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李季 -> 马克思传(1933)

第四章 拉萨尔



  我们在上面说过,马克思一直到一八六五年的秋季,对于德国的工人运动还没有一点势力。然有一位在一八六四年八月因决斗而死的人在德国的工人运动中占绝大的势力,他死了之后,这种势力仍继续增长,他和马克思不独在生时有很多的关系,即在死后仍没有断绝关系。此人是谁呢?就是拉萨尔。因此我们特将拉氏的事业,学说,以及他和马氏的关系在此详细叙述出来。
  拉萨尔于一八二五年四月十一日出生于德国布列斯劳一个富裕的丝绸商人家中。他和马克思一样,是属于犹太种族。他眼见同种人在当时受种种虐待,心怀不平,曾在一八四○年二月一日日记上说:“啊,要是依我小孩子的梦想,那么,我最中意的理想是手持武器,在犹太人上面来自决。”当他说此话时,还不满十五岁。至是年五月,大马士革(Damaskus)的犹太人受了虐待,拉寨尔叫道:“一个民族受这样的待遇,无论他是要报复,或是容忍,总是十分惊慌恐怖的。”拉氏既抱有独太民族的感情,所以对于压迫犹太人的国家制度和社会制度,一律反抗,而表同情于民主主义的斗争。然他却又说:“我要是生而为王公,一生当做贵族。但我现在不过是平民之子,那我就要做这个时代的民主主义者了。”他后来向马克思说,他自一八四○年以来即是一个革命者,自一八四三年以来,就变为一个意志坚定的社会主义者,这句话如果靠得住,则他和马氏是在同一年中转入社会主义一途的。
  拉萨尔幼年在本地受教育。他在布列斯劳中学时,喜欢与教职员冲突,与同学决斗,并与同学交易——他简直是一个顽童。他因为要避免父亲的责督遂商准父亲,于一八四○年五月转学于莱比锡的商业学校,然才过一年,又离校了。此校的校长在学生名册上对于他所下的批语是:既不为教员所器重,又不为同学所尊敬。由此可见拉萨尔在商业学校的成绩也一定不是很优美的。
  拉萨尔自出莱比锡商业学校后,初转学于布列斯劳大学,后入柏林大学。他所学的是博言学和哲学,尤注意于黑格尔的哲学,旋变成一个狂热的少年黑格尔信徒。马克思入柏林大学未几,也变成少年黑格尔派的信徒,但他后来再变为唯物论者,三变为历史的唯物论者,而拉氏却移身为黑格尔的信徒,这是他们两人的不同之点,也是他们两人持论格格不相入的大原因。
  拉萨尔在大学毕业之后,于一八四五年前往莱茵,后到巴黎,志在研究法国的学术,并结交当代社会运动中的名人。他在此处得识汉讷。汉氏正因一桩继承财产的事与人争持,得拉萨尔的帮助,心中甚为感激。当拉氏回国时,汉讷写信介绍他于安寨,(Warnhagen von Ense)说他是一个天资英俊,学间优良,知识渊博,思想敏捷的少年,是一个勇敢有为的新时代的产儿。
  拉萨尔回国后,于一八四六年的上半年在柏林遇见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他们两人从此发生许多的关系。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出于德国贵族的家庭,自和表兄弟哈慈费尔德伯爵结婚后,历时不久,即不和睦。他们反目的原因已不可得而知,大概双方都有过失,不过“夫的过失较妇的过失大到不可比拟。”(见阿克恩《拉萨尔传》四七页。一九二〇年第三版。Lassalle eine Politische Biographie)伯爵夫人因此受种种虐待,她的儿女被夺去,进款被断绝,而伯爵自己却将无数金钱掷诸花天酒地。伯爵夫人许多年来虽千方百计想从丈夫的手中取得一份财产,但毕竟没有成功。
  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为饥寒所迫,无法自存,竟至迫而操神女生涯,正于无可申诉之时,忽遇着柔肠侠骨的拉萨尔替她代鸣不平。拉氏从此研究法律,在法庭上替她辩护,历时至八年之久,经过法庭至三十六个之多,毕竟将势力最大和财产极多的哈慈费尔德伯爵打败了。伯爵夫人因此取得一种巨额的财产,每年分七千塔勒给拉萨尔,一则是为酬劳,二则因她在诉讼中曾受其接济。拉氏每年既获得如许巨款,又加上自己的财产,所入甚丰,而他一生的饮食起居便非常阔绰,非常奢侈。
  拉萨尔代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经理诉讼,虽获得绝大的成功,然当时德国人士大概视他为一个极不道德的人,因为伯爵夫人是一个美人,虽比拉萨尔大二十岁,然“徐娘虽老,风韵犹存,”他们以为他牺牲无数金钱与时间去替一个毫无关系的美妇人当辩护士,目的何在,不言可知。他对于这种揣测,曾在“小箱案”的辩护词中反驳道:“此城很有体面的人,对于我怀善意的人,以及对于我的情形得有报告的人,可以不相信一桩龌龊自私的事——然这些人却相信我和伯爵夫人必定绝对立在一种恋爱的关系上。如果准我问一问他们这种假定的根据在那里,那我所得的明白答案不过是:为着一桩与己无关的事而有这样大的牺牲,殊不可解,除此说以外,再也没有根据了!我承认这些人下批评是以很识世情和极有经验的人自居的。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桩事。他们忽略了我是在少年时期,忽略了现代虽是自私自利的时代,然少年时期在一切时期中是一个不自私的,有热忱的,和肯牺牲的时期,自古至今,都如此。”拉萨尔又设一个譬喻说:“那一个善于游泳者看见了一个人陷在波涛汹涌的急流中而不加以援手啊?我曾自命为一个善于游泳者,我是自由独立的,所以跳入急流中。”
  拉萨尔这些话是何等冠冕堂皇,他要替伯爵夫人做辩护士,只好这样说。可是克卡朴也跟着叫道:“他所竭力要做的事情的原动力是极高尚的;他以为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个人的命运和痛苦就是当时社会疾苦的一种反映,他拥护夫人的主张就是反对这种疾苦的一种道德革命。”(见克氏《社会主义史》中文译本上卷八五页。)拉氏做这桩事的动机如果与他自己及克卡朴的话完全相合,那我们除掉赞美以外,自然没有别的话可说。不过我们细考拉氏的心理,未必不杂有其他念头。他虽是一个社会主义者,然却慕势利,爱虚名,并且喜投机。他看见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出身贵族,哈慈费尔德伯爵财多势盛,如果能够代伯爵夫人制胜伯爵,自己当然名利双收。他于是本其慕势利,爱虚名并喜投机的心理,再加上几分义侠的热忱,遂轰轰烈烈不屈不挠地干起来了。我们这样分析他的心理,并非凭空捏造,是有其他事实作参考的。(一)俾斯麦于一八七八年九月在国会演说,涉及拉萨尔,说他的野心是在大规模的事业上,德意志帝国应当与霍亨索伦朝相终始,还是尚有一朝拉萨尔,这是一个疑问,他的感情完全是属于君政方面的。俾氏的话虽未必完全正确,然拉萨尔确曾梦想做德国的大总统,俾氏算是看出了他的慕势利与爱虚名的心理。(二)拉萨尔于一八六二年七月在伦敦向马克思说,他因做投机事业,复失去五千塔勒,这就是他喜投机的明证。他的性格既是如此,所以办理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的讼案也不能称为出于极高尚的动机。
  拉萨尔的动机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进而考察他和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的关系。他于一八六〇年九月写一封几乎多至四十大页的求婚书给一个俄国女士名索非亚(Soohis Von Sontzew)的,说他爱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爱,不过要加上三倍。他自认伯爵夫人是他的二我,是他的幸福的第一个条件,并且简直是他的全我的条件,如果失去伯爵夫人,便觉得他的全我所受的损伤更甚于砍去他的手足。他何以有如此感觉呢?因为他以为凡他的精神所经历的一切危险,一切胜利,一切恐怖,一切困难,一切忧患,奋斗,和安乐,总说一句,一切情感、伯爵夫人都和他有同感。
  然拉萨尔对于哈慈费德伯爵夫人果如他所说的,只是一个男子对母亲的爱而再加三倍么?我们就见闻所及,殊不尽然。伯恩斯坦说:“拉萨尔在以后的年月之中对于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是否由友谊而更进于亲密的关系,姑置勿论;但是断定他在初相识而担任诉讼事件之时,他们就有这种关系,那么,在心理上已经是没有根据了。”(见伯氏《拉萨尔传》三六页,一九一九年出版。)阿克恩说:“〔拉萨尔与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的〕关系使拉氏受许多讥弹,并且使他的政治生涯受无穷的阻碍,这种关系是不能以适合于平常人规行矩步的生活方法的小道德标准去测量的;这是两个非常人中间一种非常的关系,他们是要在自己蓬勃的热忱中和宏大的秉赋中,自求一种标准。”(见阿氏《拉萨尔传》五一页。)细玩伯阿两氏这些话的言外之意,便知道拉萨尔与伯爵夫人在实际上发生了一种什么关系。我们的心中要是没有资产阶级所谓道德的成见,便觉得他们两个自由独立的人因交接频繁而发生恋爱关系,虽年龄不甚相称,然既出于双方自愿,也算不得一桩绝对骇人听闻的事。我们对于拉萨尔虽不像克卡朴一样,任意赞扬,“举之升天,”但也决不是故意罗织,“按之入地,”不过是还他一个本来面目罢了。
  拉萨尔在办理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的讼案中,常因违法而被逮捕,受监禁。他因箱窃案的牵连,于一八四八年二月二十日在坡慈丹(Potsdam)被捕,解至科隆监禁。因此不能参加是年德国的三月革命。直至八月,他经过一次有名的辩论后,才被释放。他于出狱之后,初识马克思,两人交谊计颇好,他常至科隆访马克思,马氏也来杜塞尔多夫访他和哈慈费尔徳伯爵夫人。
  拉萨尔一经恢复自由,即参加当时的革命运动。他于十一月二十一日在诺易斯(NEUSS)演讲,系从无产阶级的观点出发的,因此即于异日被捕。他的罪名是煽动国民以武力反抗王室的威权,以暴力反抗长官。他的第一种罪要受经常法庭的审判,第二种罪要受警察法庭的审判。一般朋友尽力奔走运动,想使他早日出狱。一八四九年二月,有许多代表向法庭递上一张二千八百人署名的呈词保他,至三月又有马克思,恩格斯和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的儿子等等递呈词保他,但均未发生效果。不过他在狱中没有受严厉的拘束,对于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的诉讼事件可以自由著论,登在报上。至五月五日,他受经常法庭的审判,经过一次很长的辩护后,于异日被宣告无罪。然他的八十页的辩护词后来付印时为法庭所禁止。
  拉萨尔虽由经常法庭宣告无罪,却被警察法庭于七月五日判处六个月徒刑,因此他仍不能出狱。这桩事本是他的不幸,然也是他的大幸。因为他既身羁囹圄,不能参加最后几次的革命战争,所以出狱后仍得安居德国,从事活动。反之,一般在革命中奋斗最力的人如马克思,恩格斯,沃尔弗,李卜克内西等等都不得不于反革命抬头之日,仓皇出走,去领略那亡命客的滋味。
  当拉萨尔于一八五一年的上半年出狱时,马克思一派的共产党中央机关已经由伦敦移至科隆,马氏曾介绍他加入共产党,然科隆的中央局因他办理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的讼事,名誉不好,不允其入党。在以后几年之中,他因办此案与伯爵夫人同住在杜塞尔多夫,兼在此处做工人运动。他后来吿诉马氏,说当此处工人受金钱压迫而要求帮助的时候,他不惜重大的牺牲,当他们和警察冲突的时候,他即予以庇护,当他们入狱的时候,他就照顾他们的家属;并于每星期六和星期日令他们到自己的家中聚谈,且分赠书籍,于每年的新年晚上和他们在一块儿庆岁。拉氏这种工人运动,在当时没有获得效果,但后来到莱茵地方演讲,大受工人的欢迎,实因他早将活动的基础预备好了。
  拉萨尔自一八四六年起办理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的讼案,至一八五四年八月才告结束,在此八年之中,他的大部分精力既全集于此,所以对于学业未免荒疏了。自此以后,他再开始研究学问,兼完成八年前业已着手的赫拉克利特(Heraklit)的书。此书于一八五七年出版。在此书未脱稿之前,他于一八五六年九月出游瑞士,旅行君士坦丁堡,并访古迹于埃及,至年底方返国。到了一八五七年,他移居柏林,该处的警察当局因他参加一八四八年的革命运动,本不准其逗留首都,后因洪保德的斡旋,乃得居住的许可。
  拉萨尔移居柏林一事在早前一年即有人告诉马克思。当一八五六年的春季,德国一个商人列维(J.Lewy)由杜塞尔多夫至伦敦访马氏,自称负有该处工人的使命。列氏宣布拉萨尔的为人极不可靠。说他自办理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的案件获得佳果后,即生活于伯爵夫人不体面的羁绊之下,受其豢养,并且要同往柏林,代为创一文社;对于工人便和用旧的工具一样,将搁置一边,致为他们所愤恨。列维曾向拉氏要求二千塔勒的借款,仅得到五百,心中不免怀恨,他这段话即或不是虚造,也是言过其实的。马克思和拉萨尔初时本甚相得,但自他们远隔异国后,彼此的真相不易明了,因此马氏对于列维的话便有几分相信了。他于是年三月五日将此事函告恩格斯,并且说:“这一切不过是一些零星碎片。我从前对于拉萨尔虽满好意,现在对于工人的闲话虽不肯轻信,然这全部事对于我和佛莱利格拉已有一种深刻的印象。我已经向列维说过:单从一方面的报告抽出一种结论,自然不可能,然无论如何,怀疑总是妥善的,他们应当继续监视此人,但暂时应当避去一种彰明较著的喧赫样子;我们或者找得到机会强迫拉萨尔取一种明白的步骤云云。你对于此事的意见怎样呢?”(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二卷一〇〇页。)恩氏从一八四八年秋季认识拉萨尔起,即对他抱一种剧烈的反感,(他的同乡人沃尔弗对他也抱有这种反感,)所以在回信中批评他便十分严厉;“就此子的大才能讲,未免可惜,但此等事实在太不好了。大家对于他这种人必须像对恶魔一样注意:他是斯拉夫界上一个真正的犹太人,时常起念头借党做口实,去达自己的目的。”(见同书同卷一○二页。)
  拉萨尔和马克思及恩格斯终久不能情投意洽,乳水相融,固然是由于他们所持的主义和所取的手段各不相同,然黑克列(H.Herkner)下面一段也是他们没有好感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暗中对于拉萨尔的怀疑,半起于莱茵地方一般党人对于他向伦敦所传播的消息。自他们看来,拉萨尔是一个背叛主义的人,世人对于他的奢侈,趋附权贵和结束哈慈费尔德诉讼那种不体面的方法,都加以责备。”(见黑氏《工人问题》第二卷三一一页,一九二一年第七版,(Die Arbeiterfrage.)
  拉萨尔的私人行动固不为马恩两氏所赞同,而他的政治主张尤非他们所首肯。此事在书面上第一次的重要表现,是关于一八五九年意大利战争(参看本书本篇第三章,)的策略问题。我们在叙述拉氏对于这种战争的政治策略之前,必须先讲恩格斯所持的策略。
  当意大利战争正在酝酿之际,恩格斯为扫除大德意志和奥地利宣传的幻想起见,特于一八五九年四月初刊布一个小册子,名《波与莱茵》。(Po und Rhein)书中首先说明:“自本年年初以来,在波河防护莱茵这句话已经成为德意志一大部分报纸的口号。这个口号对于路易·拿破仑的军备与威吓自有其充分的正当理由。德意志人从本能上感觉到拿氏既以波河为口实,必以莱茵河为目标。只有在莱茵界上引起一种战争,才能够转变法兰西内部势将反拿破仑主义的两种元素——即革命群众爱国的‘优越势力’和‘资产阶级’酝酿中的不满意——的视线。对于第一种元素是给予国家的职业,对于第二种元素是给予新市场的希望。因此德意志不会误会解放意大利的说法。这就是古谚所谓打袋击驴的例子。然意大利如果要做袋子,德意志这一回却不愿做驴子。”(见恩氏《波与莱茵》三页。一九一五年司徒嘉德——Stuttgart出版。)
  此外,还有好些军人与政客从政治上的理由主张波河——即伦巴底和威尼斯——应为德意志一个不可分离的部分。他们以为“意大利绝对不能独立;统治意大利的,不是德意志,就是法兰西,奥地利今天如果退出意大利,法兰西人明天就站在亚支河流域(Etschfal)和的里雅德(Triest)的门前,而德意志整个的南部边界便毫无防护地委诸这个‘世仇’了。因此奥地利在德意志的名义和利益上,主张据有伦巴底。”(见同书四页。)
  恩格斯于是从军事学上的理由,详细证明德意志为自卫计,没有占据意大利尺疆寸土的必要,否则必结怨于意人。“不论我们据有伦巴底与否,只要在国内强健,对于意大利总有一种重大的影响。我们如果让意大利自决,即可以消灭意人的愤恨,而我们对他们的自然影响将较前好得多,在某些情形之下,还可升到真正领导的地位。我们不可在占领外国土地和压迫外国民族——只有成见能够否认他的前途的希望——中去求我们的力量,最好是致力于自己内部的统一与强固。”(见同书三四至三五页。)
  还有一层,“凡事对一方面如认为合理,对于他方面也是正当的。我们要求波河与明韶(Minclo)作为军事形胜之地,既是防备法兰西人的成分多,防备意大利人的成分少,那么,当法人同样要求河流线来防备我们时,也就不足奇怪。”(见同书三五页。)这条河流就是莱茵河。因为“我们如果将圆规的一脚再插在地图中的巴黎上,用巴黎至里昂的半径,从巴塞尔(Bawel)至北海(Nardsee)画一个弧,便发见莱茵河流从巴塞尔至河口都很靠近这个弧。莱茵河一切重要地点与巴黎的距离大致相等,有些不过是几哩的差异。这就是法国要求莱茵边界的真正理由。”(见同书三九页。)
  总之,“德意志既有权要求波河,法兰西便有权要求莱茵河。法兰西如果不当为着一种军事形胜地的缘故而合并九力百万窝伦人,(Wallonen)泥得兰人(Niederlanier)和德意志人,那我们也不能为着一个军事地位而宰制七百万意大利人。结果,波河这种自然的边界不过是一种军事形胜,有人竟宣布德意志因此应取得此处。”(见同书四六页。)
  “德意志既以自然边界说为根据而要求波河,俄罗斯也可依照同样权利而要求加里西亚,(Galizien)布柯维纳(Bukowina)和达到东海(Ostsee)的一种圆形地,他至少包括普鲁士右面全部维克塞尔河岸。(Weichselufer)俄国在几年之后,又将依照同样的权利,要求奥得河(Oder)为他与波兰的自然边界。
  自然边界说如应用于葡萄牙,必须扩充到底里尼斯山脉,(Pyrenane)而整个的西班牙也不得不归并于他。”(见同书同页)
  主张中欧大国的政客从军事学上所倡的自然边界说固不可通,德意志固不可据有意大利的任何土地,然法兰西也同样不得干涉意大利。“据有伦巴底的问题是意大利与德意志间的问题,而不是路易·拿破仑与奥地利间的问题,这是必须对确定的。对于第二者,即对于在其他方面反德意志利益而出来干涉的路易·拿破仑,这是简单地据有一省,据有一种军事形胜,因不能保持,只得引退。此处的政治问题马上退处于军事问题的后面;我们如被攻击,即当从事于自卫。“(见同书五〇页。)
  恩格斯在指示德意志对野心的法兰西所应持的态度后,提出一个划定民族界限的标准道:“没有人主张欧洲的地图是确切固定的。然一切改变要能经久,在大体上必须使欧洲有生机的大民族愈加符合于他们真正的自然边界,此等边界是由言语和同情决定的;同时散布各处而不复过于民族生存的部分民族包含各大民族中,或是与后者联合,或是仅作为人种的标志而不含政治的意义。至于军事上顾虑只能置诸第二列。”(见同书五一页。)
  恩格斯在此书的末尾一段总结他的意思道:“可是欧洲的地图如果应加以修改,我们德意志人即有权要求此事当无偏无陂从根本上着手,大家不能——像随心所好的态度一样——要求德意志应当单独牺牲,其他民族丝毫无损,反取得利益。我们对于围绕我们边疆而使我们陷于纠纷的某些东西——对于此等事不这样直接干涉更为佳妙——可以不要。可是其他民族也要这样做去;他们或是愿意予我们以榜样,或是缄口不言。此处全部探讨的终极目的是,我们德意志人如能以波河,明韶,亚支河及全部意大利的废物去换得统一——这种统一使我们不致重演华沙(Warschau)和布琅截尔(Bronzoll)的故事,并使我们对内对外都增强固——便表现一种完全圆满的行为。我们如果获得统一,即可以不用防御。于是用不着明韶;‘我们的天才’将再取‘攻势’;然尚有好些缺点是需要这种‘天才’去应付的。(见同书五一至五二页。)
  恩格斯的《波与莱茵》是没有署名,由拉萨尔介绍在德国一个书店出版的。马克思在书未付印之前得先读一遍,他称此作“非常巧妙;政治上的讨论也很好,不过很难。这个小册子将获得大成功。”(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二卷三一一页。)果然不错,当马氏一八六一年游历柏林的时候,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告诉他说,在最高级军事界中都认这个小册子系普鲁士一个秘密“将军的作品”,(见同书第三卷一五页。)据另一报告,即在维也纳,大家也有同样的猜想。
  可是拉萨尔对于这个小册子的见解不表赞同。他于《波与莱茵》出版四星期后,在同一书局刊布他的同样没有署名的《意大利战争与普鲁士的使命》(Die italienische Krieg und die Aufgabe Preussens)一书。他与马,恩两氏不同的地方曾由他在致马克思的一封信中说明了:“我们所争持的自然不在原则上,而在——和你所说,并我所见的一样——‘最适宜的政策’上,这就是说,在‘最适合于革命发展的政策’上。”(见《拉萨尔书信与著作》等三卷二二五页。)更具体地说,就是他对于一切根本原则上的问题,如承认德意志和意大利统一的必要,奥地利宰制意大利的不当,拿破仑第三政策的自私自利,以及德意志的利益受危害时起而作战等等,与马,恩两氏初无二致;只有对于上部意大利的战争是否已经危及德意志的利益这个事实问题,便和他们的意见大不相同。
  拉萨尔在他的小册子中首先讨论意大利的战争。他以为意大利的兴起是一桩佳事,并不因一个坏人根据自私自利的动机,予以帮助,而减少其价值。意大利的战争如果只是使奥地利消弱,那对于德意志不独无损,而且有益。因为德意志向来统一运动失败的原因,就在奥地利挟着他的德意志以外的领土,横加阻碍。当意大利和匈牙利一旦脱离奥地利的羁绊,则后者势必降为德意志的一省,而德意志的统一即可以完成。所以路易·拿破仑帮助意大利攻击奥地利不啻替德意志服务。
  路易·拿破仑于打败奥地利之后,如果据奥国前此的赃物为己有,或立他的兄弟为中部意大利的君主,普鲁士即可向法宣战。但此等企图不会出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普鲁士如果要对法挑战,则民主派人应加以反对。还有一层,不仅普鲁士对于意大利战争应守中立,他并应当监视德意志中部诸邦共守中立。“一种有利于德意志民族和普鲁士的有价值的唯一态度是普鲁士下面的说法:‘拿破仑如果按照民族的原则在南方订正欧洲的地图,好罢,我们也在北方照样做。拿破仑如果解放意大利,好罢,我们便取得施列斯卫芝和霍尔斯台。’我们的军队即随着这种宣言而向丹麦输送。”
  普鲁士的政府应毫不踌躇地担任这种民族战争。不独德意志联邦将唯他的马首是瞻,即民主派也会拿起他的旗帜。但这个政府如果因循自误,不起来担负这种使命,那就是证明德意志的君主政体不适应于一种民族事业了。反之,普鲁士的政府如果于民族利益没有受危害时,使德意志与法兰西作战,那他一定为民主派所反对。
  拉萨尔这个小册子第一版一千五百部在十天之内即行售罄,销路既好,拉氏也自认他是发生了极大的效力。他于一八五九年六月中旬写信告诉马克思说:“许多比较重要的人物从前持有一种相反的意见,现已向我表明,他们是被这个〔小册子〕所说服。《人民报》(Volkszeitung)与《国民报》都不敢说一句反对的话。他们并且还被风动,以致取退守的态度;《国民报》在六篇社论中已经完全摇动了。莱茵工人对于这个小册子最欢欣鼓舞的信纷纷而至。……舆论站在我一边;这完全是决切的。“(见《拉萨尔书信与著作》第三卷二二一页。)
  可是马克思对于拉萨尔这个小册子不独不表示满意,并且还认为“一种极大的谬误。”(参看《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二卷三二五页。)因此他和拉氏对于意大利的战争,书信往来,颇有争执。不过现在只有拉氏的书信仍旧存在,至于马克思的信已不见,我们无从知道他的议论。然综合马恩两氏当时的各种作品,也可得其梗概。
  一、恩格斯为着反对路易·拿破仑合并服萨服雅与尼撒起见,在他的《波与莱茵》出版一年后,刊布一个小册子,名为《萨服雅,尼撒与莱茵》,(Savoyen,und der Rlein)作为前者的续本。他在书中指出俄罗斯自十九世纪以来已经两次和法兰西联盟,(第一次在的尔西特——Tilsit第二次为一八二九年,)每次联盟都以瓜分德意志为目的或基础。至于路易·拿破仑更已为俄皇主义手中的工具。“俄,法联盟在目前仍威吓我们。法兰西自己只能在某些时候危害得我们,并且还要与俄国联合才成。可是俄罗斯却时常威吓并侮辱我们,当德意志起来相抗,他便使法兰西的宪兵在莱茵河的左岸发动。”(见恩氏《萨服雅,尼撒与莱茵》四六页,一九一五年司徒嘉德出版。)
  二丶马克思在《纽约每日论坛报》的通信也认法兰西第二帝国在内政与财政的状况上已经达到一种危机,非引起一种对外的战争,即不足以巩固国内政变后的统治与欧洲的反革命。路易·拿破仑的解放意大利只是一种口实,借以宰制本国,压倒意大利的政变,使法兰西向德意志推进他的“自然边界”,使奥地利变成俄罗斯的工具,并强迫民族从事于一种合法的与非法的反革命的战争。
  我们由此可以知道马恩两氏是认定路易·拿破仑与俄罗斯系当时欧洲的两大敌人,不推翻拿破仑,则法国共和派人不能抬头,而欧洲的革命也无由出现;不制止俄罗斯与法兰西的联合,则中南欧洲的受宰制将更甚于前,而欧洲反动的局势也无从打破。至于奥地利虽是欧洲自由的敌人,但和前面两种敌人比较,却有大小之分。他们本两害相权取其轻的主旨,主张在这情势之下,应反对路易·拿破仑干预意大利战争,去打击奥地利。可是后来欧洲局势的发展为意大利一个王国的兴起,德意志帝国的出现,与法兰西帝国的倾覆。这样便证明马,恩两氏不免过分估量了路易·拿破仑,俄罗斯及其联盟的势力,而拉萨尔的见解反较为确切。因此有许多人认马克思对于政治上的见解还不及拉萨尔。其实我们要知道:“拉萨尔是从德意志最近的需要出发,他站在德意志统一的观点上看出最危险的仇敌在哈布斯堡朝一邦和中部各邦,对于以后十年中的估计较为正确。他是一个实际的政客。凡实际的政策只能从一个民族的利益出发,他的効力也必须以现在与最近的将来为限。马克思便不是这样;他是从欧洲革命的需要出发,他在伦敦高掌远遮,思虑所及,十分远大,他和实际的政客相较,便是一个国际革命的理论家。”(见阿克思的《拉萨尔传》一四六至一四七页。)
  我们于详细明马恩两氏与拉萨尔第一次政治意见的不同之点后,现在回转去叙述拉氏寄居柏林的情形。他久居此处,不能有所活动,心中很不自在。旋决定办一个大报做活动的中心战神,并拟邀马克思一班名人加入。他于一八六〇年一月底写信给马氏,说普鲁士不久当有关于政治的赦令出现,马氏及其他朋友是否愿回柏林。他因没有接到马氏对于此事的答复,复在三月十一日的信中说明拟在柏林办一大报,希望马氏等回德共同主持其事;至一八六一年一月十九日,他又写信问马氏,曾办《新莱茵报》的人们谁愿回柏林。
  马克思本已感觉到自己没有一种机关报,一点事也做不成,不过知道在当时德国还没有他活动的余地,所以他于接到拉萨尔一月十九日的信后十日对恩格斯说:“德国的波浪扬得不高,载不起我们的船舶。”(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八页。)可是他于是年二月底因事往荷兰,途乘便返德,与拉氏面商办报的事,并察看一切情形。
  马克思到柏林,受拉萨尔诚恳的欢迎,和殷勤的招待,自四月一日起至十二日止都住在他的家中。但是他们共同办报一事终于无成。他当面表示必须与马氏同做主笔,其理由是:一、他对于资产阶级的党派在舆论上较为接近,因此筹办款项比较容易;二、他对于学理的研究和学理的深思默考既须牺牲,必当有所取偿。马氏对于这种条件自然是承认的。迄马氏问他怎样处置恩格斯,他的答词是,恩氏也可做主笔,不过他们两人对于决定一切事务的权力只能和他相等,换句话说,他们两人只有一投票权,他也有一投票权。马氏对于这种条件就不能承认了。但他也不便当面拒绝,只说要和恩格斯商议,才能决定,借此打消是举。他于五月七日在致恩格斯信中批评拉氏道:“拉萨尔因他的《赫拉克利特》一书在某一部分学界中具有一种名望,因他的酒肉的关系,在其他一群趋附者中具有一种名望,遂为此所炫惑,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大众之前是声名狼籍的。此外,他又固执己见;坚守‘推理的概念,’(此子还梦想作一种黑格尔哲学。)沾染旧法兰西的自由主义,动笔就睥睨一切,喜多管闲事,而做事复笨拙,诸如此类,不必多述。拉萨尔在严格的训练之下,做一个主笔,可以表现成绩。否则不过是动辄得咎罢了。”(见同书同卷一七页)
  马克思在柏林和拉萨尔共同辩报一事,除因条件不合,不愿担任外,还有一种阻力。就是他的政治罪没有被赦免的希望。拉氏于他未到柏林之前,即为其运动赦免。但普鲁士政府对于威廉即位的赦免政治犯令而下的解释是,凡政治犯居住外国至十年以上的,即失去普鲁士的国籍,当以外国人看待,应先递请求入籍的呈词。马克思不独是寄居伦敦超过十年,并已于一八四五年脱去普鲁士的国籍,因此他对于这种赦令更不能适用。拉氏虽替他如法递上请求入籍的呈词,但警察当局根据一八四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法令,因马氏政治的名誉“很坏”,于一八六一年三月二十一日,三十日和四月十日三次批驳了。然拉萨尔本其坚持的态度,在警察总监和内务大臣等处替马氏请命,再接再厉。至四月二十五日,他所代上的呈词又被警察总监批驳,其所持的唯一理由是,马克思具有共和主义的意志,否则至少也是没有忠诚的意志。至十一月十一日,他的另一呈词又被内务大臣批驳。不过在最后这一次批示之前,他接到马氏不允加入报馆的明白答复,所以即便呈词批准,对于他办报一事也是没有裨益的。
  拉萨尔办报的计划既因马克思不允加入而至于流产,于是马首南向,再作遨游名山之举了。他于一八六一年七月与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共同出发,九月至瑞士,在以后三个月中则流连于意大利。当他在瑞士的苏黎世时,曾结识两个人,一即参加一八四八年革命的黑维,一为从前普鲁士的军官和军事著作家儒斯托。(W.Rüstow)他到意大利之后,很有志于革命的民族运动,并于十一月中旬造访统率意大利民军的加里波的。(Garibaldi)他自称为德意志革命的工人阶级的代表,并且说普鲁士对于意大利战争的干涉政策为他所著的《意大利战争与普鲁士的使命》一书所抑止,而普鲁士最近三年来的历史已经是由他指导的。他又向加氏献攻击奥地利的策略,并劝加氏于一八六二年的上半年令军队向奥国的达尔马提(Dalmatiem)进发,因为他对于此处很有联络,先在此处引起一种普遍的变乱,即必因此而蔓延于匈牙利,再波及于德国,此即他所谓在白斯特(Pest)的革命就是在维也钠的革命;在维也纳的革命就是在柏林的革命。拉氏这样大吹大擂,定下一种计划后,遂于十二月底回苏黎世,于一八六二年一月初返柏林了。
  拉萨尔到柏林后,于是年四月开始演讲。当时普鲁士的政治状况和以前的不同:普王与进步党人的冲突愈加厉害,并愈趋显明。拉氏利用这个双方争斗各走极端的机会,一面取一种调停的态度,一面从事于工人运动,想借此领袖工人阶级独树一帜。他于四月十六日在柏林市民地方联合会(Berline Bürger-Bezirksverein)讲演《宪法的性质》。(Ueber Vorfass-ungswe en)这是当时一个重要的时事问题。一国的宪法是站在什么东西上面的呢?他的答案是:宪法不是站在空纸上,而是站在一国现存的实在势力关系上,这就是说,宪法不是一种写在纸上的具文,而是一个时代中实在的政治势力关系的表现。他以为普鲁士实在的势力关系就在君主及其军队,贵族,资产阶级,工人阶级和小资产阶级,这都是宪法中的元素,并且是按照他们势力的大小而表现于纸上的。所以宪法问题不是一个法律问题,而是一个势力问题。一种宪法要是各种实在的势力关系的表现,才有稳固的地盘一个,民族要在宪法中有一种抵抗政府专制的保障,在某种没有宪法的场所,才能够抵抗专制。
  拉萨尔自在柏林市民地方联合会演讲后,旋又在其他三个联合会中将这个题目重讲一遍。他旋将演讲的稿子印成一个小册子,并寄一本给马克思。马氏在一八六三年一月二日致恩格斯的信中批评道:“拉萨尔是一切时代中最大的政客,尤为他这个时代中最大的政客。从纯粹没有前提的和没有前提纯粹的学说中发见一国的宪法不徒写在纸面,而是站在实在势力关系等等上面的人,的确为拉萨尔。像他援引文句所证明的一样,就是《新普鲁士报》(Die neue Preussische Zeitung)俾斯麦,和儒洛(Roon)都崇拜‘他的’学说。因此听讲的人可以相信:他既发见正确的学说,在‘目前’便有正确的解决。这种解决是:‘政府不愿国会的议决而继续开支军费等等,一个立宪政府的存在既是假的,国会便可停止开会,一直到政府宣布截止那些费用为止。’这就是‘事实所表现的’势力。”(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一○五页。)拉萨尔说宪法是实在势力关系的表现,这是公然的事实,人所共知,然他却沾沾自喜,引为自己的新发见,至于主张国会停止开会去抵抗政府的滥支军费等等,是于事无补的,所以马克思发出这一段讥评。
  拉萨尔在演讲《宪法的性质》之前四日,在柏林一个手艺工人联合会中曾讲过《现今的历史时期与工人阀理想的特别关系》(Ueber den besonderen Zusaminenhang der gegenwärtigen Geschichtsperiode mit der Idee des Arbeiterstandes)一题。他这两次演讲的题目既不相同,内容亦复各异,骤然看来,好像没有什么相互的关系。但仔细考察一下,他们却有一贯之处:《宪法的性质》是说明宪法为一种实在势力的表现,《现今的历史时期与工人阀理想的特别关系》是说明工人为现今历史时期中的创造者和代表者。拉氏想借此引起工人的觉悟,使他们与资产阶级的自由派分离,独自组成一个阶级,成为最大的实在势力,而掌握将来的政权。
  拉萨尔在《现今的历史时期与工人阀理想的特别关系》中说明历史是一种自由发展的记录,于是追溯既往,上及中古,而以封建制度的原则和土地财产的优越权为这个时代的主脑。所以他说:“诸君啊,在中古时代,土地财产无论在何方面是独擅威权的,这种财产将他自己特别的印象印入当时一切组织和全部生活方面;他必须认为当时统治的原则。”(见拉氏《工人计划》二〇页,一九二三年柏林出版。)
  然土地财产在中古时代为什么独占势力呢?“土地财产为当时统治的原则,理由十分简单。这种理由——这种理由至少在此处是很充足的——就在中古时代的经济状况上面;就在生产状况的上面。当时的商业不甚发达,而工业更极幼稚。当时社会的主要财富只在农业的生产‘(见同书同页。)
  土地财产为中古时代的统治原则是基于当时的经济状况,私有权的观念就是这种状况的表征,而当时的统治原则所表现的最重要之点有四:一、公权或封建制度的组织;二、公权或宪法的组织;三、大地产的免税;四、社会对于其他业务的轻视。这种原则弥漫于当时的社会,随时随地可以表现出来。一五二四年德意志的农民战争在表面上虽像一种充分的革命运动,然战争的内容仍旧依附在土地财产的原则上,所以实际是一种反动的运动。
  农民战争虽是一种反动的运动,然当时的资产阶级却起而从事革命运动了。中古时代可以说是以宗教改革为终止期,而资产阶级的历史也是从此时开端的。资产阶级的运动系从这个时期酝酿而来,以此划分时代,不为无因,不过在实际上中古时代的末期与资产阶级的初期,实以一七八九年法兰西的大革命为分界点。然资产阶级革命的要素是什么呢?“工业资产阶级的生产,愈弄愈精的分工,因分工而起的资本财富——这种财富独集于资产阶级的手中,因为这是一个指挥生产和攫取利益的阀阅——等等的进步,是当时实在的和真正的革命要素。”(见同书二四页。)
  资产阶级既引起产业革命,资本财富即集中于这个阶级的手中,于是资产阶级的原则——即资本财富——起来支配社会,而前此封建的贵族退处于无权了。“因那种和土地财产相对峙的资本财富——即动产——之生产和蓄积操在资产阶级的手中,于是贵族退处于一种完全无足轻重的地位,并且已经陷于一种倚赖这个富力日增的资产阶级的地位。贵族如果相傍着资产阶级而保持他的地位,必须预先背弃自己一阀阅的一切原则,开始运用工业利益的方法,这种方法是资产阶级的财富和实权所由出生的,”(见同书二五页。)
  “资产阶级财富与实权的增加是由于工业的发达。然工业发达的原因又在那里呢?美洲的发见,因此对于生产所引起的无限影响;因好望角的航行所发见的往东印度的海道——从前往东洋和印度洋的一切商业必须过苏伊士陆路——磁针和罗盘的发明——一切海商业因此获得较大的安全与速度,并且减少保险费——内地所建造的水道,运河,和道路——无数生产物从前不堪运输的昂贵,现因有这些水陆道路减少运输费,才可以运至远方——人民所有权的愈加安全,有条理的司法制度,火药的发明,君主利用这种发明破坏好战的贵族封建势力的举动;以及因破坏贵族的堡垒和贵族的独立战斗力而释放的农奴与骑士迫而加入工作场——这些事件都集在资产阶级胜利的车上去了!”(见同书二六至二七页。)“这些事件以及人家尚能告诉你们的其他许多事件形成一种效力:就是因为开创了大卸卖场,和因此而减少了生产费及运输费,遂引出大量的生产——即为世界市场的生产;因大量的生产复造成廉价生产的需要,而这种需要只有再经一种愈加精密的分工——即一种机械动作最简单的精细分工——才能够满足,因这种愈加精密的分工又引起一种规模愈大的生产。”(见同书二七页。)
  资产阶级实在的势力既日浙充足,于是一跃而执工业界的牛耳,再跃而登政治舞台了,一七八九年的法国大革命就是资产阶级取得法律上地位的开端,而风声所播,遂波及全欧。然这种革命却不是一个人或少数人一手一足之烈造成的。“大家决不能创造一种革命;大家只能对于一种已经伏在社会事实关系中的革命,予以外表的法律上的承认,并且促其终极的实现,要想创造一种革命,这是未成熟的人们的愚行,他们对于历史的定律是丝毫不知道的。”(见同书三一页。)
  然在另一方面,一种已经成熟的革命也不是一个人或少数人所能阻止的。“要阻止一种已经伏在社会怀中而行将出现的革命,或不肯予这种革命以法律上的承认,或对于参加这种催生婆义务的社会和个人而加以贵备,说他们是喜欢革命,这也是一样未成熟,一样稚气的。这种革命既伏在社会里面,既藏在事实的关系中间,必定——这是无可如何的——要出现,并且要转变为合法的。”(见同书同页。)
  当法兰西大革命之际,资产阶级的对面站有两个为法律所承认的特权阀阅,他自认为全体人民的代表,他的事业就是全人类的事业。可是自资产阶级革命成功后,便另自成为一个特权阶级,他将自己的威权印入一切社会组织中,和中古时代的贵族运用士地财产的特权所作所为的,恰恰相同。他以财富为政治上和社会上权利的标准,以纳直接税为人民选举权的条件,因此把无产者排出政治舞台之外,他又用警戒法和征税政策去限制报纸的言论自由与销路,并极力推广间接税的制度,几乎把国家所需的大部分经费都加在无产阶级的身上。
  可是至一八四八年二月二十四日,一种新历史时代的曙光忽然出现了。这是工人阶级的革命。“当这一天,在法兰西——在这一国剧烈的内争中,自由的胜败就是全人类的胜败,——爆发一种革命,这种革命引起一个工人加入临时政府,宣言国家的目的是在改良工人阶级的命运,并且公布采用普通直接选举权,凡年龄达二十一岁的国民,不问财产的有无,对于国家的统治,国家意志和目的的决定,都享有同一的参加权。”(见同书四四至四五页。)
  中古时代的贵族或地主,近代的资产阶级一旦掌握政权,都各为自己一阶级的私利而争斗,为自己一阶级的特权而争斗,可是工人阶级秉政后,情形便不相同了。“第四阀的统治即时现出一个大的异点,就是第四阀系社会中一个最下层的,最后的和最没有承袭特权的阀阅,他既没有法律一类的特有条件或事实一类的特有条件,又不是贵族,没有土地财产或资本财产,可规定为一种新特权,借社会的组织表现出来。我们对于人类社会如果想做一种有用的人,那我们便都是工人!第四阀的心窝中既不复含有一种新特权的种子,他和全人类便是相等的。他的事业在实际上就是全人类的事业,他的自由就是人类自身的自由,他的统治就是普天下人大家的统治。”(见同书四五页。)
  工人阶级的事业既与全人类的事业同其范围,因此凡赞助他的,就是赞助全人类。“凡倡工人阀的理想为社会中统治原则的人——这是就我对你们所发挥的意思讲的——不是发一种使社会中各阶级分离的呼声;而是发一种调和的呼声,这种呼声是包含全社会的,这种呼声是解决社会中一切对抗的,这种呼声是一切不愿有特权存在和特权阀压制人民的人所同意的联合,这种呼声是一种爱的呼声,这种呼声第一次从人民的心窝中发出以后,即永为人民真正的呼声,当他成为人民的战声时,依他的内容的旨趣,仍然是一种爱的呼声。”(见同书四五至四六页。)
  工人阶级的原则,应为社会中统治的原则,现在从三方面来加以考察。
  “一、关于实现这种原则的正式方法。……曾经说过的普通选举权是实现这种原则的正式方法。……诸君啊,普通直接选举权真正也不是一根什么魔术棍子,可以保护你们免于暂时的错误。……但是普通直接选举权对于他暂时流于滥用的错误,毕竟是一种由自己再行矫正的唯一方法。他是一枝能够将自己所弄的伤痕医好的长枪。在普通直接选举权之下,历时既久,则立法机关不是别的东西,只是曾经选举他的人民正确的写真。所以无论何时,人民应当以普通直接选举权为他们不可少的政治上的武器,和他们最彻底的及最重要的要求。”(见同书四六页。)
  “二、关于这种原则道德的内蕴。……世人或以为将社会最下层阶级的原则作为国家和社会统治的原则,似乎是一种很危险和不道德的举动,似乎是要使文化毁灭于‘近世野蛮状态中。’……然这种恐惧只是一种成见,在相对方面,还可以证明这种将最下层阶级的原则作为统治原则的思想足以代表世界史上未曾有的道德最大的进步和胜利。”(见同书四七页。)
  “许久以来,人民的发达和历史的进程是在再接再厉地毁灭那些保障上等阀阅为上等和统治阀阅地位的特权。一种继续保持这些特权或个人利益的志愿使上等阀阅中每个没有放大眼光看自己个人全部生存的人——诸君将知道,只有极少数的例外才能如此——对于文明的发达,文明和科学的传播,文化的进步,和一切历史及生活的运动与胜利,自始至终,总站在一种有主义的仇视地位。上等阀阅的利益与民族的文化发达间有了这种对抗,便引起上等阀阅很大的和必然的不道德行为。……诸君啊,个人的利益与民族的文化发达间有了这种对抗,便不是社会中下等阀阅的幸福。”(见同书四九至五〇页。)
  “但是社会中各下等阶级力争改善他们的阶级地位和无阶级组织的状态,这种个人的利益并不和历史的运动相抵触,而堕落到一种不道德的地步,依照他的趋向,他和全体人民的发达,这种发达观念的胜利,文化的进步,以及历史的生活原则都是相符合的,至于这种历史不是别的东西,只是自由的发展。或者像我们曾经说过的一样,你们的事业就是全人类的事业。诸君啊,你们因此站在一种幸运的地位,你们不独不致使这种概念枯槁,并且因你们个人的利益必定使他经受欢迎。你们是站在一种幸运的地位,凡你们真正个人利益所构成的东西,和历史的动脉及促进道德发达的生活原则恰相符合。因此你们可以把个人的热忱注在历史的发达上面,就此所发挥的纯粹意义讲,这种热忱愈发扬,便愈道德。诸君啊,这就是第四阀统治国家必定达到前此历史上所没有的一种道德,文化和科学三者全盛时代的理由。(见同书五〇至五一页。)
  “三、关于这种原则所固有的国家目的的政治观。第四阀不独比资产阶级具有一种不同的正式政治的原则——就是普通直接选举权,而资产阶级则为编查户口的选举政策——因为他的生活地位的缘故,对于道德力不独是比各上等阀阅具有一种不同的关系,还比资产阶级具有一种完全不同的道德的国家目的观。
  资产阶级的道德观念是,除掉保护每个人,使他的力量毫无阻碍自由活动外,绝对没有别的东西。
  我们倘若都是一样强健,一样聪明,一样受教育,并且一样富裕,那么,这种观念可以视为一种满足的和道德的观念。
  但我们并不如此,也不能如此,所以这种思想是不够的,因此他终久必定流于极不道德的境界。因为他使强有力的人,聪明的人和富裕的人掠夺弱者而自饱私囊。
  反之,工人阀的道德概念是,个人的力量由个人无阻碍的自由活动是不够的,在这种活动上必须加入一种为道德所制裁的共同性质,就是:共同一致的利益和全体及相互的发达。
  资产阶级按照这个异点形成一种道德的国家观,就是:国家的目的只限于保护个人的自由和财产。
  诸君啊,这是一种守夜者的观念,因为一个守夜者的全部职务只在防止劫夺和偷窃,而资产阶级的观念只能在一个守夜者的模型之下想象一个国家。……
  诸君啊,可是第四阀心目中的国家目的便完全不同了,他的国家目的是和真理相同的。
  诸君啊,历史是一种对自然的争斗;就是一种和困苦,无知,贫穷,无能力,以及一切不自由——当人在历史的初期出现时,以上种种东西即环绕在他们的四周——的争斗。继续脱离这种无能的状态,就是历史所代表的自由发展。……
  国家所有的职务是促成这种自由发展,促成人类向自由的发达。
  国家是要把各个人联成一种道德的全体,这种一体使所有个人的力量增加至几百万倍,使各个人处置事物的力量增加至几百万倍。
  所以国家的目的不仅在保护个人的自由与财产,——这种保护个人自由与财产的目的已经按照资产阶级的观念,在国家里面出现了——国家的目的是在借这种联合之力做各个人以个人资格永不能取的生存步骤,却能因此达到目的,使他们得获到一种教育,势力和自由,适是他们以个人资格做不到的。
  因此国家的目的是使人生积极的发展,和进步的发达,换句话说,就是使人类的命运——即适合于人类的文化——形成一种真正的生存;这种目的是人类进到自由的教育和发展。”(见同书五一至五三页。)
  “所以一个在工人阀观念统治下的国家将不复像自古至今一切国家一样,因事物的性质和环境的强迫,而趋于麻木不仁与违拂己意,他将以最明了的态度和充分的觉悟,将这种道德的国家性质引为自己的任务。他将以自由的意志和最圆满的效果去完成向来仅能枝枝节节实现的事业,并且将因此……引起精神的焕发,和一种幸福,教育,安宁,及自由发达,这种情形在世界历史上没有前例,就是将前代最有光荣的状况与之相较,也必定相形见绌,反成为一幅惨淡无光的图画。见同书五三页。)
  工人阶级的原则既是超越向来一切的原则,所以这个阶级的人应及时觉悟,快些起来担负重大的历史使命。“一个阀阅深合于道德的高尚印象,莫过于觉悟他当为统治的阀阅,知道他是被召将自己一阀阅的原则提起来作为至时代的原则,将他的观念变作全社会主要的观念,于是照着他自己的模型去铸造社会。这种职务具有很高的世界历史的尊荣,你们的思想当全注于此。凡被压追者的种种恶行,固不复适宜于你们,就是无思想者游惰的行乐,以至微贱者无伤无损的轻躁态度,也不复适宜于你们了。你们是一种磐石,现时代的教堂当建筑在这上面。”(见同书五四页。)
  拉萨尔本是一个富于煽动力的演说家,这次演讲更说得天花乱坠;然当时柏林的工人还在资产阶级的进步党影响之下,并不相信他,所以他没有收到很大的效果。伏南德尔说:“他因此获得多少社会主义的信徙,我们不知道。然柏林的机器工人的确完全不倾向他。”(见伏氏《哲学家的马克思恩格斯拉萨尔》七九页,一九二〇年出版。)
  拉萨尔旋将这种演说词在柏林付印,一八六二年六月底书已印就,却被政府没收了。至十一月四日,国家律师向柏林地方审判厅控拉氏唆耸无产阶级仇视并且轻蔑资产阶级,一八六三年一月十六日开审,拉寨尔虽有一种有名的辩护——这种辩护词后来刊布成书,名为《科学与工人》(Die Wissenschaft und Arbeiter)——仍旧失败,被判处徒刑四个月。但他不服判决,提起上诉,至第二次审判,遂由徒刑而改为罚金。
  拉萨尔因他的演说词不能在柏林出版,便改在瑞士苏黎世付印,标题为《工人计划》。(Arberter Programm)书出版后,为马克思所见,他于一八六三年一月二十八日报告恩格斯说:“你知道,这种东西不过是《共产党宣言》和我们时常宣传的其他作品的一种拙劣庸俗的仿造品,此等作品已经有几分变成常识了。(例如此子称工人阶级为‘阀阅’。)……此子公然认他是继承我们财产账目的人。因此就闹出奇怪的笑话了!”(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一一五页。)
  马克思对于拉萨尔的《工人计划》这样鄙薄,而伯恩斯坦却极力赞扬,说:“这可以称为社会主义的思想界中一种卓绝的入门之作。我如果指他为适合于时代与环境的《共产党宣言》的注释,对于他的价值无所贬损;凡《共产党宣言》的历史部分已经大量标举的东西,他就将重要的事件用团体的例证阐扬出来了。”(见伯氏《拉萨尔传》一六〇至一六一页。)
  拉萨尔的《工人计划》一书实含有马克思与黑格尔两人的见解。现在专提出其中的牢牢大者来讲,拉氏认历史的发展由封建贵族的原则,转入资产阶级的原则,再转入无产阶级的原则,是由于经济状况的变迁,而非出于理想的指导,这是他剽窃马克思的学说之处;同时他认国家是要将各个人联成一种道德的全体,这就是他因袭黑格尔的学说之处。总之,他不是一个自出心裁的独立思想家,他所剽取的学说,常是杂而不纯,弄得非驴非马,不能自成一家言。所以阿克恩说:“他始终不能将国家的观念及其不变的道德的内蕴,与社会变化的形态及其经济的前提作一种内部的结合。黑格尔学说的成分与马克思学说的成分在此处忽然冲突起来了。”(见阿氏《拉萨尔传》二四六页。)
  拉萨尔在柏林从事讲演,既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更深觉孤立无援,很难做事,因想和马克思通力合作。他在一八六二年六月十九日致马氏的信中已表示要来伦敦,至七月九日,果然莅止,寄住马氏家中至三星期之久。初到时,要求马氏请恩格斯来伦敦,共商活动的策略,但恩氏却托故不到。他向马氏表示愿其为德意志新运动的领袖,要求予以援助。他对于马克思向来十分殷勤,如替马氏介绍书店刊印《政治经济学批评》,介绍马氏任《纽约每日论坛报》和《维也纳报》的通信员,偶然帮助马氏金钱和屡次写长信等等,都是他的具体的表示。可是马克思因为不满意于他的行动,对他不独十分冷淡,不独屡次于接到他的信后不予答复,并且对他非常怀疑,屡加以严厉的批评。拉氏平常对于此等事丝毫没有察觉,这一次亲到伦敦谈判的结果,才恍然大悟。他对于办报事仍想进行,要求马克思加入。马氏的答词是,如有优厚的报酬,可以做英国通信员,但对于报馆不负何种责任,不作政治的参加,因为他除掉几种遥远的终极目的外,在政治上没有同意之处。拉氏至此才知道马氏不能和他携手同行,他们两人的交谊不能继续下去,已由这一次会见确定了。
  当拉萨尔在马克思家中作客时,正值马氏的家境艰窘万状,燕妮为款待宾客计,将所有値钱的物件都典押了。然拉氏直至临行之际,才察觉马家的困难情形,当时允许借给马克思一张于来年一月一日到期的十五镑期票,如果恩格斯或其他人等担保价还,马氏并可从他取得任何数目的期票。至八月二十日,拉萨尔从威尔德巴德(Wildbad)致书马氏,表示“为防止一切不可预料的情形起见,不管死活,”必须取得恩格斯偿还款项的书面担保。(参看《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八八页。)马氏接到这封信,大不谓然,即于当日作复,词句之间,不免带着讥讽之意。拉萨尔对于马恩两氏不合作的态度本来不大高兴,此时忽接到这样的一封信,不禁大怒,即于是月底回信责备马克思,并且说:“我为确切知道我从威尔德巴德发给你的信的内容起见,要求你抄一份给我,我要求此事,你听啊!然后我可以完全正确评判我对于你的信应当怎样着想。我在柏林等着,再向你说一次,取得我的信的抄稿,是我的完全决切的要求。”(见《拉萨尔书信与著作》第三卷四○五页。)马氏对于拉氏此信延不作复,也没有将他的信抄寄给他。至十一月六日,拉萨尔因恩格斯从前允许对于是月十二日到期的期票,早八日即予以抵补,竟逾期未至,于是对马氏又大放厥词:“你如果认我前此从苏黎世,和此处〔指柏林〕写给你的三封信值不得答复,可是你现在要知道,我这一次有要求你马上作复的权利。”(见同书同卷同页。),然马氏在没有接到此信之前,即于七日致书拉氏,报告佛莱利格拉当日汇六十镑给他抵补他的期票,并对他解释误会₃说明没有抄寄他从前一信的必要,最后且说:“我希望‘不管这些怎么样,’我们的旧交谊仍继续如故。”(见同书同卷四○七页。)
  不幸拉萨尔于忿怒之余,对于此信不复作答。所以马克思于一八六四年九月十二日写信给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吊拉萨尔之丧,犹便带声明他们近来没有往来,半由于拉氏未回信。(参看同书同卷四○八页。)但马氏于一八六三年六月十二日在致恩格斯的信中说:“我自本年年初以来,对于写信给此人〔指拉萨尔〕一事不能决定。”(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一三六页。)照他这句话看来,好像是拉氏又有信来,他不能决定应否裁答,因此有人认他此话和他给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信中的话,自相矛盾。然迈耶却将这个矛盾点解释清楚了,他说:“拉萨尔于一八六二年年底似乎尚写了一封信给马克思,报告收到罗协(Hoscher)的书,他在十一月的信中已经催促〔马氏〕邮寄此书。……拉萨尔对马克思十一月七日自白的信没有答复,因此维系他们友谊的线索从此中断,他们中间最后的一封信(即一八六二年十二月的信,现已不见,)是纯粹照例的。拉氏于一八六四年四月向阿息(Ludmilla Assing)说,自两年以来,已不复写信给马克思,他们决裂了,并且是起于钱财上的纠葛,其实他所指的时期既不正确,所说的理由尤不充足。”(见《拉萨尔书信与著作》第三卷迈氏序言二五至二六页。)
  然在另一方面,马克思因政治意见的不同,与他的学说被剽窃,对拉萨尔的感情日趋恶劣,拉氏以后虽屡将自己的讲演词寄给他,不独无所改善,并且还招致不少的反感。同时恩格斯因拉氏在德国大肆活动,要组织工人阶级的政党,也想乘时崛起,与之竞争,故于一八六三年五月二十日写信给马克思,促其赶紧完成《资本论》,以便别树一帜,他说:“拉萨尔的历史及其在德国所引起的訾议开始表现不大佳妙。这正是完成你的书的好机会,因此我们又可得另一和宣传者。此外,用这种方法再取得反资产阶级事业的一种根据地,是很好的,不过此人也得一个位置真是糟糕。”(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一八〇页。)在马克思方面,认《资本论》的完成非短时期所能达到目的,对付拉萨尔也不能应用何种积极的手段。他在六月十二日的信中说:“我如果批评他的作品,便等于虚掷光阴;此外,他把每一句话当做自己的‘发见’。如果指出他的剽窃,未免可笑,因为我不愿意在他所玷污的形态中把我们的事业从他分离出来。承认这种夸张与鄙陋也不好。他马上会利用这一点。所以没有办法,只好等待,一直至他的脾气发作时为止。然后我有一种很好的口实,说他……时常看得出这不是‘共产主义’。我于是要回答他说,他这些反复声明的宣言——我如予以注意——当逼迫我,(一)向公众指出他怎样并在什么地方抄袭我们的东西;(二)我们的著作是怎样江在什么地方和他的不同。”(见同书同卷一三六页。)恩格斯对于马氏这种不理的政策,完全表示同意。后来此政策即见诸实行,所以马氏在七月六日的信中报告恩氏说:“拉萨尔将一种新出的小册子——即他在法兰克福的讲演词——送给我。我现在从事经济学每日既费去十点钟,其余的时间便不能用在读这种学生课程上面。”(见同书同卷一三九页。)在拉氏一个短促的活动期中,马恩两氏未尝改变这种态度。
  我们现在再回转来叙述拉萨尔的行动。他自离伦敦后₃转往威尔德巴德游历,然后返德国。至十月底,他的父亲去世。他于十一月初间复返柏林,从事政治活动。着手的方法仍是讲演。他拟就一题,名为《现在干什么?》(Was nun?)于是月十九日请友人勒味(L.Löwe)代他在柏林一个市民联合会中讲演,因为他当时正害病,不能亲自出席。至十二月十日,他将此题在另一个公会中复讲一遍。他以为抵抗政府唯一有效的方法是国会将政局的实况尽情宣布出来,普鲁士的专制主义自一八四八年十一月制胜革命以来,不敢公然继续露出本来面目,只是借助于一种立宪主义来延长他的生存。伪立宪主义的分别就在政府虽宣言国家是立宪的,然实质上却是专制的,因此国家不是人民的所有物,而是专制主义的所有物。要图补救,只有国家强迫政府不能再行伪立宪主义,只有国会举行无限期的开会,一直到政府表示将一切被否认的经费停止支付为止。国会一经采取这种议决,政府即被制服了。政府解散国会是没有用的,因为新议员也将取同一的行动。政府如果不要国会也是不行的,因为他的威信必受损伤。因此他终久不能不让步。除此以外,便没有方法可以制服政府。国会如果一面开会,一面对于政府的经费加以否决,则人民和政府对于此等议决案必不注意。至于现今所讨论的宪法根本问题尤其不当让步。政府如果愈倔强,则他的屈辱将愈甚,他毕竟不能不退让。他如果渐次认识国民的社会势力是支配他的一种势力,便要屈服于人民和国会之前。对付这种旧专制主义决不可用新让步的手段,但将他压倒就成了。
  拉萨尔这种演说词不独反对政府,并且还是针对资产阶级自由派人而发,因此大受进步党的机关报的非难。他们说他将正义的要求附在武力的要求之下,因此使反动势力获得莫大的援助。拉萨尔于是刊布一个小册子,名为《武力与正义》,(Macht und Recht)对于世人的非难加以辩驳。他以为他认武力走在正义的前面,这并不是他自己一种道德上的假定,而是一种历史的事实。自一八四八年十一月以来,普鲁士宪法史的记录是正义走在武力的前面,还是武力是在正义的前面呢?这是大家所深知的。至于讲到正义,在普鲁士国中,除掉旧的真正的民主主义以外,没有配谈正义的。这种民主主义常以正义得依归,从来没有自贬身价,与强权调和。现在正义既仅在民主主义一边,将来武力当附属于他,和他在一块儿!拉氏自刊布这个小册子后,遂和进步党完全决裂了。
  拉萨尔在一方面虽与进步党人决裂,在另一方面,却和德国一部分工人结合拢来了。当一八六二年十月底,莱比锡工人委员会(Das Leipzige Arbeiterkomitttene)的会员中有一个烟草工人佛利采(F.W.Fritzacle)和一个鞋匠瓦尔台系(J.Vahlteich)前往柏林,与柏林工人委员会的重要会员及领袖当时工人运动的进步党党员舒尔采—德里奇(Schulze-Delitzsch)等交换意见,并参预十一月二日的工人大会。他们接洽的结果,深知柏林工人信仰舒尔采—德里奇,而舒氏对于工人运动只愿其附属于进步党之下,不愿其独立;至于进步党志在利用工人去达自身的目的,并不肯实心帮助他们。因此莱比锡的工人对此党很不满意。拉萨尔的友人勒味乘着这个机会向他们为拉氏吹嘘,并赞美他的《工人计划》一书,遂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组织一个中央委员会,预备召集一个全德工人会议,委员会于一八六三年二月十日正式开会,根据会中的议决,于异日写一封信给拉萨尔,征求他对于工人运动的意见。拉氏花两个星期的工夫,写一封《公开书信》(Offenes Antwortschreiben)于三月一日送给中央委员会。
  拉萨尔的《公开书信》只含有一个大原则,就是普通直接选举权。他首先驳斥工人阶级(按拉氏对于工人阶级称为工人阀,殊属不当,因为阀阅是在法律上具有特权的人群,资产阶级的革命已经铲除一切阀阅及其特权,资产阶级的社会中只有阶级而无阀阅。)不作政治运动和附属于普鲁士的进步党之下这两点的谬误,于是进而讨论工人阶级在政治运动中应取的方针和对进步党应持的态度。“工人阀必须组成一个独立的政党,而以普通,平等,和直接的选举权作为党内原则上的口号及旗帜。在德意志立法机关中有工人阀的代表——只有此举才能满足他在政治方面合法的利益。运用一切合法的手段,对于此事作一种和平合法的煽动,这是工党在政治方面应有的纲领。像这样的工党自然是和德意志进步党对峙的,工党无论在何处,必须成一个和进步党分离独立的党派,凡与进步党有共同利益的事件及问题,即予以援助,否则可回转来加以抵抗,或逼迫他前进,超过他的水平线,或乘他沉沦的时候,强迫他愈加陷于无关重要及无够为力的沼泽中——此举当为德意志工党对待进步党的一种简单的策略。”(见拉氏《公开书》七至八页,柏林出版。)
  工人阶级组织一个独立的政党,而以普通直接选举权为党纲,这是根本问题,至于其他行动均属枝叶问题,没有什么效验的。例如工人阶级愿意创设节俭储金,救助储金,老年储金和疾病储金等制度,但这只是拯救工人个人的困难的适宜方法,对于工人阶级全体经常地位的改善,毫无效力,因此用不着小题大做,将此等事当做一个普遍的运动,在徳意志来相号召。此外,舒尔采—德里奇所筹划的预支公社,信用公社,原料公社,和消费公社等等对于工人阶级地位的改善也是绝对没有效力的。因为信用公社,预支公社和原料公社对于据有独立铺店的小手工业固然有益,但对于在工厂宁作工的人便没有用处;而小手工业已经抵不住大资本和工厂生产的竞争,所以这些公社只有延长小手工业者灭亡的争斗,增加这种争斗的痛苦,对于文化的发达没有裨益。至于舒氏的消费公社虽为工人阶级全体而设,然这个阶级所受的害处,是因为做生产者而受的,不是因为做消费着而受的,所以不从生产者的方面去帮助工人,仅从消费者的方面去帮助工人,便完全是一种错误,工人为资财所限,对于物品只能零星购买,因此备受商店的剥削,有了消费公社固然可以保护他们,不致再受剥削;但这只是一种附属的害处,和他们所受的主要的害处是不相干的。
  工人阶级所受的主要的害处在那里呢?就在工资铁律。“经济的铁律在现今情状之中,与劳动供给和需要支配之下,决定劳动工资大略如下:凡平均的劳动工资常达于足以购买生活必需品而止,这种必需品按一个民族通常的生活程度,是维持生命和繁殖子孙所不可少的。这种平均工资是一个定点,实际上日常的工资和这个定点相比,虽常是起落不定,然无论他是起是落,不能持久。实际上的工资必不能永久高于这个平均点,——因为工人因获资容易,生计充裕,婚嫁之事必多,婚嫁既多,生育即众,于是劳动人口增加,而劳动者的供给也随之增加,此事的结果就将劳动工资复降至从前水平线上下。反之,劳动工资也不能永久低于这种维持生活必需品,因为工人因此必迁徙他方,禁绝婚嫁,而子孙的生死不蕃,劳动者的人数因为遇艰窘而被少,他们的供给也跟着被少,此事的结果就将劳动工资复升至从前的水平线上。实际上的平均劳动工资在工资运动中常是围绕肴一个重点——终久必定回转到这一点——而循环,然有时稍高于这个重点,(在所有或单个劳动部门的兴盛时期中,)有时又稍低于这个重点。(在普通的紧急和危机的时期中。)”(见同书一六至一七页。)
  工人阶级受工资铁律的限制,他的生活状况便没有改善的可能。即就消费公社而论,其发生效力之处,“只在工人的零星团体加入消费公社之时,只在普通的劳动工资不以这种消费公社为根据之时,只在消费公社以廉价的消费稍微减轻属于他的工人困难地位之时。……当消费公社一经开始包括工人间全体,则因刚才所考虑的定律的作用,必然的竞争就会出现,于是劳动工资必定跟着消费公社的廉价生活必需品,一样地下降。”(见同书二三至二四页。)
  舒尔采—德里奇所筹划的组织对于工人阶级没有效力,只有假手于自由协作社才能改进这个阶级的地位。“但此举须应用并扩充到由工厂制造的大生产上去。工人阀自为企业者——这是一种唯一的方法,只有借这种方法……才能够除去那决定劳动工资的无情铁律!当工人阀自为企业家时,劳动工资和企业利润间的差异以及劳动工资自身都没有了。在劳动工资的地位上出现而为劳动报酬的,是劳动的收入!运用最和平合法和最简单的方法——工人阀在这种方法中新自由协作社,自己组织成为企业家——铲除企业家的利润,又因此铲除工资铁律——这种铁律在现今的生产中将生产所得分为延长工人生命的必需品之工资与企业业家的总剩余——此举对于工人阀的地位是一种唯一无二的,真正的,适合于此间正常要求的,和丝毫不欺幻的改良。”(见同书二四至二五页。)
  然工人阶级总是没有资本从事企业的,因此国家对于这个阶级私人的自由协作社应予以援助,这是国家应有的事业和任务。但是国家怎样肯担负这种责任呢?“此事只有借普通直接选举权之力才能办到。当德意志的立法机关是由普通直接选举权产生出来的时候,你们才可以使国家担负这种义务。到了那个时候,这种要求将提出于立法机关,到了这个时候,〔国家对于协作社〕干涉的范围,形态和方法便可以借助于推理与科学,加以讨论,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对于此事是靠得住的!……那些了解你们地位和专心于你们事业的人具有精钢一般光辉灿烂的知识,站在你们一边,并且保护你们的利益!到了那个时候,如代表你们事业的人只居少数,那么,你们——社会中的贫苦阶级——只能归咎于你们自己和你们不好的选举。像现在所指示的普通直接选举权不独是你们的政治基本原则,并且还是你们的社会基本原则,是一切社会帮助的基本条件。这是改工人阀物质地位的唯一方法。”(见同书三八至三九页。)
  普通直接选举权既是改善工人阶级物质地位的唯一方法,究竟用什么方法使这种选举权实现呢?“你们组织拢来,成为一个全德工人联合会,在全部德意志从事于一种以提倡普通直接选举权为目的的不屈不挠并继续不止的合法和平煽动。这个联合会只要有十万德国工人,便会变成一种不可轻视的势力。你们将这种呼声向每个工厂,每个村镇和每个小屋中去传播。愿城市中的工人将他们更高的见解和教育输送到乡村中的工人里面去。愿你们像英国反对五谷法令的大煽动一样,在和平公开的会议中以及私人的会议中讨论普通直接选举权的重要,到处如是,片刻不休。你们的声音的响应愈加几百万倍,这种声音的压力即愈不可抵抗。……实际上全部成功的妙诀就在时时尚全力集中于一点——集中于一个最重要之点——神不外驰。你们不要左顾右盼,凡非普通直接选举权的事,或非和普通直接选举权有关系的事,以及不能向普通直接选举权一途进行的事,都应当置之不闻不问!……这是你们应当树立的旗帜。这是你们将制胜的符号!此外,你们便没有其他方法了。”(同书三九至四一页。)
  拉萨尔旋将这封《公开书信》印成一个小册子,于是年四月初间寄一本给马克思,马氏在是月九日致恩格斯的信中批评道:“他用‘一种轻易的方法’解决劳动工资和资本两者间的问题。就是工人必须从事于普通选举权的煽动,于是递送像他这样‘具有精钢一般光辉灿烂的知识’的人到议会中去。他们于是建造工厂,国家向这种工厂投资,而此组织将逐渐布满全国。这真是新奇!”(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一二五页。)
  至一八七五年五月,马克思于批评德意志工党,(Die Deutsche Arbeiterpartei)的哥达(Gothae)纲领时,对于拉萨尔的工资作铁律说道:“关于‘工资铁律’,大家都知道只有拉萨尔从哥德(Goethe)的‘永久大铁律’所假借的‘铁’字是属于他的。这个铁字是正宗派所自认的一个标记,但我如依拉氏的格式,并照他的意义去估量这种律,必须将他的基础一起估量。这个基础是什么呢!像朗格于拉氏死后不久所指示的一样,就是(朗格自己宣传的)马尔萨斯的人口论。这种学说如果正确,那么,即使将工资劳动铲除一百次,也不能够再铲除这种律,因为他不独支配工资劳动的制度,并且还支配每一种社会制度。五十多年以来,一般经济学者曾经指明社会主义不能铲除基于自然的困苦,只能将这种困苦同时散布到社会整个的上层,这恰恰是以上面的学说为立脚点的。”(见《经济学研究选刊》第十二卷下集一五〇至一五一页。)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描写并批评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劳动人口决定劳动工资说,即已根本推翻了拉萨尔的‘工资铁律’的来源,实有征引的价值。他说,这种经济学确定一种固执的教义,以为“劳动工资跟着资本的蓄积而上升。劳动工资的上升引起劳动人口急剧的番殖,一直到劳动市场充溢为止,于是资本对于劳动者的供给已经相对地感觉不足。此时劳动工资下降,而奖牌的反面出现了。劳动工资既经下降,劳动人口也会逐渐减少,于是资本又表现过剩,或像他人所解释的一样,下降的劳动工资实与相因至的对劳动者高度的剥削,复使蓄积加速,同时低廉的工资阻止了工人阶级的繁殖。旧时的情形从新出现,即劳动的供给少于劳动的需要,而工资因之上升等等。这是发展的资本主义生产中一种何等优美的运动法则啊!当真正有劳动能力的人口跟着工资的上升而积极增殖之前,产业战已经开始实行接触,决定胜负,且经过多少次了。(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五七五页。)
  马克思指摘拉萨尔的工资铁律为谬说,复宣布他的生产协作社系幻想,所以他在批评德意志工党依照拉氏意旨所提出的生产协作社中说:“‘社会主义全部工作的组织’不发生于社会革命的转发进程中,却‘出于’‘国家的帮助’,国家对于生产协作社给予这种帮助,此等协作社是由国家‘唤起来’,非由工人唤起来的。这却配得上拉萨尔的幻想,就是,由国家贷款可以造成一个新社会,恰和建筑一条新铁路一样。”(见《经济学研究选刊》第十二卷下集一五二页。)
  至关于拉萨尔的普通直接选举权,马克思虽没有何种详细的批评,然他于一八五五年在《纽阿德报》所发表的一篇论英国民权要求书(The Charter)的通信,可以表现他对于这种选举权的见解。他说:“欧洲大陆的人依照法国一八四八年葬送普通选举权的经验,容易倾于忽视英国民权要求书的重要与意义。他们不注意法兰西的社会系由三分之二的农民和三分之一的市民组成,英国的人民有三分之二以上住在城市,仅有三分之一以下住在乡村。英国普通选举权的结果必定和法国相反,恰恰和城市与乡村在两国的情形一样。法国和英国普通选举权的要求所表现的直接相反的性质可以由此事说明出来。在法国这是政治的意识形态的要求,每个‘受教育的人’可以按照他的自信来参加。在英国这却构成贵族及资产阶级与民众阶级(Volks-klasse)间一种宽广的分界线。在法国这是一个政治问题,在英国却是一个社会问题。英国在普通选举权变成群众口号之前,他的煽动曾经过一种历史的发展。在法国普通选举权起首是输入的,后来才开始他的历史的进程。在法国搁浅的是普通选举权的实施,在英国搁浅的是普通选举权的意识形态。当十九世纪的初年,普通选举权对于柏得特(Sir Trancis Burbett)卡特莱特,和科柏特,(Cobbett)还完全具一种不定的理想的性质,这种性质使普通选举权成为一切不直接隶属于统治阶级的人民部分虔诚的志愿。在实际上这种选举权对于资产阶级只是他在一八三一年国会改革中所要求的一种普遍化的离心的表现。英国普通选举权的要求在一八三八年还未尝具有他的实体的特别性质。休谟(Hume),和鄂康尼(O’Connell)署名于民权要求书上就是一个证据。至一八四二年,连最后的幻想都消灭了。拉味特(Lovett)在当时作最后一次的企图,要使普通选举权成为所谓急进派与民众共同的要求,但是没有效力。自这个时候起,普通选举权的意义及其名称不复含有何种疑义。这是民众阶级的民权要求书,并且是指应用政权作工具去实现他的社会欲望。普通选举权在一八四八年的法国是作为博爱的口号,在英国则作为战争的口号。在法国,革命最初的内容是普通选举权;在英国,普通选举权最初的内容是革命。”见《马克思与恩格斯论文集》第二卷二七四至二七五页。)
  耶赞诺夫说得对:“马克思对于民权要求书的描写,在他对普通选举权的见解发展中投下一道新光线。此等描写指出‘理想’观与‘实证’观的区别是怎样显著,前者在八年后尚为拉萨尔所发挥与代表,后者则为马氏所主张。(见同书同卷编者注释五二五至五二六页。)
  又马克思在一八六八年十月十三日致施韦泽的信中概括批评拉萨尔道:“经过十五年的睡眠之后,拉萨尔复引起德意志工人运动的发育,这是他的不朽的功绩。不过他犯了许多大错误。太受当时环境的拘束。他以一个小的出发点——和舒尔采—德里奇这种小人物到抗——作为活动的中心,就是用国家的帮助去对抗自助。所以他只是重新拾起法国迦特力教社会主义领袖毕舍于一八四三年以后对于法兰西的实际工人运动所提出的口号。要特这个口号作为一种过渡时代以外的东西,至包括一切为止,未免过于聪明,他只能借这个口号(所谓)直接的实用去证明其适当。为着这个目的,他必须主张此口号在最近的将来可以实行。于是‘国家’就变为普鲁士的国家。因此他必定被迫向普鲁士王国,普鲁士的反动派(封建党),甚至于教士派让步。他把毕舍的国家帮助的协作社和民权党人所呼号的普通选举权结合在一起。忽视了德国的情形和英国的情形是不相同的。并忽视了‘拿破仑第三’帝国对于普通选举权的教训。还有一层,他从初时起即予——和每个主张怀中具有医治群众痛苦的万应药的人一样——自己的活动以一种宗教的派别性。……并且对于——这恰因为他是派别的创造者——与从前的运动一切自然的结合加以否认。他犯了普鲁东的毛病,就是,他的煽动的实在基础不求之于阶级运动的实际元素中,却只愿依某种教条将煽动的途径描写出来。我在此处补说出来的话,当拉萨尔于一八六二年来到伦敦要求我和他共同站在新运动的领导地位时,大半先已和他说过了。”(见《新时代杂志》第十五年度一卷八页,伯恩斯坦;《马克思致施韦泽论拉萨尔主义与工联争斗的信》——Ein Brief Von Karl Marx An J.B.V.Schweitzer Ueber Lassalleanismus und Gewerkschaftskampf)
  此外,恩格斯在一八七五年三月致倍倍尔的信中批评哥达纲领,也涉及拉萨尔的工资铁律与生产协作社两点。“第三,我党人已经让拉萨尔的工资铁律闯进来了,这种律是站在一种完全陈腐的经济学见解上面的,就是,工人平均只获得最小限度的劳动工资,所以如此,实因依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工人的数目当是过多(这是拉萨尔的引据)。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已经详细指明这种规定劳动工资的律十分复杂,因种种关系,有时趋向这样,有时趋向那样,所以他并不是铁的。而是很有弹力性的,此事决不能像拉氏所幻想的一样,用几句话就可以解决。拉氏从马尔萨斯和李嘉图(错解后者的论旨)抄下来的定律中的马尔萨斯议论——这种议论从拉氏另一种小册子引入《工人读本》(Arbeiterlesehuch)第五页——已由马克思在《资本的蓄积进程》一章中详细驳斥了。……第四,这种纲领把拉氏从毕舍(Buclez)偷来的那种赤条条的形态的国家帮助说作为一种唯一的社会要求。”(见倍倍尔《我生回顾录》第二卷三二○页。)
  恩格斯上面一段话对于拉萨尔的工资铁律及依国家帮助的生产协作社虽没有详细的批评,然他不满意于这两点,正和马克思相同,他认拉氏的工资铁律是出源于马尔萨斯和李嘉图,拉氏的生产协作社是出源于毕舍,也正和马克思相同。可是梅林独标新论,认拉氏这两种主张都出自马恩两氏的《共产党宣言》。“按照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人类的繁殖常速于养料的增加,李嘉图由这种学说中抽出一种定律,根据这种定律平均的劳动工资只限于一个民族维持生活和繁殖子孙通常所需的生活必需品而止。拉萨尔对于这种借所谓自然律而形成的工资律的议论从没有采取;他驳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和恩格斯及马克思是一样尖刻的。只有在资本主义的社会里面,‘在现今情状之中,与劳动供给和需要支配之下’,他才注重工资律‘铁的’性质,因此他就是跟着《共产党宣言》的足迹走的。……他没有从毕舍采纳生产协作社,也没有把生产协作社看做一种万应方,不过是把这种协作社看做一种生产社会化的起点,就这种观点讲,即是《共产党宣言》中所称的信用集中于国家之手,与国家工厂的设立。”(见梅林《马克思传》三一五页。)
  拉萨尔的工资铁律系脱胎于马尔萨斯和李嘉图的学说,我们一经溯源,即可知道究竟。马尔萨斯以为按照支配人口和形成人类繁衍的原因所生的结果,那些最弱者的工资,永不能完全超过自然与习惯所需的维持工人生活必需品的水平线。李嘉图以为劳动的自然价格就是一种通常使工人维持生活和不多不少地繁殖他们一个阶级所需的资料的价格。及至拉萨尔,则说平均的劳动工资当达于足以购买工人维持生活和繁殖子孙所不可少的生活必需品而止,实际的工资高过于平均的工资,则演成婚嫁多,人口众,劳动者供过于求的局面,反之,则演成婚嫁少,人口寡,劳动者求过于供的局面,而这一起一跌,终达于平均之度。拉氏这种学说明明是出自马李两氏的工资学说,并杂有马氏人口论的成分在内。大家看了上面所列关于他们三人的工资学说,即可见其源流。然我们还可让拉萨尔自己说:“平均的劳动工资限于一个民族维持生活和繁殖子孙所必需的生活必需品——我重复告诉你们,这是在现今的情状中支配劳动工资之残忍的铁律。这种律是没有人能够辩驳的。我可以对你们举出许多承认这种律的名家,因为在国民经济学中,并且还是在自由经济学派中——发见和证明这种律的,正是这一派——不少鼎鼎大名的人物。……亚当·斯密和色依(Say),李嘉图和马尔萨斯,巴师夏(Bastiat)和穆勒(J.S.Mill)都一致承认这种律。”(见拉氏《公开书信》一七至一八页。)我们看了拉氏这一段亲自供出来的话,对于工资铁律的来源当然无所用其还疑了。
  至于拉萨尔的生产协作社与其说是出于毕舍,毋宁说是出于路易·勃郞。因为毕舍的生产协作社系以自助科原则,而勃氏的生产协作社才是以国家的帮助为原则,拉氏的生产协作社既是以用家的帮助为原则,自然是取法于勃氏。不过毕舍于一八三一年即提出一种生产协作社的计划。他以为凡一种同业的工人应当联合拢来,收集他们的劳动工具,共同作工,于是在合作前为企业家所得的利益,现在总归到他们的手中。从这种利益中应抽出五分之一作为一种长久和不动的社会资本,并且当年年照常增加。如果没有社会资本,生产协作社便和其他合股公司一样,只能供创办者的利用,对于创始时没有加入的人大有妨害,于是生产协作社即变为创办者手中的掠夺工具。他这种计划是为小工业设想的,后来路易·勃郞祖述他的思想,加以改变,应用于大工业上。勃氏的思想承袭毕舍的,因此说拉萨尔的生产协作社是出源于毕舍,亦无不可。
  拉萨尔的工资铁律及生产协作社的来源既如上所述,现在要问这两种东西与《共产党宣言》里面的学说有无异同,马克思何以要加以訾议。关于这一点,科尔施(K.Korsch)说得最为详细精当。“骤然看起来,在马克思与拉萨尔的主张中间,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实在的对抗存在。《共产党宣言》也曾经指出,工人所耗资本家的‘费用’,‘差不多只限于他维持生活和繁殖子孙所需的生活品’。这句话显然是要证实那种从资产阶级经济学者马尔萨斯和李嘉图以后名为‘工资铁律’所说明的同一事实。然《哥达纲领书信》猛烈攻击拉氏这种‘工资律’的理由,只是出于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全部结构和这种社会的历史发展定律中深切观察的理解,至于这种发展定律是科学的马克思主义从他的‘剩余价值’的中心观念所抽出来的结论。把工资看做劳动力的价值而不看做劳动的价值,这种见解不独是(像好些人所指的一样)对于马克思主义经济上的理论和知识可以有一种更为简单明了的抽象观念。还有一层,在这种状况的观察之下,所有资本主义社会阶级对抗的真性质里面的全部观察都胚胎在内;这种观察表明——如果始终贯彻下去——阶级对抗的起缘,发达和尖锐化——不管社会劳动的生产力如何继续增加——的物质原因,这种观察同时又表明,因生产力这样增加,由阶级对抗完全转入一种共产主义社会毕竟达到‘物质上的’可能与必然的程度。反之,那种半以自然科学为基础,半以法律哲学为基础的‘工资铁律’的学说既不能表明阶级对抗的起源,又不能表明——拉萨尔这种从资产阶级的经济学者取来的教条,用于工人阶级实际的解放争斗中,恰恰含有特别的危险!——一种异于伦理和唯心的‘必然状况’,借以充分‘铲除’这种定律,以及因这种定律而加诸劳动阶级的‘祸患’。”(见科氏校的《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导言一七至一八页。)
  “纲领书信中第三章表现马克思以不可和解的敌意反驳含在哥达纲领中唯一的经济和社会的要求;即‘依国家帮助而建设生产协作社’的要求,伏在这一章中的主旨也是完全一样的复杂,并且骤然看不出来。马氏在此也完全和对于工资铁律一样,他那锐利的攻击在实际上并不施于生产协作社本身的要求上,而只施于这种要求在拉萨尔拟就的体制中所占的特别地位上。马氏在十年前就将‘生产协作社和工人阶级其他有用措施的建设’列入国际党规条的实际要求之中,他在他的‘开幕词’中赞扬十点钟法令和协作运动是‘自古至今劳动的政治经济学对于资本的政治经济学一种最大的胜利’,当时并曾郑重要求依‘国家资财’的帮助,‘使协作劳动发达到全国的范围中’。所以从表面上看来,在马氏的观点和纲领草案的要求中,也似乎丝毫没有实在的对抗。但在实际上,他此处所显示的狂怒的态度只是他的见解和拉氏的见解两者间一种实在的大对抗锋利的表现。按照他所深知的和由哥达纲领其他内容所陈述的事件的实际状况,在一八七○年代依拉氏意旨筹划的协作社计划中(拉氏自己对于这种要求的提出曾作什么想法,是没有关系的,)倚赖由国家推行这种手段所给予的帮助,这过于倚赖协作社经济自身的实现,大家愿意因生产协作社的帮助,将‘受资产阶级限制的国家’用术法转变为‘充满道德的自由观念的社会主义国家,’在推进工人阶级政治经济学(当必要时也会经过生产协作社的促进,)去抵抗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之中,不着眼于所争取的社会主义社会不可缺少的物质基础。这是反对国际党主义宣言所提出的大原则的一种大错误,依照这种原则,‘工人阶级的经济解放是一个终极的大目的,而每种政治运动只是一种工具,当附属于这个目的之下。’”(见同书导言一八至一九页。)
  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于拉萨尔《公开书信》的批评以及他人对于马氏批评的解释等等已如上所述,现在对于拉氏书信中的几个要点仍应加以详细的分析和批评,因为他的学说的精华全集于此,我做把他这几点的利弊弄清楚了,就是对于他的全部学说的评价。他恃普通直接选举权选举议员加入国会为改造社会的唯一武器一点,是后来盛极一时的议会主义的先声,也是改良派与革命派所用的策略的分界点,这是值得我们特别注意的。拉氏在《工人计划》中根据历史的事实观察古今大势,以为在历史的进程中常是伏在下面的阶级进而为政治上的统治阶级;继封建贵族和资产阶级而掌握将来政权的是工人阶级。这种观察当然十分正确。他在《公开书信》中的主张是承他的《工人计划》书中的观察而来的。可是他竟视普通直接选举权为工人阶级取得政权的工具,那就完全弄错了。他在《工人计划》中的文论既是以历史的事实为根据,那就应当知道,自今至古一个被压迫的阶级起来代替向来当权的阶级而掌握政权的,总是要经过武力的革命,才能成功。自资本主义发达以后,社会中只剩了两个主要的阶级——即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明争暗斗,愈演愈凶,既是这样,无产阶级要升到统治阶级的地位,独能违反历史进程中的公例,不经过武力的革命而可以和平方法达到目的么?拉氏在《科学与工人》中曾说:“一种改良可以由暴乱与流血贯彻起来,一种革命可以在最大的和平中实现出来。农民战争是一种强迫改良的企图。工业发达是一种在最和平方法中充分发展的革命。”他不知道资产阶级的产业革命虽是杀人不见血地静悄悄的进行,然资产阶级的政治革命从一七八九年起一起到一八四八年止,无一次不运用武力,他如果想无产阶级升为统治阶级一事“在最大的和平中实现出来,”即借议会主义实现出来,那完全是一种幻想!
  可是拉萨尔这种幻想后来竟变成议会主义者替无产阶级获取政权的天经地义。例如考茨基说:“现在只有那盲目的政治学者尚可主张在普通选举权统制之下的代议制度犹能巩固资产阶级的统治权,要破坏这种统治权,必先铲除代议制度。一种真正的议会统治可以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恰和他可以为资产阶级专政的工具一样,此事现已开始显明了。不要去铲除代议制度,只要破坏政府对抗议会的势力,但同时也要使无产阶级借选举权的平等,选举区的比例分配,秘密选举,短期议会,充分的出版自由,集会自由,结社自由,以及扩充选举权至凡年满二十岁的国民——此事尤为重要——等等,对于议会统治尽可能地开辟一条大路,这是工人阶级在获取政权的争斗中一种最重要的任务。”(见考氏《议会主义与民主主义》第三版一二一至一二二页。——Parlamentarismus und Demokratie.1920.)
  自拉萨尔以至考茨基皆视议会为无产阶级解放的不二法门,这真是非愚即妄。因为议会制度是适合于资产阶级统治组织的一种制度,就是少数人就统治多数人的一种制度,决不是像世人所说的一样,议会代表民意,是大多数国民参预政权的一种表现。关于这一点,佛兰慈(Constantin Franz)早于一八七九年用数目字表明出来了。他说:“世间的大骗子莫过于主张我们现在的代表机关是代表民意,或容纳民意的。假定选举人中平均有五分之四真正莅选举场选举——从经验上看来,这种假定数目已经太大——,又假定各选举区中所举出的代表平均占投票额中四分之三——各党派的竞争到处皆是,这种假定数目也显然太大——,最后又假定议会的议决案平均是由法定的全数议员中三分之二议决的——议会差不多没有一次是全体议员出席,便只能假定为大多数——其算式如下:
  4/5 × 3/4 × 2/324/602/5
  这种数目指明,即使在顺利的状况中去容纳全体民意,也只有一小部分的民意是表现出来了。此处所假定的数目比例在实际上如遇着不顺利的状况——这是常有的事——那又是什么结果呢!在这种状况之下,也许有下列的算式:
  2/3 × 3/5 × 1/26/301/5
  然这种数目怎样算为代表大多数人呢!这就是此种制度所能产出来的东西。”(见达马施克的《经济学史》第二卷二五〇至二五一页。——Adoli Damaschka:Geschichte der Nationaloekonomie.Jena.1920)
  佛兰慈的算式已经把议会不能代表大多致民意的真面目完全暴露出来了。然这却不是普通人所能一望而知的。资产阶级利用议会代表民意的假面具,在表面上既可借此掩饰这一阶级独揽大权的行动,在实际上又可借此符合群策群力宰制无产阶级的“特别参谋部”,所以议会是资产阶级专政中一种不可少的机关。拉萨尔妙想天开,要使无产阶级的人不折一兵,不损一将,大队拥入资产阶级的“特别参谋部”,去制服资产阶级,取得统治阶级的地位,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议会自身并不是一种独立的政治势力,他的议决案如不能获得统治阶级的赞同,即不能见诸实行。这好像一个参谋部一样,也不是一种独立的政治势力,他的谋略如不能获得统军将领的赞同,也不能见诸实行。资产阶级极力赞扬议会势力的伟大,以为除“变女为男和变男为女外”,无事不能为。其实议会的努力只是建筑在议会以外实在势力上面的,外面的实在势力一经解体,议会便无能为力。所以主张无产阶级运用普通直接选举权选派议员,加入议会,通过议案去推倒资产阶级,就好像主张派人占据敌人的参谋部,发布谋略给敌军,借以歼没敌军一样。读者如对此不能相信,特借威廉·保罗(William Paul)所征引的事实数节以证吾言。
  “‘进化的社会主义者’所主张的社会改良方法预先想像在资本主义之下的工人阶级状况可以不断地改善,资产阶级的势力将继续受限制,社会便可逐渐和平转人一种愈加完善的社会主义制度中。这种概念含有一种新社会制度只有经过议会的行动才能形成的一种信条。这种政策特别被推为一种和平过渡的方法。这是站在下列的假定上面的,就是,‘凡列宁要由革命所得的一切权力,一种议会的选举都能给予我。’(见马克多那尔的《议会与革命》九二页。J.R.Mac Donald:Parliament and Revolution)
  在社会的历史中没有表现过,一个统治阶级对于一个势将推翻他的经济特权的被治阶级自愿放弃他支配国家的权力。英国克伦威尔(Cromwell)所领导的中等阶级革命以及一七八九年的法国革命,对于近世统治阶级不经过猛烈的争斗就会屈服的学说,是不能予以帮助的。反之,不幸有种种事实指明每一个资本主义最发达的国家中的统治阶级将用拼命和残暴的方法去拥挤他自己,反抗工人历史的进步。爱尔兰南部反抗英政府的叛乱已经证明一个民主主义的议会要维持他的统治权威,可以陷入何等深的罪悪中。在将来的社会革命中所加入的一种新要素,在过去的革命中未曾出现。自从私有财产和阶级发生以后,每种革命都是为一个有产业的阶级而起的。许多时代以来,一直追溯到雅典人,凡政权的争斗,或创造新社会制度的争斗,已经是相反的财产利益的动作。英国的‘光荣’革命和法国的一七八九年革命这些好图解是表示封建和君政的有产分子拚命抗拒资产阶级,去保护那最足以拥护他们财产的政治表壳,至于这个资产阶级是要创造一种政治制度,使他的经济利益容易发展。各种被奴役和无财产的阶级固然屡屡起而反抗他们的主人;但这是叛乱,不是革命。现时历史所呈的舞台,是要驱策工人们——一个无财产,被奴役和屈伏的阶级——上去和一个统治阶级作战——这不是盲目的叛乱中抵抗受不住的冤抑,而是这个阶级带着方法去构造一种新社会组织。
  一切过去的革命是对于财产关系的政治形态作战的阶级争斗。但将来的社会革命是对于每种用为阶级压迫工具的财产形态挑战。这种社会革命彻底的性质迫着一般深思远虑的社会学者承认没有一种猛烈的争斗,资产阶级不会抛弃他的政治和经济的特权,有很多证据表明这种猜想是有根据的。全世界的资产阶级编制军队,驱策他们去攻击苏维埃俄罗斯。一般财政界伟人和工业界伟人用一种残忍的经济封锁去对付俄罗斯,使无辜的小孩因自己的父母不肯推翻苏维埃,遂饥饿而死。……
  但是所有曾经折磨和压迫苏维埃俄罗斯的残酷行动,我们也用不着列举出来、历史有一天会说明在匈牙利和芬兰的白色恐怖残暴的实情,至于此等恐怖是志在歼灭本地的共产党人。意大利法西斯蒂(The Fascisti)的暴虐,和美国凶恶的平刻吞(Pinkerton)的凶手都表明财产的利益对于立宪主义或议会大多就是不介意的。……
  工党对于共产党人议会革命的批评所回答的是极力表明,他在众议院中一经占得大多数,并且组成一个政府,有武装的军队供他的指挥,就可以用强迫力实行他的意志。……但一个工党的政府是否能运用军队去抵抗财产的势力,实行他的意志,我们对于这一点却有些怀疑。就理论上讲,政府管辖武装的军队,然要政府是一个保护财产权的政府时,此事才能有效。在常规上,军队是由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中人统率与指挥的。……在这种状态中被指挥的军队只会对于以凭借并维持现社会制度自誓的政府所发布的命令,即时奉行。无论什么时候,凡关于财产的利益,在统治阶级中发生纠纷,必须用武力解决时我们便觉得议会不能获得武装军队同心一意,和忠顺为怀的赞助。政治上的冲突常起于经济利益的对抗,这种冲突即刻反映到指挥军队的一部分军官中。他们所帮助的方面不是服从政府的命令,而是服从他们所有的经济利益。”(见保罗的《共产主义与社会》一四二至一四七页,一九二二年出版。Communism and Society)
  保罗说明议会行动不能使无产阶级达到夺取政权的目的,是根据从前的历史和现代的事实立场,所以他的议论最有价值,最足以破拉萨尔借普通直接选举权选举代表入议会达到无产阶级升为统治阶级的梦想。北德意志同盟国于一八六七年即实行普通的,平等的和直接的选举制度,那时距拉氏主张普通直接选举权只后四五年,然自当时一直到现在,普选制度已经实行六十余年,普选限制已经减少,可是德国的无产阶级依然伏处于资产阶级支配之下,呻吟憔悴,不能自拔,何曾因获得普通直接选举权,选派议员,加入国会,而占得政治上的大势力,得到解放。所以拉氏视普通直接选举权为改善工人阶级物质地位的唯一方法,完全是骗人的话。
  拉萨尔视普通直接选举权为工人阶级唯一的救星,固然不对,他标出一个‘工资铁律’的名词,认此为这个阶级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无法自救的根源,也未免武断。阿克恩总括世人对于工资铁律批评最重要的结果说:“反对李嘉图和拉萨尔的以为世上不止一个工资阶级,却有几个工资阶级,因此有几个重心,而其效力及于有智识的工人与及于无智识的工人是特别不同的,这种效力尤其不是因一种自然律的必然而出现,只是在一种或然的状况中发生的,并且也依赖完全不同的要素,还有一种逐渐相等数中各种差异的可能伏在下面。李嘉图至少也曾看出自然的劳动工资在实际上因地因时可有很大的发动,更可有长久的升涨,然拉萨尔为自己所视为自然的黑格尔辩证法所激励,对于劳动工资取一种更抽象和更锋锐的论调。在他所谓‘铁的和惨酷的’形态中,这种只能适应于无智识并比较取得最低工资的(还是结了婚的)工人,至于有智识工人的工资,在不同的等级中,的确有一种维持生活之资,超过购买一切必需生活品,并且在现社会制度之下,照统计的证明,还有一种进步的改善。”(见阿氏《拉萨尔传》二八六至二八七页。)
  阿克恩的说法是对的:不过照现代的情形看,拉萨尔所谓“工资铁律”也并不能“适应于无智识并比较取得最低工资的(还是结了婚的)工人,”因为试查考世界大战前二十年的统计,欧洲各先进国一般工人的工资较前增加,他们的状况较前改善,却又绝对没有呈出工人人口骤增的倾向。这种工资增加的结果是工人的智识进步与物质的生活改良,至于繁殖子孙一层,他们且运用种种人为的方法,加以防止。这种行动是由于感觉生育众多必使自己已有的物质生活扯低下去,(大战以后,各国的工业没有恢复原状,生活品复异常昂贵,工人的物质生活已不如战前,而他们对于限制生育一事,尤特别注意;)所以当时各先进国的工人人口不独没有增加的倾向,并且还有减少的趋势。此事更足以证明拉氏所谓铁律完全是虚构的。
  拉萨尔的“工资铁律”固然过于武断,而他的依国家帮助的生产协作社不独是和他的社会主义的主张自相矛盾,并且障碍极多,不能推行。他是一个国家社会主义者,一切生产工具收为国有,自然是他应有的主张。然他所提议的生产协作社恰恰与这种主张相反。因为他明明是要工人组织生产协作社,所需的资本由国家担负,一动规章当由协作社自行制定,自行遵守,而国家不能干涉;既是这样,这种生产协作社便只是私人的所有物,而非国家的财产。他要靠议员的建议来成立这种协作社,固然是一种幻想,现在暂退一步,假定协作社能够因此成立,并且发达遍于全国,于是无产阶级变为小资产阶级,当小资产阶级的人数愈加增多,生产工具的社会化一事便愈艰进行。拉萨尔提倡社会主义,是在铲除商品的生产,而他主张工人阶级组织私人的生产协作社,既是保障商品的生产,这不是自相矛盾么?他的目的是在生产工具的公有,而他用来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是工人都变为小有产者,这不是南辕北辙么?拉伯尔塔斯批评这是把车子驾在马前面,可谓一语中的。
  拉萨尔的生产协作社和他的社会主义自相矛盾,显而易见,再就生产协作社的本身而论,他既是资本主义社会小私人的营业团体,便逃不了自由竞争所演的种种恶果,关于这一点,伯恩斯坦已有切当的批评,他说:
  “某种工业中的许多协作社在没有将这种工业的全部纳入他们的范围中时,必定要和他们的生产部分中现有的企业互相竞争,并且必须服从这种竞争的条件。因此会生出一种不可见的结果,就是在协作社的怀中必定发生一种特别利益,而每种协作社必定按照这种利益力求增高利润,即或因此牺牲其他协作社或其他工作种类,亦所不惜。这些协作社无论是否倚赖国家的信用保证,总还是大小工人团体的私人企业。因此私人的财产,私人的利益,和私人的幸运等等在这些协作社中必定占显著的位置,而利润与亏折的问题对于他们与对于其他私人是一样重要的。拉萨尔起初真正相信——一八四八年巴黎的群众人生产协作社的非常之多,他即以此为根据——至少是一处地方某种工业中所有工人即刻将共同租成一个大协作社,后来他在‘巴师夏—舒尔采’(Bastita-Schulze)里面宣布国家于每个城镇‘只在每种特别职业中,用国家信用保证一个协作社,公然容纳这种职业中所有工人的加入,’但就是这样一地方组织一个单一体的协作社,他仍然立在竞争之中。这种全国的竞争真正可因各协作社经济事件中的保险大联合和信用大联合而消灭;但这种保险如果不是老老实实为国家的组织和国家的工业独占的另一名称,便显然是一桩荒谬的事。这种保险如果不是一种国家的组织和国家的工业独占,生产过剩的事必定即刻将保险社推倒了。照上面所说,国家公然容纳同一职业中所有工人的加入,则生产过剩的事是免不了的。拉氏为他的社会主义的良心所驱策,陷入一种大矛盾之中。‘公然容纳工人的加入,就是指协作社对于每个报名的工人有收纳的义务。可是依照《公开书信》,协作社对于国家应当完全独立,协作社只予国家以批准规程和监督营业进行,借以保障他的利益之权。然因上述的义务,协作社便由独立的机关而转变为一种公然的——就是在某种关系之下——国家的机关,这是内部的对抗,协作社必因此受无穷的损伤。
  拉萨尔的生产协作社的另一矛盾点如下。当各协作社只包含某种工业中一部分人的时候,他们便站在竞争的强迫律之下,大工厂生产营业构成世界市场的大工业,拉氏既是直从这种营业着眼的,便愈要受竞争的强迫律的宰制。但是凡竞争出现之处,商业的危险也会出现;企业者不论为个人,为股份公司,或为协作社,因竞争的缘故,强迫他尽力将他的生产物作为当时的低价品——这就是说,作为非社会必需劳动的生产品——向市场输送。竞争和生产过剩,竞争和商业停滞,竞争和破产都是现社会中不可免的事。由生产者自己支配生产一事,要在他们内中除去竞争,才有可能,要是独占才能达到目的。但在现社会中,竞争负有一种重大的使命,去保护消费者,使不受欺骗,并且使生产费时时下降,反之,独占则有使消费者给予独占者以重价的倾向。并且有使艺术进步——即或不致消灭——迟缓的倾向。如果参加制造的工人自己是独占者,则艺术进步迟缓之事愈甚。所以为着协作社去铲除商业危机一事,要是在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之内实现出来,必定使消费者受牺牲,使生产者得操纵大多数人。在协作社利益和全体人民利益两者之间,便有一种不能解决的对抗。
  在一个社会主义的社会中,自然容易防止这种弊端,然这样的办法将不经过由受补助的生产协作社到生产社会化的曲径,但使生产——当这种生产取协作社营业的模型时,就是如此——从初时起即组织在社会的基础上。生产协作社既移植在资本主义的社会中,即会带一种资本主义的色彩。拉萨尔的生产协作社和舒尔采—德里奇的生产协作社不同之点只在分量上,不在性质上。”(见伯恩斯坦《拉萨尔传》二一七至二二〇页。)
  我们统观拉萨尔在《公开书信》中所说的普通直接选举权,工资铁律,和生产协作社三个要点,或是达不到他所预期的终极目的,或是和实际状况不符,或是与他本来的宗旨全相背驰。拉氏虽非一个独立和创造的思想家,然他的天资极高,常识极足。为什么弄出这许多错误呢?这完全是由于他急图作工人运动,而又不欲开罪于统治阶级,遂不得不弄出一些非驴非马的学说以相号召。他看见争普选权是一种容易办到的事,于是主张工人阶级用和平合法的手段,注全力去争普通直接选举权,并由此引导他作和平合法的议会行动,这是一种机会主义,易使工人阶级陷入迷途而无以自拔。他倡“工资铁律”之说,并没有经过慎密的思考,他的意思只在危词耸听,吸引群众,至于这种工资律是否真系“铁”的,便无睱过问了。舒尔慈自一八四九年起,在德国创设许多信用公社和消费公社,因此在手艺工人中颇占势力。拉氏想打倒舒氏,遂提倡一种和消费公社性质相同,程度稍异的生产协作社,与之相抗,至于这种协作社在资本主义制度之下是否可以推行并发达下去,一起达到社会主义的社会,他也无暇过问了。利斯特说:“拉伯尔塔斯看得很明了,就是,大家必须分清楚一个公然的拉萨尔和一个秘密的拉萨尔,或者更简明一点说:〔大家必须分清楚〕一个向人民说话的政客和一个书房中的理论家;理论家非常勇敢,政客便很带一些机会主义。”(见季德和利斯特《国民经济学说史》德文本四七六至四七七页。)利氏这种批评可以说是非常切当。
  我们对于拉萨尔的《公开书信》已经说得很多,现在当叙述此信所发生的效力。莱比锡工人中央委员会自接到他的书信后,内中大多数人很表同情,他们于一八六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复开一个大会,赞成他的主张的有一千三百五十人,反对的只有两人,同时他们并组织一个新委员会去筹备他所说的全德工人联合会。拉萨尔于四月间将联合会会章的草案亲自送到莱比锡,并于十六日向工人演说,题为《工人问题》。(Zur Arbeiterfrage)这种演说词是对于进步党人等等攻击他的《公开书信》所发的辩护词。他演讲的结果却不很好,因为当时与会的人虽非常之多,然有很多人中途退席,还有一大群进步党人在会场上和他捣乱,而真正拥护他的人实居少数。
  拉萨尔对于做实际运动既下了决心,便不管这一次的失败,还是不屈不挠地干下去。法兰克福等处工人联合会于四月十九日开会时,决定延请他和舒尔采—德里奇于五月十七日同到该处演讲,借以决定他们两人争论最后的胜负。拉氏应命前往,但舒氏却谢绝了。他于十七十九两日共演说两次,题为《工人读本》,内容大致和在莱比锡的演讲词相词,不过比上次更有一番精密的发挥。他在第一日四小时的演说中,当为反对者喧哗之声所扰,不能很顺利地进行。至第二次演讲,共历三小时之久,他毕竟获得最终的胜利,因为此次与会的人投票赞成他的有四百票,反对的只有四十票。他在第一日讲演中说:“我相信真理的势力是很大的,当你们初到这里来,一致决定反对我,我不以为怪,当你们离开这里之前,一致投票赞成我,我也不以为怪。”他这种预言要算是说中了。他既获得一次胜利,更鼓勇前进。至二十日,在梅慈(Mainz)演说,投票赞成他的有八百票,反对的只有两票,他这一次的成绩比上次更好。
  拉萨尔既连得两次胜利,便兴高采烈,奏凯回莱比锡。至五月二十三日,德国十一个城市的工人代表在莱比锡。举行全德工人联合会的章程会议,并宣告联合会正式成立。拉氏被举为会长,任期五年。他要求在会长期内得选派副会长,执行他所指定的职务,指定地点,召集全体会议和执行委员会会议,停止全权代表的职务,任命新委员,用联合会名义发布一切文件,而以三个月内取得执行委员会的同意为条件——总之,他对于全德工人联合会须一人揽大权。
  拉萨尔领导德意志十一个城市的工人代表组织全德工人联合会,这不当视为一桩寻常的事。因为德意志的工人阶级向来站在资产阶级进步党的影响之下,受其催眠与麻醉,没有阶级觉悟;拉氏此时第一次使工人阶级从这种影响之下解放出来,自己组成一个独立的政党,这便是德意志工人阶级解放的第一声,所以马克思称此举为“他的不朽的功绩”。可是梅林说得对:没有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光辉灿烂的预备工作,则拉萨尔不能实现他所完成的事业。没有《共产党宣言》,即不会有《公开书信》,没有共产党,即不会有全德工人联合会。”(见《新时代杂志》第三十一年度一卷七九三页,梅氏《党的庆祝》——Ein Parteijubiläum)故拉氏能建此不朽的功绩,实有赖于马恩两氏。
  全德工人联合会自成立后,发达非常迟缓,历时三月,会员不过三百人。拉萨尔的初意不独是要做联合会的领袖,并且还要做群众运动的领袖,所以他在法兰克福的讲演中说:“我所号召的是一种普遍的民主主义的民众运动,决不是一种单纯的阶级运动。”可是一般民众不肯踊跃集在他的旗帜之下,而一般民主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也不肯应他的招请,加入联合会。他自己就职仅五星期,复往瑞士,意大利,和比利时等处游历,至九月半才归国,所以会务更难有起色。
  拉萨尔于归国之后,为谋全德工人联合会会务发达起见,于九月二十,二十七,和二十九,三日在巴门,案林根,(Solingen)和杜寨尔多夫演说,想借此煽动群众。他向着进步党进攻,所以当他在索林根方才开始说话,进步党人就在会场捣乱,但他们或被驱逐出场,或为武器所伤。在另一方面,拉氏演讲才历半点钟,索林根市长即因受伤者的报告,率领十几个武装警察,将此会解散了。他当为此事致电俾斯麦,不独没有什么结果,并且反因此贻下他和俾斯麦通力合作的口实。
  拉萨尔于十月七日回柏林,认定此后最重要的任务是在征服柏林,因草就一文,名为《对于柏林工人的演说词》,Ausprache an die Arbeiter Berlins)印一万六千本,分给此处的工人。他在十月和十一月中复向他们演讲。在第三次演讲之时,忽被警察捕去,罪名是他的《对于柏林工人的演说词》中含有叛逆的阴谋。他被押三日,才取保释出。进步党人及警察既处处和他作对,所以他在柏林不能有很大的发展。全德工人联合会在此处的会员虽因他的活动,于一八六三年十二月增至二百人,然至一八六四年二月,复减至三十五人,他在世之日,柏林的会员毕竟没有超过此数。
  拉萨尔在柏林一面借口舌之力从事煽动,一面借笔墨之力去制服敌人。他于三个月之内著成一书,名为《巴师夏—舒尔采—德里奇先生,经济学上的尤里安,或者:资本和劳动》。(Herr Bastiat-Schuze von Delitzsch,der ökonomiscle Julian,oder Kapital und Arbeit.)他此书是专攻舒尔采—德里奇的,因舒氏于一八六三年春季在柏林工人联合会作反对他的演说,后来并将此等演说词刊印成书,故他特著是书以为报复。他的书名就是指明舒氏非自出心裁的思想家,不过是法国主张个人主义的经济学者巴师夏的应声虫,所以称之为巴师夏—舒尔采;又他在文学上曾打倒了朱理安·施美德(Julian Schmidt)现在要在经济学上打倒舒氏,所以用《经济学的朱理安》作副题。此书是一部争辩的著作,含有一些空泛的议论,然就大体讲,这却是他生平一部经济学的杰作。他在书中对于资本主义的社会状况为人类的永久状况说,自助使各人获得幸福说,资本起源于节俭说,以及利润为精神劳动的工资说等等,一律加以排斥。他指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法只是一种历史的范畴,这种方法的起源和消灭是可以描写出来的。在历史的进程中资本和工人所处的地位互相更换了,活的工人变成一种死的劳动工具,而死的劳动工具却发达成为一种的生产机关。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矛盾点,只有全社会的大生产把资本再降至死的劳动工具的地位,才能够解决这个矛盾点。
  《巴师夏—舒尔采》一书虽可算做拉萨尔的杰作,然却非著者自出心裁,不过是承认马克思或他人的学说而加以改变罢了。拉氏在书中论及货币与劳动时间为价值的标准单位两点,虽说明是出于马氏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并备至推崇,然对于从他的学说中所窃取的其他各点,并未声明;因此马克思不大悦服。马氏于一八六四年六月三日告诉恩格斯说:“当我读完拉萨尔的《工资劳动与资本》〔即指《巴师夏—舒尔采》〕时,曾几次自问,这是怎样一回事。内中的一字一句(虽在拉萨尔的形态上加以修饰,)我很熟习,然这却不是直接出于《共产党宣言》等书。几年前偶然检查《新莱茵报》(一八四九年)上我对于《工资劳动与资本》的一批论文。……才发见他的最近的来源,我为着特别的友谊起见,将以《新莱茵报》上的一鳞半爪,刊在我的书中作附录,而不提及拉萨尔,这自然只是一种伪托的口实。此事将使他难堪。”(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一六五至一六六页。)马氏后来虽没有这样做,然当他在《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中说明他对于价值的质和量的分析,已经使之平易通俗,易于了解时,即在注脚中说:“这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就是拉萨尔反对舒尔采—德里奇的著作的一章——他在内中宜言将我对于那个题目所发挥的‘精髓’表现出来了——也含有重大的误解。此外,拉氏的经济学茗作,全部理论的通旨,例如对于资本的历史性,对于生产关系和生产方法的阐述等等,差不多一字不易地——一直到我所创造的术语为止——从我的著作中假借出来,并且没有指明来源。……”(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三六页。)
  凡采取他人所发见,发明或发挥的学说而不声明来源,偏装作自己的心得,便是剽窃,这是著作界中一桩极不名誉的事,也是被剽窃的人的一种损失,所以马克思对于拉萨尔窃取他的学说,屡以为言。地于拉氏误解他的价值说的原因,梅林解释得最为详细。“这种误解出于拉萨尔和马克思两人间一个最大的异点,就是出于法律的哲学观和经济的唯物观的异点。拉氏在《巴师夏—舒尔采》一书中将‘劳务的范畴’(Kategorie des Dienstes)击得粉碎,这种范畴是由巴师夏和其他诡辩家(Sophisten)插入英国经济学价值说的资本利润中的。拉氏在李嘉图的意旨上恢复这种学说的纯粹形态,一切价值由劳动量解决,而劳动量又由劳动时间解决。他于是从马氏的手中发挥下面的学说:在一个社会中,凡个人不是为使用价值而生活,但是为交换价值而生产,不是为自己的需要而劳动,但是为他人的需要而劳动,则个人的劳动时间不能构成并测量商品的价值,要这种劳动时间成为普通的社会劳动时间,才能构成并测量商品的价值,这种普通的社会劳动时间在货币中取得他的独立的生存。然他于这样说明货币和社会劳动为价值的标准单位时,从马氏对于价值的量和质所发挥的议论,接受一种‘结实的思想精华’,这就是‘重大的误解’。他对于马氏发挥的价值说所取的,只是合于他的法律哲学世界观的:即指明构成价值的普通社会劳动时间为使工人取得自己的劳动全收入起见,共同的社会生产是为必要的。但是就马氏看来,他所发挥的价值说是解决资本主义生产方法所包含的一切谜子的线索,价值和剰余价值的构成依照这种线索而为一种世界历史的进程,这种进程必定使资本主义的社会转入社会主义的社会。拉萨尔忽视了结晶为使用价值的劳动和结晶为交换价值的劳动间的差异,即忽视了商品所含的劳动的两重性,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一再详细指明这种劳动的两重性为了解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拉萨尔对于马氏所开辟的新路走了一段,于是因他的价值说的道德和法律观又把这条路塞住了,当马克思继续他的一八五九年的著作时,自然必须把这种障碍物除去。”(见梅氏《德国社会民主党史》第三卷一三九至一四〇页。)
  拉萨尔在一八六三年和一八六四年之间的几个月,演说若书,孜孜不息,却没有获得自己预期的效果,他于疲弊之余,复继之以失望,因此就生起病来了。他于一八六四年二月十四日诉苦道:“我现在疲倦得要死,我的身体本来很强壮,现在简直是坏透了。我受的刺激太大,以致夜间不能安眠,每夜辗转床褥之中,一直到早晨五点钟,起床之后,头痛不止,我真精枯力竭了。我是因用功太过,吃苦太多,以致疲敝不堪;我于三个月之内除掉从事于其他工作外,便和发狂一样,尽力著成一部《巴师夏—舒尔采》,又遇着一些很大的痛心的挫折,而工人阶级的冷淡和无感觉复引起我伤心的厌恶之情——凡此种种都是我所不能堪的。
  拉萨尔既因努力奋斗,弄得疲敝不堪,便打算和以前一样,再往外国名胜之地从事休养。然他于休养之间仍要在各处作一次煽动,并在几星期之前即将计划书拟好了。他当时写信给一位朋友说:“我这一次的演说只涉及于感动心灵的东西,将力求唤起并保持一种正常的精神和热忱,最后将对于现在的政治状况以及对这种状况内外两方面最近的观察作一种简单扼要的陈述。这一次是从内部检阅我们联合会,正和上次从外部检阅的一样。”
  拉氏按照预定的计划,于一八六四年五月八日向莱茵地方出发,九日在莱比锡演说,十四日在索林根演说,十五日在巴门演说,十六日在科隆演说,十八日在维尔墨司气兴(Wermelskirchen)演说,二十二日在纶斯多夫(Ronsderb)演说,二十三日在杜塞尔多夫演说。他的行踪所至,好像军队的凯旋,大受群众的欢迎。一队一队的代表向前招待他,一群一群的工人四处向他喝采。他经过的主要地方,空中高竖着庆祝的彩色牌坊,与一般红男绿女手中的鲜花互相辉映;群众欢欣鼓舞的情形真是非笔墨所能形容的。他于二十日将在维尔墨司气兴与所感觉的印象写信告诉哈慈费尔德伯爵夫人说:“此处不复能说是一种党派的宴会或一种党派的集会。全体人民都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欢欣鼓舞中。此次煽动能感动乡村社会至于此极,真令我——没有表示出来——惊讶不置。我当时的印象是当着创造新宗教之际,一定可以看见这种景象。维尔墨司气兴的联合会和邦会差不多贴满了标语等等。(纶斯多夫也是如此。)如果普通直接选举权一旦实现,像维尔墨司气兴,纶斯多夫,索林根这些社团将不复是大多数,而是全体〔赞助我〕。人民对于我所提出来的名单必定是一一投票的。”(见《拉萨尔书信与著作》第四卷三五五至三五六页。)
  拉萨尔在纶斯多夫的演说题为《全德工人联合会的煽动与普王的成约》。(Die agitation des Allgemeinen Deutsceen Arbeigervereins und das Versprochen des königs von Proussen)他此时真是口若悬河,舌同电掣,说得天花乱坠,使群众喜不自胜。他指明普王对于西利西亚(Silesia)纺织工人代表所所诉的苦情,为之感动,愿予以维持;又梅慈的主教刻忒勒(Ketteler)著《工人问题与基智教》(Die Arbeiterifage und das Christentum)一书,对于他的学说加以发赞赏,这就是他的主义和组织的胜利。“我要问,自有世界以来,那一个联合会在一年之中有这样的结果?我们已经使一般工人,普通人民,学者,主教和君主留下证据,表明我们的原则是真理。”
  拉萨尔自莱茵演讲后,于六月间在杜塞尔多夫受过审判,(因前此在索林根演说所引起的诉讼)遂于七月前往瑞士。他初住在利吉,(Rigi)七月二十五日有一个女士名海伦(Helene von Donniges)的,忽到此访他,而他致命的悲剧遂从此开始了。
  海伦是驻瑞士的摆阳公使威廉·段尼格(Wjhlelm Donniges)之女。她虽生得十分聪明美丽,然没有受过适当的教养。十二岁时,她即和意大利一个二十四岁的陆军大佐发生恋爱,至十五岁便失恋了。她于十六岁又和瓦拉兴(Walachen)一个姓乌拉可维慈(Janko von Racowitz)的互相恋爱,当一八六一年和一八六二年间的冬季,在柏林霍尔特霍夫(Holthoff)家中初次认识拉萨尔。至一八六四年七月在利吉重遇拉氏,于相见之后,便你怜我爱,登时陷入情网中了。他们于是订下结婚之约。然此事的阻力很大,海伦不独是已有未婚夫,不容易脱离关系,而她的父亲因地位关系,对于她和一个工人运动的领袖结婚₃是万不能允许的。他们初时想用和平方法要求女家父母承认他们的结合,遂于八月三日先后赴日内瓦,(Genf)拉氏并拟于异日谒海伦的父母,亲自请命。
  可是当海伦回家向母亲提及此事,即遇着强烈的反对,并由她的母亲报告父亲,于是阻力更大。她要与拉萨尔结合的决心虽未完全因此动摇,却有岌岌可危之势。她于是日写信给拉氏说:“现在是六点半钟。你是我的主人,我的上帝,你已经来此处么?啊!这种思想又予我以坚强的毅力!——因为我要不被软化,必须感受我的主人近在咫尺和万能,才有把握。我对于你和你的爱情都感得到——所以我不复怕什么,我永远是你的妻子,你的小孩,你的崇拜者!……我只要你写个小纸条告新我,你是爱我的,便够了!斐笛南!我是怎样地爱你啊!我的父母的谈话已经实现了,父亲已经宣言我不复是他的女儿了!现在发生什么事故,只有上帝知道;他要于我做你的妻子之前,禁止我离开家中!”(见魏兰女士译的《欧洲近二百年名人情书续集》一二五页,亚东图书馆出版。)
  然海伦此时受拉萨尔的心还抵得过她的父母的压迫,遂于是日的深夜逃到拉氏的旅馆中,满拟与之偕遁。他们从前本有成议,如所谋不遂,当令海伦出走,他们预备在意大利结婚,然后逃往埃及。可是拉氏此时却有无限的顾虑,不愿实行前议,特将海伦送到第三者的家中,然后交给她的母亲。拉氏以为这样可以获得她的父母的好感,安然达到目的。
  不意海伦自回家后,她的父母用利诱威迫和讽劝哀求的方法,于第二日将她秘密移至别处,幽禁起来。拉萨尔得不到爱人的消息,就和发了狂一样,心神昏乱,不知所措。他于八月五日写信给霍尔特霍夫说:“两日以来,我差不多利用每一刻闲暇时间来号哭,我说这句话并不以为耻,但这是很悽惨的。现在怎么样呢?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桩事,就是必须获得海伦。工人联合会,政治,科学,以及监狱!一想及再获得海伦,这些事情在我的心中是绝对无光的。”
  至八月十日,拉萨尔听说意中人对他的爱情已经发生变化,已经视他为陌路人,便即刻写信责备海伦说:“我们的一切盟约是何等坚固,你没有权利来破坏;我本我的深思远虑,将你交给你的母亲,你没有权利这样可耻地来相报答;我作冒险的企图是由于深信你有坚强的决心,我既因你的自由提议陷入冒险的企图中,你没有权利来增加我的困难。”当拉萨尔在消极方面责备海伦与不应蹇盟之前,已在积极方面四处找朋友替他运动,务使威廉段尼格允许将其“掌上明珠”与之配合。他于十三日离开日内瓦,十四日到卡尔斯罗合与哈慈弗尔德伯爵夫人相会,并令其往梅慈请求主教刻忒勒出来效劳,同时表示为着爱人的缘故,自己预备信奉天主教!这位有名的主教虽大发慈悲,愿成就他们的好事,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因为海伦所信奉的系基督新教,与旧教正是格格不相入。拉萨尔甚至于托人请求摆阳的君主派人出来玉成他们的姻缘。不过摆阳老于官场生活的外交大臣施兰克(Schrenck)办理这种“男女交涉”丝毫没有成绩,于是不得不向拉氏打几句官腔,说他认海伦钟情于己,未免有错误点,在他们中间既是一方有意,一方无情,殊难强作冰人,为之撮合。拉萨尔为着获得海伦做妻子,不惜千方百计的求援,痛哭流涕的请愿,而其结果竟等于镜里寻花,水中掬月!
  在海伦方面,自重演“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的喜剧而获得悲惨的结果后,对于拉萨尔不独大失所望,并且起了不少的反感。归后复受父母的恳求,威吓,甚至于虐待,于是这个意志力本来不坚定的弱女子不得不表示屈服。她又因被引导和未婚夫乌拉可维慈相见,受了乌氏软语温词的抚慰,她的一线情丝遂离开拉萨尔,复牵挂到乌氏的身上。她于八月十八日写信给拉氏说:“自我深悔对于我所爱的未婚夫乌拉可维慈君所取的步骤,并且倾心与他重修旧好,复得到他的原谅和钟爱之后,特本自由的意志与充分的自信,告诉你,我们两人间的结合永远谈不到了,我和你断绝一切关系,誓以永久的爱情和诚心事奉我所爱的未婚夫。”
  拉萨尔在闵行(Münchan)得到他的驻日内瓦的全权代表儒斯托所传的消息,于二十日回信说:
  “海伦!我写此信给你,死字拥上我的心头了。儒斯托的消息给我一个致命的打击。你,你背叛我了!这是不可能的!这许多重罪,这样可怕的背叛,我还不能相信。也许是因你的意志暂时被屈服,你自己不能自主;至于说这是你的真正的和长久的意志,那就令人不能想象了。你不能够将每种羞耻,每种爱情,每种忠实,每种真理一齐抛弃达到这样的极度!凡体面攸关的事你都加以羞耻,而你的较好的心情就是说谎;当你已经说谎了,当你对于达到这样最终限度的险悪,抛弃神圣的誓言,破碎最忠实的心,认为适宜的时候,那世界上不复有何事何物可以为任何人所信赖了!
  你已经勉励我来迎取你;你已经要求我起初应用一切适宜的方法,免使你陷入困难之境,你已经在口头上和书信上向我发过最神圣的誓;你在最后的信中犹向我说,你是我的亲爱的妻子,世间没有一种暴力能够羁住你而使你不实现那种决心的。——你于猛力擒住我这颗忠实的心——他一经倾向谁,就永远是倾向谁的——-之后,就要射击我么?你于这种争斗差不多还没有开始之时,于我陷入深渊,得世笑辱两个星期之后,就背叛我,毁灭我么?对呀,世人对于我的命运从来没有成功的事,你居然做成功了,你已经把一个能抵抗外界一切冲击而丝毫不摇动的最坚强的人推倒了,破坏了!……
  海伦!我的命运是悬在你的手中!但是你如果用这种使我无从挽回的险恶的背叛来毁灭我,那我的败运可以反响到你的身上,我诅咒你一直达到你的坟墓为止!这是一颗最忠复的心的诅咒,他是因你的恶劣行为而破碎的。这种咀咒的确是要灵验的!
  ……我愿意并且必须亲自见你一次,单独和你谈话。我愿意并且必须从你的亲口中听见死刑的宣告。只有这样,我才相信那似乎不可能的事件!
  我正在此处设法来争取你,我当即来日内瓦!
  海伦,我的命运取决于你。”(见魏兰女士译的《欧洲近二百年名人情书集》一二六至一二八页。)
  拉萨尔这封信真可以说是一字一泪!他于八月二十三日偕摆阳外交部的特派员黑列(Hänle)来日内瓦谋最后的解决。他因黑氏的先容,于二十五日进谒威廉段尼格,与之作数小时的谈话,没有结果。他要求与其女儿亲自面谈,虽获得许可,何海伦坚决拒绝此举。拉萨尔至此连最后的一线希望都丧失了。他自以为是陷入山穷水尽的境界,因为他不独公然失去一个如花似玉的佳人,足以遗羞当世,即便前此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工人阶级中的声誉,也都将因此而归于乌有。他于是老羞成怒,积怒成狂,因狂而不惜一死!他竟向段尼格和乌拉可维慈作决斗的挑战,而后者居然也应战。八月二十八日,拉萨尔与乌拉可维慈决斗的结果,拉氏的腹部受伤甚重,延至三十一日遂致不起!
  马克思于九月三日接到拉萨尔因决斗而死的凶耗,当即致电恩格斯,恩氏异日回信,表示惊愕之意,并且批评道:“拉萨尔在私人,文学和科学方面,将来或和他的过去有何种差异,但在政治上他的确是德意志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对于我们,在现时是一个很靠不住的朋友,在将来或确是一个仇敌,然这都可以不管,当大家看见德国极端派一切有能力的人都丧亡了,总觉得难堪。在德国一般工厂主和进步党的狗党中将呈出何种欢欣鼓舞的状态,因为拉萨尔是他们唯一畏惧的人物。但这样丧失生命,是何等特别。恋爱一个摆阳公使的女儿——这个公使要做唐璜(Don Juan)——想和她结婚,遂致和一个被弃的情敌冲突,——此人是瓦拉兴的流氓——而受其枪杀。这桩事只有对于特别具有轻浮和痴情,犹太性格和武士风味等杂质的拉萨尔才算相宜。像他一样的政客怎能够和一个瓦拉兴的冒险者去用枪决斗呢?(见《恩格斯和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一七九至一八○页。)
  马克思于九月七日写信给恩格斯说:“拉萨尔的不幸使我这几天的脑子受非常的感触。他还是老战士之一,也是我们敌人中最厉害的敌人。此事来得奇突,一个这样好吵闹,喜骚动,和勇于前进的人现在和老鼠一样死去,不复作声了,这是令人难于相信的。关于他致死的口实,你的话说得很对。在他的一生中有许多笨拙之事,这只是其中之一。虽是这样,然近年来彼此不幸断绝关系,这是由于他的不是。在另一方面,我抗拒四方八面的煽惑,当着他的‘得意的时候’,从没有攻击过他,这是我所称意的。”(见同书同卷一八一至一八二页。)
  我们于介绍马,恩两氏批评拉萨尔的爱情悲剧后,特申进数语,作为本章的结束。汤义仍【汤显祖】说过:“情之所至,可以死,可以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拉萨尔是个多情种子,的确具有这种痴情,所以他一钟情于海伦,达不到目的,即不惜以死继之。就表面上看,此事好像是值得世间多情男女的赞赏,至少也可获得他们的原谅。但我们仔细考察一下,便觉得这种态度是不对的。第一,海伦是一个很浪漫的女子,朝秦暮楚,视爱情如商品,(她后来一嫁于乌拉可维慈,二嫁于一个俗人,三嫁于一个文人,卒于一九一一年十月自杀而死。)本来值不得拉萨尔的钟爱;她旋即对拉氏改变态度,拉氏尤应当及时觉悟,视为“塞翁失马”,绝对不应因她的缘故而牺性自己的生命。第二,拉萨尔是德国新兴工人运动的领袖,他的地位既高,责任尤重,即使海伦于备受压迫后仍矢志靡他,他也绝对不应向一个流氓的情敌去挑战,所谓“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况他已为这个卖弄风情和意志薄弱的女子所弃,更失去决斗的理由了。拉萨尔把男女间热爱的事情看得太重,所以于失败后,意不惜以宝贵的生命供其牺牲,未免过于自暴自弃!伯恩斯坦说:“那个和乌拉可维慈对敌格斗的人不是社会主义者拉萨尔,而是少年贵族的商人之子拉萨尔。”(见伯氏《拉萨尔传》二九三页。)唉,我们也只能作如是观。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