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传记 -> 路易斯·费希尔《列宁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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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和平问题



  一个人的志向能形成他的命运。一个人的志向是衡量他的尺度。在布尔什维主义革命前夕,列宁的志向是要达到一个既普通而又伟大的目标:夺取俄国这个国家。1917年4月列宁回到彼得格勒后,他站在装甲车的车顶上向聚集在芬兰车站上的人群发表演说,他在演说结束时高呼:“社会主义革命万岁!”①

①《列宁传》三联书店版下册第345页。——译者注

  为达到这一目标他付出了巨大的精力。他公开地讲出了自己的志向。全俄工兵代表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于6月3日在彼得格勒开幕。第二天让列宁发言。给他的发言时间只有15分钟。在他的演说中包含有一种历史性的承认:“邮电部长先生说,俄国没有一个政党会表示决心要掌握全部政权。我回答说:‘有的!’……”

  他说的是布尔什维克党。他说,所有的政党都在为政权而竞争,“我们的党也不放弃这样做,它每一分钟都准备掌握全部政权。”①

①《列宁选集》中文第3版第3卷第77页。——译者注

  这个声明是纲领性的。在1917年11月7日前后那几个暴风雨般的月份里,列宁的志向并不是简单地夺取政权,而是要独揽大权;不是追求一个有共产党人参加的联合政府。而是追求由共产党人统治的国家。可是布尔什维克党当时还是一个极小的政党。

  一位驻地记者把《震撼世界的十天》一书贡献给了历史。这部书于1919年在纽约出版。书的作者是一位美国的社会主义者,是俄国孕育着布尔什维主义的临时政府时期的目击者。作为一个赞同者,当布尔什维主义革命诞生时他正在俄国。他有一双眼睛可以观察一切,他有一支笔可以进行生动的描写:描写他所见到的一切,描写他从士兵们、妇女们、工人们以及公众瞩目的领袖们的口中所听到的一切。列宁把约翰·里德写的这部书读了两遍,并给这部书写了篇序言。

  1917年7月16日和17日(新历),彼得格勒的工人们举行暴动反对克伦斯基政府。里德写道:“布尔什维克当时这个很小的政治派别领导了这一运动。由于暴动遭到了惨重失败,他们便受到了舆论的反对。”托洛茨基、卢那察尔斯基、柯伦泰及其他一些人被捕。列宁戴上假发,化了装,拿着一张假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彼得格勒附近的谢斯特罗列茨克镇的兵工厂工人康·彼·伊万诺夫)躲藏了起来。

  “这个很小的政治派别”变得更小了。

  7月、8月、9月、10月,到了11月7日,也就是在遭到惨重失败后过了四个月,“这个很小的政治派别”居然成了俄国的苏维埃政府。

  有两个密切相关的情况可以说明为什么“这个很小的政治派別”能够突然执政。1917年9月,总司令拉甫尔·科尔尼洛夫将军向首都进军,其目的是要建立军事专政。但是他的企图未能得逞。他遭到了彼得格勒卫戍部队的抵抗。随后发生了在这种情况下通常发生的情况:极端反革命派所遭到的危险给极端革命派帮了忙。现在布尔什维克说,只有他们才能够捍卫住共和国,打退沙皇将军们的进攻。红星开始升起。

  仅只这一个因素还不会使这个很小的派别获得胜利。工人、农民和中等阶级仇恨腐朽的沙皇制度,害怕这个制度复辟。他们需要坚强的靠山。而最主要的是士兵群众拒绝作战。军队的不满是布尔什维克借以爬上政权的一把梯子。

  战争和俄国革命之间的密切联系是很明显的。沙皇政府动员了1400万人作战,但它不能够用重炮把他们武装起来。它一共只有4100挺机枪和数量有限的轻炮,每门炮只有1000发炮弹,而德国人的每门炮则有3000发炮弹。参谋部的那些军官们不仅不懂得现代军事技术,而且还轻视现代军事技术。从日俄战争以来就互相角逐的前线的将军们不愿意在战场上互相合作。在作战的最初5个月里(1914年8一12月),俄国军队损失了30万人和650门轻炮。①1915年遭受的损失更大,大得真令人吃惊:被德国军队和奥匈军队打死打伤的有200万人,被俘的有130万人。没有受过训练的新兵和毫无经验的军官(他们从俄国那辽阔的四面八方被调到前线去堵枪口)在走向死亡,走向残废,从而扩大了那个非常可怕的损失名单。1916年俄国军队的损失是:死伤200万人,被俘35万人。到1917年底俄国退出战争时,仅只被打死的就有170万人。

①这些关于损失的材料差不多都是引自约翰·谢尔顿·柯蒂斯的《1917年的俄国革命》一书,1957年普林斯顿英文版。

  1914年底,英国驻俄国大使乔治·布坎南爵士注意到了“在彼得格勒已经扎下了根的悲观主义”。①关于俄国在1915年的失败,他写道:“军队依然完整无缺,这只能使人感到惊讶。”②其实,军队并不是依然完整无缺的。亚历山大·克伦斯基在1927年5月22日的《纽约时报》上写道:“在沙皇制度被推翻之前很久,前线的军队就开始表现出明显的瓦解征兆。到1917年1月时,有一百多万逃兵在军队的后方游荡。”

①乔治·布坎南《我出使俄国及其他外交回忆》1923年波士顿英文版第1卷第220页。
②同上,第236页。

  军队的愤恨情绪在全国范围蔓延开来。士兵们在家信里说,他们常常是赤手空拳去进行冲锋,这时只好拣起牺牲的同志们的武器。后来当局势进一步恶化时,不驯服的领导人便开始指责那个温和的但却是软弱无能的皇帝尼古拉二世,尤其是指责皇后亚历山德拉。她出身于德国的盖森公爵家族。公主阿利萨·盖森斯卡娅受到了格里戈里·拉斯普廷“老人”的催眠术的影响。拉斯普廷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和贪淫好色的西伯利亚农夫,人们把能治好病的才能妄加到他的身上。似乎是拉斯普廷救了继承人皇太子的命,使他没有死于血友病。

  失败一个跟着一个,于是在1915年9月,沙皇便亲自担任军队的指挥。乔治·布坎南爵士写道:“这样一来,俄国实际上便由皇后来管理,特别是在1916年2月施蒂默尔担任了国务会议主席之后情况更是如此。”拉斯普廷利用他对皇后的无限影响,俄国实际上是他在统治。不管怎样,反正大多数外交家、政治活动家和人民都是这样认为的。这个至高无上的酒鬼可以任命和撤换内阁的官员,可以使宫廷里的女人们陷入催眠性的迷睡状态。

  一些公布出来的皇后给沙皇的信①表明,拉斯普廷(他被认为是同德国缔结单独和约的拥护者)通过皇后,在政治问题和战略问题上对尼古拉二世不断施加影响。几个感到愤慨的爱国者(他们是一个大公、一个公爵和一个政治活动家)进行密谋,要杀死拉斯普廷。1916年12月16日,他们邀请拉斯普廷参加宴会,宴会上他们用毒酒把他灌醉,用带毒的点心让他吃饱。当毒药还没有起作用时,拉斯普廷企图从宫中跑掉。他们掏出手枪打死了他,把他的尸体扔到了涅瓦河的一个冰窟窿里。但是尸体没有沉到河底。埋葬拉斯普廷时在场的有皇后、皇帝、他们的3个女儿和一些政府官员。

  毒死人的毒药在俄国社会的动脉里流通着。

  皇后在1916年8月8日给沙皇的信中写道(她按自己的习惯,称拉斯普廷为“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朋友希望我们不要越过喀尔巴阡山脉,他一再地说,那样的话,仍将会遭受太大的损失。”不管拉斯普廷是怎样一个骗子,但是这个混进宫廷的农夫却知道他的那些生来低下的同胞们的想法:损失已经太大了。

  从白色的君主制到红色的苏维埃,其间自由的共和国存在了8个月。列宁称这个新俄国是“世界上最自由、最先进的国家”。②是这个自由的、毕竟又是不幸的国家通过几万个受伤人的口喊出了“和平,和平”的呼声,然而并没有和平。战争的继续是布尔什维主义胜利的前奏。

①《亚历山德拉·费多罗夫娜皇后给尼古拉二世皇帝的信》(弗·德·纳博科夫译自英文)言语出版社1922年柏林版。
②《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29卷第105页。——译者注

  回顾过去,总是有益的,但往往又使人感到过去是不正确的,看来年轻的共和国应当立即采取措施使俄国摆脱战争。临时政府应当注意随着年轻的共和国的诞生而出现的情况。在1917年3月初,彼得格勒和其他一些城市发生了罢工和因缺粮而掀起的暴动。军队用密集的枪炮射击驱散了首都大街上的人群。但是在3月11日(星期日)下午,巴甫洛夫团拒绝向人群射击,于是普列奥布拉任斯基便解除了这个团的武装。第二天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分子们自己拒绝服从上级的命令并打死了他们的那些军官。派去反对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分子的沃伦斯基团仿效了他们的榜样。①

  星期一早晨,造反的人越来越多。哥萨克骑兵同游行示威的人进行联欢。驻扎在彼得格勒区的215000名士兵、彼得格勒市的230万居民以及波罗的海舰队的8万名海员拒绝支持君主制度。沙皇从前线派去镇压起义的精锐部队很快就土崩瓦解并转到了在彼得格勒附近欢迎他们的起义部队方面。到1917年3月12日傍晚,沙皇政府就不复存在了。于是成立了临时政府,这是一个以格·叶·李沃夫公爵为首的温和的革命内阁。帕·尼·米留可夫被任命为外交部长,亚·费·克伦斯基被任命为司法部长。两天之后莫斯科总督向大本营拍去电报,说莫斯科发生了骚乱,军队转到了革命者方面。这种情况遍及全国。无力控制军队的尼古拉二世在3月15日退位了。临时政府于同一天宣告成立。

  托洛茨基写道:“毫无疑问,每一次革命的命运在一定阶段上都是由军心的向背决定的。”②士兵的情绪决定了沙皇制度的命运。

①布坎南的的引书第2卷第60--61页。
②托洛茨基《俄国革命史》格拉纳特出版社1931年柏林俄文版第1卷第146页。

  列宁于1917年4月16日晚上11时10分从瑞士回到彼得格勒后,他走出芬兰车站,登上等待着他的装甲车车顶,向拥护他的人群发表演说。接着他乘这辆装甲车去到克舍辛斯卡娅宫,那里是布尔什维克的司令部所在地。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骚乱,所以列宁坐在装甲车里并不是为了个人安全。装甲车象征着一把打开政权之门的钥匙。

  列宁立即担负起领导俄国共产主义运动的重任。他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改变布尔什维克党的方针,用对临时政府的敌对态度代替对它的容忍态度。列宁在其著名的《四月提纲》①里声明,“这次战争从俄国方面来说,在李沃夫之流的新政府的条件下,无疑仍然是掠夺性的帝国主义战争,因为这个政府是资本主义性质的。”②他批评了由斯大林和加米涅夫主编的《真理报》:“《真理报》要求政府要它放弃兼并。要求资本家的政府要它放弃兼并,——这真是荒谬透顶……”列宁所需要的“不是议会制的共和国”,而是“苏维埃的共和国”,是“废除警察、军队和官吏”。他的口号是:“全部政权归苏维埃!”这就是说要“打倒临时政府!”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29卷第113--118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113页。——译者注

  很多布尔什维克认为,俄国在还没有成熟到可以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和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时,它应当先经历一个在临时政府领导下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阶段。但是列宁很性急。

  列宁需要顽强不屈和坚持不懈的努力并表现出自信和利用其威望,才能迫使党的上层接受他的加速革命的纲领。这场运动消耗了他的精力。列宁在这方面刚一取得胜利,他就转向了军队。列宁回到彼得格勒后的第七天,他就向伊兹马伊洛夫团发表了讲话,他号召立即缔结和约,把政府的全部权力转归“工兵代表苏维埃”。5天之后,他又在米哈伊洛夫骑术学校举行的装甲营士兵大会上发表了讲话。又过了两天,他在彼得格勒苏维埃士兵代表会议上发表了讲话。

  列宁对任何听众都不忽视,不管他们的人数是多么少,多么微不足道。列宁从瑞士回来后不久,就出现在军官街(即现在的十二月党人街)亲密剧院观众厅里的集会上。与会者是一些资产阶级人士,但是到处都有一群群的士兵和工人,还有一些布尔什维克,他们是带着特殊的指示来这里尽量起哄的。叶夫根尼·列维塔斯(他是一位药剂师和党员)叙述了这一情况。①他说:“一个演说的人在舞台上‘大骂布尔什维克’:‘你们,布尔什维克先生们到这里来进行宣传鼓动!你们却不到前线去捍卫俄国的利益、我们祖国的利益!’

①《回忆弗·伊·列宁》俄文版第4卷第253--254页。

  “一片掌声。

  “突然从观众厅里发出了一个声音:‘那么我们到底要为什么去作战呢?是为了夺取达达尼尔海峡吗?还是为了让国内外资产阶级用我们士兵的鲜血去牟取暴利呢?’

  “所有的人都把头转向讲话的人。讲话的人是列宁。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和他站在一起的有亚历山德拉·柯伦泰和一些布尔什维克。列宁走向讲坛,他脱下大衣,取掉鸭舌帽,开始讲话。没有人阻碍他。俄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家。列宁始终讲一个问题:‘谁需要达达尼尔海峡?——是工人还是资产阶级?土地属于谁?——是属于用血汗灌溉它的农民呢?还是属于榨尽农民脂膏的地主?工厂属于谁?银行和全部国家财富属于谁?——是属于俄国工人呢?还是属于俄国和外国的资产阶级?’

  “士兵和工人们鼓起掌来。”——叶·列维塔斯写道。

  列宁向军人和非军人进行宣传是想把政治权力逐步地从他所痛恨的临时政府方面转到他想掌握的苏维埃方面。政府的权力已经受到了有利于彼得格勒苏维埃的限制。列宁把这种情况叫做“两个政权”。两个政权的局面是一种无政府状态,是革命的前奏。

  在沙皇垮台后立即出现的混乱时期,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作为第二个政府在起作用,在同那个全国性的政府进行抗争。例如,1917年3月14日彼得格勒苏维埃发表了它那项赫赫有名的1号命令,这项命令是由一伙偶然凑在一起的士兵和一个混进他们中去的读书人即知识分子共同起草的。在这个文件中命令“要在所有的部队中建立由选举产生的委员会;要把士兵代表选进苏维埃;要在连、营委员会的监督下来掌握武器,武器‘决不能发给军官’;废除士兵在服务地点以外的地方对军官的敬礼制度和按军衔来称呼军官的制度;不准对士兵采取粗暴的态度,尤其是不准对他们称呼‘你’以及其他。”①士兵成了公民。

  “这简直要把军队葬送掉!”——瓦·维·舒利金这个君主派分子读完命令后惊呼道。②但这还只是病人需要烈性药剂的一个征候。如果能结束在战场上的屠杀,那就是最好的药剂。然而与此相反,虽然当时存在着一种可以进行动人的宣传来反对帝国主义和兼并的气氛,但是外交部长米留可夫却于1917年5月1日向各盟国政府发出了一份照会(照会发表在俄文报刊上),向它们保证:“削弱俄国在整个盟国斗争中的作用,这是无从谈起的”;俄国“将完全遵守它向盟国所承担的义务”。③

①托洛茨基的前引书第309页。
②威廉·亨利·钱伯林《1917一1921年的俄国革命》1935年纽约英文版第1卷第86页。
③柯蒂斯的前引书第124页一125页。

  米留可夫的这一行动以及以前他就战争目的所发表的意见激起了群情激昂的抗议,迫使他不得不辞去外交部长的职务。5月22日,米留可夫在为自己的立场进行辩护时说:“我曾为反对新公式(在自决的基础上缔结不割地、不赔款的和约)的拥护者进行了斗争,但可惜这是一种徒然的努力……我没有给盟国以任何口实,使它们可以讲俄国放弃了海峡。”①米留可夫请求正在瓦解的军队为夺取君士坦丁堡、达达尼尔海峡和加里西亚去卖命。米留可夫在自己的《回忆录》里承认,在他向公民们发出的这个号召里,他“用叙述的表达方式”代替了“兼并和赔款这些用语”,企图通过这种手法来掩盖真相。②

  米留可夫的立场使一部分居民感到震惊。但是在1957年出版的共产党的一份出版物中有几位作者承认,在1917年5月时,“大多数士兵还不了解临时政府的政策的阶级本质……绝大部分工人与士兵不同,他们对米留可夫的照会认识得相当深刻,所以他们支持布尔什维克的口号。”③

  虽然军队瓦解的过程进行得很快,但军队并没有被消灭。和平依然能够起到使军队得到改善的作用。但是临时政府却选择这个时机在加里西亚发动了大进攻。大进攻是在7月的最初几天开始的,指挥这次进攻的是阿列克谢·布鲁西洛夫将军。④

①柯蒂斯的前引书第127页。
②帕·米留可夫《俄国在转折关头。俄国革命的布尔什维克时期》1927年巴黎俄文版第1卷第63页。
③《十月革命时期彼得格勒的布尔什维克》1957年列宁格勒俄文版第96页。
④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布鲁西洛夫(1853一1926)是沙俄将军,1917年5—7月任俄军总司令,1920年起在红军任职。——译者注

  被共和国留在原先岗位上的那些保守的将军们警告说,进攻是冒险的,因为军队的士气很低,装备很差。在新内阁中担任总理兼陆军部长的克伦斯基是知道军中的士气的。在他巡视各条战线时,士兵们越来越频繁地用侮辱性的插话打断他那漂亮的辞令。在后方,农夫们夺走了地主的庄园并在他们自己中间进行分配。穿上士兵服装的农夫们也想有自己的一份土地。当他们蹲在战壕里时,他们是可以被欺骗的。进攻会使他们付出土地或生命的代价,进攻会使他们成为残废。

  到底是什么东西促使临时政府在这种情况下采取积极的军事行动的呢?

  原因是各种各样的,而且往往是互相矛盾的。连列夫·加米涅夫(他是一位著名的布尔什维克,后来又是苏维埃国家的领袖之一)在1917年3月28日的《真理报》上也说出下面的话,他说:当两军对峙时,建议其中一方放下武器,解散回家,这是愚蠢的。这不是和平政策,而是奴隶政策,自由的人民会愤怒地拒绝这样的政策的。因此,“自由的人民将坚决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用子弹对付子弹,用炮弹对付炮弹”。①如果既有子弹和炮弹,而又愿意打的话,那是会打下去的。列宁的归来结束了布尔什维克的爱国主义的号召,但是爱国主义的感情依然存在。这种感情也鼓舞着很多非共产党员的革命者,因为他们害怕军队的瓦解有可能使恺撒的军团把革命镇压下去,甚至有可能使沙皇制度复辟。在外交部长米留可夫的宣言(宣言反映出一种不可理解的民族主义)里谈到:“俄国人民不允许他们的祖国在摆脱这场伟大的斗争时使自己的生命力受到屈辱,受到损害。”②过了多年之后,当有人在纽约问克伦斯基为什么他当时没有使俄国摆脱战争时,他回答得很简单:“我们想始终忠于自己的盟国。”法国和英国当时的处境很困难,因为它们的青年在佛兰德斯和法国,淹没在血泊之中,陷身于泥泞之内。如果德国在这场战争中获胜,那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呢?那时不仅自由派的共和国的前途,而且作为一个独立强国的整个俄国的前途又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呢?不能指望那些坐在火山口上管理国家的政治家们对此会有什么明确的认识。临时政府正在失去它赖以立足的基地,在彼得格勒进行着激烈的内争,在那一片片的草原上和那无边无际的平原上,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景象;政府不知道它的手要伸到多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它能否长久地支持下去。这一切都不能促使政府制定出一种有远见的政策。优秀的人士由于每天埋头于行政工作,由于要处理管理国家方面的成千上万件琐事而弄得头昏脑胀。(当每末的各种决定、手法、打算、阴谋诡计等等在一个人的脑子里不断产生的时候,这个人的智力所赖以产生的基本素质就由他的情感所决定,由他的周围环境所决定,由他本人的和以前几代人的经验所决定。一个人的激情、野心、骄傲、嫉妒、虚荣心等心理,使得他的生活失去理智,并促使他去采取行动。在一个或几个这种心理的影响下,聪明的人会干出蠢事来。沙皇的继承者们感到自己的地位是不稳固的。形式上掌握着政权并不能够使他们感到满足。软弱无能以及由此而遭到的嘲笑和所引起的失望使他们狂怒起来。熟知应当怎样把匕首刺人敌人弱处的列宁轻而易举地使敌人负了伤。他提出由自己和自己的政党来代替统治集团。这使政府感到愤怒,从而使他的纲领不仅不被接受,反而受到厌恶。列宁根据同德国总参谋部达成的协议从瑞士回到了俄国。有人便指责他,说他是德国的间谍。证实这种指责的文件纷纷散发出去。怀有民族主义情绪的资产阶级又得到了一个理由来仇恨布尔什维克。在掌握着政权的那些政治活动家看来,接受缔结单独和约的政策就意味着把自己同列宁混同了起来,从而使自己也得到“德国的间谍”这个绰号而遭到人们的痛斥。列宁高喊:“打倒临时政府!和平!”如果克伦斯基及其朋友们也高喊起“和平!”来,那他们就会在当前的一个主要问题上,即在与千百万人生死攸关的问题上向列宁让了步。那样的话,为什么不使列宁的党也加入到政府中去呢?而要是这样做的话,那任何一个人都懂得,这等于是把吃人的老虎放进家中的客厅里来。

①钱伯林在前引书第1卷第115页上引证。
②米留可夫的前引书第64页。

  英国、法国和合众国不断地对临时政府施加压力,要求它不停顿地加强军事行动。由于俄国社会主义者支持临时政府并在其中工作,西方一些国家的社会党人便被列入派赴彼得格勒的西方代表团,甚至被列入由威尔逊总统派出的伊莱休·鲁特率领的代表团。在这些被派出的人中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在他们周围进行了些什么活动。1917年英国驻莫斯科的会讲俄语的总领事布鲁斯。洛克哈特以赞同的态度引证了法国驻莫斯科的总领事加朗阿尔德的话:“盟国一心要不惜以任何代价来延长同俄国的军事合作。盟国根本没有看到什么能行和什么不行。因此,它们就帮助了列宁而使克伦斯基脱离了人民。”洛克哈特在他所写的《两个革命——根据一个目击者的观察对1917年俄国的研究》(1957年)一书中,把英法两国代表团所起的作用比作“咸海中的一点淡水”。美国代表团在这方面既没有增加一点淡水,也没有增加一点理智。它们合在一起,共同把克伦斯基弄得晕头转向,使他出于虚荣心而竭力为向他表示了敬意的各大国政府的希望进行辩护。

  另一个易动感情的因素也起了作用。沙皇的被推翻使得人们得以滔滔不绝地发表言论。那个时代的一些回忆录作者,特别是苏汉诺夫①,写到了前线的群众集会;写到了彼得格勒、莫斯科及其他城市中那些没完没了的会议(在这些会议上,疲惫不堪的演说者们向那些睡着的、打鼾的、高声说话的听众大声叫喊);写到了那些从前线来到各城市的和由各政党派往前线的代表团;写到了在各个十字路口讨论当前问题的一群又一群的人;写到了各种各样的谈话。自然,由一个伟大的演说家所领导的政府是希望干出一番辉煌的事业来的。有什么措施能比向敌人发动进攻可以更好地提高纪律呢?

①尼·苏汉诺夫《革命大事记》格热宾出版社1922年柏林一彼得堡一莫斯科俄文第3册。

  克伦斯基在1927年用英文出版的一本自传性著作《灾难》中说明了为什么当时需要进攻,他说:“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可能毫无限制地总是处于闲着没事的状态……恢复俄国军队的战斗力并使俄国军队转入进攻是自由俄国迫切的、基本的、必需的任务。俄国为了自己的未来,必须作出英勇的、不怕牺牲的行动。”

  这场牺牲付出了几十万人的代价。

  7月份对驻扎在加里西亚的士气低落的奥匈军队发起的进攻开始时获得了胜利。俄国军队甚至还俘获了几千名敌人,拿下了几个城市。但是当德国派去了增援部队时,疲惫不堪的俄军便败退下来了。这时俄军陷于瓦解状态,因为部队的战斗作用越小,其政治积极性却越高。在大多数士兵看来,政治就意味着和平,而和平又意味着土地。

  在加里西亚发动的进攻遭到失败后,克伦斯基很快就在总参谋部的大本营里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会议的记录被保存下来了。西线各军总司令安·伊·邓尼金将军“陈述了如下的情况:当那些保证进攻的团队听了克伦斯基的讲话后,或者是接到红旗后,在进攻时刻到来之际竟纷纷退向后方。邓尼金以激动得发颤的声音说:‘全体军官都处于非常害怕的状态。他们有的被侮辱……有的被毒打……有的被杀害。’北线总司令克列姆博夫斯基将军所叙述的他的各支部队的情况与邓尼金所叙述的没有什么区别,他说:‘用什么办法才能够帮助改变现状呢?采用死刑吗?但是难道能够把整师整师的人都处以死刑吗?交付法庭审判吗?但是那样的话,就将有一半军队被流放在西伯利亚,用服苦役是吓不住士兵的。他们会说:‘让服苦役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五年之后我就回来啦,起码我将是完整无恙地回来。’”①

①钱伯林的前引书第1卷第231一233页上引证。

  1917年9月科尔尼洛夫将军企图利用有病的军队来治好有病的公民政权,但这种企图只能使传染病得到传播。现在俄国已经不能够再在战争中起什么积极作用了。准备开始和平谈判的时刻来到了。

  为恢复军队纪律所采取的措施使无政府状态更为严重。人们纷纷互相怀疑,互相诽谤。当里加没有经过战斗就交给德国人时,左派便就此事对资本家进行责难,因为这些资本家竟认为恺撤比共产主义还好。列宁走得更远。他在致1917年10月7日召开的彼得格勒市布尔什维克代表会议的一封密信(1924年第一次发表)中写道:“整个英国舰队和所有英国潜水艇,在德军攻占厄塞尔的时候毫无动静,而政府又计划从彼得格勒迁往莫斯科,这是不是证明俄国帝国主义者同英国帝国主义者,克伦斯基同英法资本家策划好了要把彼得格勒让给德国人,从而扼杀俄国革命的阴谋呢?

  “我认为是的。”①

  在发明才能方面很难超过这个论断。列宁用这个论断使彼得格勒的布尔什维克们相信克伦斯基政府应当立即被推翻。此外。由于敌人曾把列宁称作鲁登道夫的间谍,现在他便用这个危险的恭维话来回敬他们。现在双方互相指责,都说对方有亲德的情绪。军队的最后一点士气被淹没在政治泥潭之中了。整批整批的军队现在都服从布尔什维克党的命令,——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弄清楚了马克思主义或共产主义,而是因为他们憎恨战争。

  临时政府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进行战争了。它的兵力日益减少。充其量它只能够宣布和平。但是即使做到这一点,也需要有比它所能集中起来的兵力更多的兵力。从很多材料中都可以得到对当前局势的认识。材料之一就是英国大使乔治·布坎南爵士的日志和报告副本。②日志中记的第一件记事发生在1917年8月31日:“今天早晨我见到了克伦斯基……我对他说,现在少数人还没有失去对俄国情况好转的一切希望,我虽然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但是如果他在关于维持后方秩序以及关于粮食问题和运输问题方面不冷给我以令人满意的保证的话,我就不能够以完全负责的态度向本国政府发去令人乐观的报告……我对他说,我最担心的是政府中的那些社会主义成员(即非共产党员——路·费·注)害怕军队变成一支真正能够战斗的力量而不被用来反对革命……我不能够……向他隐瞒彼得格勒发生的事件给我带来的痛苦。当英国的士兵在为俄国而流血的时候,俄国的士兵却在大街上东游西逛,到河里去钓鱼,坐上火车去游玩,而且到处都是德国的间谍。他不能够否认这些,他说,将立即采取措施来消除这些不正当的现象。”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2卷第340页。——译者注
②布坎南的前引书第2卷第168页及以下几页。

  9月3日,布坎南又补充了一些关于这次同克伦斯基会见的情况:“他不止一次地说,无论如何我们要加速战争的进程,好像他担心俄国经受不住……既然他想快点结束战争,他就应当通过恢复俄国军队的战斗力来帮助我们……对这一切他向我作了肯定的保证,但是他能否实现这些保证,我还不敢预言,在科尔尼洛夫事件后,我立即同我的法国、意大利和美国的同仁们讨论了集体向俄国政府表示我们对战局和国内形势的看法。在我为此目的而召开的会议上,我们起草了一份照会……在这份照会里……我们着重指出了改组俄国的全部武装力量和经济力量的必要性。”克伦斯基看到改组俄国的全部武装力量和经济力量的提法想必是哭啦。历史学家对此却只能发笑。

  10月9日,布坎南在法国大使和意大利大使的陪同下又拜访了克伦斯基。他把克伦斯基的话转述如下:“在政策方面应当始终一贯,因此尽管存在种种困难,但俄国还是坚决要把战争进行到底。他今天要亲自到前线去,以便立即着手改组军队。最后他提醒我们说,俄国仍然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伟大的国家但却是垂死的政府和垂死的军队。

  10月25日,即在列宁和托洛茨基推翻克伦斯基和外交部长捷列先科的13天之前,布坎南再一次同克伦斯基和捷列先科进行了磋商。克伦斯基对布坎南说,某些人士担心,盟国政府打算牺牲俄国的利益来缔结和约。布坎南写道:“我回答说,我们已经坚决驳斥了这种指责,并说,只要俄国自己不自暴自弃,我们是决不会抛弃它的。因此他可能完全放心了。”

  在布坎南的日志中,11月3日这天的记事是这样开头的:“陆军部长维尔霍夫斯基辞职了……昨晚在临时政府委员的会议上,他显得十分张皇失措,他说俄国应当立即缔结和约。”他张皇失措吗?他镇静下来了!到了最后,虽然政府里有个人讲出了一个有道理的想法,但是已经太晚啦。

  克伦斯基能够使俄国摆脱战争吗?什么时候摆脱呢?怎样摆脱呢?俄国并不是因战争而消耗到极点和渴求和平的惟一国家。鲁登道夫将军在1917年底总结四个中央国家的状况时写道:“奥匈的军队已经疲惫……它的战斗力很弱;实际上它只能够对付意大利……这个二重帝国完全是靠军队来维持的。”关于另一个同盟国保加利亚,他说:“人民和军队已经被战争弄得疲惫不堪了……但是只要我们的事业是美好的,保加利亚就始终是忠实可靠的。”土耳其“已经精疲力竭了”。鲁登道夫肯定地说:在德国本国,“土气比我们的盟国高,不过它也明显地低落了,并且整个气氛在日益恶化”。①

①埃里希·鲁登道夫《我对1914一1918年战争的回忆》1920年柏林德文版第433页。

  温斯顿·邱吉尔在1917年底以同样忧郁的笔调来描写协约国的状况,他写道:“无疑,和平谈判的有利时机来到了。俄国已被推翻,意大利喘不过气来,法国疲惫不堪,英国的军队一蹶不振。德国的潜水艇还没有战败,而合众国距离欧洲有3000海里之远。这一切加在一起就使得德国的国务活动家们有可能采取坚决的行动。”①

①温斯顿·邱吉尔《世界危机》英文版第2卷第123一124页。

  1917年,在布尔什维主义革命之前,交战双方都被战争的重担弄得精疲力竭。所有的参战国都需要和平。但是,当时却没有有本领的国务活动家或者是不参加战争的受托人能够在1918年西线的流血达到最高点之前使敌对双方接近起来。

  历史上有很多战争是能够在彻底胜利带来令人不快的和平之前停止的。但是伴随着战争而来的是各种狭隘观点的产生、相互联系的断绝以及无论如何要取得胜利的愿望。如果西方各国政府(包括美国政府在内)对俄国的情况有更好的了解,如果鲁登道夫没有把列宁运送回俄国而是非常谨慎,或者是他具有足够的先见之明,了解到他的行动对以后几十年的德国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那么战争也许在1918年11月11日停战的一年前就结束了,并且谁知道这是否会防止希特勒的上台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呢?

  邱吉尔从来没有抱怨军队缺乏士气,他认为局势已经成熟到可以进行和谈的地步了,——只要鲁登道夫主动提出和谈的建议来。根据鲁登道夫对德国各盟国的战斗力所做的估计来看,他一定会对邱吉尔政府(邱吉尔是这个政府中的著名成员)提出的和平建议表示欢迎的。在所有交战国里都发出了要求结束大规模毁灭的呼声。其中也许英国发出的呼声最值得注意。

  前加拿大总督兼印度总督、陆军大臣兼外交大臣、不列颠最老的贵族家庭之一的成员兰斯多恩勋爵有着很高的社会地位和很大的政治影响。起初他曾号召英国参战。1914年10月,他的儿子在法国被打死。1916年10月,当兰斯多恩勋爵成了联合政府的成员时,阿斯奎斯首相请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就缔结和约所根据的条件发表自己的观点”。①兰斯多恩在1916年11月13日回答首相的问题时,着重指出了战争中牺牲的人数真是骇人听闻,他的回答是:“很遗憾……居然可以把我们和我们的同盟者说成是报复政策和利已政策的拥护者,而且是这种政策的坚定不移的拥护者……我们认为,任何想使我们摆脱绝境的企图都是不友好的行为,不管这种企图是多么真诚。”当时兰斯多恩是上议院中联合党的领袖,因而他一定掌握有关于他称之为绝境的那种战局的可靠情报。

  这份秘密文件没有引起什么反应。兰斯多恩等了整整一年。1917年11月29日的伦敦《每日电讯报》上发表了兰斯多恩勋爵的一封著名的信。②信中顺便谈到了如下一点:“如果这场战争将要结束,以便及时地避免一场世界性的灾难的话,那么,我相信,这种情况所以出现,是因为交战国双方的人民认识到,这场战争已经拖得太久了。”接着信中提出了一些论据来反对关于要德国无条件投降并在战后对它采取惩罚措施的要求。自然,种种侮辱性的言论冰雹般地纷纷向兰斯多恩投来,但是后来他写道:“大主教对我说,他站在我的一边……使我感到惊讶(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否惊讶)的是,我从前线军官们那里收到了那么多赞同的信。”③

①洛德·牛顿《洛德·兰斯多恩传》1929年伦敦英文版第449页。
②同上,第463页及以下几页。
③同上,第472页。

  人们想结束屠杀这样一种痛苦的愿望到处都可以感觉得到。无论是英国或德国的官方人士,或者是一批中立国家以及伍德罗·威尔逊总统都提出了大胆的和平建议,而威尔逊总统恰恰是在美国的强大军事力量开始投放到战争的天平上以及俄国已落人布尔什维克之手这一关键时刻提出了大胆的和平建议,这一建议有可能使感情变为行动。但是,流血引起了智力上的贫血。和平虽是一种普遍的愿望,但和平政策却不能够指望得到普遍的承认。

  普遍停止军事行动会有利于克伦斯基政府,而且也许会使俄国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先进的国家”继续进行其民主实验。另一条出路是俄国和德国不管是否得到西方国家的同意都缔结单独和约。

  失去了胜利信心的、在危急情况下失去了平衡的、遭受了几百万人损失的西方盟国,如果它们能够劝说俄国放弃它们的队伍,从而使德国把整军整军的兵力从东线调到西线的话,那对它们来说,这几乎是一种超人的智谋。尽管盟国不赞同这样做,但是过了几个月,列宁和托洛茨基的俄国到底还是这样做了。

  剩下的一个问题是,克伦斯基能否做到后来列宁所做的:同恺撒签订单独和约。为什么克伦斯基在1917年不能做到列宁在1918年俄国变得更弱的时候所做的呢?这里是否需要承认是一个人改变了历史呢?托洛茨基写道:如果无论是他或者是列宁当时都不在彼得堡的话,那就不会有十月革命,因为当时的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肯定是不会准许进行十月革命的!托洛茨基补充说,如果当时列宁不在彼得堡的话,那他一个人是未必能够战胜其他布尔什维克领袖们的阻力的……①

①《托洛茨基在流亡中的日记(1935年)》1959年伦敦英文版(叶连娜·扎鲁德娜娅译自俄文)第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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