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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大陆洗脑记》



  香港有许多新闻记者到国内去观光,受招待,回来后也有许多篇纪行的文字,但那都是原本在左派报上工作的,他们不一定因为受招待才去观光,也不一定观了光才写那种纪行文章。一般说,国内的情况有了许多好转,不必等待甚么报导,许多人都有亲身的体会,这种体会包括一般生息在国内的亲友的通信,以及私人接触,只有在日常生活上的息息相关,那种改善、向上好转,才是切实而令人鼓舞的。再深一层说,在这全国统一的政权下面,有所建设和有所进步,我们认为是理所应当的,难道说在支离破碎,争权夺利,贪污不法的北洋军阀,和国民党政权下,我们曾有过这种幻想吗?黑格尔老头说,“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代表着整个中国历史大转变的现时代,不论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总的说来,只有日益向前的发展,它的发展远远没有走到“不合理的存在”,以致给历史所否定了,即使将来给否定,也只有更高阶段否定现在的低级阶段。
  但是现在的中国,任何方面是不是都已没有甚么可疵议了的?这当然不是的;谁有资格来疵议它呢?当然只有纪德型的人才能疵议它,因为这种疵议需要大智大勇,洞察历史的眼光,对于革命的热爱,不考虑个人利益,不随声附和。
  纪德的疵议苏联,有一个大前提:他疵议,只为的要保护这个大事业,为人类,为文化。歌颂自然比疵议来的容易,听的人也比较受用,但纪德认为在斯大林名字上面一定要加上“光荣的”形容词,对斯大林也未必是一种尊崇。可是终斯大林之世,个人崇拜已发展到贻患无穷。如果毛泽东在天安门上,听到他的人民喊“毛主席万岁”时,他不鼓掌,“以严肃沉思的面容来代替微笑”,这并不是表示他的谦虚(他在天安门上接受欢呼已十六年了),而是现在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虽没有斯大林时代处处要加上光荣的形容词那样肉麻,也已快要到贻患无穷的地步了。譬如一个小学生由于缺乏科学常识,经常听到“毛泽东思想”教育的舍已救人,扑向一个触电的人,终致自己也跟着死了,这种其勇可嘉,其愚不可及的行为,与其说是毛泽东思想的胜利,不如说是毛泽东思想的失败,宣传这种舍已救人的道德观的人,首先应该教导儿童关于电的常识,让这种悲剧以后减少发生。
  一个革命职业家的生活,是受党组织全盘照顾的,这在坚苦的革命斗争时代并不奇怪。毛泽东现在的公私生活划分如何,我们并不清楚,说毛泽东的每月薪俸已自动减到三百多元,我们不知道未减以前,他的薪俸是不是超过马连良?但这也不值得宣传作为毛泽东的谦德,我们相信毛泽东在艰难缔造革命之后(这当然不是他一人之力),决不会天天吃鱼翅席享福。毛泽东的伟大,并不在乎他的薪俸大于或小于三百元,而在于他领导中国所走的道路。如果拿了三百元薪水就表示“勤俭建国”,以身作则,那么只拿四十几元薪水或更少收入,一样在协力勤俭建国的广大人民,是不是比毛泽东更伟大些?
  西哈努克六次访问中国,都有十几万人倾城欢迎,其它类乎西哈努克的亚非国家的领袖,访问中国的一月有多少次?一年更有多少次?我想北京一定有几十万人民,在脱产专做欢迎工作,如果这也算是勤俭建国的工作之一的话。
  这次参加记者招待会的记者们“口福”是不浅的,据报导:“中共的好收成,更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我们的食欲,光是早餐,又是中式,又是西式,都在十道以上。记得从鞍山回到沈阳时,我们是在火车的餐车上吃饭,结果,菜式是两冷盘,四热荤,一汤,一水果。这那像火车餐,简直圣诞大餐的规模。…..”作者还没有谈到“国宴”哩,好吧,这报导我们听着也津津有味了,正是在吃的这一点上,纪德在“从苏联归来”上,特别提到过,他认为这种盛晏,这种优待,这种无数次的干杯,不折不扣正是一种特权,他之去苏联不是要去享受特权,他以为在那里应该已经没有特权了。
  这种报导让我们知道,现在的中国,竟然有些地方颇像斯大林时代的苏联。写报导的人,也像纪德一样,正确地部分描写出了现代中国的社会面貌。只是他们太像纪德所痛恶的随声附和者了。

  (一九六五、一二、一四)



  

大陆洗脑记之一

余鸣盛



  一踏进深圳桥头,同行中的某君就幽默地说:
  “从现在起,我们已被中共“接管”了。”他虽然强调“接管”两字,但听得出并无恶意,倒是道出了作为一位记者,职业上常有的那种俏皮口吻。
  事情也确实是这样,从深圳边防站上签证、检查直至在贵宾室享受到第一顿午宴,我们——香港去北京参加李宗仁先生记者招待会的六十多位中外记者,确是被中共如此接管着:给予每个人旅行上种种方便,照顾到每个人生活上饮食上不同习惯,满足了每个记者在职业上采访上特殊要求。唯独对任何记者的思想、信仰、以及写稿和报告,从不干涉。中共甚至大方得这样,如果香港的中外记者,真的从北京发出这样的一些电讯:
  “长江大桥根本就没有。”
  “北京城一片黑暗!”
  “人民大会堂是纸糊的建筑……”
  北京也不会把这样的电报扣留。
  当然,同行中人谁也没写过这样的“乌龙报导”。从广州飞往北京,经过武汉上空时,每个记者却争着往机窗口向下看,因为长江大桥的夜景,那一串串灯光,从二千呎高空往下望格外迷人!
  应该详细写明时间,我们是在九月二十四日上午九时二十五分离开香港搭车北上,结果,当天晚上十时二十分,在北京机场的休息室中,王芸生、邓岗等中共新闻协会、记者协会的负责人,已在同我们寒喧了。
  从香港到北京的距离而能朝发夕至,它须要有近代化的交通工具,这点,中共拥有了。设备先进的机场,喷气式客机,技术熟练的机师和空姐,保证了我们一路上的迅捷、安全和愉快。难怪一到北京,大家都向主人家道谢说:
  “你们很了解记者抢新闻抢时间的急性子,使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耽搁。
  在北京,那怕是听到一句闲话,看到一条标语,遇到一个书面,也能提供我们不少采访内容。在第二天,当我们坐上宽敞的游览车经过长安街总工会办公大楼时,七幅彩色像映入到我们的眼帘,他们是: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林彪和邓小平,一个事实显示出,今天中共的领导核心,正是他们这七人小组。
  “能见到毛泽东等中共首脑吗?“
  “会有机会的!”主人对我们的提问(其实也就是要求),谨慎而又有把握地回答着。
  事实上,从九月二十八日到十月一日四天之内,除了陈云、林彪外,据说他俩都不在北京,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全见到了,而且都不止一次。
  毛泽东,这位被西哈努克亲王称作为世界最大的人物之一的中共主席,却是谦虚的。就在中共国庆节那天,我们都看到了毛泽东那份谦虚。
  当七十万游行群众,高呼着“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时,毛泽东是微笑地鼓掌;继而高呼“全国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时,他也是微笑地鼓掌。待到爱戴他的人民,喊出“毛主席万岁”时,毛泽东既没鼓掌,甚至以严肃沉思的面容来代替微笑。
  长时期来,外国一些报章,都在毛泽东健康这点上做文章,说什么“毛泽东早已是个衷弱病重的人”。然而,眼前的毛泽东,参加三十日晚的国宴时,他坐在长方桌的主席位,谈笑风生,烟酒不戒,而且还带头步上主席上,向六千位中外来宾祝酒。有位朋友,曾经用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六个“非常”的迭句,来形容毛泽东的非常健康。
  北京的朋友告诉我,不久前有位法国名医面见毛泽东时,这名医曾以“尼古丁”的危险,劝告他少抽香烟,结果,毛泽东并不以“尼古丁”为意。他说得好:
  “孙中山先生不抽烟,倒死于肝癌,而宋庆龄女士抽香烟到现在,依然健康。中国人的体质大概不一定害怕尼古丁。”
  毛泽东是坚定的,他的头发仍然是那样黑,他的腰板仍然是那么挺。
  如果说,毛泽东没接受戒烟的劝告,只是生活上的小节,那么,当他坚持带头减薪,人们对这事情的意义,就会想得很深很远。
  据说,毛泽东的每月薪俸,已自动减到三百多元,而今天中共的艺术家、医师们的收入都倍于此数,红线女的月薪是六百元,马连良是一千元。
  正是毛泽东自己对“勤俭建国、艰苦奋斗”——中共主要的施政方针之一,以身作则,从根本上就保证了这一方针的贯彻,而且防止了修正主义的传染,资本主义的滋长。
  “中国是强大了些,但还不很强大……”这是毛泽东最近发表的名言,当时是他对李宗仁讲的,但中共各方面的领导人都已在运用了这句话。而这句话被上下一致的运用,正好反应出中国领导人的气度、胸襟和进取心。
  于是,在九月廿八日晚欢迎西哈努克的国宴上,我们听到刘少奇亲口讲出中共并没满足现有的成就;
  在九月卅日晚周恩来主持的国宴上,周恩来的讲话中,再次重复了毛泽东的这句话;
  在十月一日国庆大典上,彭真又作了一次新的号召,要中共的人民,这迎接一九六六年开始的第三个五年计划而努力;
  在九月廿九日陈毅外长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上,陈毅诚恳表示,中国还存在不少缺点,并要记者们别把中国报导得太好,因为太好了人家不相信。
  事实上,无论在北京,或者其它城市,每次参观访问,接待我们的主人,都要求记者们指出缺点,提出批评。而且如果客人一旦把意见提出了,他们真的在想法改进。这里可举出一大一小的两个例子。
  九月二十八日,中外记者实地看到从机场到宾馆,北京城几十万人欢迎西哈努克的盛大场面,就在当晚,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当刘少奇主席的面,反而讲出他的意见。西哈努克的意见,其实是感谢,他说,这是他第六次访问北京,想不到仍然受到几十万人倾城式的欢迎,太隆重了,太客气了,反而使他感到不安。
  使客人感到“不安”,作为好客的主人,自然也就不安了,中共的领导人,也在研究,如果下一次西哈努克亲王和其它国家的元首来北京,是不是一定要把欢迎队伍排成几十里长?是不是可以选择其它的欢迎方式,像由机场坐直升机到天安门,接受群众载歌载舞的欢迎仪式后,再乘车去宾馆,就是一种在考虑中的欢迎方式。
  怎样使每项工作搞得更好,更富姿采?上述的大例子外,还有个小例子。
  那还是在北京,当中外记者最先看到“李宗仁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的纪录片时,看到影片的介绍中把香港商报总编辑张学孔误为张学礼时,大家指出了这个错误,结果,听说中央新闻纪录片制片厂,在一天之内,就对所有的拷贝,都进行了改正。把“张学礼”再改正为“张学孔”。
  听接待我们的记协秘书长邓岗说,我们中外记者一行,是在最好的季候中,访问大陆。因为从九月中到十月中,大陆各地的气候差距最平均,从广州到北京到东北以及到上海、杭州,我们都生活在温和的摄氏二十度上下的秋阳里。
  然而,这次采访,何止是天公作美,屈指数来,我们赶上了中共最隆重的国庆庆祝,我们先后参加了李宗仁,陈毅两次最大规模的记者招待会,我们看见了中共的领袖们。顺便一提,中共的好收成,更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我们的食欲,光是早餐,又是中式,又是西式,都十道以上。记得从鞍山回到沈阳时,我们是在火车的餐车上吃饭,结果,菜式是两冷盘、四热荤、一汤、一水果。这那像火车餐,简直是圣诞大餐的规模。事实上,我们每顿都是这样的款待,而且吃的实在好!难怪记者们特别是外国记者们都在对这样的“接管”议论滔滔了。他们将怎样议论呢,外国记者又是怎样来进行这次采访呢?其中听说有个别外国记者还在这次采访中,名利双收,大有斩获呢。这种种,我会在以后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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