (在皇帝上场时,缓步退出。)

弗兰茨 (深深鞠躬,并保持这样的姿势。)


第六场

  查理。弗兰茨。

查理 (年二十一岁:穿着全黑的服装,他的举止和风度威严稳重。他长时间仔细地端详弗兰切斯克)我欢迎您,弗兰茨!

弗兰茨 (还躬着腰)陛下!

查理 请走过来一些。

弗兰茨 (直起腰,向他走近一步。)

查理 弗兰茨,我对您
感到满意,也不满意。是的,我差点发牌气!
虽然我愿意向您承认,
并没有人给我发这样脾气的理由。

弗兰茨 陛下——

查理 请您坦白地对我说,弗兰切斯克!
为什么您拒绝伯爵的头衔?

弗兰茨 (鞠躬)高贵的主上——

查理 为什么?
请您不要掩饰!

弗兰茨 好吧!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
我曾自由而自主地为您效劳,
我今后还要继续这样做!

查理 (自言自语)我的上帝,多么高傲!
(大声地)唉,这话真是又短又尖锐!
也许——太尖锐了,弗兰切斯克。

弗兰茨 皇上!——您的佞臣,
其数之多,已经足够。如果您问弗兰切斯克,
我想,为的是能听到真话。
在您问弗兰切斯克的时候,请不要指望——

查理 听到迷人的谄媚的声音?好!
您的话完全对,而且也符合
我本来的愿望。谁想受到很好的侍候,
就不能对大家提出同样的要求!
——可是,您所说的,
自由而自主的效劳——


弗兰茨 (热情地插话)就是更加忠诚,
更加无法计量的效劳,陛下。
花钱买来的效劳是有限的——
无私才是无限!


查理 (同情地注视着他,用强调的口气)我相信您的话——
(停顿了一下)
然而,济金根,
如果皇帝不得不继续做您的债务人,
那对皇帝是不会合适的——可我就是这样的皇帝,
我不否认,在选举皇帝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如此。

弗兰茨 我的皇上!您已经为我
宽恕了普法尔茨选侯——如此宏恩
已把这笔渺小债务还清!

查理 不,弗兰茨!请不要遮遮掩掩。您想的不是这样;
您对自己行为的价值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想法却不同!——如果您是出于
对朋友的体谅,忠诚的效劳,
使我能平息怒气,
那么您就是用
超过一切贵族品德的德行,
越发巩固了我的地位——您把普法尔茨选侯
作为我一个新的朋友归还给我,
为我立了双重的功勋。
因此,您得为自己提出些请求,骑士先生,
好让我把皇恩赏赐给您。
您以为,我太穷,什么也不能赐给您吗?

弗兰茨 (热情地)您,您掌握着全世界的命运,
德意志民族的命运,您怎么会穷?
——我的皇上,
我决不会向您作出高傲的模样。可是,如果造物主
赐您恩泽,让您提出请求——难道您会以
要求某种只需说声谢谢就能从世人那儿
得到的东西,来放过这样的机会吗?
您倒不如要求暂时分享一下
造物主的全能,设法取得
造物主实现全能的本领!
——我就是这样,崇高的主上!——
您提起皇帝选举的事。您如果能了解
德意志将基督徒的皇冕
加在您这年轻人头上的
那些原因,那您就已经
把您最贫困的仆人变成了最富裕的人。

查理 看来,当选者的誓约
在你们的国家永远没个完!
——好吧——那就请您坦率地
谈谈你们选举我的原因。

弗兰茨 原因有三个,皇上,而实际上则只是一个。
——首先,因为您是马克西米连的嫡孙!
这就给我们保证您有德国人的思想。其次,
因为您是西班牙的国王;——这在我们看来
就保证您不缺乏力量,
以便反对野蛮的诸侯各自为敢的无政府状况,
有力地保障国家的统一。
第三,请看,因为您是个年轻人,
这保证您不致在枯燥的
繁文缛节中变成干巴巴的人,
使您不致为麻木不仁的成见
所束缚;您那年轻的心,
会受到时代激流的推动,而向时代激流开放,
从而会忍受不住罗马欺诈的教廷
强加在世俗君主身上的
藩属身分——我注视您的时候,皇上,
就想到您周围闪耀的吉兆,
如此年轻就登上了人间宝座,
在这样的年龄,即使已有丰功伟绩也还能
激起作出更大事业的欲望。
三个国家掌握在一人之手,
而且仿佛在他诞生之时,就已
配备好上天赐给的工具。
正如每隔千年才降临一次的
上苍罕有的恩泽——
我毫不怀疑,您所以当选
是为了象救世主那样有力地
使世界返老还童,把国家的命运
转入伟大的新的轨道!(他鞠着躬后退了一步)
您是否懂得利用这天赐的工具,
是否知道去实现——上苍的使命,
陛下,在这次帝国会议上就会见个分晓!

查理 您说的是马丁·路德吧,弗兰茨?——这正是
我所料到的事。您不隐蹒
您参加了这个教士的事业。
您曾多次上书要求我,
您的热心肠已经
给您招来诽谤的声音。
我得到报告——他们想哄骗我——
说您由于爱护马丁·路德,唯恐
我收回我曾经给他的护照
——那是我请他来参加帝国会议而许给他的——
为了必要时用武力来拯救他,
说您在瓦尔姆斯附近
在您朋友的城堡里,驻屯了五百名骑士和骑兵!
——您瞧,在我看来,这个报告
多么叫人难以相信,我现在直接问您,
只是为了让您可以揭穿这些谎言,
而您的回答,就足以作为证明。

弗兰茨 不错,陛下!济金根的嘴
永远不会说出谎言!——但诽谤者的嘴,
——尽管他们的确是诽谤者——
这一次却向您报告了真情。

查理 (自言自语)上帝啊,他真大胆!
(大声而严厉地)什么,济金根!您竟敢
在我面前坦率地承认
叛逆的行径,不怕我发怒吗?

弗兰茨 不,陛下!不该受的怒气我不怕。
我那样做,是为了国家的事业,
也是为了您的威望,——非采取行动不可。
德意志出了康斯坦茨宗教会议事件[1]已经够了!
如果我阻拦您不去犯严重的过失,
我从您那儿应该得到的是谢意而非怒气。
如果您年轻人的急躁脾气向我发作的话,
——我宁愿让您见怒于我,也不愿让您后来——懊悔!
您曾向马丁·路德许下皇帝的诺言;
这诺言的庄严、效用和力量
是如此的伟大,使它立刻成为法律;
普遍的法律,如果您自己想违反,
则人人都有护法之权。
您的诺言是有效的,而您的食言却是无效的!

查理 (自言自语)我看到了传说中给我们描述过的
已经绝迹的德意志英雄种族,
它的最后一个苗裔今天就站在我的面前。
(对弗兰茨)既然您这样坦率
承认了策划中的冒险行动,
也许您还有别的事要对我讲明。
人们在瓦尔姆斯的街头,
发现夜晚时分有人张贴传单,
上面写着安慰路德的话,
还警告那些用暴力威胁他的人;
——传单的结尾还有叫人可怕的提示,
那就是一连写了三个鞋会!鞋会!
这是农民暴动的恐怖的暗号!——
怎么?难道我的贵族如此昏聩
竟跟农民一起共同谋划
反对这个帝国的秩序?
您说说,这跟您有没有关系?我要知道,说吧!

弗兰茨 陛下——

查理 (迅速打断了他的话)不,别说了!骑士,还是别说的好!
我看出来,问您话很危险,
我一下就能知道的事情的确比我应该知道的还多。
无论对我或是对您,还是不让我知道的好!
——我不想知道了,骑士!还是别提吧!(他停了一下)
我看清楚了,弗兰茨——衡量您
不能用衡量别人的那种尺度。
对您很容易原谅,对别人就不能这样。
不论您对我说什么,
我不会向您发怒,
可是,我觉得很奇怪,您,一个战场上的英雄,
向来不大关心教会的争端,
但是对这个教士竟如此效命。
我相信您一定是想完成什么伟大的事业。

弗兰茨 想完成我们国家的大事业!

查理 难道那个伟大事业能和这个教士联成一体吗?

弗兰茨 这两者是一体;凡是出于内心的驱使和为人的本分,
因职责所在而为国家服务的人,
都不得不尊敬这一位贤人。

查理 即使如此,您真的相信,弗兰茨,
您能打动我的心去反对
神赐的教会的神圣法规?

弗兰茨 我的皇上!
我认为您的回答不能使我满足,正如您原先认为
我的回答不能使您满足一样。——我对您
说了真话,也请您对我讲真话!

查理 (做了一个吃惊的动作。)

弗兰茨 我崇高的主上!
您心明眼亮!教士们的欺诈手法
遮不住您敏锐的目光。
如果教皇在欧洲只有一个
敌人,那么这个死敌就是——皇上!
您不能不是他的敌人,由于您的使命,
也由于您的出身。在你们之间,
有祖祖辈辈的仇恨。
几位先帝,如果他们曾经光荣而伟大地
领导过我们,我们该同样地,甚至于更好地
象血亲祖先那样对他们看重。
五百年前留下来的复仇遗命
临到您这年轻的头上。
请您想想那伟大的亨利[2],他在
卡诺莎屈膝时心碎的惨状:
想想巴巴洛萨[3],他也曾白白地
为昭雪吻脚的耻辱而战斗,
使英雄的一生在长期的战争中消亡;
请想想那个奇妙的光辉形象,
想想弗里德里希二世[4],罗马曾把他的几个儿子
立为伪帝——只要能对付德国皇帝,
他们就不惜为弑父的行为祝福!
——只要有教皇和皇帝,
他们俩就在各自对方的
红色家谱上用最锐利的武器
题上一笔。在您的周围,有着
前辈英灵的声音,
他们求您把手高高举起,
他们称呼您为降福者!——

查理 (打断他的话,十分感动地)请您别说下去了!您的感情过于激动,完全不能自制了。

弗兰茨 (热情地接着说)你这当选的我们的执剑人,
上苍把剑交到你的手中,
好让你去拔除这世界的肉中刺,
那使我们大家流尽鲜血,
使我们的民众也跟着流血的刑柱!
我们在长期痛苦中挣扎而没有实现的事业
一你,你现在可得去完成!
你挥起这坚无不摧的武器吧!
不要背叛我们悲哀的目光——
叫那个教士粉身碎骨,我们大家,
我们,我们的民众,作为殉道者的
各个时代的历史,都会站在你这边反对他[5]。——
真的——倘若您同教皇妥协,
那您就是自绝于德意志皇帝的传统,
让您的宗族去受德意志的诅咒!

查理 (同前)我再求您一次:请您克制一下自己!您几乎
使我陷入激情——然而在这样
重大的事情上,千万不可让激情来决定。
您是感情用事,您的声音——


弗兰茨 就象一支宣布时代的判决的长喇叭,
发出震耳的声响。
在它汹涌澎湃的声浪中,
“过去”同“未来”在一起冲击,对着
“现在”的失聪的耳朵发出大声的喊叫,
——如果有这种可能:这样一大群
英雄还打动不了您的心,
那么请回想一下您的血亲,马克西米连,您的祖先,
他一生经历过六个教皇,
而在临终时却痛苦地喊道:
连最后一个教皇也在欺骗我!
想想您自己,您第一步
就遭到教皇世袭的仇恨,
他用种种手段来阻挠
您的选举,因为他自己也不相信,
您生来就会是罗马的奴仆。

查理 如果教皇竟蛮横地伸手
想夺取我皇位的世俗权利——请相信我
不会不去抵抗,不会不认真对付。
可是在宗教信仰的范围里
去渎神地争夺教会的控制权,那就不一样。

弗兰茨 这两种对控制权的要求
同样荒唐,对于您,这两者都有危险!
灵魂的控制权——
就是历代教皇挥舞的
用来战胜世俗君权的
有毒的武器。
怎么?您能满足这种分工?
人身上,肉体听命于灵魂,
没有灵魂的肉体就是僵尸。
所以他们乐得把这送给您,
当然,那根灵魂的系带还在他们手里,
以便在您一落入剧烈的争端,
在您最需要依靠君权的力量时,
就使出魔法,使成千根线
一下子穿进您的四肢,
让您那苏醒过来的尸体起来反对您,
让您的民众同您为敌!
只要罗马教廷的手中
掌握着支配您百姓灵魂的大印,
您坐在宝座上就只能是个傀儡皇帝!

查理 难道马丁·路德
这个奥古斯丁派的教士,无名的小卒,能把这一切改变?
您自己也担心我只要大笔一挥
就能把他摧毁,难道他能有什么力量?

弗兰茨 您错了,陛下!请您先认识一下这位教士。
民族的灵魂依附在他的舌头上。
天上的闪电从他的眼晴里进发。
在他那广阔无边的额角上,
全能的思想发出闪闪的金光;
他一开口发言,民众的心就会激荡,
好比使大地丰饶的春光,
好比孕妇腹中的胎儿
使她因期待着新的生命而心花怒放!
他巍峨地屹立,这位精神的统治者,
证明他的使命的纯真。
压制他吗,陛下?倒不如让这位教士
来为您争取皇冕和国家!
我们的民众已经成熟,他们信仰他,
任何君王都没有那样大的力量来毁灭他!

查理 您以为是这样么?——

弗兰茨 唉,您别让自己沾上君王的昏庸,
这是一种不断复发的老毛病!
您可以加速,但不能阻拦,
您可以创造,但不能压制,
不能扭转,不能延宕那必然要发生的事;
它那充满生命的力量会促使自己发展!
高明的医生能在足月之时
用大胆的手术解救难产,
帝王切开术[6]——凑巧它就是这个名字。
可是如果到了第九个月,
即使一只手掌握了一切力量,
也堵不住子宫,
挡不住胎儿落地!
成熟的果实会崩裂可怜的外壳,
而况,我们所拒绝的生命,
它会自动出世,同时散布死亡!

查理 既然如此,那么您又何求于我?
您还要我什么帮助呢?

弗兰茨 我说过,您可以进行创造!
这句话包含着无比丰富的魔环似的力量!
时代在进展——可是通过您的力量,
那进展就不一般——如果您阻拦,情况也就不一样。
如果时代的进展同您抵触,那您就很惨!
到现在为止,我谈的只是罗马——就是在这方面
也还有更重大的事需要思索一番。
——难道您愿意让路德落进
诸侯的手掌?把能够从诸侯的最后阴谋里
解放出国家的统一和皇帝的权力的武器
由您的手交给他们掌管!
路德若是在您的手中,就是一个能使
帝国的威力重返青春的完善工具,
如果在诸侯的手中,却会把国家摧残!
唉,请您不要放弃天主教丰富的遗产!
如果您同路德联合,那么主教以及
修道院和神职的大权就会失效——
权力又会回到您和国家的怀抱。
您的权力一增长,那么宝座周围的
飞扬跋扈的诸侯气焰就会统统消散,情况就会和从前一样;
他们卑劣地滥用皇上托付给他们的职权,
把它变为个人的私产,盗窃皇上和国家的威仪,
这些事都得加以清算——
制裁这长期以来的不法行为的时刻
终于来到,
不忠不义的臣仆的赃物又会
回到合法的主人家里。
——民众向您欢呼,把您看作
创造真言的上帝,受到民众
这样的爱戴,您就具有万能的力量,
以更伟大的查理大帝的身分,重建
这个跟先前一样统一和光辉的帝国。到那时,圣上的手
又能自由地控制帝国的这片领地
——到那时您就能使那些过于强大的诸侯
重新变成您的臣仆,
那时您才是名副其实的——皇帝!
这些用路德的手都可以办到,

查理 (急迫地,勉强露出兴奋的表情)那么
我托您请他到叶贝隆堡去
跟我的忏悔神父格拉皮奥
当面商谈,他为什么不去呢?
因为您来过信,看您的情面,我才这样做,
我信守约言,给您派去了格拉皮奥,
可是路德却叫他空等一场。
他为什么不能谈判呢?您说!

弗兰茨 (带着热情)皇上,跟真理是不好谈判的!
那在前面引导着以色列民族的荣光[7]
您能跟它谈判不成!
必然朝着低处奔泻而去的山洪,
您能跟它谈判要它不流吗!
不错,我曾写信给他,邀他来,
可是这位上帝的使者却被唯一的恐惧所阻,
他不怕敌人,却怕朋友,
朋友们对他爱护,为他担忧,
会极大地唤起他自己心灵上的弱点;
我们所有的人身上都隐伏着这样的一些弱点,
从而可能怂恿他作出让步,
要他放弃那条神明印在他灵魂里的道路。
他写道,他迫不及待地要勇往直前,
猛击敌人。
他愿意庄严地在国家和皇帝面前,
勇敢而坦率地讲出整个真理。
他说真理来自上帝——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查理 (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稍停片刻之后以稳重的口气说)您瞧!跟这人就不能谈判——
难道我得盲目地委身于他?
就象永远挂在彗星后面的尾巴,去追随
这种新的教义,走上还无法测度的道路?
难道我们是个
孤注一掷的赌徒?——别再说了!
还有另一些曾一度被您
雄辩地驳倒的理由,可是它们却象
风雨摧残之后弯曲下去
又重新直立起来的大树,
恢复了原有的力量。
——您说到了伟大的事业。难道除了您所追求的以外,
就没有别的伟大事业?您说,这只手
统一着三个王位;迎着我的皇笏,
一个充满着希望的新世界正从海洋的彼岸升起。
昔日对于这顶皇冠的要求,建立基督教世界皇位的理想,
似乎就要成为现实。
可是,一个笼罩着整个宇宙的思想,
那教会的无形力量,象灰胶一样,
把一切粘合在一起!
这个要求的名字就是信仰。
一种信仰统一着我的帝国的
语言、法律、风俗、习惯各不相同的各个民族。
统治世界的只能是宗教的化身,
教会代表基督,在各地
行使职权。——教皇,
皇帝!——这两者即便是在斗争,
他们也是互相依存,
宛如肉体与灵魂!罗马的皇位[8]
——没有教皇怎么行?教皇如果倒台,
皇位也会降格为一般君主的地位。
——您说,德国要向那种教义欢呼,
可是我并不仅仅是德国一国之主。
您以为,把我们生动的心灵世界的化身剥夺掉的
那种平庸的思想
也能打动西班牙和那不勒斯的民众?
难道要我用自己的手
摧毁那维系着我的这些
邦国统一的环箍?
使我那些在南方对教士十分信仰的灵魂,
使我的世袭领地,转过来对我怀恨?
危害那已经归我所有的东西,并要我自动放弃
和这顶皇冠联系在一起的
值得骄傲的世界霸权的传统?

弗兰茨 (热诚地)啊,不要去追求那以牺性自由,牺性心灵
为代价的伟大,它肯定会从您的手中逃逸。
建筑师要在人的心灵上
建造教堂,就必须以人的心灵为基础
而建造,如果他不是象孩子那样,
在沙土上堆一些
只能保留片刻的形象!——这一切专横的道路,
随着您梦想中的民众波澜涌起
都会消失干净。
世界霸权吸引着您?只有日耳曼人
通过统一变得强大起来,在您周围尽情地欢呼时,
您才能把梦想变成现实。
这种权利不是西班牙的,它没有这样的力量!
日耳曼人曾经用刀剑
征服过这个世界,用精神征服了它!
并没有哪个教皇为此出过一分力量,
连教皇自己的伟大都得归功于那位查理[9]
而不是查理要感谢他!世界的这一部分,哪一寸土地
不曾浸透日耳曼人的血汗?
我们赋子了它新的生命。这世界
如果属于谁的话,那就该属于我们施肥的人!
只有我们的协助,您才能完成您本来永远完成不了的事业。
欧洲的海岸广袤无边,
日耳曼民族使欧洲的海岸返老还童。
日耳曼民族维护着欧洲的心脏,并使它保持纯洁,
从母亲心中又一次发出
呼声,召唤它苏醒!请不要因此堵塞
欧洲的耳朵——这呼声一定会在
各民族的宗庙里产生回响。
自由是一粒种子,培育得好,
就很容易在每块土地上发芽——
而人工培养的植物——奴隶制度,
那使它破土而出的大地绝不会永远负载着它!
啊,不要因无端的恐惧,
牺牲那能给您最强大力量的源泉,
不要牺性您皇冠中的皇冠,
啊,不要为那不勒斯而牺牲德意志!

查理 够了——这事已经都考虑过了,并作出了决定。
我不能照您的愿望行事!——如果我是德意志人,
如果我只是德意志的皇帝——也许我可能
象您,弗兰茨,那样想,那样做。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谁能够毫无阻拦地随心所欲?
谁能在作出决定时不会发现
这个决定已被支配他的处境的
铁的法则预先确定?——
我要赐给您的恩典,您不屑接受,
可是我已经给予您一个恩典,那是
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够得到的荣誉!
我同您谈的话就象我们两人之间的知心话一样,
所以我愿意坦率地谈到底。
您说,由于三个原因而选举了我,
我同样也有三个原因阻碍我不能依从您。
第一,因为我不是德意志人——其次,因为我
是西班牙的国王。——最后第三,因为
您所称之为皇冠中的皇冠的
我的这顶皇冠,往往从这一族的手里转到另一族的手里,变幻无定。
是的,如果我这皇帝的权杖,
象西班牙的王位一样世袭,
如果我可以把大德意志帝国传给我的本族,
那么情况就完全两样:——然而对这种
选举权的变幻无定进行任何干预——
您自己,弗兰茨,也许会……
(地顿了一下,对弗兰茨投去仔细探索的一瞥。)

弗兰茨 (加重语气)看成是——对德意志自由的进攻。

查理 (退后一步,比较冷淡地)可不是?——
难道要我既保留诸侯的这种由来已久的权利,
又要挺身而出,同这种被滥用的
顽强势力殊死一战?
在经过无数痛苦的失眠之夜而得到胜利之后,
把这顶拥有大权的辉煌的呈冠,
光彩胜于全欧的一切王冠,
使我的社稷黯然失色的无价之宝,
逊让给一个陌生的人作遗产。
难道我要抱着这样的目的而活下去?
难道我要为,比方说,萨克森族的
后裔做这一切?——不,弗兰茨,您知道,
我曾深思熟虑地思考过,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考虑,
尽管今天也许考虑得比过去还要仔细,
但原来的决定仍然没有动摇。
那样作是不可能的,现在只得听其自然。
我的理由都充分地考虑过了。

弗兰茨 您说得好,就象一个人在深思熟虑后
有意识地——选择了一个下策!

查理 (阴沉面严峻地)您这句话——我可以原谅,骑士先生,
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永远别让我再听到。

弗兰茨 (鞠躬无语。)

查理 (停了片刻,用温和的声调)落了空的希望使您痛心,
使您偏激;然而我希望,时间
会引导您回转去作更好的考虑。
不可能作到的事,您就把它放弃,
还有比您说的更值得
追求的目标。倘若您能够
拿我的目标作为您奋斗的内容,那么,弗兰茨,
您就会倚仗皇帝的恩惠,
上升到任何诸侯都没有达到的高位。
(他停了一会,向弗兰茨投以探索的、深邃的一瞥。)

弗兰茨 (毫无动静地沉默。)

查理 话就说到这里——您可以走了,骑士!

弗兰茨 (深深躬,默然无盲地离去。)

查理 (瞧着他的背影)这个人是伟大的,——然而
这种伟大并非我所寻求的,也非我能利用的。
(他进入内室。)
(布景改换。)

[1]1414年时,捷克宗教改革领袖扬·胡斯(1369—1415年)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琪斯蒙德之骗,参加在康斯坦茨举行的宗教会议,被投入监狱,受火刑而死。胡斯的死加速丁胡斯战争的爆发。——译注
[2]日耳曼皇帝亨利四世(1050—1106年)曾受到教皇格利哥里七世的破门令,不得不在1077年到意大利卡诺莎向教认错,忏悔赎罪。——译注
[3]巴巴洛萨即红胡子,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弗里德里希一世(1123—1190年)的绰号,他同罗马教皇发生权力冲突,但在1176年被打败,结果不得不去请求教皇饶恕。——译注
[4]弗里德里希二世(1194—1250年),是1220—1250年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也与罗马教皇争夺权力,其二子在教皇支持下曾自立为皇帝。——译注
[5]这段话是弗兰茨假借前代皇帝的口吻对查理说的话,故用“你”字称呼。——译注
[6]即破腹生产手术:古罗马传说,罗马皇帝凯撒的母亲难产,经过破腹手术,才把凯撒生出来。中世妃医生根据这个传说,把破腹生产手术叫做“帝王切开术”(Kaiserschnitt),——译注
[7]据《旧约全书出埃及记》:“日间耶和华的云彩,是在帐幕以上。夜间云中有火,在以色列全家的眼前,在他们所行的路上,都是这样。“这些思亮帐嘉,引导以色列人行路的云火,被称为上帝的荣光。——译注
[8]指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译注
[9]指神圣罗马帝国第一任皇帝查理曼(742—814年)。——译注


第七场

  在城堡另一侧的教皇特使房间,教皇特使和大主教自侧室上场。

理查大主教 情况就象我对您讲的那样。

特使 可疑,很可疑,——他们两人这次谈话的结局如何,阁下不了解吗?

大主教 查理一进来,我就走了。可是我看见汉斯·莱纳也随我离开了大厅。
连大臣也象是多余似的,
查理要单独跟他谈判。

特使 奇怪!——不管他们谈判些什么,
不管结果如何——这个仇恨罗马的人,
胡登的朋友,莱希林的保护人——他是我们心上的一根刺。——


大主教 他还是马丁·路德的最好靠山!
是他周围那些贵族的灵魂,
他向他们灌输自己的精神,
还使他们成了我们的敌人。

特使 这根刺,非拔掉不可。

大主教 对,您去拔吧,特使先生!
他简直会把您的手指刺得鲜血淋淋。

特使 阁下有何高见?请直说吧。
——我知道,只要您一认出危险的所在,
就会马上去思考制服它的良策。

大主教 问题倒不在思考。我已经考虑了很久。
我今天偶然找到了比较有利的办法:
即使办法不算多,总还是希望的萌芽。
您先说说看:看您能不能鼓动
皇上起来反对弗兰茨?

特使 怂恿他向
济金根进攻?完全不可能!
他欠弗兰切斯克的情分很深,
他年纪太轻、因此他不能不把它放在心上!
——不过——如果有别人攻击骑士,
跟他纠缠不体,那么我
也许——我说也许,大主教先生——
可以劝皇上听任不管。

大主教 (耸耸肩膀)您如果只能办这点儿事,
那我们就还得长久地
担待那威胁着我们的危险!
也许弄得误失良机,
我们就无法挽回了。

特使 可是,阁下刚才不是提到
偶然的有利办法吗?

大主教 我已经尽量
利用了它!您知道,大多数诸侯
都怀着正当的恐惧和担忧
对弗兰切斯克观望了很久。
只有普法尔茨选侯紧紧地同他靠拢,当然
他有许多要感谢他的理由。
瞧,今天我就发现了其中有桩偶然的有利的事情。
这是一场艰苦的斗争,不过他终于还是让步了,
因为我激发起他对骑士的恐惧,
也因为他考虑到本身诸侯阶层的利益。
我们三个诸侯:普法尔茨,
我和黑森的菲力浦,今天缔结了同盟。

特使 (很快地插嘴)是反对济金根的同盟?

大主教 名义倒不是这样,
但实质上是如此;表面上我们
只不过是恢复了原来的同盟,那就是从前
黑森、特利尔和普法尔茨有过的同盟。
这个攻守同盟规定,
我们三人不仅永远有互相庇护的义务,
而且,除非大家同意,也可以相互
阻止与别人订立协定。

特使 (有含意地)我明白了!

大主教 这就是我的意思!不管弗兰茨要什么花样,
我就插手进去阻拦,同时
三个侯国的团结力量就随我一起行动。
也许我们能使危险
在尚未变成吞噬我们的深渊之前就会减轻。

特使 阁下向我宣布了十分重大的消息,
从这里很容易产生出
有效的成果。

大主教 在这样的乱世
连鸡毛蒜皮也得看成是大事,
微弱的一线希望也要当作助力来加以重视。

特使 您说得很对!现在的确是乱世。
教会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威胁,
它的深厚基础也从来没有
受过眼前这样的危害,先生。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件,
现在播下去的种子,将要收获的果实——
使教会受着毁灭的威胁!

大主教 您这话是说给谁听呀!您对他说话的这个人,
他的头发
已经被最近几年的事变染白!
事情不必再发展而后成熟了——
因为它现在已经成熟,并且十分强大!
如果这个路德继续采取行动,
如果没有毁灭性的打击迅速落到他的头上——
那么,梵蒂冈这座建筑就会变成废墟!

特使 那么,您怕的是路德?

大主教 还有谁?您说还会是谁呢?
不就是这个恶魔,他四年来
越来越大胆地攻击我们,
扰乱帝国,他在我们的行列中,
在每个阶层里,都赢得了朋友和信徒,
已经有四年了,至今仍然逍遥法外!

特使 不要担心!路德会垮台的,
他非垮台不可——然而真正的危险
还不在于他,也不会随着他的灭亡而消失。

大主教 哦,不要对他估计过低!您不要自己蒙蔽自己,
这回问题不在异教徒身上,
这回也不只是要对一个阿诺德
一个萨沃纳罗拉[1]进行斗争!
德意志的精神武装起来在反对我们——
它的旗手路德,就站在斗争的最前列!

特使 我对他的估计,正如您说的那样:可是我并不跟阁下
那样认为危险就在近旁——尽管我也许把它
看得还要严重——您怕的是
查理不一定袒护我们。
好多诸侯和贵族倾向路德,
叫您害怕了!您没有看到,
我们最好的力量在各民族的心中生根。

大主教 他正是在这里威胁它!

特使 他想拔除它,那肯定办不到。
以一千年之久,静悄悄地传播着,
和人的精神以及人的思想感情,
和那些下意识的激动习惯,
牢牢地联系在一起生长的宗教,
这样的东西,您以为,真的会屈服于
那种新的,本身就是支离破碎的教义?
那种要求以考察的态度去信仰,以信仰的态度去考察的教义?
那种以心灵的证言为依据而又将心灵束缚在一句死的语言上的教义?
那种把一本书[2]视为神圣,然而却又敢于妄加阐释的教义?
那种束手无策地纠缠着“探索”与“仁慈”,
硬要使这两样不可调和的东西统一起来的教义?
那种高傲的学说决不会使
教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只要人们有信仰,人们也就会信仰我们!

大主教 您相信教会是永恒的?
您说下去吧,因为您的话
在我忧郁的心里产生出吉祥的信念。

特使 (沉思地)您说永恒?——在这个词的
暗缝里隐藏着美杜萨[3]的头,
谁要往里面窥探,谁就会变成石头。

大主教 说吧,我请求您!把您的意见说完,
不要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又否认危险,
在迷乱的矛盾中玩弄谜语似的字眼。

特使 谁否认?我只不过认为危险并不在路德!
我在另一个深处看到了它的根源。
敌人就在我们自己的胸怀里,
正是我们这些意大利的教会显贵,
在用自己的鲜血喂养敌人。
穆斯林送给我们的
达娜人的礼物[4],实在可恶!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
逃亡的希腊人来到我们这里,
就在我们这儿移植和传播
他们的艺术与科学的残余,
是的,就是从那时起!本波、梅迪奇[5]
以及意大利的一切优秀人物,都带着有害的盲目性,
十分醉心地沉于这类研究!
他们喂大了这条幼小的毒蛇。
从外表优美的永恒法则之中,
流露出一种世俗的精神,
一种隐约地感到更美好的人世的征兆,
倾注于那些信仰天堂的人们的心胸,
它先为我们效力,目的却是为了能更稳当地将我们作弄!
拉裴尔的显示着美丽的
邪教神祇面容的圣母像,
铁相[6]所画的丰满肉体,
都在传播新的教义!从我们那里发出的感情骚动,
传播到各国民众之中——在你们这里
也当然是不言自明!在莱希林所作的斗争中,
影响着世界的新的冲动,已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观察一下你们周围的情况吧!看谁是路德的依靠?
这场僧侣的纠纷是否首先
在僧侣当中得到过滋养和援助?
那是胡登、克罗图斯[7]、莱希林和依拉斯姆斯[8]
是他们这班人在为僧侣的纠纷大声欢呼。
这大帮人自称是“人文主义者”,
这名称本身就已将他们的秘密泄露。
一种新的——人世的福音,
这就是现在那以战斗的姿态扑向我们的
变幻多端的怪物的核心。
路德——只不过是它最初就迅速地脱落下来的皮屑!
正因为受到我们及时的打击,
它一层层地剥下了表皮,露出了本相,
于是它不断地发育成长,最后终于
屹立在自己发出的赫赫光辉里!
它的喊声——"就是我!"响彻世界。它攫住了各民族的心,
它把“现世”和“享乐”的字样写上它的旗帜,撕破了天堂;
它穿过空间与时间驰骋,
每一条新发现的自然法则,
和每一件新找到的历史文物,
都被它铸成利器,
用来乱刺我们所信仰的最神圣的东西;
它大胆地以凡人的福音来同救世主的福音对抗!
——这一下就变得危险起来!于是,我们垂下了羽翼,
于是各民族将我们背弃,而转向刚娶过来的新娘——现实——
热烈地扑向她那丰腴的双臂。
在“享乐”的红色太阳照耀下,
“来世”的惨淡星光顿然失色,
那时――我们的末日就要来临!
(他刚才就象在梦幻中似地说着,现在举起双臂继续说)
啊,不!你的道路是多么美妙,主啊!
你引导我们从黑暗走向光明,
你能使我们摇摇欲坠的事业转败为胜,
就迹那危险本身,也象奴隶似的,不得不
为我们铸造宝座,让我们坐得更稳。

大主教 您的眼睛闪烁着光辉,您的思想
受上帝所鼓舞,超越了尘世。
目前的情况我能看得清,可是您的目光,
却连“未来”这本巨书都能一览无遗!
您说吧!请将精神所指点您的东西披露出来。
怎样才能叫我们逢凶化吉?
怎样才能让我们转危为安?

特使 如今叫我们感到忧虑和痛苦的,
是我们这些诸侯的敌视态度,
他们对我们的势力嫉妒在心,
竞觉察不到他们无意之中扶植起来的恶魔,
因此他们便置身于反对我们的行列。
这种考验还是长期的。
一然而到了一定的时候,
当那危险的时刻逼近,
那个已经为我们所知的
世俗思想在其本土亵渎泛滥的
反基督国家即将成立——那时候,它就会
在一次攻击中,把主教的权杖
和诸侯的王笏一齐加以包围,以敌视的眼光把它们同样看待!
那时候局面就会扭转——世俗的宝剑[9]
将重新变成教会的顺从的手臂,
懊悔地回到母亲的怀抱。
教会的和世俗的强力,
象一根双料的链条,
以不可摧毁的铁箍,
将那孤立无援的世俗思想,
那反基督的脑袋,死死地紧紧套住!
到那时我们又有了充分的新的力量,
在倔强的“理性”的尸体上,
教会的荣耀权威将会长出新苗!

大主教 (拥抱他)阿们!我的心永远在这样呼唤!
(两人下场。)

[1]阿诺德(Arnold von Brescia,约1100—1155年),十二世纪意大利伦巴底教士,领导反对高级僧侣的斗争,失败被杀。萨沃纳罗拉(Savobarola,1452—1498年),意大利教士,在佛罗校萨提宗教改革,反对教皇统治,被捕烧死。——译注
[2]指《圣经》。——译注
[3]美杜萨(Medusa),是希脂抻话中蛇发三女妖高贡姊妹之一,谁看见她们,就会变为石头。——译注
[4]达娜人,泛指古希腊人;达娜人的扎物指希腊人送给特洛伊人的木马。——译注,
[5]本波(Pictro Bembo,1470—1547年),意大利作家、教士,提倡古典文艺:梅迪奇(Medicis),十五世纪佛罗伦萨贵族家庭,其成员对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政治文化有重大影响。——译注
[6]拉裴尔(Raffaello,1483—1520年),铁相(Tiziano,1477——1576年);均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译注
[7]克罗田斯(Crotus Rubianus,1480?—1539年),德国人文主义作家。——译注
[8]依拉斯姆斯(Desiderius Erasmus,1466—1536年),荷兰人文主义作家。——译注
[9]指前面所说的诸侯。——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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