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李季 -> 马克思传(1933)

第四篇 晚年时代


第一章 资本论



  “《资本论》的出现对于马克思物质的地位,毫无所改变。然此书却指出他的生活中一个转向点。并且使一般仇敌必须承认他为第一流学问上的思想家。”(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编者小引二二页。)我们承认倍倍尔和伯恩斯坦于校订马恩两氏书信录时所说的这几句话是十分正确的。关于《资本论》的出现为马克思生活中一个转向点一节,恩格斯于此书付刊时即已说过(参看本书第二册三六四页。),本书以后的叙述也可以表现出来,此处用不着多讲。现在单就倍伯两氏最后一句话引伸几句。马克思秉质极高,又生性好学,在“少年时代”,已经是学识优长。崭然露头角,所以赫斯赞美他对于哲学造诣之深,而叹为合卢梭,福禄特尔,霍尔巴赫,勒新,海涅,和黑格尔为一人(参看本书新版第一册三九页)。迄他移居巴黎,亡命布鲁塞尔,思想发生变迁,学业与时俱进,因此发现历史的唯物论。他为“第一流学问上的思想家”的证据是明白表现出来了。后来遁迹伦敦,潜心学术,著《政治经济学批判》一书,开经济学的新纪元,为无产阶级在理论上独树一帜,他为“第一流学问上的思想家”的证据又明白表现出来了。然当时的人士,不必说他的仇敌,就是一般朋友也很少确切看出并承认他是一个“第一流学问上的思想家”,观于李卜克内西和毕士坎蒲对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没有好评(参看本书第二册三五一页),即可见一斑。然自他自认为“主要著作”(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三卷三三二页)的《资本论》出世,表见其精深博大,自成一家言,不独是普通一般人称之为“劳动阶级的圣经”(见英文《资本论》第一卷恩格斯序言三〇页,一九二一年芝加哥出版),就是马克思的仇敌,只要不是完全盲目的,或成见极深的,也不能不承认此书为千古杰作,不能不承认作者为“第一流学问上的思想家”。因此《资本论》的出现在马克思的生活史上确是一个新阶段的起点,故我们特据此为他的晚年时代的开端。
  马克思的《资本论》共有三大卷,这仍是继续从前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一书的,不过他后来觉得这部书所论的多属于资本的问题,名之为《资本论》,较为妥当,然他在书上所标的副题仍是《政治经济学批判》。当他在世之日,《资本论》只出了第一卷,其余第二第三两卷是他死后由恩格斯于一八八五年和一八九四年两次校订出版的。本书下编既有专篇论马氏的经济学说,《资本论》中的学说,此处自不必提及,惟将其内容,主旨,特点各项略说一下。
  《资本论》第一卷所论的为资本的生产进程(Des Produktionsprozess des Kapitals.),共分七篇。第一篇论商品与货币,计三章,第一章商品,第二章交换进程,第三章货币或商品流通。
  第二篇论货币转变为资本,计一章,即第四章,章名与篇名相同(按英文译本将这一章的三项作为三章,即一,资本的一般程序,二,一般程序的矛盾,三,劳动力的买卖。
  第三篇论绝对剰余价值的生产,计五章,第五章劳动进程与价值增殖进程,第六章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第七章剩余价值率,第八章工作日,第九章剩余价值率与量。
  第四篇论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计四章,第十章相对剰余价值的概念,第十一章协作,第十二章分工与手工工厂业,第十三章机械与大工业。
  第五篇论绝对与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计三章,第十四章绝对与相对剩余价值,第十五章劳动力价格与剩余价值大小的变化,第十六章剩余价值率的各种程式。
  第六篇论劳动工资,计四章,第十七章劳动力的价值(又价格)变成劳动工资,第十八章计时工资,第十九章计件工资,第二十章各国劳动工资的差异。
  第七篇论资本的蓄积进程,计五章,第二十一章单纯再生产,第二十二章剩余价值变成资本,第二十三章资本主义蓄积一般的定律,第二十四章所谓原始的蓄积(按英文译本将本章改作一篇,将其中的七项改作七章,即一、原始蓄积的秘密,二、农民被驱逐于土地之外,三、十五世纪末叶以来对于被驱逐者的残酷立法,减少劳动工资的法律,四、资本主义佃农的兴起,五、农业革命对于工业的反响,替工业资本创造国内市场,六、工业资本家的兴起,七、资本主义蓄积历史的倾向),第二十五章近世殖民的学说。
  概括地讲起来,这一卷向我们指出价值和剩余价是怎样生产出来的,因此揭露资本的生产场所的历史,本质,营业技术的和经济的秘密。我们在此处所看见的唯一重要事件是资本家剥削劳动者,而阶级争斗即根源于此。
  《资本论》第二卷所论的为资本的流通进程(Der Zikulationsprozess des Kapitals),共分三篇。第一篇论资本的转形及其循环,计六章,第一章货币资本的循环,第二章生产资本的循环,第三章商品资本的循环,第四章循环进程的三种公式,第五章流通期间,第六章流通费用。
  第二篇论资本的回转,计十一章,第七章回转的期间与度数,第八章固定资本与流通资本,第九章投资的总回转,回转的循环,第十章关于固定与流延资本的学说,重农主义者与亚当·斯密,第十一章关于固定与流通资本的学说,李嘉图,第十二章工作时期,第十三章生产期间,第十四章流通期间,第十五章回转期间对于投资大小的影响,第十六章可变资本的回转,第十七章剩余价值的流通。
  第三篇论社会总资本的再生产与流通,计四章,第十八章引论,第十九章过去对于本问题的讨论,第二十章单纯的再生产,第二十一章蓄积与扩大再生产。
  概括地讲起来,这一卷引导我们到资本的和商品的市场,探讨资本循环的各种形态,说明资本家实现曾经生产的价值和剩余价值——印换取货币——以便再行购买生产工具和劳动力,使生产进程得以继续下去。
  《资本论》第三卷所论的为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进程(Das Gesamtprozess der kapitalistischen Produktion),共分七篇。第一篇论剩余价值化作利润与剩余价值率化作利润率,计七章,第一章成本费价格与利润,第二章利润率,第三章利润率对剩余价值率的关系,第四章回转对于利润率的影响,第五章应用不变资本的经济,第六章价格变动的影响,第七章附注。
  第二篇论利润化作平均利润,计五章,第八章不同的生产部门因资本的组成不同而有不同的利润率,第九章一般的或平均的利润率的构成与价值化作生产价格,第十章竞争引起一般利润率的均衡,市场价格与市场价值,第十一章劳动工资一般的变动对于生产价格的影响,第十二章补注。
  第三篇论利润率下降倾向的定律,计三章,第十三章定律的本身,第十四章反对作用的原因,第十五章定律内部矛盾的发展。
  第四篇论商品资本与货币资本转变为商品交易资本与货币交易资本,计五章,第十六章商品交易资本,第十七章商业利润,第十八章商人资本的回转,价格,第十九章货币交易资本,第二十章商人资本历史的材料。
  第五篇论利润分作利息与企业利润,担负利息的资本,计十六章,第二十一章担负利息的资本,第二十二章利润的分配,利息率,“自然的”利息率,第二十三章利息与企业利润,第二十四章在担负利息的资本形态中资本关系的具体化,第二十五章信用与空资本,第二十六章货币资本的蓄积及其对于利息率的影响,第二十七章资本主义生产中信用的任务,第二十八章流通媒介与资本,图克(Tooke)和佛拉顿(Fullarton)的见解,第二十九章银行资本的成分,第三十章货币资本与实在资本一,第三十一章货币资本与实在资本二,第三十二章货币资本与实在资本三,第三十三章信用制度底下的流通媒介,第三十四章货币原理与一八四四年的英国银行立法,第三十五章贵金属与汇兑率,第三十六章资本主义以前的状况。
  第六篇论剩余利润化作地租,计十一章,第三十七章引论,第三十八章差额地租,总论,第三十九章差额地租的第一种形态(差额地租一),第四十章差额地租的第二种形态(差额地租二),总论,第四十一章差额地租二,第一例:不变的生产价格,第四十二章差额地租二,第二例:下降的生产价格,第四十三章差额地租二,第三例:上升的生产价格,结果,第四十四章差额地租与最劣的耕种土地,第四十五章绝对地租,第四十六章建筑地的地租,矿山地租,土地的价格,第四十七章资本主义地租的发生。
  第七篇论收入,计五章,第四十八章三位一体的程式,第四十九章生产进程的分析,第五十章竞争的外表,鲸五十一章分配关系与生产关系,第五十二章阶级。
  概括地讲起来,这一卷分析剩余价值变为利润:资本家在市场中所实现的剩余价值不是一部分人所能垄断的,必须分配于整个的资产阶级,即以利润,利息和地租的形态而分给企业家,银行家和地主等等。资本主义生产方法的谜子至此乃完全解决了。
  《资本论》三大卷的内容虽略如上所述,然还可用卢森堡(Rosa Luxemburg)几句话最恰当的总括一下:“就这部大著作的全体看,我们可以说:第一卷及其中所发挥的价值律,工资和剩余价值,将现社会的基础赤条条地暴露出来了,第二和第三卷则表现立于这种基础上面的上以建筑物。此外也可以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图形形容出来,就是:第一卷示我们以社会有机体的心脏,而血液即产自这个心脏,第二和第三两卷示〔我们〕以全体的血液循环和营养,一直到最外部的表皮细胞为止。”(见梅林《马克思传》三八四页。)
  哥郞瓦尔德(M.Grundwald)说:“凡在国际资本主义占势力的地方,马克思的《资本论》也占势力,只有《资本论》占了优势,才能够克服资本主义。这种克服就是指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就是指另一种经济和历史结构体的开始。”(见哥氏《马克思〈资本论〉入门》一三页,一九一二年出版。Zur Einführung in Marx’ Kapital)《资本论》为什么有这样大的威权,他一占了优势,就可以征服资本主义呢?因为他是科学的共产主义的基本著作,或像考茨基所说的一样:“是近世社会主义铁的基础。”(见《工人教育报》一九二三年第三期四页Arberter Bildung)可是不独我们在上面说明《资本论》的内容时没有涉及共产主义,即翻遍全部《资本论》,也不能发见关于共产主义的长篇大段的议论,并且在这一部二千余页的宏篇巨制中,简直连共产主义或社会主义这个名词都很少映入我们的眼帘。所以恩格斯说:“有些读者对于此书将十分失望。自许多年以来,有几方面希望他出版。〔他们以为〕真正社会主义的秘密教义和万应灵药终久应在书中揭示出来,当某些人见着此书行世的时候,也许预先想到现在将从书中看见共产主义的福音地是怎样一回事。谁想及这种享乐,谁是根本错误。”(见耶赞诺夫主编的《马克思与恩格斯丛刊》——Marx-Engels Archiv——第二卷四四九至四五〇页,楚柏尔:《恩格斯对于〈资本论〉第一卷的七篇评论》。一九二七年法兰克福出版。——Ernst Czöbel:Friedrich Engls。Sieben Rezensionen ueber den ersten Band des “Kapital”)既是这样,《资本论》怎能称为科学的共产主义的基本著作,或“近世社会主义铁的基础”呢?
  但我们应当知道,《资本论》所以得若这个称呼,并不是因为马克思像一般乌托邦社会主义者一样,凭着自己的脑子,在书中作出一些共产主义的图案,或订出一些共产主义的条文,以为新社会实行或遵守之具,而是因为他“将近世社会的经济运动律表现出来了。”(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三八页。)所谓近世社会,“即资产阶级的社会。探讨一定的历史阶段的社会生产关系的起源,发展和消灭——这就是马克思经济学说的内容。”(见德文《列宁全集》第十八卷二四页,维也纳,柏林出版。——W.I.Lenin Sämtliche Werke)或像特煖尔池所说的一样:“《资本论》是从特别劳动和生产状况的经济中心点出发,对于近世文化作一种极明彻极锐利的分析,他并非一般的国民经济学说,这是一个主要点。此书的确是在极力注重反面〔的意旨上〕,描写近世文化的飞扬,进步,忧患和将来的结局。但这个结局不是文化的灭亡,而是人类新时代的开端与前提,是在大家同样享受从资本主义获得的生产力的结果之下,继续推进这种生产力。进到这一步的转变是一种不可避免的世界革命,马克思确信这种革命将除去种种不可保持和矫揉造作的关系,这就是一切人类真正的进步与真正的幸福。”(见《特煖尔池全集》第三卷《历史论及其问题》三五八至三五九页,一九二二年杜平根出版。(Ernst Troeltsch Gesammelte Schriften III.Des Historismus und seine Probleme.Tübingen.)
  我们为使读者深刻了解马克思所谓近世社会的经济运动律起见,特在此略加发挥。借以表现《资本论》的主旨何在。恩格斯称马氏生平有两大发现,其一为“暴露资本主义的生产利用剩余价值的秘密。”(见恩氏《杜林的科学革命》一三页,一九二一年斯图加特出版。)脱尼斯以为《资本论》的“名称又可以叫做‘剩余价植论’。”(见脱氏《马克思传及其学说》一〇九页,一九二一年耶拿出版。)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近世社会的经济运动是为资本所宰制,而资本的目的却在于生产剩余价值。
  一般资本家购买生产工具和劳动力,制造商品,出售于市场,为的是掠取剩余价值。凡商品的价值是由其中所含的社会必需的劳动量决定的,劳动力也是一种商品,所以他的价值是由劳动者维持生活和繁殖子孙所需的生活品的价值而成的。例如劳动力每日的价值为一元,资本家即以此数雇用劳动者,作工十点钟。他在五点钟之内所生产的价值等于劳动力的价值(除去资本家所投的资本的价值),然他必须继续作工五点钟,此后所生产的价值便是一种剩余,即一种剩余价值,完全为资本家所垄断。
  资本家将劳动者所制造的商品送入市场,实现其中所含的价值与剩余价值后,不独依旧购买生产工具与劳动力从事于生产,并且将剩余价值(除用于消费的一部分外)变作资本(即资本的蓄积),从事于更大规模的生产,以便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同时他们更将各单个的资本集合拢来(即资本的集中),使蓄积的作用扩大并加速,又使资本技术组成(即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的关系)的革命扩大并加速,于是生产的组织便由单纯的协作进而为手工工厂业,再进而为大工业了。
  当最初的资本家出现之时,工资劳动的形态虽已存在,然这种劳动只是例外的,副业的。迨资本家使生产变作一种社会的行动,由许多工人在工厂中着手实行,工资劳动即成为全部生产的常规与主要形态,而工人即以工资劳动为唯一的活动。然生产工具与生产物都为资本家所垄断。这就是社会的生产,与资本家的私有,其中的矛盾表现为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抗。
  这种对抗并非偶然,而且是日趋剧烈的。在一方面,因大资本压倒小资本,小资产阶级相继破产,以致无产阶级的人数日多,在另一方面,因技术进步,机器日精,人类劳动的需要减少,以至无产阶级的失业者日多,形成庞大的产业预备军,随时随地供资本家的驱策去压迫现役劳动军。而“那种使相对过剩人口或产业预备军与蓄积的范围及精力保持均衡的定律,将劳动者钉在资本上面,比赫菲斯托斯(Hephastos)火神的楔子将普罗米修斯(Promethsus)钉在岩石上还要坚固。他形成一种贫穷的蓄积,以与资本的蓄积相呼应。所以一方财富的蓄积,同时就是对方——即生产自己的生产物作为资本的阶级——贫穷,劳动痛苦,奴役状况,无知识,凶残和德性堕落的蓄积。”(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五八二至五八三页。)
  无产阶级既对照着资产阶级而日趋贫困,他的消费即降至极小限度,他所购买的商品仅限于维持生活所必需的。但在另一方面,因近世机器不断的改良,生产力不断的提高,生产范围不断的扩大,商品的数量有增无已。世界市场虽可加以扩张,但不能和生产的扩张同其步骤,于是发生商业的危机。在危机之中,生产物充斥于市场,无人过问,现金匿迹,信用消失,工业停滞,工人因替资本家生产了过多的生活品,以致自己得不到生活品,而破产之事也层出不穷。大量的生产物和生产力必须加以毁灭,才能够使生产与交换逐渐恢复原状。
  但这种危机绝非例外,而是隔若干年出现一次的。“自一八一五年至一八六六年,总是每隔十年出现一次。后来虽不甚如期表演,然并没有停止。”(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二卷考氏序言二〇页。)而且每次出现,比较上次危险更大,蔓延更广,现在简直成为一种痼疾,永久不退了。这种痼疾就是暴露资产阶级再也没有能力管理近世伟大的生产力。
  近世无产阶级特别是受了危机的压迫,愈加增进他的反抗,他“因资本主义生产进程自身的机构而受训练,互相联合,并且组织拢来了。资本的垄断变成生产方法的桎梏,这种生产方法本来是在他的下面繁荣的。生产工具的积集和劳动的社会化所达之点,与他们资本主义的外壳不能兼容。这种外壳行将破裂。资本家的私有财产撞着丧钟。剥夺者将被剥夺了。”(见同书第一卷六九○至六九一页。)
  “由资本主义生产方法发生出来的资本家占有方法——资本家的私有财产——是建筑在自己劳动上面的个人私有财产第一次的反(Negation)。可是资本主义的生产依一种自然进程的必然性,产生他自己的反。这是反之反(Negation der Negation.The negation of negation)。这种反之反不再对工人恢复私有财产,但恢复基于资本主义时代所获——即基于协业以及土地和劳动自身所生产的生产工具的公有——的个人财产。
  “将基于自己劳动的个人零星私有财产变为资本家的私有财产,比较将资本家的财产——在实际上这种财产已经是建筑在社会的生产营业上面的——变为社会的财产,这种进程自然是更长久,更激烈,并更困难。前者是少数篡夺者掠夺民众,后者是民众掠夺少数篡夺者。”(见同书同卷六九一页。)
  统观以上各节,便知道资本主义的起源,发展衰落和倾覆都种因于掠取剩余价值。资本家最初所以孜孜汲汲,购买生产工具和劳动力,从事生产,为的是掠取剩余价值。后来发展技术,扩张生产,在世界市场中作猛烈的竞争,为的是掠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但市场有限,人欲无厌,他们因此所生产的商品竟无法出售,于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近世的生产力不断地反抗近世的生产关系,使资本主义不得不陷于孤城日落之境。这是因为他吸收剩余价值太多,消化不了,以致僵死。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于这种发展的进程很详细地剖解出来,就是将他的出路昭示我们,这条出路即共产主义。所以《资本论》虽没有多谈共产主义,却配称为共产主义的基本著作,或“近世社会主义铁的基础”。
  《资本论》的主旨既明了,现在当介绍其中足以感人的特点。克卡朴说:“《资本论》第一卷从英国的历史纪录内和国会委员会的蓝皮书中对于资本家夺取剩余价值,引出许多证据,这是英国工业制度中种种弊端的一幅惨淡无光的书图,这是英国工业兴盛中一种黑暗和悽惨的反面。”(见克氏《社会主义史》中文译本上卷一六二页。)朋斯(C.D.Burns)说,《资本论》的“实在势力似乎是在对于一般学者和享特权者所同声喝采的制度,善于堆积宣告罪状的证据,去反对这种制度。凡不怀成见的人读了《资本论》,对于著者真挚的慈爱,及其反抗工业制度所果无可反驳的证据,不能不印入脑袋中。”(见朋氏《革命原理》三七页。The Priciples of Revolution)因为“没有人像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一样,更‘深入社会确定的具体的关系中。’他花费二十五年的工夫从一切方面去探讨此等关系”(见恩格斯的《住宅问题》七二页,一八八七年霍廷根-苏黎世第二版。——Zur Wohnungsfrage Hottingen-Zürich 1887.),而他所列举的英国工业主人虐待男女工人和童工的事实,尤足动人观感,尤足使人知道资本主义生产方法的发达是由一条血路中撕杀出来,是从千百万工人的身上踏践而过,因此所演成的罪恶,实足遗臭万年,非五大洋的水所能涤荡干净的。
  马克思告诉我们:“产业发达的国家对于产业不发达的国家,只是指出其自身将来的模型。”(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三七页。)现在国际的和国内的大工业在中国许多地方开始萌芽并发展了,工人因生活困苦,待遇不良,举行同盟罢工之事,屡见叠出,“黑暗和悽惨的反面”逐渐暴露出来了。因此我们对于马克思所举工业发详地的英国资本家虐待工人的事实尤有知道的必要,今特介绍其中最重要的节段如下。
  首先从关于男工的讲起。“三个铁路工人——一为守车,一为司机,一为信号手——立于伦敦命案陪审官之前。铁路上一桩极大的惨变将好几百旅客送入阴间地府去了。铁路工人的疏忽是这种不幸事件的原因。他们三人在陪审官之前异口同声说道:当十年或十二年之前,他们的工作每日只有八点钟。至最近五六年中,此项工作增至十四点钟,十八点钟以至二十点钟,当着旅行客车〔开车〕的时候,在旅行者一种特别严厉紧逼之下,他们作工常是经过四十点至五十点钟,不得间断。他们也是凡人,并不是天神。他们的工作能力一达到某种限度便丧失了。他们自然趋于麻木。他们的脑筋不复能想,眼睛不复能看。那些十分‘有体面的’英国陪审官发出一道宣判书,判定这三人是犯了杀人罪,移归审判厅办理,并在宣判书上轻描淡写地加入一个‘附条’,表示诚恳地希望铁路上的资本贵人将来多破费几个钱,购买充分的劳动力,对于榨取所购买的劳动力更‘节省’一点,更‘自制’一点,更‘顾惜’一点。”(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二〇一至二〇二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二七八至二七九页。按英文《资本论》虽系从德文原本译出,然内中所征引英国事件的文字系由马克思的幼女艾琳娜直接从英文原书抄来,故我们对于此项文字,概以英文《资本论》为根据。)
  托尔斯泰(L.Tolstoy)因俄国铁路上的运货工人继续作三十六点钟的工,在《现代的奴隶状况》(The Slavery of out Times)一文中诧为惊世骇俗之事,然以之和英国铁路工人的工作时间相较,犹不免有惭色。上述的变瑞是起于英国的资本家没有购买充分的劳动力,致以人命为儿戏,此外还有因他们节省小费,设备不周,致以人命为儿戏的。“读者知道最近二十年来,麻业大加扩充,而爱尔兰的梳麻工厂因此也增加了。当一八六四年的时候,该处有一千八百个梳麻工厂。照例,一到秋冬两季,一般妇女和少年人——她们都是邻近小农民的妻室子女,完全不知道使用机器——从农场劳动中抽调出来,和麻一起去作梳麻工厂中机轮的养料。关于出险的次数和种类,在机器史上实在是无与伦比。在科尔克(Cork)附近的乞尔的兰(Kildinan)一个梳麻工厂中,自一八五二至一八五六年共发生六次致命的事件和六十次伤残肢体的事件;只要花几个先令的费用,作最简单的设备,这些事变都是可以避去的。敦巴特里克(Downpatrick)的工厂检验医生怀特博士(Dr.W.White)在一八六五年十二月十五日所呈的正式报告中说:“梳麻工厂所发生的重大事变是属于一种最可怕的性质。在许多场所,〔工人〕四肢的一部分被截断了,或因此致命,或成为将来的残疾。此处工厂的增加自然会使这些可怕的成绩扩大,如果把这些工厂置诸立法条例之下,便是一桩大幸事。我相信如果对于梳麻工厂加以适当的监督,则生命和按需分配的大牺牲当可免去。”(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卷四二三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五二六至五二七页。)
  倍倍尔说:一国文明最好的标准,就是妇女在社会上所占的地位。(见倍氏《妇女与社会主义》英文本。)可是在“文明的”英国,劳动妇女所处的地位的恶劣远在男工之上。“‘露天漂布人’借着没有妇女在夜间作工这句谎话逃出一八六〇年关于漂布业的法律。这种谎话为工厂监察员所发觉,同时国会因工人的请愿,把那在清凉馥郁的草地作露天漂布的提议打消了。在这样蓝天漂布业中,干燥室中的温度常是华氏九十至一百度〔摄氏三二至三八度〕,室中的工作大部分由女孩子担任。‘纳凉’是她们有时从干燥室中逃到新鲜空气中所用的专门术语。‘十五个女孩围着火炉。麻布须有八十至九十度〔摄氏二十七至三十二度〕的温度,而葛布则须在一百度〔摄氏三十八度〕以上。另有十二个女孩在一间十方尺左右的小房中熨布,和上浆,在这小房的中心地方安着一个紧闭的火炉。女孩子们围炉而立,炉中常吐出一种可怕的热气,使葛布迅速干燥,以备熨布人作工。她们的工作时间没有限制。当忙碌的时候,作工常至晚间九点钟或十二点钟,并继续许多夜不停止。’(见一八六二年十月三十一日的报告五六页。)一个医生宣言:‘没有规定特别的时间纳凉,但当温度太高,或她们的手为汗水所污的时候,才准出来休息几分钟。……我对于疗治火炉工人的病症所得的经验——这是很多的——强迫我发表一种意见,就是,她们的卫生状况决不如纺纱厂中的工人(资本在向国会的请愿书中描写她们非常健康,肉色和红萝布一样)。她们中间最显著的病症,是痨瘵症,喉管火症,膀胱作用失去常态的病症,最剧烈的神释昏乱病,和风湿症。我相信所有这些病症都是直接或间接起于工人在工作室中的空气不清洁和热度过高,并且是起于她们于冬季归家时缺乏适体的衣服,可以抵抗湿冷的空气’(见同书五六至五七页)。”(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二四四至二四五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三二五页。)
  照基督教讲,地狱中尽是火,凡罪人及不信教的人死后当投入狱中,这种神道设教的话原属“子虚乌有”,即令真有其事,也只在阴间地府;然我们一看马克思上节所征引的事实,在资本主义的社会里面,为着生产剩余价值,阳世中也设有“活地狱”,而一般没有罪的,甚至于还是信奉基督教的青年女子竟被投入其中。可是英国的资本家不独替青年女子设备了基督教所宣传的“火地狱”,并且还替她们设备了基督教所未曾宣传的“窒息苦役地狱”。“在一八六三年六月最后的一个星期中,全伦敦的日报登载一段记事,应用‘纯因工作过度而死’,这种‘惊心怵目的’标题。这是讲一个女裁缝瓦克莱(M.A.Walkley)是致死的事,她年二十岁,被雇于一家信用素著的制衣店中,受一个芳名伊利斯(Elise)太太的掠夺。古来常讲的故事又重新出现,此等女孩子每日平均作工十六点半钟,逢着生意忙的时候,常是继续作工至三十点钟,她们垂尽的工作力是靠先勒酒,葡萄酒,或咖啡的偶然供给来恢复的。那时的生意异常忙碌。〔店中〕必须在顷刻之间,替一班贵妇人制成一些华丽的服装,以便其参加欢迎新到的王太子妃的跳舞会。瓦克莱已经作了二十六点半钟的工,没有间断,此外同作工的还有六十个女孩子,三十个人在一间房中,而这间房所供给的空气,只有她们所需的空气立方尺三分之一。到了夜间,她们两个人一对,睡在窒息的洞中,里面的睡房是用木板隔开的。然这还是伦敦最好的制衣店之一。瓦克莱于星期五起病,星期日死去,伊利斯太太对于她不预先将手中的工作做完,〔便尔死去〕,大为惊讶。凯思(Keys)医生来到死者的床前太迟,他在命案检查官的面前正当证明,‘瓦克莱之死是由于在人数拥挤的工作室中做长时间的工,并且是由于寝室太小,空气不良。’命案检查官为着给这位医生以一种善于处世的教训起见,发出判词道:‘死者是由于中风,但在人数拥挤的工作场中作工过度,死得更快,这也许是一种理由。’自由贸易论者哥布登(Cobden)和伯来脱(Bright)的机关报《晨星》(Morning Star)大声疾呼道:‘我们的白奴啊,我们的白奴啊,劳苦终身,大部分是静悄悄地凋谢了,静悄悄地死去了。”(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二〇三至二〇四页,及英文《资本论》二八〇至二八一页。)
  瓦克莱为着替伊利斯太太生产剩余价值而死,后者犹以她未将手中的工作做完,引为憾事,资本家唯利是图,不顾工人死活的心理由这位太太尽情暴露出来了。可是资本家雇用女郞做长时间的工作,因劳致死,祸犹只及于作工者的本身,他们还雇用有孩子的妇女做长时间的工作,不独直接害及这些妇女,并且间接戕杀她们的小孩了。“在英国十六个注册区中,每十万个一岁以下的儿童,每年平均只死去九千(有一区只死去七千零四十七);在二十四区中这种死亡超过一万,但少于一万一千;在三十九区中,超过一万一千,但少于一万二千;在四十八区中超过一万二千,但少于一万三千;在二十二区中超过二万;在二十五区中超过二万一千;在十七区中超过二万二千;在十一区中超过二万三千;在荷阿(Hoo),乌尔味罕普吞(Wolverhampton),亚施顿(Ushton-under-Lyne),和布列斯頔超过二万四千;在诺定昂(Nottingham),斯它克波尔特(Stockport),布刺德佛德(Bradford)超过二万五千;在卫斯俾芝(Wisbsesch)为二万六千;在曼彻斯特为二万六千一百二十五。(见《公共卫生第六次报告》三四页,一八六四年伦敦出版。)一八六一年的官场医生调查指明死亡率之高,除掉地方上的原因外,大都由于母亲被雇离家,结果对于小孩的照顾不周,待遇也不良,如营养不足,食物不相宜,给予安眠药,和其他等事都是;此外,在母亲和子女之间又发生一种不自然的疏远之情,此事的结果是故意饿死和毒死小孩子。(一八六一年的调查……又指明曾经新描写的情形之中,母亲因职业的关系,对于小孩子的照顾不周,待遇不良,以致小孩子流于夭折,然母亲丧失了对孩子的自然感情达到一种深可悲着的地步——她们对于子女的死亡大概不甚关心,有时甚至于……用种种直接的方法以速其死。)在那些‘雇用妇女最少的农业区域,〔小孩子的〕死亡率便甚低。’”(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三四二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四三四至四三五页。)
  劳动者的婴孩既因母亲在工厂中作工,不免大批的夭折,或被毒死,即幸免于死,稍长也还是要受自已父母的掠夺。“一八六六年儿童雇佣委员会最后的报告说,‘两性的儿童所需的保护,所当防备的人,无过于自己的父母,由全部证据看来,不幸此事是显然无疑的,并且达到一种可悲痛的程度。’普通对于儿童劳动作无限制的掠夺的制度,和特别所谓家庭劳动‘所以能够维持下去,只因做父母的人不受限制,不受拘束,能对于他们幼小娇嫩的儿女,行使这种专擅的和恶作剧的势力。……父母不当具有绝对的权力,使自己的儿女仅成为“获得许多星期工资的机器”。……所以儿童和少年人在所有这些场所,可以从立法上正当要求一种自然的权利,就是,凡毁伤他们身体,和减少他们智识及道德的事都当免除’(见儿童雇用委员会第五次及第二次报告)。然这却不是因亲权的滥用造成资本主义直接或间接对于儿童劳动的掠夺;反之,这却是因资本主义的掠夺方法扫去了亲权的经济基础,遂使亲权的行使流于权力的滥用。”(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四三一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五三五至五三六页。)
  劳动者因受资本主义掠夺方法的压迫,对于自己幼弱的子女无所顾惜,而一般资本家对于掠夺儿童劳动,更无所不用其极了。“一八六〇年一月十四日诺定昂所开的一个会议,主席为郡长查尔敦(Charlton)君,他在会中宣言道:‘在和花边业有关系的一部分人口中所受的许多穷困和痛苦是国内其他部分所不知道的,也真正是文明世界所不知道的。……九岁或十岁的小孩子在早晨两点,三点或四点钟的时候,便从他们污秽不堪的床上拖下来,为着一种赤裸裸的生活资料,被逼迫去做工,直至晚上十点,十一点,或十二点钟,他们的四肢凋萎了,体格衰弱,面色苍白,人性全然降至和石头一般的麻木不仁,想起来简直是可怕极了。’”(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一九三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二六八页。)
  九岁或十岁的小孩子为着获取少量的日食,每日替资本家作工竟达二十点钟,这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事,然他们中间还有继续作工至三四十点钟的。“‘在一个制五金板片的工厂中,名义上的〔工作〕时间是自上午六点钟起至下午五点半钟止,一个男孩子每星期作工四夜,至少要到午后八点半钟,……这样做工六个月。还有一个九岁的男孩子有时将三个十二点钟的班一连做下去,到了十岁,他便两日两夜连起来作工。’第三个男孩子‘现年十岁,……从早晨十点钟起至晚上十二点钟止,连作工三夜,其余的夜间则作工至九点钟止。’‘还有一个男孩子现年十三岁,……从晚间六点钟起作工至异日正午十二点钟止,共历一星期,有时将三班〔的工作时间〕连在一起做,这就是说,从星期一早晨起至星期二晚上止。’‘还有一个男孩子现年十二岁,在斯特夫列(Stavely)一个铸铁工厂中服役,在两星期之中,从早晨六点钟起作工至晚上十二点钟止;他不能再多做了。’”(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二〇七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二八四至二八五页。)
  十岁或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连日连夜作工,已经是戕贼生机,忍受不了,然他们内中还有受严刑压迫的。“费尔登(Flelden)宣言:‘在德被州(Derbyshire)及诺定昂州,特别是在兰卡州,新发明的机器应用于建筑在河流能转水轮的河边的大工厂中。此等地方忽然需要从远处城镇招来的千千万万的工人,兰卡州素为不毛之地,居民较少,当时所需要的就是居民。纤小敏捷的指头,明白些说,小孩子是最需要的,于是从伦敦北明翰和其他地方各种教区工厂中招致学徒的规例马上兴起来了。成千成万不幸的儿童从七岁至十三四岁,都被送到北方去作工。这种规例是主人须以衣服供给学徒,并使之食宿于用近工厂的“学徒室”中;监工人被派出来监督工作,后者的利益在使儿童极力作工,因为他们的报酬是以他们所诛求的工作量为比例的。残忍暴虐自然是〔此事的〕结果。……在许多制造区中,恐怕特别是在我所属的那一个恶区〔兰卡州〕中,最堪痛心的残忍暴虐之事,实行加在这些受制造主照顾的无辜和孤立的儿童身上;他们因过度的工作,烦恼得要死,……他们遭鞭挞,被捆绑,受刑罚,备极惨酷的能事;……在许多场所,当被鞭打去作工的时侯,他们饥饿到露出骨头来了,……有时甚至于被迫而自杀。……德被州,诺定昂州,兰卡州美丽的和富于风韵的幽谷一逃出公众的眼睛,便变为最严刑和杀戮的悽惨荒凉之所。制造业的利润极大;此事本来当满足〔他们的〕欲壑,竟反扩充了〔他们的〕的欲壑,因此制造家又借助于一种计划,似乎要使自己获得利润,没有任何限制;他们开始实行所谓“夜工”,这就是说,既使一班人在日间作工而致疲劳,又另换一班人去做夜工;夜班〔的人〕才离床,日班〔的人〕即睡上,反之,日班〔的人〕在早晨才离床,夜班〔的人〕又复睡上。兰卡州一句普通相传的话是,从来没有冷床’(见费尔登《工厂制度的祸患——The Curse of the Factory System ——五至六页,一八三六年伦敦出版)。”(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六八六至六八七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八三一至八三二页。)
  就以上三段话看来,便知道无产阶级的儿童因作工所受的痛苦远过于少年及成年的男女工人;然这还是就七岁以至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讲的,此外还有四岁至六岁的小孩子也要去替资产阶级作苦工。“花边的制造不是在所谓‘女主人院’中完成,就是在各妇人自己的家中完成的,她们或有小孩子的帮助,或没有这种帮助。开设‘女主人院’的妇女自己也十分贫穷。工作室就是一种私人的住宅。……小孩子开始作工的平均年龄为六岁,但在许多场所,却在五岁以下。通常的工作时间从早晨八点钟至晚上八点钟,内中有一点半钟作为餐时,然饮食一事出现于不规则的闲暇时间,并且常在污秽的工作室中。当着生意忙碌的时候,工作当从早晨八点钟,甚至于六点钟到晚上十点钟,十一点钟,或十二点钟。英国兵营中对于每个兵所规定的空间为五百至六百立方尺,在军用医院中为一千二百立方尺。然在这些工作猪栏中,每人只有六十七至一百方尺〔的空间〕。同时空气中的养料为瓦斯灯所消耗。因为要使花边干净,地板上虽铺有砖或石板,小孩子的鞋仍常被迫脱下,即在冬季,〔也有所不顾〕。‘在诺定昂常有十四个以至二十个小孩子挤在一间不满十二方尺的小室中作工,每二十四点钟内做十五点钟的工,这并不是不通行的,这种工作的本身因为麻烦讨厌和单调无变化,已经令人困倦,并且还是在不卫生的状况中进行的。……甚至于最小的儿童对于工作那种勉强注意和速度,真令人惊讶,他们殆没有让自己的手指停止过,也没有使自己的动作迟缓过。当有时询问的时候,他们从不使自己的眼睛离开工作,因为怕失去一转瞬的时间。’工作时间一经延长,女主人便愈加用‘长鞭子’作为兴奋剂。‘小孩子们遂渐感觉疲倦,对于自己职业的不自在,就和久稽樊笼的鸟雀望着一个终止期一样,这种职业既十分单调,又耗费眼力,并且因〔作工时〕身体姿势的不变动,使人易于疲倦。他们的工作和奴役是一样的。’(见一八六四年儿童雇佣委员会第二次报告十九,二十和二十一页。)当妇女和她们的儿童在家——即现今所称的租屋,常为屋顶一居的房子——作工的时候,情形更要坏些。离诺定昂八十英里以内的一带地方都从事于这种工作。小孩子们在晚上九十点钟离开工场时,常接到一捆花边,带回家中去做。资本主义的伪善者由他的一个奴仆代表出来,自然用一句滑头的话来解释此事,说:‘这是给母亲做的,’然他却深知那些可怜的小孩子必须坐在旁边帮助(见儿童雇佣委员会第二次报告第二十一种二十六页)。”(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四〇九至四一〇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五一〇至五一二页。)
  四五岁的小孩子因为替资产阶级产生剩余价值而作苦工,已属骇人听闻,然尚有一桩万不能相信而又千真万确的骇人听闻的事,就是两岁半甚至于两岁的婴儿也被投入工作室中了!!!“英国枕头花边的制造大概在两个农业区中。……农业劳动者的小屋通常是实行工作的地方。许多制造家雇用这种家庭劳动者至三千名以上,他们大概尽为儿童和少女。在花边制造中所描写的情形,在枕头花边业中又重演一遍,不过那里的‘女主人院’在此处改称‘花边学校’罢了,此等花边学校设在贫穷妇人的家中。儿童在此等学校中作工是从五岁——常是更早些——至十二岁或十五岁;在第一年中最小的儿童每日作工四点至八点钟,以后则从早晨六点至晚上八点或十点钟。‘教室通常是小屋中平常的住房,为避风起见,特将房中的烟突封塞,人们专靠自己的体温抵御寒气,即在冬季也常是如此。在其他场所,所谓教室和小贮藏室一样,没有烧火的地方。……此等巢窟中常是拥挤不堪,而空气的污秽也常达于极点。此外,还有靠近这些小屋旁边的阴沟,厕所,腐败物质,和其他污秽东西所蒸发的有害的气味,渗透进来。’至于讲到距离:‘在一个花边学校中有十八个女孩子和一个女主人,每人只占三十五方尺〔的空间〕;在另一个花边学校中,那种气味令人忍受不住,内中容十八人,每人只占二十四个半方尺〔的空间〕。在这种工业中,两岁和两岁半的小孩子都被雇用作工’(见一八六四年儿童雇用委员会第二次报告二九和三〇页。”(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一卷四一一页,及英文《资本论》一卷五一二至五一三页。)
  从上述各节的事实看来,英国资产阶级以及附着这个阶级讨生活的奴隶们待遇一般男工,女工和童工,残忍刻薄,暴戾恣睢,真是达到绝顶!英国资产阶级的人常泰然自得,称他们的国家为“快乐的英格兰”(Merry England)。原来这“快乐的英格兰”里面是阴风苦雨,是惨雾愁云,是血肉模糊的杀人场,是严刑酷罚的活地狱。马克思对于此等事实特别写得详尽无遗,特别说得淋漓尽致,于是一般唯利是图的资本家的罪恶便一齐暴露出来了。桑姆巴特常责马克思只看见人性中坏的和弱的方面(参看桑氏《社会主义与社会运动》五九页,一九二〇年第九版——Sozialismus und soziale Bewegung),其实在初期资本主义的剥削制度之下,因工人漫无组织,不能作强有力的反抗,以致一股利欲薫心的资本家的性格中坏的和弱的方面特别显著,而好的方面已经无形消灭,因此马氏自然也无从发觉了。
  马克思的《资本论》学理的湛深,议论的精当,包罗的宏富,事实的正确,结构的雄伟,感人的深远,在全世界著作中真是罕有其匹。恩格斯说:“世界上自有资本家与劳动者以来,没有一部书对于劳动者像本书这样重要。资本与劳动的关系是现社会全部制度的枢纽,这种关系在本书中才第一次依据学理发挥出来,其持论彻底,又锐利无匹,关于这一点只有一个德意志人才做得到。欧文,圣西门和傅立叶的著作现在是很有价值的,将来仍是很有价值的——然一个绝顶却留给一个德意志人来攀登,而近世社会关系的全体从这个绝顶上便一眼望得清清楚楚,这就和一个站在最高山峰上的观察者望着起伏于他眼前的小山一样。”(见哥郞瓦尔德《马克思〈资本论〉入门》一八至一九页。)此外,洛利亚对于《资本论》的批评也很恰当:“这部书是一种杰作,书中一切叙述和议论是宏伟的,无匹的,并且令人惊异的!——论分析是精密的,全书是庄严的,体裁是畅达的,所以作者要表同情于贫民的祸患,则纸上满布愁云,作者要斥责有力者的奸邪,则笔端露出愤慨,此外,论学问则渊深广博,论热情则如火如荼。在这部书中种种不相容的东西都有一种奇异的调和,因此我们像在宇宙的神秘创造中一样,只看见真正的整齐与显然的纷乱有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结合;缜密的注意和伟大的组合结合,数学和历史结合,静止和运动结合;就此书的一切裁纤维讲,他好像是超人的劳动和超人的痛苦两者开一种不可测度的和超越的联合产物。”(见洛氏《马克思》英文译本六五至六六页。)
  《资本论》的内容,主旨,特点和批评,我们已经讲过了,现在再进而叙述此书与恩格斯的关系。马克思因受恩氏金钱的接济,才能开始著《资本论》,这是我们所熟知的,但他不仅获得这种物质上的帮助,并且还获得精胂上的帮助。他于一八五八年四月二日写信给恩氏,报告《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册的计划,讲及资本一项,说:“在实质上这是第一册中最重要的一点,我最要征求你的意见。”(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二卷二六九页)。至一八六七年八月二十四日,他复向恩氏询问关于工厂主的蓄积基金(Akkumulationsronds)的问题,并且说:“你对于这一点(不讲理论,专讲实际情形),必须予以答复(见同书第三卷三九六页)。恩格斯于是很详细地举以相告(参看同书同卷三九七至四○○页)。因为他久居工商界,深悉资本主义社会的内部结构,故常能以种种材料和意见供给马克思,使之演成一贯的理论。当《资本论》第一卷正在排版之时,他从马氏处接到此项排印稿,即先读一遍,并对于马氏贡献意见,给予忠告,无不立见采纳(参看同书同卷三八一,三八三,三八六,三八七等页)。他当时且提议,俟这一卷出版后,由他帮助穆尔(Samuel Moore)译成英文(参看同书同卷三八四页)。此事虽未能即时见诸实行,但当一八八六年穆尔和艾威林共同翻译此书时,他亲任校订之责,故毕竟如愿相偿。
  恩格斯对于《资本论》第一卷助力之处固多,然对于第二卷效劳之处尤不少。当马克思在世之日,《资本论》只出了第一卷,迄他将死之前,自知不久于人世,遂将没有付印之稿交给他的幼女,请恩格斯代为校订出版。恩氏至一八八五年才把《资本论》韵第二卷校完付刊,因为这种校订工作与平常所谓校订不同,实含有著作的意思在里面。他在序言中说:“这一卷的大部分大抵是些零星碎片的作品,遂使〔校订的〕任务难于着手。内中可以直接付印的,至多只有一部分(第四抄本);但这里面的大部分也因新近编辑的缘故,变为陈旧了。书中的主要材料虽大半是关于事实的,然在文字上却未尝完成;马克思作草稿时所用的文字:不注意于体裁,应用习惯的——常是极诙谐的——熟语,参用英法文术语名词,有时全句甚至于全篇都为英文;这只是照作者脑筋中每次所发展的思潮纪录下来的。除掉某些详细说明的部分外,其他同样重要的部分都只有些暗示;凡说明事实的材料虽已征集拢来,但差不多没有编排就绪,更说不到完成;在每章之末,因为迫于要做下章,常只有几句残断的句子作为该处的发挥没有完全的指标;最后有一些手稿甚至于连作者自己也不能认识。我对于这种草稿,只要办得到,便以编订原文为限,关于体裁一项,凡马克思自己一定要改之处,我才加以改变,凡中间的说明语,和承上接下的语句,如系绝对必需,而在意义上又毫无疑问,我才予以增捕。凡在解释上最少疑义的句子便逐字逐句刊印出来。我所作的和增补的地方,合拢来尚不满十页,并且还是属于一种如法炮制的性质。”(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二卷序言三二页。)
  恩格斯校《资本论》第二卷费神已经不少,然校订第三卷,尽力尤多。马克思这一卷的稿子只是一些堆积的材料和不完全的图案,还没有成书的形态,所以恩氏的编辑和增补工程便非常费力。他在此书一八九四年十月的序言中说:“〔本篇〕第四章只标出一个题目。但此处所讨论之点为:回转对于利润率的影响,极关重要,所以我自己将此题作就,把全章括入方括符中。”(见恩氏校的《资本论》第三卷第一册序言六页,一九二二年汉堡第六版)。然这并不算是困难,还有使他耗费岁月,绞尽脑浆的。“主要的困难点为第五篇,他所讨论的也是全卷中最复杂的对象。马克思恰在此处着手之际,即为曾经述及的一种重病所侵袭。因此这里没有留下完备的草稿,也没有图案可以完成起来,〔此处所留下的〕,只是一种工程的排场,大抵是由一大堆没有整理就绪的标注,批评和规模相具的材料组成的。我起初想依照我对于第一篇的办法,把内中的缺略处加以增补,把那些只有暗示的零星碎片配合拢来,使著者意中要说的每一桩事至少大概都包含在里面。借此完成这一篇。我对于这种计划至少尝试过三次,但每次都遭失败,因此所损失的时间就为〔本卷出版〕延缓延长的主要原因之一。到了最后,我看出这一条路是走不通的。必须将关于这一方面宏富的全体著作研究一遍,然结果所完成的东西便不是马克思的书。所以我只好直截了当地以本篇的次序为限,仅加以最不可少的增补,除此以外,实没有别的法子。因得于一八九三年的春季将这一篇的主要工作弄完。”(见同书同卷同册序言八页。)
  统观上述各节,可知恩格斯对于《资本论》的功绩非常伟大,二三两卷几乎是他自己著作的一样。阿德雷说得对:“校订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二和第三两卷,是恩格斯送给无产阶级最后的大礼物。与其说是‘校订’,无宁说是一种新创作,他虽十分谦逊——只有大人物才具有这种让德——将自己对于朋友的著作所费的工作,视为无足轻重〔然在实际上决不如此〕。他从〔马克思〕遗下的零星碎片,概略,插语和暗示〔的草稿〕中完成《资本论》二三两卷,除他以外,没有人能够跟得上他的奋斗的同志思想的轨道。〔马氏书稿〕材料的最大部分,就文字方面讲,系急忙草成。这是就马氏脑子中所发出的思想纪录下来,未尝加以整理;有些地方差不多已完全草就,但有些地方仅只有标语,半为德文,半为英法文,并且十分潦草,常使人难于认识。要照着第一卷论生产进程的方法,用高妙的手段,描写资本的流通进程,剩余价值的起源,及其后来的命运,利润的分为利息和企业利润,与地租说的发挥——这不独是身体上一种最大的努力,精神上的工作也是必需的,并且还要不弱于原著者。只有恩格斯才配做这桩事,因为在生存的人中,没有一人像他一样具有〔和马克思〕同样的思想方法,与同样对于最微小之点——如对于资本主义的经济机轮的结合——的明见。恩氏为他的朋友作出《资本论》的最后两卷,就和竖立一块万古长存的纪念碑一样。但用不可磨灭的文字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这块碑上,是他所不愿意的。马恩两氏在生平既不能分开,所以世人对于《资本论》不能单称为他们内中一个人的作品,在国民经济史上必须常称为马克思与恩格斯的《资本论》。恩氏‘对于马克思所供给的事实上的材料,自己必须作出结论,而又须为合于马氏精神的结论’,他对于这些节段虽用方括符和他的姓名起首的字母F.E.表示出来,然世人却永不能分别那种是马克思的精神,那种是恩格斯的精神。”(见一八九五年八月七日《维也纳工人报》。Wiener Arbeiterzeitung.)
  马克思的《资本论》虽是一种最有名的杰作,虽被译成各种文字,可是世人从头至尾读过一遍的,实不多见。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此书不独是篇幅繁多,而且极难了解。阿白海默说:“马克思的《资本论》是〔他的〕思想逻辑上的结构体,这种思想有一部分包含在争辩中,有一部分包含在历史的附录和客观的描写中,其中的容积很大,因此使一般人对于这种杰作很难懂得,而许多人便不能懂得。”(见阿氏《马克思社会学的基本律》序言。(Das Grundgesetz der Marxschen Gesellschaftslehre)博洽德(J.Borschardt)以为《资本论》最初几部分对于平常人好像是用中国文做成的(参看博氏《通俗资本论》中文译本编者序言一一页)。柏尔也说:“第一卷表现最大的难关。作者为着创造一种名著起见,以极大的努力,使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学说达到一种哲学——一种黑格尔逻辑——的高度,这本是非必要的。作者是以一个精神上角力者〔的气魄〕去对付他的对象”(见柏氏《马克思传及其学说》一〇六页)。由此可见《资本论》——特别是第一卷——的难懂已为一般学者所公认。考茨基著《马克思经济学说》一书,意在替《资本论》作一个通俗本,使人容易领略,然他在序言中偏说:“〔世人〕见解的荒谬无有过于认《资本论》的体裁是干燥无味和难懂的。作者从没有看见一部经济学著作陈述的清晰,活现,与体裁的优美,能与此书相比拟”(见考氏《马克思经济学说》序言六至七页)。考氏称赞《资本论》“陈述的清晰,活现,与体裁的优美”,固然不错,但因此认他为并不难懂,却是一种违心之论,果如所言,则他的《马克思经济学说》大可不作了。
  《资本论》的第一卷既“表现最大的难关”,然世人偏只要读这一卷。如资产阶级著名的经济学教授施班著书指示研究经济学的方法,开列《资本论》,仅及于第一卷,就是一个显例。(参看施氏:《国民经济学的主要学说》一七六页,一九二二年莱比锡第十版。)其实这部书是一气呵成,互相贯串,互相说明的,如果遗弃二,三两卷,不窥全豹,对于第一卷的意义更容易理解,至少也是不容易明了。考茨基说得对:“要完全懂得其中的一部分,必须知道全体。没有第二和第三卷,不会充分了解第一卷,第一卷中有许多〔部分〕,特别是第一篇商品与货币的最大部分,构成二,三两卷的预备〔材料〕,比构成第一卷后面的发挥〔张本〕更多,并且对于了解流通进程比了解生产进程更为重要。”(见考氏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三四页。) 所以要想懂得《资本论》,必须全读一遍,切不可蹈一般人向来的积习,仅翻出第一卷。
  “现在读这部书是每个愿意了解现代〔社会〕发达或愿意在其中活动的人不可避免的义务。(见博洽德《通俗资本论》编者序言第一页。)博洽德这句话是极对的。不过人们一开始,即遇着“最大的难关”,因此我们对于研究此书的方法便有介绍的必要了。
  柯格尔曼夫人要读《资本论》,觉得起首就很困难,柯氏以此诉诸马克思,马氏回信道:“你可告诉你的夫人,先读‘工作日’‘协作’‘分工’和‘机器’各篇,然后读‘原始的蓄积’”(见《马克思与柯格尔曼书》三二页)。马克思所举的这几章大概是讲历史的事实,不像其他各章一样充满了抽象的理论,所以比较容易了解。然读完这几章经济材料,终必及于理论部分,依照考茨基的意思,即可从头至尾按步就班地读下去(参看考氏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三二页),可是哥郎瓦尔德曾经就一种方法,于读过上述各章后,依法进行,较便初学。就是:“初学者也要先读第一卷的起首两篇,即:《商品与货币》,《货币转换为资本》。接着读第三篇《绝对剰余价值的生产》,至第九章为止。……于是读十七,十八,十九,二○各章,然后读十四至十六章。最后才读整个的第七篇。”(见哥氏:《马克思〈资本论〉入门》一〇页,一九二二年出版。)此外,考茨基又说:“读者要是对于讲货币的第三章发见非常的困难,不可因此畏缩不前。以下各章比较简单。这一章有许多议论都要到第二第三两卷才继续发挥出来。所以读者起初虽不能一一了解,仍当一直前进,胸中当确有成竹,拿定后来必再有一次回转到〔原来的〕出发点。”(见考氏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三二页。)
  《资本论》第一卷最有精彩,也最难读,第二,三两卷和第一卷较,不免稍有逊色,然却较易了解,因此可一直读下去,不必像对第一卷一样要颠倒次序。可是内中也有很重要的地方与不甚重要的地方,关于这一点,恩格斯在致微克忒阿德勒(Viktor Adier)的一封信中说得十分详细,今特介绍如下:
  “第二卷第一篇。细心读完第一章,你对于第二,三章便易为力。第四章系一种更确切的撮要,第五,六章是容易的,特别是第六章所讨论的为补助事件。
  “第二篇的七至九章是重要的,第十和十一两章尤特别重要。第十二,十三,十四,三章也一样〔重要〕。反之,第十五,十六和十七,三章初只是供随意的翻阅。
  “第三篇陈述重农学派以来第一次所讨论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商品和货币的总循环,十分美满——依照他的内容是美满的,但依照他的形态却非常笨拙,第一,因为这是用两种不同的方法补缀拢来的两种编纂,第二,因为第二种编纂系在病中——此病且引起一种失眠的痼疾——勉强完成。我本打算将他留在最后,即于完成第三卷后才来动手。这一点对于你的工作也初非必要的。
  “现在来讲第三卷。
  “这一卷的第一篇第一至四章是重要的,反之,就全部结构讲,第五,六,七章不甚重要,所以用不着花费许多工夫。
  “第二篇的第八,九,十章十分重要,第十一和十二章可随意翻阅一下。
  “第三篇的十三至十五章都很重要。
  “第四篇的十六至二十章也一样重要,并且容易披阅。
  “第五篇的二十一至二十七章十分重要,第二十八章却不甚重要。第二十九章是重要的。第三十至三十二章对于你的目的全不重要,第三十三至三十四章讨论纸币等等,是重要的,第三十五章讲国际汇兑率,也很重要,第三十六章对于你很有趣味,并且容易了解、
  “第六篇论地租。第三十七和三十八章是重要的。第三十九和四十章不甚重要,然却要一起翻阅,第四十一至四十三章(差额地租二和零星事件,不必多注意,第四十四至四十七章又是重要的,大半也容易披阅。
  “第七篇很好,可惜是一个无头的驱像,此外也有因失眠症所遗留的重大痕迹。
  “你此后如果将内中主要的事实彻底研究一下,就不甚重要的略加浏览(最好将第一卷的主要事实预先再说一遍),对于〔此书的〕全体可获得一个大观,此后对于那些疏忽的节段也更容易下手了。”(见一九〇八年的《争斗月刊》第一卷三月号二四八至二四九页,《恩格斯的一封信》。——Ein Brief von F.Engels)
  我们对于马克思《资本论》的内容,主旨,特点,批评,历史,和读法等等,已经或详或略地讲了一遍,在略的地方固然是挂一漏万,在详的地方也仍然是征引无多,所以读者必须亲自去读此体大思精的著作,才能识其内容,知其真相,而不致贻“道听途说”之讥。可是柯洛(Heinrich Cunow)说得对:“没有辩证法,马克思做不成《资本论》。他在此书第一卷第二版的跋文中说,《欧罗巴先驱报》(Europäisches Bote)的批评者所赞颂的方法不过是一种辩证法,这并非自欺之谈,也不是一种空话。”(见柯氏:《马克思的历史,社会及国家学说》第二卷三四六页,一九二一年柏林出版。——Die marxsche Geschichte-,Gesellschaftsund Staatstheorie)因此,“人们要好好懂得《资本论》,必须首先彻底思索《政治经济学批判》有名的序言。”(见普列汉诺夫:《马克思主义的根本问题》德文译本八五页,一九二〇年斯图加特出版。G.Plechanow:Die Grundprobleme des Marxismus.)即首先彻底了解辩证法的唯物论。此外,柏尔所说的一段话也很值得特别注意,就是:“要懂得《资本论》,必须记着下列各点:(一)马克思没有下永久有效的界说;如资本,工资,和价值等等的观念都是历史的范畴,这就是说,他们在一定的历史时代中有一定的意义,在其他时代中便没有此等意义。例如价值的观念在其他时代中可以只指物品的有用性讲;在另一时代中价值的决定可以用一种物品所表现的功效或美丽做标准。但在现社会中,价值是由生产费决定的,而这种生产费,由马氏用科学的分析,化为劳动。(二)他对于科学上发见的诸原则,视为事物内部的真正的性质,对于与之对峙的事件,视为事物表面的和由经验得来的现象;例如价值是理论的表现,价格则为经验的表现;剩余价值是理论的表现,利润则为经验的表现。由经验得来的诸现象(价格与利润)固然和理论有参差之处,但没有理论,此等现象即不能为人所了解。(三)他对于资本主义的经济进程在本质上视为不受外界的阻碍与扰乱,视为不受国家和无产阶级严重的干涉;他在《资本论》中所说的工人争斗与工厂立法,与其说是用为限制独立资本的剥削作用,毋宁说是用为完成生产力的发达。(四)他的心目中总是看着资产阶级,不是看着单个的资本家。”(见柏氏《马克思传及其学说》一〇六至一〇七页。)
  末了,我们来讲世人对于马克思《资本论》所持的态度。德国资产阶级的智识界和新闻界中人从前对于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既是一字不提,意欲使之湮灭无闻(看本书第二册三五一页),此时对于他的《资本论》,仍旧使用这个老法子。恩格斯从一八六七年十月至一八六八年的上半年虽做过十篇左右匿名的评论,由柯格尔曼,锡柏尔(Siebel)他们两人替《资本论》宣传十分努力,尤以柯氏为最,马克思称他的尽力处比全德意志为多),和李卜克内西等介绍登在资产阶级的各种小报上(大报是不得其门而入),却不容易打破他们沉默的态度。当时资产阶级的学者只有两个人出来作批评,这要算是绝无仅有的例外。一为柏林大学的讲师杜林,一为有名的经济学者化合(Julius Faucher)。杜氏于《资本论》出版后,即在《现代研究补编》(Ergänzungsblätter zur Kenntnis der Gegenwart)上面对于此书的内容加以详细的评论,他虽采取一种敌视的态度,并表现不少的误解,然到底是第一个发表意见的专门家,不由得马氏后来不表示几分谢意,同时并将自己书中的“三种基本新元素”表现出来了。他于一八六八年一月八日回信给恩格斯,论及杜林的批评说:“此人对于本书三种基本新元素没有感觉到,未免奇怪,一、从前一切经济学总是在他的租金,利润和利息的固定形态中,开始讨论剩余价值的特别片段,我才首先论及剩余价值的普遍形态,其中尚未分离的一切东西可以说都获得解决。二、商品既具有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两项,在商品中表现的劳动也必定具有两重性,如亚当·斯密和李嘉图等仅仅分析劳动,必定到处解释不清楚,一班经济学者没有例外,竟不懂这种简单事项。在实际上这是批评的观察全部的秘诀。三〔我〕第一次表现劳动工资为一种背后隐藏着的关系不合理的现象形态,并且表现这种关系恰在劳动工资的两种形态中,即计时工资和计件工资。“(见《恩格斯和马克思书信录》第四卷六页)这是马克思的经济学和旧派经济学几个主要的不同之点,应为我们牢牢记着的。
  至于化合在他主编的《国民经济与文化史季刊》(Vierteljahrsschrift für Volkswirtschaft und Kulturgeschichte)第五年二十卷(一八六八年六月出版)上面批评《资本论》,极为幼稚可笑,他斥马氏为巴师夏不肖的门徒。但马氏夷然不以为忤,并于是年七月二日写信告诉柯格尔曼说:“化合在他的季刊中嘲笑我的书。这些先生毕竟将自己的忿怒发泄出来,是很好的。”(见《马克思与柯格尔曼书》四四页。)
  可是其他专门家仍旧一声不响,连这种忿怒都不高兴发泄。他们后来看见这样的抹杀政策没有多大的效力,才改变一种方式,群起对《资本论》加以恶意的批评。关于当时资产阶级学者们的态度,我们可以用梅林的几句话概括起来,就是:“当一八六七年《资本论》第一卷——这是世界学术中万古不磨的稀有著作之一——出版时,虽被世人按照资产阶级不忠不信的规矩,私自剽窃,然对于公众却一字不提,迄至最后隐瞒不住,于是就被科学的批评斥为一个没有成熟的自修者错误百出的练习作品。”(见《新时代杂志》第二十一年度一卷七〇八页,梅氏:《马克思》。)
  此外即有一,二学者心中十分赞赏《资本论》,也禁若寒蝉,不敢代为宣传。马克思于一八六九年二月十一日报告柯格尔曼说:“德国一个大学的经济学讲师写信给我,说他完全信服我,但因自己的地位关系,‘和其他同事一样’,不能形之于口。在一方面这种专门学究的怯懦,在另一方面,资产阶级和反动报纸缄口不言的诡谋,使我受很大的损害。”(见《马克思与柯格尔曼书》五三页。)
  上述资产阶级的学者和新闻记者对于《资本论》的态度不仅在德国为然,即在英国以及其他各国也无不如此。马克思于一八八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写信给索尔格,说是年六月有一个叫做海德曼的刊布一本小书,其中“论劳动与资本的两章不是《资本论》的摘要,就是一种迂曲之词,但……既未见引书,也没有指出著者,只在他的序言的末尾说‘关于第二,三章的观念和许多材料,应感谢一个大思想家,和自出心裁的作者的著作等等’。他写一封信向我道歉,内中的意思是‘英国人不喜欢向外人领教’,‘我的名字极为人所厌恶’等等。此人虽十分‘庸暗’,甚至于还没有彻底研究一桩事物的忍耐性——这是造学问的第一个条件——然他的小书既经剽窃《资本论》,即做了很好的宣传。所有这些可爱的中等阶级的著作家——如非社会主义者的话——都是见猎心喜,要因利乘便,从任何种新思想中马上获得金钱,名誉或政治资本。”(见《倍克,狄慈根,恩格斯,马克思等致索尔格等书信录》一八〇至一八一页。)马克思最后这几句话真是骂尽古今中外一般借新思潮作文字投机的人们了!
  各国资产阶级的学者们对于《资本论》所施的手术犹不止此。马克思在此书第三卷中说明,当资本主义的生产方法十分发达时,商品的市场价格在供给和需要的影响之下,依生产价格的水平线而或上或下,至于生产价格自身是以价值为基础的。迨这一卷出版(一八九四年)后,他们便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一致喊着《资本论》的第三卷与第一卷互相对抗,互相火碰!其实这是子虚乌有的事。考茨基说得对:“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指明,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商品生产中,因力求利润平衡的结果,大部分商品的价格长和他们的价值分离,其中一半的价格长在他们的价值之下,另一半的价格则长在他们的价值之上,一般反对马氏价值说的人遂以为他在第一卷中所发挥的学说被第三卷推翻了。可是马氏要是曾经指出价格对于他们的价值没有关系,才算推翻了自己的价值说。《资本论》第三卷绝未出此,并且证明,被市场价格视作标准的生产价格完全依赖价值律,否则无从解释。”(见考氏:《马克思经济学说》九三页。)马氏说明商品的价值,生产价格和市场价格,源流分明,首尾一贳,那里有什么“火碰”,什么“矛盾”呢?!
  然《资本论》既是世界学术中一部空前的杰作,自不会因资产阶级学者们的抵制与诬蔑而消灭下去。自第一卷出版后,销路虽不甚好,可是不到一年,即被译成俄文。马克思对于此事极为高兴,于一八六八年十月四日报告恩格斯说:“我的书译成俄文,在彼得堡出版,我听见这个消息,自然非常欢喜。”(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四卷九五页。) 他于同月十二日写信给索尔格复说:“数日前,彼得堡一个书店主人给我一个消息,说《资本论》译成了俄文,正在排印中,此事殊令人惊讶不置。他要求予以相片,刊在卷首,对于‘我的好朋友’俄国人,这种小事不好拒绝。自二十五年以来,我不断地对俄国人作战,不仅在德文中是如此,即在法,英文中也无不如此,然他们总是我的‘保卫者’,这是何等的一种命运。一八四三至一八四四年寄居巴黎的俄国人待我十分和善。我反对普鲁东的著作(一八四七年)和在洞刻(Duncker)处出版的著作(一八五九年)销路之大无有过于俄罗斯的。而翻译《资本论》的第一个外国民族又为俄罗斯。”(见《马克思与柯格尔曼书》四七至四八页。)
  俄文《资本论》虽于一八六八年付印,但因受检查委员会的检査,迟至一八七二年春季才得发行。雷士列说:“当一八六八年十月初间,马克思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说《资本论》第一卷已译成俄文,在彼得堡付印。他对于俄国当时的运动甚为重视,每说及该处人士为着研究和传播理论上的著作而受的大牺牲,以及他们了解近世观念等事,深致敬意。当俄文《资本论》从彼得堡达到他那里的时候,他和自己的家人及朋友都视此事为一种重要的时代指标,而开筵庆祝。”(见《新诗代杂志》第十一年度一卷七五二页,雷氏:《一个工人对于马克思的回忆》。)俄国人士自翻译《资本论》以后,更进而灌输马克思主义的学说,俄国的无产阶级及其先锋队受这种学说的淘冶至三,四十年之久,故能于一九一七年十月夺取政权,开世界无产阶级专政的基业。马克思及其家人朋友于接到《资本论》的俄文译本时,视此为一种重要的时代指标而至于开筵庆祝,这便是于不知不觉之中,替他的主义将首先在俄国获得实现的机会,预为志庆。
  当俄文《资本论》发行之际,法文译本第一卷第一册也出版了。法文本的销路胜过德俄文本,因为第一版印刷一万本,在出版之前即定去八千本(俄文本第一版只有三千本,德文本的数目不过一千本左右),而书的内容复经过马克思的修改,较德文原本为完善。他在一八七五年四月这个译本的跋文(第一卷至是年才出完)中说:“我既担任这种校订工作,便觉得须在原文——德文第二版——的基础上加以扩张,将各处的说明弄筒单些,完全些,并加入一些历史或统计的补充,和批评的注释等等。这个法文版即使有文学上的缺点,然于原本之外,具有一种特别学术的价值,还应为一般懂得德文的读者所利用。”(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一七页。)法文《资本论》既较德文原本为完善,所以考茨基于一九一四年和一九二六年所刊布的民众版《资本论》一,二卷,都将法文本改善之处采入了。
  《资本论》的英文译本出现于一八八六年。在十年之中,欧洲几个有文化的主要国家都有这种名著流行,因此对于工人阶级也发生不少的影响。特别是在德国的成绩尤为优良。“此书的根本思想很迅速地表现于工人阶级演说家的讲演中和政论家的论文内,并且由千百种途经间接侵入群众里面。老倍克在《先驱报》(Des V□rbote)上着重宣言:‘我们将尽力之所能及,使此处〔《资本论》中〕所表现的宝藏成为一切被压迫者和被剥夺承经权者的公共财产!’德意志两个互相争斗的工党的领袖们争先恐后地替这种著作宣传。李卜克内西的机关报《民主周刊》(Das Demokratische Wochanblatt)登载〔《资本论》的〕序文。——于许多征引犯评注之外——恩格斯的两篇论文,狄慈根的灿烂的评论(四续),和恩氏所作的《马克思传》。当德意志工人联合会在努连堡开第五次联合会时(一八六八年九月五至七日,)施维协尔和李卜克内西从《资本论》引出证据,‘而资产阶级的经济科学在这种论证之前,即无能为力,只好默不作声。‘拉萨尔派的领袖’石卫茨在全德工人联合会的机关报上从这种著作的议论中作出十篇论文,并宣言‘当文明世界有一种经济科学的时候,此书将成为研究的对象’。这个联合会一八六八年八月二十二至二十五日的汉堡大会特邀请马克思为与会的大宾。邀请书的日期系七月六日,因为要经过联合会执行委员二十人的署名,此书遂走遍全德国,至于邀请的理由是因马氏的著作‘对于工人事业所获的’‘非常的功绩’。大会对于石氏所宣读的马克思的回信‘鼓掌接受’。(季按马氏因故不能与会,特回信致谢,并指出大会应将争取完全的政治自由,规定工作日,以及工人阶级在世界史的大任务中有计划地国际合作等项列入议事日程中。)石氏在开会词(八月二十四日)中谈论这种著作。……布拉克(Wilhelm Bracke)于八月二十日的第二次大会上也讲到‘马克思的著作’。”(见耶赞诺夫主编的《马克思与恩格斯丛刊》第二卷四四〇至四四一页,一九二七年法兰克福出版。)《资本论》既这样受德国工人阶级热烈的欢迎,所以马克思在一八七三年一月德文本第二版的跋文中很高兴地说:“《资本论》在德国工人阶级的广大范围中迅速地获得了解,便是我的工作最好的报酬。”(见考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跋文四〇页。)
  此外,其他各国的工人阶级对于本阶级“理论的圣经”(引恩格斯语,见《马克思与恩格斯》丛刊第二卷四四五页)也是一样的欢迎。当马克思之世,“《资本论》变成各国社会主义者的读本,一切社会主义和工人的报章都将他的渊深的学说通俗化,当纽约发生一种大同盟罢工的时候,有人采取这种著作中的章节印成小册子,借以鼓励工人,使之坚持到底,并对他们证明他们要求的正当。”(见《新时代杂志》第九年度一卷四一页,法拉格:《回忆马克思》。)
  就上述各点看,各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是何等重视《资本论》,尤其是《民主周刊》所载狄慈根的“灿烂的评论”(见一八六八年八至九月份报),值得我们特别的注意,因为啻氏不独为马克思的朋友与同志(德国科隆人,生于一八二八年),并且是一个制革匠,为真正工人阶级出身的作家(他仅受过中学教育,于一八四九年亡命美国后,有时犹做制革匠),他的议论表现这个阶级迫切的需要,今特介绍其中的数节如下.
  狄慈根站在工人阶级的立场上,首先感觉本阶级的对于智识的提高与资本的认识,是一种切要之图,所以他说:“我们阶级中人毕竟开始一致了解,我们如果长久令他人给矛一点知识,便长久有人要借这种精神上的优越,来从事于物质上的剥削。一个愿意参加本阶级自救工作的工人第一种需要在乎不仰给于他人所给子的知识,而倚赖自己的知识。关于特别的,单个的知识,我们可以让诸专门家。至于资本是我们在社会争斗中有力的共同敌人,认识资本是一种普遍的阶级利益,这是每个人应有的任务。”(见哥郎瓦尔德:《马克思〈资本论〉入门》附录二六至二七页。)
  他于是介绍马克思及其作品道:“作者将明镜与光明送给我们,不是要使我们信仰,而是要使我们观察与认识。一种巨大的工作横在我们的前面。这不是为着日常利益,为着市场及其投机者而创造的工业生产品。这也不是出于虚荣心与炫耀我们耳目的学者装架子的作品。这是一种工作。大家从此看出他是一种注于坚决爱的生活的结果。这种爱又不仅是从过去著作与现在生活的废料中挖出此等知识的宝藏,加以洗刷与改造。他除掉对于事业的热烈心肠外,还具有一个优越的头脑,一种逻辑精神不可抵抗的锋芒,一个天才思想家稀有的才能,一个学识超越和训练有素的研究者不感疲倦的辛勤。……现在接近人类——特别是现代,尤其是工人——的,无有过于目前物质生活品的生产进程。作者将对于这种进程的认识及其定律的研求,作为他的目的,我可以说,作为他的终身任务。此外,他所论的不是单个的事件,不是我,你或他获得日食的问题,而是我们,是民族,是国际的劳动组织。”(见同书二七至二八页。)
  狄慈根这种郑重的介绍之后,复进一步说明《资本论》的性质道:“可是大家不要误会这句话,以为这种著作是讨论何种计划,讨论关于应当出现的制度的私人意见。这种著作是一种科学——指这个名词最高的意义讲——的产物。科学所讨论的只是现有的事,只是可由事实发明的事,不是计划,即使是计划,也只限于他们是实际存在,并侵入科学中间的。国际的劳动组织不是未成的,而是现成的。我们的生活是间接依赖自己劳动的生产物,直接依赖国际的劳动生产物,俄罗斯的五谷,荷兰的鱼,美国的棉花都在我们的消费之列,由此证明我们从事生产不是运用孤立的劳动,而是运用共同的社会劳动。现在每个人都知道,这种劳动的外表不是一种共同的劳动,而是一种私人的劳动。然科学的任务就在经常地指出,外表是欺幻的,例如太阳并不能绕地球而行。政治经济学科学的任务在乎认识现今私人组织的劳动的社会性。马克思在他的批评中已经将这种任务的解决向我们提出来了。”(见同书二八页。)
  狄慈根接着又以浅显的文字,介绍《资本论》的内容,对于生产进程大略加以说明,他的结论是,凡不怀成见的读者都会相信,“社会问题不仅为工人阶级的问题,并且是资产阶级社会的主要问题。”(见同书三五页。)
  工人阶级中的智识分子认识《资本论》的深刻,与欢迎《资本论》的热忱,可以由狄慈根一文为之代表。
  我们试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对于《资本论》所持的态度比较一下,便发见他们是互相对抗的,这是源于阶级的利益,本不足怪。然真理之为物有如皎日,终不会因阴霾的障碍而失其光明,凡明敏的科学家也决不因阶级的成见而无所察觉。试观达尔文对于《资本论》的意见,即可见一斑。
  当德文《资本论》于一八七三年第二版出书之后,马克思特赠送一本给达尔文,即引起达氏的共鸣,特于是年十月一日回信说:“承赐大著《资本论》,谨谢厚意。深愿我更能了经济学各深奥和重要的问题,以期无负此次的馈赠。我们研究的领域虽不相同,然深信我俩志在郑重传播学术,而这种学术终必造福于人类。(见《新时代杂志》第十五年度二卷七五三页,艾威林:《达尔文与马克思》。)
  十九世纪只有两个最伟大的科学家对于人类有绝大的贡献,即达尔文与马克思。前者发现生物界的发达律,后者则发现人类历史的发达律。达氏对于马克思及其著作既具有如此的热忱与敬意,现在第一要问马氏对于他和他的著作持一种什么态度,第二要考究他们两人学说的异同及其关系,因为世人对此每多误会,值得我们在此处特别提出来。
  当一八五九年达尔文的名著《物种起源》出版之后,马克思读了大为赞赏,于是年十一月底写信给恩格斯说:“我现在正读达尔文〔的著作〕,真是名著。结局论(Teleologie) 在一方面尚未被攻破,此时却实现了。关于证明自然界的历史发展,从来没有这样大规模的企图,更少这样的成功。不过粗率的英国方法,自然必须除外。”(见《恩格斯与马克思书信录》第二卷三六四至三六五页)至一八六○年十二月十九日他又对恩氏说:“此书虽是用粗率的英文发挥出来的,他所含的自然史的基础,却具有我们的见解。”(见同书同卷四二六页。)他在一八六一年一月十六日致拉萨尔的信中复说:“达尔文的著作十分重要,自我看来,恰为历史的阶级争斗中自然科学的基础。”(见《拉萨尔书信与著作》第三卷三四六页。)他后来在《资本论》常引用达氏的学说,并称赞《物种起源》为“开新纪元的著作”。(见考蒋茨基注释的《资本论》第一卷二八八页。)此外,恩格斯于阐明他们所主张的辩证法时也说:“自然就是对于辩证法的一种实验,我们必须反复申明,近世自然科学对于这种实验已经供给一种极丰富并逐日堆积的材料,因此证明自然界的运动毕竟是辩证法的,不是玄学式的,他不是在永远一成不变中往复循环,而是经过一部真正的历史。在此处当首先提出达尔文,他证明现今全部有机的自然界——植物和动物,人也在内——是几百万年继续发达进程的产物,因此予玄学的自然观以一种最有力的打击。”(见恩氏:《从乌托邦到科学的社会主义之发达》三〇页,一九二〇年柏林出版。)
  马克思和恩格斯上面这些话表现他们对于达尔文及其著作也具有同样的热忱与敬意,并且认此和他们自己的学说可以互相发明,这是确切不移的。所以艾威林说:“世人以为达尔文的学说与马克思的学说互相抵触,而自然淘汰说与社会主义的见解尤不相容,其实社会主义是历史发展进程中逻辑的结果,而达尔文之说则为社会主义最有力的科学的帮助,马克思深识达氏的全部著作。”(见《新时代杂志》第十五年度二卷七五二至七五三页,阿氏:《达尔文与马克思》。)考茨基也说,“达尔文与马克思的并行不悖不是新的事实,他们两人的学说极为相近。各人都在争斗中找着发达的锁钥,达尔文求之于生存争斗,马克思则求之于阶级争斗,达氏在自然界中所发现的运动律和马氏在社会中所发现的运动律都出源于同一运动律。”(见同书第十三年度一卷七〇九页,考氏:达尔文主义与马克思主义。)
  普列汉诺夫说得对:“和达尔文的名字相连的学说是一种真正辩证法的学说。”(见普氏《唯物论史》一四二页,一九二一年斯图加特出版——Beiträge zur Geschichte des Materialismus)至于马克思的学说更是如此。所不同的,是前者的对象为有机物界,而后者的对象为人类社会。可是前者以动物学为终点,而后的即以社会学为始点,在不同之中又有互相衔接,连贯一气之处。还有一层,达尔文与马克思生平同受人诽谤,他们开新纪元的著作于同一年中出版(李看本书第二册三四八页),而“终必造福于人类”一点也为彼此同具的自信心,这要算是十九世纪两个最大的伟人一段佳话了。
  我们在本书对于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虽尽可能地一一加以介绍,然特设专章来讨论的,只有《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有好些人曾将马克思的生平分作少年与老年两个截然不同的时期;以为少年马克思是革命家,《共产党宣言》为之代表,老年马克思是进化论者,《资本论》为之代表。对于马氏这样划分时期,并将革命与进化对抗起来,固属愚妄,然《资本论》与《共产党宣言》的面目的确有些不同,例如《共产党宣言》极力主张无产阶级用武力推翻资产阶级,夺取政权,而《资本论》则从未表现无产阶级专政的语句,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关于这一点,柏尔说得简单扼要,今特征引如下,作为本章的结束。他说:
  “革命与进化对于马克思并不是对抗。……《共产党宣言》进化的色彩不减于《资本论》或《政治经济学批判》,反之:《资本论》革命的色彩也不减于《共产党宣言》。
  “此事怎样讲呢,

○  ○  ○  ○  ○  ○  ○

  “……凡读马克思著作的人必须首先了解这种著作所讨论的是什么:他是讨论一种客观的进程——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和流通的分析——还是讨论无产阶级的活动。
  “经济的进程是进化的材料,无产阶级及其领袖的活动是革命的变化。
  “在《共产党宣言》或共产党的讲演中,无产阶级是讨论的对象。因此革命的关键提到前列。马克思在此处表现为革命的思想家。
  “在《资本论》中,资本主义的经济是讨论的对象。因此进化的关键站在前面。马克思在此处表现为经济发展的剖解者。
  “黑格尔在他的《逻辑》(Logik)中对于思想的理性所演的任务——即矛盾达到顶点——马克思则加之于有阶级觉悟和牺牲精呻的先锋队,这个先锋队使从生产条件中发生出来的无产阶级的阶级争斗达到顶点。
  “因为马克思和黑格尔一样,矛盾的互相冲突与对抗的达到顶点是生命的发展和宇宙各种力量的充实最有效的手段。
  “进化而辅以革命的手段:即社会经济的认识与社会革命的行动——这就是马克思的遗产。”(见柏氏:《社会主义与社会争斗通史第五册四三至四四页,一九二三年柏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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