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刘少奇 -> 《批判资料 中国赫鲁晓夫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言论集》（合集，1967年） 004） 救护汉冶萍公司 （1924年6月） （一）汉冶萍公司为中国最大的产业，开设已有三十余年了，近年因借款无着，营业萧条，股东会议已有三年未开，而破产的“汉冶萍停工”的消息，甚为喧腾。因此各方有关系的人们，闻之莫不呈恐慌之状。但对于下述的问题，到底汉冶萍停工于各方有什么关系？停工是否会实现？有无办法可使之不停工？万一硬要停工又如何补救？非对汉冶萍的产业情形有明白的观察的人，答解上面几个问题是没有把握的。兹就我个人所见略述如左：（二）汉冶萍在东亚，他的存在北平常产业有更深几层的重要。他不独在国民经济上占了极重要之地位，且为发展东方“物质文明”之根据。在汉阳，大冶，萍乡各厂矿之下直接倚为生活的工人有四万人，联同此四万人之家属，不下十余万人，再依各处厂矿间接生活之商民各业人等亦达数十万人，联株萍，粤汉铁路，湘江，长江直至上海日本一带之直接或有联带关系之人民，亦不下数十万人，故汉冶萍之存在与否，实为百余万人民之生计所关；担保此百余万人民之生计不恐慌与不流为游民土匪，及收容中国各种游民土匪化为有职业之正当国民，均为汉冶萍前途之责任。 （二）欧美列强限制中国实业发展使中国永成他们工厂制造品之销场的经济侵略政策，在稍具世界眼光及注意过中国外患历史的人，都是看得到的。但中国如欲自强，发展中国实业，实为先决条件。中国实业的发展，修造铁路轮船工厂无处不需用钢铁，欲使列强不能把持世界钢铁以阻挠中国实业的发展；及发展中国实业能够得到有力之帮助，均非使汉冶萍永远的存在不可。十余年前列强即指汉冶萍为“黄祸之源”，其意亦以汉冶萍为发展东方（黄种民族）物质文明之权据，而作此恐怖之言。故汉冶萍之存在与否，实关系于人民之生死国家之兴亡。关系既如此重大，凡我国民皆应负责拥护：第一，使他能够永远存在；第二，使他的主权完全属于中国不旁落于外人。如此才不致辜负他前途的使命。 （三）可是，汉冶萍现在传出来的消息，却是说要破产停工了；日本也将以债权者的资格来侵略汉冶萍的主权了。这些恶耗传到我们耳里，很引起一般人的注意和恐慌；不过我们的耳从前听惯了这个消息，而且又不愿意他停工，所以总以为是谣言，将信将疑的。事实上到底会不会发现停工呢？那便不得不作一番深切的考虑，以窥测汉冶萍前途之命运。汉冶萍开办有三十余年了，在欧战期间营业大盛，得利数千万元。因欧战时军需品之制造，须用钢铁甚多，世界市场上钢铁不能供给，价格因以大起，销售亦极容易，汉冶萍故因此得利。不独此也，各国投机家见钢铁事业之可图，起而开办钢铁厂者亦复不少；与中国之扬子厂，日本之九州制钢所以及欧美各国之钢铁业无不大加扩充，所以世界上钢铁生产总额大事增加。不料欧战一停钢铁销售量顿减，且欧洲各国之工商业也被战争破坏殆尽，至今无力恢复，世界各国除美国能销用本国钢铁外皆无能力购买钢铁了，即世界固有之钢铁销售量，亦骤然减少到极小，而世界已经扩充之钢铁生产总额反形加大，因此酿成世界钢铁业之“生产过剩”的恐慌。钢铁生产品，累集如山，无人过问，价格亦顿形成落，世界各国钢铁厂因之停工闭门者不少。汉冶萍自然不能跑出这个“天数”之外去发财；因为本国还未到销售钢铁的时期，汉冶萍的钢铁是要到世界的市场上去销售的，世界的市场既如此萧条，汉冶萍也只有跟着走背时的一条路了。 汉冶萍的“八字”既然是走“背时运”了，但将来还有“行时运”可走没有？还要多少年才能脱掉他的“背时运”呢？第一，中国的实业能够发达，汉冶萍的营业可以兴旺起来，但以中国现状观之，在十余年内，中国的实业恐是不能发达的。第二，欧洲各国在战争中破坏的工商业，十余年内能否恢复原状？尚成问题，即能恢复原状，也不需用多量的钢铁，更不致到中国的汉冶萍来购买钢铁。第三，美国现在虽然能够需用钢铁，但他本国生产钢铁甚多，自己尽可供给，也不致要买汉冶萍的钢铁。以上几条都是走不通的路。第四，就是日本这条路可走的，因为日本此时还须用汉冶萍的生铁，且在最近恢复因地震所破坏之产业，须用钢铁甚多，又当世界第二次大战时，日本必为参战之主要国，此时日本亦必须用多量的钢铁。但日本对汉冶萍的关系太密切，有种种条约的束缚和债权之优先权的享受，汉冶萍的钢铁只有向日本“贱价供给”的义务。如此日本也只能为不利于汉冶萍的交易。第五，就是新兴的俄国将来有希望：俄国经济事业虽在欧战及国内战争里面破坏得很厉害，但有“新经济政策”实行后，三年来已有恢复之可能和准备，列宁等所主张之“电气化”的计划，尤为伟大。所以将来的俄国可为世界钢铁之最大的销场。不过现在俄国所需要的非为做机械材料之钢铁，乃为已成制造品之机械。其销售钢铁的时期，纵少亦在五六年以后，但俄国将来虽然销售钢铁，到底会不会销售汉冶萍的钢铁呢？此点在俄国自无成见，只视价格高低为转移，欧洲钢铁的价格如果比汉冶萍的低廉，俄国的购买者自然趋向欧洲去了。但我们知道在欧洲生产钢铁的“成本”，比较在中国汉冶萍生产的要高，因此可以决定汉冶萍钢铁的价格北欧洲低廉，俄国的钢铁购买者自然会到中国的汉冶萍。总上面的情形，汉冶萍前途发展的希望，只有将来的日俄和发达实业时之中国，现在的汉冶萍断无发展的可能。 汉冶萍既然是走“背时运”，单靠着借款来维持现状，前途的发展在最近的将来又是不可能和无希望的；所以汉冶萍停工是事实上之逼迫。汉治萍的炼钢厂在三年前即已停工了，现在只留着炼生铁的一部分，这一部分其所以能在欧战后六、七年还能存在的原因，不外下列五种：一、生铁在日本和中国都能销售，市场情形尚好；二、有须以生铁还日本借款本息之条约的限制，三、因借日债太多，如若完全停工，恐日本实行债主权吞灭汉冶萍，四、美国此时极欲染指汉冶萍，故百端暗中活动，使不完全停工以为日本独吞，五、停工后之收束，尚无妥善办法。 （四）汉冶萍虽无向前发展之希望，但“维持现状”尚属可能；因为生铁的市场情形还好；况有日美之关系及中国国民与国家前途之种种关系，更有维持现状的必要。既有此等“必要”与“可能”，为何又不能维持现状呢？是则不能归之“天数”（其实并无所谓“天数”，市场恐慌生产过剩都是人造出来的），乃是“办理不善”。那些办理不善的地方，在稍为知道汉冶萍的历史及内面情形的，就可看出很多。不过汉冶萍的内幕，办事人素来保守秘密，我们局外人无从知道，不独我们不知道，就是汉冶萍的股东也大半不知道（去年申报载汉冶萍两年未发股息，而营业状况及账略又未切实报告……）。因此办理不善的处所，不能说得淋漓尽致，兹姑就所知略举数端如次： 汉冶萍自创办至今已有三十三年，光绪二十二年以前由张之洞主持，此时即做出两种错误：一，未经预先筹备燃料，运购英日此等国焦煤，损失甚巨；后复用土煤，致火力不足，铁液凝结，大伤炉座，至光绪二十四年始从事开采萍矿。二，未验明矿石成分，所用此色麻酸法化铁炉性质与矿石相反，成绩极恶，光绪三十年始费去银五百余万两改用麻钉碱法炉。光绪二十三年以后由盛宣怀等主持，其铸成最大之根本错误为借款与条约，今就我所知的列举如次： 第一，实为借款与条约铸成之大错，也就是日本人所素来希望的，竭力经营的结果。此种根本大错铸成后，一切枝叶吃亏的事情，皆由之而生，如议定矿石，每吨作价三元，后来每吨价涨到数十元，也只作三元来还账。以前因借款吃亏有那多了，但是现在还在进行两种借款呢！一为五百万元借款，一为向正金银行按月借款八十万元，至汉冶萍每月收入可以敷出的时候为止。又据报载，目前复借日债四千余万元。呜呼！汉冶萍！ 第二，当局人无观察世界市场之远大眼光，在欧战期间没有认真整理，不将所赚的钱留着偿清外债，稳固产业根基，只知道目前利益，决不计及战后之恐慌。且在这个期间不独没有去清理外债，反添借了大小九笔借款。并闻此时各地向汉冶萍要订定大宗钢铁，竟因公司内部意见不合，而未成功，丧失利益不少。 第三，是办事人之政客化，毫无工程师实业家之精神和计划，对于"“情面”，“自私”、“拿架子”等，可说是十八世纪的中国祖传下来的，所以只顾你蒙我混；公司之折本，产业之危亡，视为非关己事。 第四，太无精密的计划；这只看以前的借款皆非整顿公司，只拿来耗用就是了。如合办九州制钢所，只是以债做股，倒还加重了公司负担，供给了日本很多贱价的生铁，自己毫无所得。 第五，未看明钢铁业在东亚之地位。上面已经说过钢铁为一切实业之根据，东亚煤铁事业全操之中国之手。日本所需煤铁专赖中国供给，若办理得善，中国即此可以左右日本国势。但中国之煤铁不与日本建筑一种交易的关系，而偏偏拱手奉送，如东三省，开滦，山东、河南等处之煤都是赠品。汉冶萍亦不是卖铁给日本，而以借债关系酿成一种供给的义务，反使自己折本，无时不仰人鼻息，受人把持，从此日本亦可以之左右中国国势了。 第六、各厂矿之工程负责人员，多非专门人才，无改良工程或整顿工程之本领和计划。致将工程弄出许多错误，妨害生产，糜费金钱。 第七，机器陈旧；汉冶萍各厂矿所用机器，多系十八世纪时代的，机器如此陈旧，“生产率”自然缩小，成本必然加大，更何能与别人竞争？ 第八，办事人之内讧：汉冶萍各厂矿办事人分出派别甚多，彼此不能合作互助，更或互相制肘，互争意气，互相抵毁，而不重公务。因此妨害进行和计划甚多。 第九，办事人之个人思想太甚，很多办事人来到汉冶萍办事，非为汉冶萍而来，乃为个人而来。为个人而来办汉冶萍的事，所做一切都是为个人着想，不为公司着想。对汉冶萍应尽的责任是什么？到现在恐还不知道。有了事，只顾目前带得过的就带过去，瞒得过的便瞒过去，至将来使公司如何发生不好的影响，绝不计及了。所以只图个人便利，对公务多不负责。这也是中国人缺少公德心之表现。 第十，组织制度不良，汉冶萍各厂矿之办事人及工人之各种组织系统不明，各处之工场及管理制度亦极疏略而不划一，所以常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你订你的制度，我订我的制度。发生的现象，有互相出入的，互相矛盾的，极不平等的；如是弊病丛生，黑幕层出。 第十一，工人无公德之涵养，“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中国人之公德心，由这句古谚可以反衬出来。大的产业之组织，工人上了几千，一切生产品皆由工人手中创造出来，一切机械器具皆操之工人之手，工人为直接工作之生产者，若无一种拥护产业之公德心，则无形中之损失必属至巨。汉冶萍办事人素不注意涵养工人之公德，对于工人教育等事亦毫无设备。具与工人十分隔阂，互相仇视。因此以素无公德心之中国工人，又受了这些非公德的教训，而要工人节省公费，拥护产业，其可得乎？汉冶萍以前所受此中损失。实不堪言。 以上系列举汉冶萍“办事不善”之大端，此外还受中国政治阻挠上影响不小，国内每次战争期间，总要使汉冶萍停工或阻隔其运输，此历年来之事实。 （五）汉冶萍虽因市场恐慌而使营业丧落，若办理得善，必不至有今日之破产情形，必尚可维持现状，以待中日俄销售钢铁之良机，他将仍不失为发展东方物质文明之根据。今则以中国实业之基础事业，拱手奉诸外人，又加以种种之错误处理，致使不能维持现状，而发生破产的停工主张。唉！谁之罪欤了 （六）汉冶萍因为“市场恐慌”与“办理不善”的两种原因，弄到现在只有“无办法”三个字可以形容了。但是，以关系国民生死国家兴亡之中国最大基础的实业汉冶萍，就让他这样破产！这样停工！这样断送给外人！我们国民一声也不响吗？如此，那便亡国奴的根性，未免表示得太厉害了！我们国民此时大家应该起来救护汉冶萍，督促汉冶萍！使之不致于破产停工！这比抵制日货，收回旅大更还重要些。 要来救护“无办法”的汉冶萍，从那里下手呢？第一，不能使他停工！要汉冶萍宣布公司内情，让我国国民大家来设法救济。这次成功的借款，专用以整顿工程。第二，改良办法。将从前留下办理不善的地方，竭力去掉，同心协力，共救危亡。（因生产过剩之市场恐慌，乃现在社会制度使然，并非各个人之错误，在现在社会制度之下，无法可以救济。办理不善乃系各个人之错误，有方法可以救济。）第三，利用日美之争：日美两国在欧战后更同种种利害冲突，已有不免于战争之势，在日美战争（世界第二次大战）时，汉冶萍的主权，若还属中国，是一个最好发展的机会。日美战争既然不能免去，所以此时日美两国在侵略上皆欲吞并汉冶萍为将来战争时供给制造军需品的原料之根据，或把持汉冶萍以减灭敌势。日本在汉冶萍的关系已是根深蒂固的了，忽见新来的美国要到汉冶萍插脚，心里十分恐慌，于是千方百计在此时要把汉冶萍吞下去，免得招惹美国的是非。所以向他借款就不肯了，或提出吞并的条例，逼得你汉冶萍停工，他就来实行债主权下手吞并。美国恐怕日本吞去了汉冶萍，在战争时占了优势，也千方百计在那里使汉冶萍此时不停工，好象对汉冶萍说：“日本没有款借，我借给你吧！”他这样做，一方可使汉冶萍不停工，一方又可插脚进去，是一举两得了。美国此时本不要买钢铁，也偏到汉冶萍来买点铁，发生点交易关系。如此，吓得日本左右为难，借款也不好，不借款也不好。而且美国在汉冶萍有两种优势，一为现在汉冶萍办事人多亲美者，二为现在北京政府可以帮助美国，而不帮助日本。日本处在此种情形之一，对着汉冶萍笑也笑不得，气也发不得。真是为难极了！汉冶萍既已处在日美这种关系之下，应用极灵敏的外交手段，应付他俩的纷争，而使汉冶萍存在，并脱离日本之霸绊，而渐渐使汉冶萍独立。（此中手段，系属临机应变，不能具体举出来）不过一则不要任人争夺，自己处于鱼肉地位，二则不要脱离了日本之霸绊，而又入美国之霸绊。第四，扩充萍矿收入：萍矿煤质甚佳，市场情形极好；扩充萍矿出产，以一部分冶铁还债，以一部分向外销售。缩小铁厂工程以节用费，扩充煤矿收入以维持现状。 以上几个办法若还做不到，势必要出于破产停工，则其补救办法为使萍矿脱离三公司而独立。是则如何可能？因为：（1）以前是汉冶萍背时，并非萍矿背时。（2）汉冶萍受了条约的束缚，但萍矿受条约之束缚的地方甚少。（3）汉阳大冶厂矿（资本约三千余万元）被日本吞并，对四千万元的借债，可以还清，纵或保留一小部萍矿，亦可担负还清。（4）煤的市场情形甚好，世界正是缺煤时期，决无生产过剩的恐慌销售极其容易，且在中国市场上一定可占优胜。长江流域现销日本煤甚多，但据日本亚同之会调查说：“萍乡煤现在未多向外销售，但汉口行销之日本煤，已势难与之竞争。照此推想，如果照其预算每年出煤一百万吨，成本减轻。恐怕日本煤从长江上流以下，都要被他扫尽了。”如此可见萍煤并无不能畅销之理。（6）汉阳大冶厂矿如落日本之手，不必须萍矿之煤，因其奉天抚顺之煤，尽可供给。（6）现在销售长江流域之日本煤，即抚顺之煤，抚顺煤如供给冶铁之用，萍煤可取抚顺煤之销场而代之。如此，当汉冶萍破产时萍矿离三公司而独立是绝对可能而必要的，且可大加发展，有把握可以赚钱。不过把汉阳大冶厂矿送给日本，实是我们所极不愿意而且痛心的。但当此“救了娘娘救不了太子”的时候，这亦还是一种悲惨的补救。 再者可由国民仿照“储金赎路”的办法，由国民集股还清日债，完全由国民主持监督办理。是则靠中国国民之热心爱国及各界宣传之努力而决定。 中国国民呵！关系国民生死国家兴亡之中国最大基础的实业汉冶萍，要停工破产了呵！其速起救护吧！ （载《新建设》第2卷第8期，1926年9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