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卢那察尔斯基 -> 文艺与批评(1911-1928)

今日的艺术与明日的艺术



  社会主义的理论家或用想象,或用科学底地多少有些根据的臆测,以论关于人类的社会主义底将来的时候,他们都一样地下文似的归纳起来。就是:在将来的社会里,尽最本质底的职掌者,是艺术。
  他们里面,也有这样地非难的人——社会主义底制度,在转换期的政治底领域上,豫料起来,是无产阶级和贫民阶级的执政,就是,曾被支配阶级从文化挤开了的结果,那本质上文化底地低落着的阶级的执政。所以这制度,言其意思,便是在文化底方面,是应付精神的最微妙而且高尚的要求的社会底和国家底生活机关的衰颓和破坏。但是,对于这非难,无产阶级的代表者们是决然地否认着的。
  自然,社会主义的这类理论家和豫言者们,其于无产阶级的艺术和旧支配阶级的艺术之间,有着著大的深渊,否则,至少也有境界线存在,是片时也未曾否定的。他们的几乎大部分的人们,是对于非文化和不关心于文化,发着非难之声。然而和这一同,他们也同时承认着关于“单一的人类底艺术”的废话。就是我,也并不欢喜说“单一的人类底艺术,”是不存在的,然而假使有谁,说些关于人类的单一底言语的事,那么,可以说,这人是也对也不对。有人类的言语构成的同一性或共通性存在,固然不消说得,但这既不妨害中国语和法国语的存在,就也不会使十二世纪的时世语和现世纪的时世语的存在,至于不可能。艺术也是,作为社会生物学底现象是全然一样的。就是,人类之能成为艺术家,以及在人间,普遍底地有艺术存在的事,毫没有否定了艺术和时代的推移一同,曾经遭过大大的变化,也没有否定了艺术在各社会各民族中,被铸造为特种的样式。
  假使我们将有着多少距离的民族相互之间的种种社会底风习,比较起来看,大约便会确信艺术的不同一的理由的罢。况且社会主义底社会,在社会底秩序上,和有产者底社会,是颇极两样的。社会主义底社会,有时能够于由政治底变革手段,在不满一天之内,从资本主义里发生。然而有产者底社会和社会主义底社会的内部底本质,却非常互相差异。那结果,这两社会的艺术,在许多之点,是不一样的。但是,观念形态底样式,却常带着或一程度的迟缓,所以政治的变革,在观念形态底领域上也不能显示电光底变革,正是当然的事。
  艺术既然一面进着或一定的轨道,有着或一定的习惯,无论故意或不得已,总之是努力于适合于或一定的趣味,而一面要顾到一定的市场,则仅在二十四小时,或一星期,或一个月之中,纵使对于职业艺术家的社会的要求已经激变,要艺术立刻自己意识到这事,原也极不容易的。
  但是,假如他们竟意识了这事了,则和那意识一同起来的,是什么呢?那应该是碰着了稀有的大事变的时候,艺术家在他迄今成为习惯了的那样式上,已经不能照先前一样地来活动的那一种深刻的哀愁,失意。由这意思,在有产者治下的经济生活关系上而颇是病底的艺术世界的或一部分之间,革命底变革便不得不算是坏事了。盖在有产者社会里的艺术家,并非能够自由地活动的个人,他是自己的作品的贩卖者。就是,在有产者社会里的各艺术家,是以商人底关系而显现的,他,是艺术家,是诗人,是精神底贵重品的创作者,而同时也不得不如“灵感是不能卖的,但是那文章却能卖”的谚语一样地,兑换精神底贵重品。
  可恨,这贵重品,不但能卖而已,且也非卖不可。因为无须卖那文章和绘画,十足地有着遗产的艺术家,是极少有的。
  如果艺术家所发卖自己的商品(呜呼!)的市场,实质底地变化了,则这在艺术家是剧烈的大打击。因为新市场要求着怎样的东西,那所要求的东西自己能否供给,以及一般底地是否还要这商品,他都不知道。
  这,是将本问题,从纯经济底见地,来论究了的。
  然而,即使我们将对于艺术作品的观察,从在我们关涉艺术的人较为亲近的见地——文化底见地,观察起来,我们也将发见和从经济底见地来论究者相同的病底事实。因为在文化底关系上,定货和出货,也是存在的。假如这里偶然有一个在精神底关系上,确信只将自以为最神圣的东西,注入那作品里去的艺术家罢。可是这艺术家,一定要发见自己的作品对于周围并不起什么反响,以及周围的人们在将他当作外国人看。这样的时候,谁不对呢,非查察了实际之后,是什么也不能说的。或者是因为那艺术家老朽了,越过了他的民众,便将他当作败残者,剩在不知道那里的后方,也说不定。或者正相反,因为艺术家是天才底的,所以超越了那时代,也不可知。无论那一面,总之倘不是成为离了本流的支流,终于消在沙里似的怪物,便将成为殉道者一样,超越世论,为现代人所不能理解的畸人。如果是后者,则那作品,一定要作为人类的艺术中最贵重的真珠,为后世所赞赏。
  我们能够下面那样地确言。就是:拥有巨资,支配社会,而且构成着社会的精神生活的大部分的一切阶级,一遇急激的转换期,则衰颓下去,破灭下去,死灭下去,而代之而兴者,则是并无既成底形式,或者虽然有,但所有的却是和曾经得势的既成阶级的形式极端相反的形式的新阶级,来看手于最初的计画。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则艺术界不得不混乱,还有个人底地,不得不遭遇那引起道德底和肉体底地直接的灭亡的激烈的暴风雨,也说不定的。
  艺术家从这一点观察起来,将这社会主义底变革,加以大的评价到怎样程度呢,他们对于这变革,是和那评价作反比例,不得不敌意渐深的罢。而且他们虽然明知道资本主义底制度的不公平,却又不得不这样说的罢,曰,“一切都照先前,那就好了。我们并不说旧的东西好,然而倘要改革,则并不遭遇急激的痉挛和损伤地,也不鹘突地,和较为文化底的,较有教养的,较有准备的大众——于我们的社会并非无关系的大众,一同逐渐改革起来,那岂不好呵!”
  然而这种的心情,是可以和大玛拉忒(Jean Paul Marat)曾对艺术家们说过的话,“凡有这些的人们,是富人的家丁,意识底地或无意识底地,正直地或不正直地,从未将什么色彩显在表面上。他们恰如靠了富人的食桌的余沥,生活下来的家丁一般,叹着这富人的破灭”的宣告,比照着看的。而且这,不但在革命无产阶级的眼里见得如此而已,即在客观的社会学者,也容易发生同感。
  这样的世间的艺术家们所示的一切这些的现象,是胡乱的东西,非常肤浅的东西,病底地浮出的东西,和艺术本身,毫不带什么同一性或共通点。所以,本质底地,在艺术家中的艺术家,如那作品贩卖问题者,是不演什么决定底的作用的。假如演了呢,那是变态底的事,是不幸的事。那是耻辱。艺术家应该从这见地,以顾全自己的创作力。在那内部精神里,他应该首先省察那创作力,不使和烧牛肉的问题有什么从属的关系。
  非物质底的,换了话来说,则是精神底的嘱托和提言之存在,是不消说得的,但艺术家,则以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从属于何人为必要。而且无论怎样的程度,也没有依从任何希望条件的必要。有时候,他也和或一宫殿的描写,或是或人的纪念像的建立的嘱托者相商量罢。然而这不过是外部底的事,以什么为基调,应当将他的“精神”的什么部分加以物质化,都完全是属于他的事,在这点上,他应该保有最大限度的自由。凡艺术家,无论怎样,总非从外部方面,全然成为自由不可。
  新的社会主义底制度,将这自由送给艺术家,是实在的么?现在,我不愿意用了蔷薇色,来描写那是实在的事。我们正遭遇着病底的过渡期,反革命战,饥饿和经济底破坏的时期。然而,如后者,在最近时,这才为胜利的太阳所照映。我们要讲关于新社会的正规的活动,那不消说,是太早了。到讲这社会诞生的苦辛的经历的时候,也还要有相当的日子罢。但无论如何,豫料社会主义底社会的正规底活动,将给艺术以最大限度的自由,是难以否定的。
  社会主义是在努力,要使为社会的贵重的一切劳动者,尤其是给与创作底贵重品的劳动者,站在市场如何变动,总不受什么影响的地位。社会主义是在从经济底方面和精神底方面,研究个个的各人——虽然刚开手——将这作为一定的价值,并且看作一定的社会底职能。对于那后者,则应该给以能成人类的舌头、眼睛、耳朵的营养的一定的滋养分。因为惟有这样,这才能够使各人的天禀和素质,为了全人类的巨大的精神底到达,自由地活动,伸长起来。
  将这具体化了来说,便是应该意识到自己是艺术家,并且使任意构成着的艺术家团体所认为同人的一切人们,获得全不必顾虑关于物质底生存,而能够注全力于自己的创作的确实的生存权。为要实现这事,我们还应该绝不踌躇地迈进。
  应着我们所获得的力的分量,我们应该将正在用功的青年,毕业于学校而跨进实社会的人们,艺术家,熟练的技术者,巨匠等,换在社会的保障的位置上,并且应该象对着停在树上的小鸟,说道“不要愁明天那天之类,尽你身体的本领来唱罢!”一样,也说给他们。
  这是由我们的社会主义底计划,必然底地起来的问题。我们将这问题愈是较多地实现下去,我们的胜利就愈充足,艺术家对于市场和嘱托者的胜利就愈确实,从人类的心灵里,也愈加自由地涌出艺术底源泉的罢。
  但是,单单的自由,是不够的,自由云者,是在最高程度的消极底的或物,更加精确地说,便是在自己之中,不带积极底的东西的或物。尼采说,“你虽说自由,自由,但是,兄弟呀!是怎样的自由呢?”这完全是真的。我,可以说是自由的。我的手足没有被束缚,我向左向右都能走,可以立功,也可以受侮。然而不能因为这样,便归纳为这自由是积极底的东西,因为解放精神病者或有犯罪底倾向的人——也许倒有些是积极底现象的缘故。
  新的社会和社会主义制度,不但将艺术家解放而已,还给他一定的刺戟。艺术家应当自由,我所说的意思,并非说在这话的形而上学底意义上,他应当自由。即使我们用纯物理学底意义,说或人是自由的,也不能从这话,便立刻归纳为他能飞,或者便于用四脚走。我们运动身体的方法,关系于生来的身体构造的如何,人类是自由的——这意思,并非说他能够有四耳四目。人的实体,为人类的全过去所构成,我们所名之为容貌者,连细微之点,也为过去所决定。人类不但肉体,连心理也受遗传,所以无论谁,都不是自己本身的精神的原因者。我们是由遗传而得精神的,那时候,得来的或是“白纸”,或是容易擦掉的线,否则便是刻了十分深刻的线的“纸”。无论所得的是什么,就在这精神上面,再逐渐迭上外来的新印象,自己的绿青,即自己的经验去。
  那么,个性是怎样地被构成的呢?那是,将在自己生存着的社会里所受的各种的印象,以及由遗传而生得的倾向和萌芽,蓄积在特种的综合之中而成就的。
  社会主义底社会,对于艺术家,能够无限量地给与他较之他向来生存着的旧社会,更加巨大的内底生活的内容。
  关于新社会之有广博的,纪念碑底的,原素底的,永久底的,雄大的性质,在这里是什么异样也不会有的。
  象在我国这样的现象,在德国也一样地存在。在德国,当几乎每两村之间,有着分隔别村的税关的界壁的那时候,为了这,“关税同盟”是必要的,但到后来,帝国主义底中央集权来替代了这个。当我们分离为各团体,又,我们的该营合同生活的可能性,实际底地殆被剥夺了的时候,在精神底关系上,也看见和这一样的现象。人类之中,最贵重的,是人类的集团性,但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是没有知道这,也没有觉到这的罢。
  我们继承着人类的过去,也爱人类的未来,并且也响应各种的现象。那现象,便是和本身的周围有着硬壳的蜗牛全然一样,发生于由昏玻窗而感受视觉底印象,经厚障壁而感受音响的实体的我们的周围的东西。惟有社会主义,则破坏这障壁,无论怎样的形式的利己主义,也打破那存在的素因,毁掉龟一般拖着走的小屋,对于从外部来的一切的刺激,我们就易于感受,易于铭感。而且这样地和外部联络在难以相离的关系上的我们,便必然底地和人类的全心理相融合了。
  人类,是无限的,是永劫的,是神底的,我们这样地感觉,是始于什么时候的呢?这是在——明白了人类所有的一切,都是挪借,或是经过筛子,从外部所收受的东西,而人类决不为衣服之类所制限的时候;人类象了伟大的豫言者,成为能够生活于全心理底生活的人物了的时候;人类能够说“我的人格,达于日星,我的人格,在我们现代人的苦痛和愉悦和欢喜之中,具体底地活着,将在过去以及未来的人类的欢喜和悲哀,作为我的东西而活着”的时候,是那时候。
  这是将成为人类的精神的,伟大的不死底扩大的罢。但倘有人说,因为围绕我们的生活的步调太快的结果,以及人类所受的印象太多的结果,人类大概都患着神经衰弱,那么,也就可以担忧:当“喧嚣和音响和长枝条的生长”满于人间的时候,社会主义开拓我们的耳目的时候,人类的脑髓不会破得乱七八糟的么?自然,人类的一切用器,也并不是能够收受逼他而来的人类底暴风雨的全部的东西。
  在艺术的领域上,要展开堂堂的记念碑底的宏大的场面,我这样想,但这是无可怀疑的事,那时候,先是艺术底集团,进向这意义上的第一计划去,是明明白白的。倘我们作为例子,取了集团主义的最贫弱的时机,例如古代的共产,或意太利中世期末叶的共产建设,或是建设中欧的戈谛克式的寺院和市参事会堂等的艺术来一看,那么,就会发见,在这里,个人是将影子藏在背后,而且无论是怎样的人类底天才的堂堂乎而又值得惊异的作品,也不容易寻出那作者的名氏的罢。凡这些,不消说,就都是费百年的岁月,化许多的费用,由无名的团结,而建设了什么可惊的建筑物的。
  我们在不远的将来,就要有洛思庚(Ruskin)所曾经颂扬为较艺术底个人主义更加优秀者,即艺术底集团以及建筑家、画家、雕刻家的全一底团结的罢。他们将一气来研究一定的同一计划,而且他们不但无须百年的岁月,只在几年之中,建设各种人类的理想和人类的贵重品的殿堂而已,也将建设作为我们的紧要的欲求之所在的公园都市和完备的都会,并且以人类对自然所描写的美和调和的幻想为基调,来改造地球的全面的罢。
  倘要豫期那由精神之中的内部底变革而生的什么损失,和在外部的社会主义底变革相当者,那恐怕是幽玄(Intimacy)的诗和幽玄的艺术这方面罢。我知道着神秘底而难以言传,并且不能翻译为任何言语的,虽微音和轻颤,也都觉得的艺术家的微妙的感觉,换了话来说,就是知道着以为我们的内部底变革的结果,我们的精神将要全被颠倒罢,赫赫的太阳的光线之所不到的狭路,将连一条也没有了罢之类的,艺术的微妙的感觉的恐怖。
  但我想,以此为憾的时候,大约是未必会来的。为什么呢,就因为这样的个人中心主义和个人的独创性,或是收受印象的气质底特征愈强,则社会的分化之度也就跟着它而愈加增加起来的缘故;还有我们的精神感受印象愈多,则将精神来水准化的事也就愈加困难起来的缘故。
  试取什么边鄙的村落为例来看——在边鄙地方的人们,是大家非常相象的。在西伯利亚的僻地,或是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印象的人们所住的幕屋等处,会看见集团底精神病的现象——就是,当人们失了自己的个性时,易于发生梅略欠涅病的现象。而反之,对谁也不给安静的大都会,却于个性的发达,给与最敏感的样式的。精神病研究者告诉我们,村落里的最大多数的精神病者,所患的是白痴,即个性的倒错和个性的丧失,但在都会和中央部以及首都里的最大多数的精神病者,却是发狂和夸张个性的人们——例如夸大妄想狂和热中狂。
  疾病之所显示者,是一般底生活状态的最征候底之点。我们的在要进行的市街主义,以及在精神界物质界,发生于白日之下的一切事物的文化底向上,是引向个性的发挥,那材料的丰富,称为人类底个性这社会相的复杂化的。
  从这个见地来观察,则在社会主义底社会里的创作上的独创力,就比在什么社会里都要大。但豫料起来,这独创力,也将更为勇敢。而且,正在受着“Decadence”这句话的洗礼的耽美底颓废底的东西,那职务将愈加缩小,也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人类将征服迫压自己的一切哀愁和不幸,而得到胜利。而且在社会主义底社会里,也能够苍白瘦削,除了哀调以外,不能表现其心情的孩子,化为有着最勇敢的积极底的心情的壮健而又充满希望的青年。那时候,迄今是本质底的哀调,在他恐怕早成为不调和的东西了。
  经了这样的试练的艺术家的共通底特质,是能够在一瞬息中,超越了对于别人的个人底外面的接触——自然还不能不接触——而即刻入于惟有作为艺术家的境地。倘若讲起关于我们现在正在创造的世界历史的划界时代来,那就可以大大地鼓舞底地,大大地光明底地来说:首先,我们将走进这社会主义底乐园,但应该经过那小小的层,而且这还是颇苦的炼狱 。
  倘将现代的艺术,仔细地一检点,则我们大约就会发见,艺术是已经并非单一的东西了,所以,当艺术直面着新的社会底需要的现在,艺术家的各种团体和各种部类,在这点上就非常混乱。
  新旧的艺术,在旧世界里,是颇猛烈地,而且颇怀着憎恶,互相攻击了的。年青的艺术,对于妨害自己的自由的发展的事,以及艺术界的特权底的元老阶级,还有仗着已经树立了的自己的名声,一直在后来的社会里也还保着地位的旧时的人们的成绩——等,都大大地愤慨了。
  在这神经衰弱底世界里,我们是在非常地特殊的现象之下,生存下来的。以异常的速度,方向行了转换。几乎每年有新流派发生。有志于发见艺术上的新大陆,发见亚美利加的青年,滥造了可以称为技巧的东西。假使旧的系谱的艺术家们,从自己的立场,对着青年的艺术家,说道,现在是写生(Sketch)得了势力了,所以暴风底的而新奇的你们的探求,在今日的艺术上,是消极底的东西。则他们的观察,许是正确也说不定的。
  几乎谁也不认真做事,几乎谁也不着力于艺术的社会底活用这方面。那结果,是使我们只能和最实际底的非文化混杂。倘在艺术虽然分明知道,然而堕落下去,失了传统,成着野蛮的现代,将我们和旧系谱的艺术家相比较,来非难我们,说我们比他们画得更坏,写得更坏,那是不得当的罢。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的艺术,是豫期着就要将新的趣味,送给生活的。然而显出衰颓期者,却无论怎么说,总是艺术的社会底信用的丧失。倘从旧系谱的艺术家那面来观察,说青年们不过要博名声,炫着奇矫,那大约可以说,话是对的。乳臭还未从唇边干透的无髭的青年,便早以轨范自居,即使他竭力撒出前代未闻的恶作有怎么多,而其中却既不成样子,也不会有调和,那是轻易凑成的理论,或是搜集言语的草案,这是可以做理解他所发明的东西的钥匙的罢。而且他,还常在自己的周围,寻到两三个比他更愚蠢,连他所发见了的独自的东西也不能发见的青年们的罢。他们于是相率而向那可以发挥独自性的清新的轨范前进。市场对于这现象,也有些适应起来。
  艺术家的伟大的主人翁——那是广告家,艺术作品的贩卖者——最近也明白而且嗅到了这方面的事,他们不但买卖有名的名氏和伪造物,并且喜欢制造新的名氏起来了。在什么地方的楼顶房里住着的人,他——说得好,是病底地强于自爱的不遇的人,说得坏,是骗子。
  然而巴黎或伦敦的一个公司却准备利用他来赚钱,全买了他的画,用广告的意思将这卖出去。一切的识者和搜集家,都想为自己买到这些画。在他们,一定要用这“伊凡诺夫”,这便定了市价。他们买了那个去。盖因为“这是希奇的”的缘故——这句话,在现代,是非常的赞辞。而这种事象,在最新的艺术之中,则是病底地很厉害,在那里,有被厌弃的残骸的山积,是谁也不能否定的罢。
  青年们在创作之前,发见新的道路之前,先来准备走这新路的腿装,健脚,是好事情罢;经了艺术的好学校,然后来想独立,来想艺术的此后的发展,是好事情罢。青年们到了这样,不是正当的么?
  可惜的是,我们还不得不时时顾及这样的非难,那就是说,虽在代表着有势力的亚克特美派(学院派)的团体的艺术家,也一样,艺术的社会底活用这方面,也被付之于等闲。在各国里,艺术正在沉衰,圣火正在消灭。
  自然,印象派的人们所在反对的非褐色的酱油呀,没有苦恼的钞本的誊录呀,最近十年间几乎风靡了一切艺术的没有有苦恼的继承呀,或是有产阶级社会的艺术等,是可以使它和年青的艺术相对峙的。
  从别方面观察起来,则正确地指示着,那“轨范”这东西,就几乎完全成了壁纸店。他们应了富贵的人们的需要,制造适合于那住居的各种乐曲和富人的肖像,这样子,他们不但被剥夺了创造底活动,而且全然职工化了。但这里之所谓职工,并非我已经讲过的,这话的本来意义的职工,即艺术的社会底活用者。
  在我们的博物馆里所见的绘画,即属于真实的全盛期的绘画,和现代的绘画之间的那差异,可有未曾看出的人呢?
  从这样的见地,大概就可以说,艺术的状态,实在是颇为苦恼的状态了。我们在艺术里,看见沸腾和志望和探求,总之,这是惟一的好东西。为什么呢,因为在不行探求之处,就没有适应于这世纪的经了洗练的技巧,而只有曾在或一时代实在活过的艺术的——苍白,秃毛,无齿,瘦削,濒死的——残骸的。
  自然,在这两极端,即新的探求和旧的形骸之间,为了优秀的技术者们,还留有很多的余地。倘我们隔了或一定距离来看,则在人类经过造形艺术之上的一阶段的那艰苦的沙漠的绿洲上,会看见将新的探求和旧的体型,独特地结合起来的一等星的辉煌的罢。
  于是乎应该归纳了。但是,在这之前,将关于革命艺术的问题,作为问题来一看,也不是枉然的事。
  我们上面说过的探求,是显示着病底状况的,然而,在那探求之中,不带着非常健全的基础么,又,没有触着发生于艺术的领域以外的革命,即发生于社会底探求的领域内的革命的真谛么?这问题,是极其重要,而且很有兴味的问题。所以我希望在这里听我演讲的市民和同志诸君,我关于艺术上的所谓更新和艺术上的无知,以及似是而非的伪学者的丑恶的方面,虽然颇猛烈地讲过了,但不要立刻将这和触到革命的真谛的重要问题,连结起来去着想。我所要讲的,除了关于无知和似是而非的伪学者之外,是什么也不是的。
  然而,在这里,却发见着大价值的事业,在这里,却有着对于活的今日,对于真的事业,要表现自己的感应,并且用文学底反响来呼应的艺术家中的最易于共鸣的部分的(即年青的人们的)诚实的志望。我们并且有着在这意义上的典型底流派(印象派在前几时还曾嚷嚷,但现在已被看作昨日的流派了。)——颇可作详细的研究的对象的立体派和未来派就是这。但对于这现象的解剖,我现在不能分给它时间。
  在现在,只能讲一讲一般地已被肯定了之说——就是,二十世纪之所创造的人生,实在是绚烂,而且印象很丰富,在艺术的新倾向中,有着这人生的现实底反映——这一种谁也没有论争的余地之说在这里。
  造形底艺术,依它自己的典型,是静学底艺术;于雕刻和绘画,没有给与可以描出运动的东西。
  在二十世纪——特是运动的世纪,力学底世纪——里,绘画和雕刻的样式本身,是不得不惹起人类的精神和病底冲突的。
  艺术家用尽心思,要自己的绘画动着,活着,他努力想由了形态,使作品力学底地活起来。然而虽然如此,描在画布上的一切的东西,却立刻死掉了。所以就有创造运动的幻影(Illusion)的必要。而最新的艺术底流派,目下便在内部底矛盾里争持。但是,并不是惟有这个,乃是构成青年们所正在深刻地体验着的危机的精神的东西,对于有大力发大声的叫唤者的许多青年的爱情和奋激,也成为那精神的构成,那精神,于伴着资本主义底,战争底,革命底性质的暴风的社会生活的新状态,是很相适应的。
  现代,是最英勇底(Heroic)的时代。
  不久以前,我们还彼此在谈琐细事和寻常事。看契呵夫的作品和摩泊桑的《孤独》就是。谁在今日,还说人生有些发酸呀,人生的波澜稀少呀,锋利的印象不够呀,事件的进展不足呀呢?我们现在,可以说,已经进了曾在过去的或一时代,人类的经验了的粗野的旋涡的正中央了。这旋涡,愈到中心去,就卷得我们愈紧。坚实的一切东西,都在那里面被分解,例如,雕刻也是,绘画也是。于是替换了先前的易于溶解的特质,而得到过度地强有力的特质,极端的内部底不安的特质,同时是作为时代精神,必然底地正在要求的明了的特质。先前为了被评价而准备着的色彩、容姿、线等,在现在,比起我们每事所经验的新的那些来,在我们只见得是隐约的朦胧的东西了。作为形式的革命,是跟着其中所含的破坏,被铸成的形体的缺如,最大量的运动的存在的程度,而和最新艺术,联为亲密的血族关系的东西。
  但是,这事,是最新艺术的内容,和新生活的内容有些关系的意思么?不,并没有这意思。属于过去的系谱的艺术家现在虽然还生存,革命阶级的无产阶级却直感到毫无什么可以从他们摄取。而反之,无产阶级也觉得非全然向未来派去不可。然而这样的事,在我们是毫不觉得正当的。
  假使将革命无产阶级们的显现于一方面的对于旧形式的爱执,用了或种非文化的事来说明,则在别方面,各个无产阶级的对于未来派体型的有所摄取,就分明应该当作偶然底而且肤浅底的现象。无产阶级(尤其是那最前进的人们)虽然对未来派说,“惟这个是应我们的欲求的东西”,然而两者的这样的实在底的融合——是全不存在的。
  然而,我们愈考察在无产阶级者戏院和展览会的状况,就愈不能不承认对于无产者艺术,给以最大影响者,总还要推最新的流派。形式底的亲族关系,即新形式的探求,其实由于对一切革命的本质底的动力主义(Dynamism)的偏爱的——这使彼此两方面成为亲属。然而在无产阶级,有着内容。倘使你们(新流派的艺术家)问他们(无产阶级)所要的是什么,他们就会对你们吐露堂堂的思想的罢,而且会讲说关于人类的心理的绝对底变革的事的罢,这些一切,也许是还没有完全地被确定着的,但至少,也暗示着目的和理想。但是,关于这事,他们倘去质问未来派的人们,大约未来派的人们就会说,“形式呀”……“形式呀”。“体验”以外,什么也没有画出的线和色彩的种种的结合,在未来派是以为这是一种绘画的。感染了有产者的艺术底空虚(盖在有产者,是没有理想的,)成着先入之主的未来派,说,文学不应该列入艺术之内,艺术家不应该感染着梗概底内容和文学风。在我们,这话是奇怪的。倘若这话并非以不能懂得这质问的孩子为对手,那么,我想,便是颇为颓废的征候。为什么呢,因为一切艺术是诗,一切艺术是创作,艺术者,是表现着自己的感情和观念的东西,这以外是什么也不能表现的。这些观念,这些艺术,愈是确定底,则艺术家所表现于那作品上的果实,也愈是确定底,纯熟底的东西。
  谁以为线和色彩的结合,就成着贵重的东西的时候,他乃是不能将新的什么东西灌进新的革囊里去的小子,或者恰如文化用旧了那内容,转向到纯然的形式主义去的时候一样,是专重形式的半死半生的老人。尼采说过的下面那样的话,是最为得当的:“现今的艺术,失掉了‘神’,艺术不知道应该教什么,也没有理想,所以纵使你是怎样伟大的技术者,在这样的条件之下,你却不会是艺术家。”
  在形态上没有独特的思想的人,在形态上没有被铸造了的明白的体验的人,便不是艺术家,他不过成为单单的技术者,以造出别的艺术家可以利用的或种的结合。
  这显然的内容之缺如,以及连在做诗本身,也是并无内部底内容的声音和言语的自由的结合论(这样地也还是失算,终于将文学从文学赶出了)之类,究竟是有着怎样的特质的呢?这是被不象未来派之专在追求新奇的新人们,看作——未来派者,是恰如有产者底进膳之后,说别的东西都平凡,想要黄莺舌头的有产者底文化的极端地腻味的无谓,和被阉割了的果实,是很陈腐的东西——的程度就是。
  在旧艺术,愈有着颇是本质底的出发点,即艺术愈是现实底的,则可以断言,它有着对于将来的生存权无疑,还不止生存权,艺术在将来,将愈加巩固其位置。纵使我们坚持着怎样的理论,能够想念底地,否定了自然给与于健全的一切人们的形态的结合,蕴蓄着最高的观念底和情操底内容的形态的结合——惟有这样的结合,有着存在权——的事实么?
  然而这并非艺术非写实底不可的意思。说起这是什么意思来,是:人类当活着之间,会有一种欲望在人类里出现,要使人们以及在周围的自然结合起来的意思。是:虽在图谋结合,但愿意表现出我们的贵重的幻想和或种高潮的观念地,并且改造过或种的现实底形态地,结合起来的一种欲望,在人类里出现了的意思。
  正如诸君不能抹杀我们的言语一样,也不能抹杀这事的罢,因为这是几百万年间,一道伴着人类下来的东西。
  从这见地来观察,则对于自然有着现实底而且“奴隶”底——(新人物是这样地说的)——接触的被称为旧艺术这东西,倘充满以新内容,那艺术便将看见最决定底而且广大的反应。振兴这艺术的关键,系于发见那活的精神或内容。近年来,对于内容,竟有轻率的,嘲弄底的态度了,但寻出内容的事,言其实,在很有技巧的艺术家,是他所应做的一切。以对于事略家的态度来对内容,是不行的。寻出内容的事,意思就是得到观念的结合,而那观念,则就是充满于人类的精神中,非将这表现出来不可的东西。
  新的艺术,在社会主义关系上,也并非在更加适宜的状态。
  在新兴艺术相互之间,在这艺术的天才底代表者们和劳动大众之间,设起亲睦关系来的我的尝试,无论何时总遇见颇认真的反对。那反对,不但从大众的方面,从劳动阶级的相当的代表者们这方面也受到,他们否定底地摇着头,说道,“不,那是不适当的。”
  然而那样的事,不成其为意义,新的艺术云者——是较之新的接触和变形,生活现象的音乐底解释,或由自然所授的形式,倒更有以创造者所显示的艺术底形式为主之类的倾向的。但在这里,内容也在所必要。
  天才底未来派之一的诗人玛亚珂夫斯基(V. Maiakovski),写了称为《神秘喜剧蒲夫》这诗底作品。这作品的样式,是玛亚珂夫斯基所常用的,然而内容,却有着稍有不同之物。这作品,以现代的巨人底体验,作为内容,内容是帖然切合于生活现象的,作为近年的艺术作品,可以说,先是最初的收获。
  从外部底方面观察起来,事情是简单的,虽然我们衰颓着,俄罗斯衰颓着,然而我们非开拓艺术的全盛期不可。我们愿不愿,并不是问题。是目下我们被逼得不能不做,而且不可不做的事,连列宁似的并非艺术家的人,所怂恿我们的是——在街上,在屋里,以及在我们各都市上的各种的艺术底创造。竭力从速地变革这些都市的外貌;将新的体验表现于艺术底作品上;抛掉可以成为国民的耻辱的感情的大块;在记念物底建筑物和记念塔的样式上造出新的东西来——这些的欲望,现出来了。这欲望,是巨大的。我们可以将这做在临时记念物的形式上,在墨斯科和彼得格勒和别的都市里,已经建立起来了,以后也还要多多建立的罢。
  将石膏和一时底的雕像,铸铜与否,是由于艺术家的态度之如何的,他们倘努力于铸铜,也就做得到的罢。还有,人民愈是裕福起来——自然,人民是要裕福起来的——这创作的进步也就愈加出色的罢。这“十月”二十五日的节日,是大节日中之一,从世界上任何时都不能见到的外部底的规模,从国家所支出的经费,从在胜利的余泽中所体验的心醉,都应该想到是大节日之一的。
  彼得格勒的第一个大工厂这普谛罗夫斯基工厂,向政府申请,要对于在彼得格勒建设壮大的人民宫殿的事业,给以援助的事,我在今天知道了,不胜其高兴。他们说,即使你将十所百所的宗务院,元老院,那旧的典型的建筑物和有产者的房屋,给与我们,于我们也不满足的,这些并不是我们所要的东西。我们愿意有和本身相应而设计的自己的房屋,从有产者的肩头拉下来的东西,是不想要的。政府呢,自然,不会拒绝因此而支出的几千万金的,从明年春天起,我们也当然要着手于堂堂的世界底的人民会馆建设,我们应该立即着手于设计会议和事前准备。
  关于这在彼得格勒的社会主义底人民会馆的建筑问题,倘不能悉数网罗了艺术家,则从劳动者方面向艺术家去嘱托,要若干的天才底艺术家来参加,是办得到的,而且也应该如此的,可是这是在我们没有多余的面包片的时候。
  倘若事件在此后仍以现在似的步调进行,则我们将努力,在奇异的我们的扎尔(俄皇)的彼得格勒上,再添上更奇异的劳动者的彼得格勒去。(至少,人民和那指导者,是在向着这事前进的。)
  对于这事的趣味和才能和天才的需要数量,可能搜求到呢?我想,聚会在这里的艺术家诸君,是充满着大的自信,会说——使我们去作工罢,给我们材料罢,才能之数,是不足虑的。而且这样的气运,我想,惟在伟大的时代的伟大的国民的艺术世界里,这才存在的。
  自由的最大量,——由现代的世界底而且历史底切要,非资本家的国民的嘱托的大举,而被形成的内底内容的最大量,——和这相应的创作的自由,——艺术的一切机关的自由的制度,即一切官衙式和有什么功绩的艺术贵族的一切管理之排除,——艺术底人格和艺术底集团的自决的完全的自由,——凡这些,是原则,惟有这,是和展开于艺术之前的诸事业相呼应,而能遂行的惟一的东西。
  对于在这彼得格勒的,以前的最高美术教育机关的前美术学校,我希望着诸君,希望诸君在本年中,因了年长年少的同志的提携,又因了由人生提出与艺术界的直接问题而被启发了的最是自发底的提携,而得艺术自决的自由的第一经验。那自由,是不加长幼或有名无名的差别,随意到好象一兵卒可以做元帅,实际地造出自由的竞争来,这在革命时,是常有的事,在这样的时机,一切才能,是能够发见和那力量相称的评价和位置的。所以,我们的生活的悲惨的方面,我毫不否认,然而同时,血管里流着热血的人们,却也能够经验那要冲进切开了的未来里去的准备和欢欣,我想。在未来之中,危险的东西和不确定的东西,还多着,但这是应该以自己还是壮者的事,来唤起勇气,鼓舞勇气的。而且,人们在没有躺在坟墓里之前,总应该是壮者。
  有人说,恰如米耐尔跋(才艺女神)的枭,只在夜里飞出来一般,艺术只在大事件的发生之后,来结那事件的总帐。我据了许多的征候,觉得在我们之间,这样的现象,大约是没有的。那理由,是因为社会主义底革命,在热烈地志望,要赶快将新的酒灌进新的革囊里去的缘故。
  在现在,我们也常从动摇的农民和劳动者方面,得到要求。那要求,是给他们科学,给他们艺术,使他们知道蓄积至今的宝物,给他们设立可以发见对于自己的期待,体验,见解的反应的机关,对他们解放知识和修得的源泉等。他们能够用了这些,将久已酝酿在国民的心底的东西,秘而不宣的东西,以及正如革命解放了各人的个性那样地已经解放了的东西等,适当地,天才底地,或者未曾有地,描写出来。
  我所望于诸君的是勇气和信念和希望的坚强,我们是生存在真的希望之国里。即使这希望是象元日草的罢,总之也还是一种会得生长的东西。芥子种能成大木,我们的土地化为乐园,由人间底天才的暗示,而成为伟大的艺术底作品,艺术家在现在,可以在这里发挥自己的本领。
  我想,我们所聚会的小小的祝贺会,是和社会主义底变革的精神,在深的共鸣之中的。还有,我所作为最大的欢喜者,是我为了要作已经说过了的那样的演讲,来到诸君之前的今天,和善谛罗夫斯基工厂的委员见面,受了这样的要求。他们要求说,“劝诱你的艺术家们罢,使国家拿出本钱来罢,那么,在彼得格勒,第一的伟大的人民会馆,就会造起来了。”“国立技艺自由研究所,”是可以站在先头,以建筑在彼得格勒的“自由人民会馆”的集团底技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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