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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独立与上海工人起义

罗亦农

(一九二六年十月十八日)



说明:这是罗亦农在中共上海区委特别活动分子会议上的报告。本文据中共上海区委特别活动分子会议记录整理刊印。


  现在全国特别是上海政治有新变动,此变动有很大发展工作的机会。
  据昨前消息,夏超[1]已就十八军长职,并已开兵到新龙华与孙军[2]接触。
  此为上海最近二月市民运动的爆发,其酝酿原因要研究。
  我们先说长江下游政局之变动,是因北伐军之胜利。
  目前枢蔚[3]召【开】活【动分子】会,报告那时政局在江西战事。
  现在江西情形北伐军已胜利,昨天孙传芳已逃到湖北,只有四千人,因此孙此次失败很不堪。
  几天以前孙与北伐军战,有大损失,谢鸿勋[4]全军复〔覆〕灭而死,卢香亭[5]损失—半,各队没有了,陈调元、王普[6]不动,凤歧[7]开到江西,也成努〔弩〕末。此外,各方面派去军队都已〈没〉有落花流水之势。
  因为孙大损失,所以武昌被克服〔复〕,现在又进兵福建,不久可以解决。
  从前我们所预定北伐军的责任已完成——夺取两湖与赣、闵〔闽〕。
  现在北伐军可更进一步取江、浙、皖。皖省陈调元虽未损失,但安徽民军及土匪等已都预备成熟,陈难回皖。浙江已不成问题,夏超既接任军长,周凤歧的一团已回浙,陈仪[8]也如此,孙传芳在杭州宪兵被缴械。江苏现在也有很多军队、土匪起来反对孙传芳,甚至于陈陶遗[9]一二天内要表明态度。上海快要大变动。
  总之,长江下游三省已很不稳,北伐军很可统一,同时北伐军将领都要安置地位,非统一长江下游。
  本党意见:决定北伐军可以占浙、江、皖。因此现在军事问题是北伐军夺取江、浙、皖,此与前〔全〕国民众运动之发展有很大影响,同时孙已无势力再起,这次纯靠帝【国】主【义】英国帮助,我们在报上不曾见有孙军缺饷。英先助一千万,后又三百万。
  现在英帝【国】主【义】是否还可以借款,可以看上海一动,孙与帝【国】主【义】就脱离关系。
  北伐军第二敌人吴佩孚,报上虽说他要南攻都不确。
  因英主要力量——靳——魏——田[10]。现靳与吴感情很恶,曹锟劝不好;田虽忠于吴,但疲于战争,从未得到地盘,也不肯为吴效死;魏益三与国民政府关系很深,要求国民政府给他军长。且在河南有樊钟秀[11]及红枪会[12]等都是反吴者,可知吴决不能反攻。
  因此可以说北伐军已绝对胜利,现只剩奉系。
  北伐军既无大敌在南方,民众赞助他统一长江下游是很事实的。
  但北伐军统一长江下游是否与帝国主义利害冲突,是重要问题。
  在北伐军进据阳、夏[13]时,英帝国主【义】拼命助吴、助孙,一方面英领事责问国民政府是否统一长江下游,要抵货,国民政府答以如你们不如广东一样,对待我们守中立,我们就与你们订好联盟。
  且北伐军军纪确好,民众欢迎,帝【国】主【义】都无可借口。
  其他,美主赞成北伐军,因有其目的;法名义上守中立,实际上帮助,钮永建[14]住法租界,法捕房派巡捕守门。
  日本纯是游滑态度。
  因此,我们决定此策略实有可能。
  奉军与北伐军态度:北伐军既消灭孙、吴,与奉军已经短兵相接。奉系军阀前曾派代表到广东,要广东派代表到奉议和。国民政府代表蒋作宾[15]到奉,奉态度很厉害,一方面与吴和好,一方面与粤议和,他想让你们两个相争失败中,他来得到好处。
  在我们,奉军南下如态〔能〕促成孙传芳失败是很好的。现在奉军既未南下,内部又发生问题,此为很大问题。奉军内部已不一致,有很多派别,有张学良系,宗昌系,宇霆系[16]。现只说鲁张与奉张,此两系现冲突很甚,最大问题一为三特别区[17]问题,从国民军退出后,最下能力的为张宗昌的军力,事后一无所得;二为卫戍司令,实际已都在奉军之手,吴佩孚毫无势力,现在鲁张与奉张夺卫戍司令很厉害,曾经血战[18];三为直隶[19]地盘问题,学良要直隶,宗昌也要。因此三问题奉张处处使鲁张打击。既如此,奉系军队之南下要分二方面看,一奉张不愿鲁张南下,杨【宇】霆对国民政府代表说,宗昌军纪太坏,不能到江、浙,望国民政府去取得,所以调宗昌兵使到京汉线,而宗昌兵队直到皖方;一方面并不调全体军队到河南。
  据昨晚消息,张已进兵向徐州南下,此是大问题。张如南下,很容易占据南京,不过我们还可想法子挑拨奉张与鲁张间的冲突,一方面我们要有民众力量,抵制奉军南下,罢工、罢学、罢课〔市〕。
  上海虞洽卿[20]与奉系很有勾奉嫌疑,他想得最高地位,此须二天后,可以最后决定。如奉南下,或者北伐军会与奉军冲突。吴稚晖[21]主张打倒〔到〕三〔山〕海关。现北伐军只四十万,军械又无大炮,而奉军有五十万,且有一千尊大炮,无论如何不能抵敌,只好分地盘;且在民众方面,如果奉军南下,又必大受压迫,所以我们要尽量反对奉军南下,我们要罢工、【罢】学、【罢】市。不过此问题于北伐军并不生大问题,因于赣、闽、浙都无影响。
  西北军[22]现在还有十三万,内部很团结,西园、平地泉[23]都未失,尚可威吓奉军,一方面可以京汉线与北伐军联结。
  中国现在完全已是革命的势力紧张时期。
  上海政治问题:
  上海完全是投机的社会,上海民众尚无流血夺取政权之培养。
  在北伐军夺取岳州[24],上海市民就稍动起来,等到北军〔伐〕军夺取汉、夏,他们都活动起来,如商总联会、江苏省教育会、国【家】主【义】、各大学同志会……等都大变化,都要求民众得到政权,尤以资产阶级虞洽卿等为积极,虽表现软弱,就是与杭州的独立有很大关系。
  一星期前,浙与上海都互相等待,现浙已独立,虞已召集各帮业会,要组织上海市政委员会。此外,总商会及邬志豪、傅筱庵[25]都是孙传芳的鸦片经理,现在邬志豪要找林钧[26]谈话,一定是投机表示。
  中、小资产阶级如大公司的店员及店主都欢迎北伐军,各马路商联会[27]现都骂邬志豪、傅筱庵是孙传芳派。余化〔华〕龙、王晓籁[28]等昨也开会反对孙传芳,但能力软弱,不能有改良积极行动。
  资产阶级之所以赞助北伐军,在经济问题上究有什么意义,此为很重大的问题,我们要了解。
  中国资【产】阶【级】除买办外都是革命的,他们一要求关税自主,二要和平,双十节《新申报》穆藕初[29]有文表现得很悲壮沉切。
  在欧洲战争开始,中国资产阶级有很大发展。欧战停止,中国资【产】阶【级】就大失败,前年倒掉许【多】工厂,自然压迫出中国资【产】阶【级】革命观念,苦于关税不能自主。
  又因战争与通商大有关系,所以他们希望和平。
  上海资产阶级此次之所以积极就是根据这个经济背景。
  一般政客的活动:
  上海活动的,有安福系、研究系、王正廷系[30]——等都大活动,要想造成势力。国民党除市党部外,真正国民党如钮惕生、吴佩孚[31]都来活动,几天以前他们很幼稚,要国民党夺取政权,现已改正。
  上面是说明上海各派各系都积极起而有改良行动、起而反孙。
  但上海是帝【国】主【义】经济侵略的大本营,上海的问题非市民起来不可,北伐军决不能解决上海问题。因此,我们要使上海划为中立区,成立自治政府,则于中国政治前途,于全世界都有很重大的意义。上海所有工人运动、民众运动必可大发展工,C.P.[32]可以得到更深基础。
  上海民众有特殊意义,孙传芳许多传单标语不到上海。
  上海问题:
  是今天明天的问题,昨天起上海已成无政府状态,丁文江[33]已跑,王雅之[34]、海军司令都迁到租界,浙军已到新龙华。
  我们过去要促成资产阶级民众武装暴动,但他们力量懦弱。
  现在是浙江军队已可到上海来解决,我们要充分表现民众力量,起来做武装行动,工人要参加,同时促成资【产】阶【级】也武装起来,同时今明天要实行大罢工,码头、电车等。
  惟浙军快来,同时国民政府代表也来了,我们最要紧的要表示民众力量,此与上海民众未来的自由有很大关系。
  惟此次运动,大概可以成功,民众很愤激,海军至少守中立,严春阳[35]已投降,不过危险在奉军是否南下。
  我们的口号:
  (一)和平。
  (二)撤退孙传芳在上海驻兵——上海永不驻兵。
  (三)上海市政归上海市民。
  (四)组织上海市保安委员会。
  (五)上海市民武装自卫。
  (六)反对上海设置军事政府。
  (七)废除一切苛【捐】杂税。
  (八)保障人民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等绝对自由。
  在这口号中可以表明,使上海市民起来夺取政权,成为缓冲局面,使帝【国】主【义】、奉军不能干涉,民众得到自由,最后当然仍归国民政府。
  政权给谁,就是保安委员会,工人可不参加,我们完全让他们组织商人政府,民众可得到好发展机会。
  此次政变中我们应采取的态度。
  我们要明白此次变动是上海市民、商民起来造成局面,并不是工人及民校[36]左派的势力所能支持。这样孙传芳就完全消灭,那时候全中国只有国民政府与奉军,让民众选择,二年后就可统一中国。
  所以:
  (一)我们要明白我们只在求得民众自由,不要奢望。
  (二)资产阶级如不与帝【国】主【义】勾结,我们可以维持他。
  (三)此次运动中要充分表现工人力量,如浦东码头、南市电器、电车等都罢起工来,工人要武装。
  (四)充分表现民众力量。一种是国民党要竭力与民众见面,大大发展,多弄商人加入,市党部要特别注意;学生运动现在学联确难号召群众,在这次机会我们如果不能号召群众,现在敌人已逐渐消灭,学生会应特别号召群众;普通市民,我们要尽量组织商人团体;左派知识分子也要注意。
  C.P.在此机会中非发展二三万组织。工人本身组织,两月内要组织二十万工人。一方同志特别注重码头、电器、【电】话、自来水、铁路工人、汽车、黄黄〔包〕车夫等城市交通工人。其他纱厂等工人当然也要组织,各部委要特别注重。
  党很可以发展一万人。
  党的组织形式:
  我们要许多公开的举动,如上总,如各工会,如学生会,如普通市民团体要尽量公开,但同时要有秘密的组织,现决定此次公开限定百分之二十。同时要准备马上来压迫,应不致一个风浪来,就根本打消。
  部委要实行振作精神,管理全区域的所有工作。
  支部,在这次运动绝对不要忘记支部,每个活动,都要由支部去工作,要培养下层领袖。
  结论:
  全国已到革命新时期,上海就快暴〔爆〕发,我们要能全体动员,发展民众组织的基础。
  各部委今天回去赶快去鼓动同志,准备大动,要准备很大的市民大会。




[1] 夏超,见本书第104页注[6]。

[2] 孙军,指孙传芳军队。孙传芳,见本书第109页注[1]。

[3] 枢蔚,中共上海区委的代称,见本书第79页注[9]。

[4] 谢鸿勋,字炳南,孙传芳的亲信。五省联军第三方面军第二军司令,陆军第四师师长。谢师于一九二六年九月底在江西箬溪战役中为北伐军歼灭,谢受重伤后身亡。

[5] 卢香亭,字子馨,河北河间人。时任五省联军第三方面军总司令、浙军总司令、陆军第二师师长。

[6] 陈调元,见本书第103页注[4]。王普,见本书第110页注[5]。

[7] 凤歧,即周凤歧(一八七九——一九三八),原名清源,字恭先,浙江长兴人。浙江地方军阀。一九二四年投归孙传芳。时任联军总预备队司令、浙军第三师师长。夏超独立时,周在九江,曾与夏约定率部回浙。但终因江西战局一度不利于北伐军而变卦。十月十五日,为避免孙之误会,宣布就孙委之赣北警备总司令职。一九二六年秋,孙传芳败退江西,周率部回浙。十二月十一日,归顺蒋介石,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军长,率部由衢州(今衢县)向富阳推进,掩护北伐军主力入浙。一九三八年,在上海被暗杀。

[8] 陈仪(一八八三——一九五〇),字公侠,浙江绍兴人。浙江地方军阀,后依附孙传芳。时任浙军第一师师长,所部驻徐州留守。一九二六年十月夏超失败后,接任浙江省省长。十二月,在杭州宣布浙江自治,并被推为浙江省务委员会委员、民政长。同月,所部被孙缴械,后迁居上海。

[9] 陈陶遗,江苏金山(今属上海)人。时任江苏省省长。同年年底辞职。

[10] 靳、魏、田,即靳云鹗、魏益三、田维勤。靳云鹗、田维勤,见本书第96页注[16][17]。
  魏益三(一八八四——?)字友仁,河北藁城人。原为奉系张学良部下,―九二五年随郭松龄反奉失败,投国民军,任国民第四军军长。一九二六年脱离国民军,投吴佩孚。九月,任吴部第一方面军团第八军军长、联军讨贼军副司令。一九二七年二月,在奉直河南之战中,任河南保卫军副司令。

[11] 樊钟秀(一八八八——一九三〇),字醒民,河南宝丰人。时任国民二军第六师师长、建国豫军总司令。

[12] 红枪会,民间会门武装组织,流行于河南、山东、河北等地。参加者多为贫苦农民、手工业者及流氓无产阶级。

[13] 阳、夏,即湖北省汉阳、汉口。

[14] 钮永建(一八七〇——一九六五),字惕生,上海市松江人。时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总参议、特派江苏宣抚使兼驻沪全权代表。一九二七年三月,北伐军进入上海后,任淞沪防守总司令、上海临时政治委员会委员。同年四月,任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七军军长。

[15] 蒋作宾(一八八四——一九四二)字雨岩,湖北应城人。当时任湖北宣抚使、国民党湖北省政治分会委员。一九二六年八月十七日,奉蒋介石命赴奉谈判,于九月下旬南归。

[16] 张学良,一九〇一年生,字汉卿,辽宁海城人。奉系军阀首领张作霖之长子。一九二四年第二次直奉战争中直系兵败后,统带京榆司令部,进驻天津。当时任奉军第三军团长。同年十二月,任安国军第三军团长。
  宗昌,即张宗昌,见本书第113页注[2]。
  宇霆,即杨宇霆(一八八六——一九二九),字麟葛,辽宁法库人。奉系的核心人物。曾任奉军司令部参谋长,东三省巡阅使署总参议,奉天兵工厂总办等职。当时任奉军第四军团长,与张学良统军驻关内。同年十二月,任安国军总参谋。一九二八年张作霖死后,被张学良枪毙。

[17] 三特别区,指察哈尔、绥远、热河。

[18] 一九二六年九月四日深夜,张宗昌突然以直鲁联军总司令名义颁布北京戒严令,任命警监李寿金为戒严司令,宪兵司令王琦为副司令。吴佩孚委派的北京卫戍总司令王怀庆被迫出走。二十五日,直鲁联军第四军军长王栋等在妓院取乐,王琦(奉系)部下以违反戒严令与之发生冲突,双方增调军队实行开火,死伤多人。后张学良率奉军弹压,方平息。二十六日,张学良委第七军军长于珍接收王怀庆之北京卫戍事宜,卫戍军被缴械,北京最高统治权落入奉系之手。

[19] 直隶,今河北省。

[20] 虞洽卿,见本书第104页注[7]。

[21] 吴稚晖(一八六六——一九五三),即吴敬恒,江苏武进(今属常州)人。时任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国民政府委员、国民党中央江苏特派委员,负责江苏、上海国民革命运动的指导。一九二七年三月北伐军进占上海后,任上海市临时政治委员会委员、代主席。四月底,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主任。

[22] 西北军,见本书第78页注[7]。

[23] 西园,疑为西安之误。平地泉,今内蒙古自治区集宁市。

[24] 岳州,今湖南省岳阳市。

[25] 总商会、邬志豪,见本书第110页注[15]、[16]。傅筱庵,见本书第97页注[23]。

[26] 林钧,当时为全国学生总联合会主席。

[27] 各马路商界联合会,见本书第80页注[18]。

[28] 余华龙,见本书第110页注[9]。
  王晓籁(一八八六——一九六七),名孝赍,浙江嵊县人,独资及合伙开设大来、天来、泰来等缫丝厂,并任上海商业银行、中央信托银行董事,上海总商会会董,上海闸北商会会长、上海租界纳税华人会主席等职。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时,曾策动闸北保卫团响应。起义胜利后,任上海临时市民政府主席。四一二政变后,任南京国民政府江苏兼上海财政委员会常务委员,兼财政处特税处副处长,全国卷烟税局局长等职。

[29] 穆藕初(一八七六——一九四三),即穆湘玥,上海浦东人,工业资本家。曾在上海、郑州创办德大、厚生、豫丰等纱厂和劝工银行。

[30] 安福系,见本书第58页注[5]。
  研究系,即“宪法研究会”。一九一六年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总统,与当时担任国务总理的段祺瑞明争暗斗。原进步党首领梁启超、汤化龙等组织宪法研究会,以研究宪法相标榜,积极支持段祺瑞,试图依靠段祺瑞,实现所谓“开明专制”或“共和国体下之专制”。当时称这一政客集团为研究系。一九二〇年直皖战争后,段祺瑞下台,梁启超等宣称不再过问政治,专心从事学术研究,但仍经常发表政见。
  王正廷(一八八二——一九六一),字儒堂,浙江奉化人。曾任唐绍仪内阁工商次长、署工商总长、参议院副议长,北洋政府外交总长兼代国务总理。一九二五年十二月,再任外交部长。一九二六年三月去职。

[31] 吴佩孚,疑为吴稚晖之误。

[32] C.P.,英文the Communist Party的缩写,意为共产党。

[33][35] 丁文江、严春阳,见本书第85页注[11]。

[34] 王雅之,五省联军第十三团团长,所部当时担任上海防务。

[36] 民校,中国国民党的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