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罗章龙 -> 革命战士集(1926)

高克谦



  高克谦字允恭,直隶无极县南池阳村人。家有地一顷余,其父种地自活。克谦年十六时,北走保定,就学于保定育德中学校,勤奋力学,为该校高材生。君在校内接受了革命宣传,与校内诸同志开始从事各项社会活动。次年转学正定第七中学,因劳累过度、中间辍学两次回南池休养。在休养期中,他在南池设立平民学校,推广贫农的识字运动。得闲便向农民作通俗讲演,唤起农民自觉,并告诉他们团结自卫的道理和方法。他在养病中努力工作的结果,使南池阳村邻近许多村落的农民,没有一个不知道克谦是他们的救星了。

  克谦居未久,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孤陋,遥望国内革命风云,漫天揭地而起,更觉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故未及病愈,复于一九二五年春季回到正定中学。他复学后,思想上产生了重大变化,觉得青年人以黄金似的光阴,埋头过那机械式的读书生活,只为着那一班教员装璜门面,不仅是不值得,而且是一件极可羞辱的事。所以,他立刻改变了以前读死书的态度,立意献身社会、学习知识和经验,抛弃了校内一切不切实际的洋八股课程,开始反叛那伙愚弄青年们的教师。克谦在校内纠合同志开展他们自己的生活,领导同学开展适合青年利益的活动与新文化运动,并于是年“五一”、“五四”、“五五”、“五七”等纪念日,号召革命周的宣传活动,引起正定社会的注意,于是人们渐渐知道克谦为革命党人了。

  一九二五年夏季,革命的飓风在沿海城市爆发了。五月二十九日,日本军舰在青岛大规模屠杀工人;同月三十日,英帝国主义在上海举行更凶恶的残杀。“五卅”运动的火焰挟着疾风迅雷,吹冋北方的城镇去。正定地处直省腹地,经济文化落后,所以,当消息传到时,反映甚为稚弱。克谦与同志决心乘此机会,努力进行宣传活动,要将正定死寂的空气燃烧起来。克谦便于此时奔走呼号,联合正定全县公团,组织正定各界沪案后援会。克谦在后援会中任总务主任,负责会务全责,进行极锐猛。并决定联合各邻县及京汉沿线各大城镇,组织一个联合机关,实行扩大北方反帝国主义的战线,并为持久争斗的准备。六月某日,克谦遂率领正定商人、学生、工人的队伍,从正定赴石家庄参加上述联合会开幕典礼。

  石家庄尔时在奉系军阀李景林统治之下,人民集会自由是绝对被禁止的。当联合会开幕之日,到各界代表及市民等约四千余人,军警把会场包围起来,因见群众声势鼎盛,侧目环伺,不敢有所举动。克谦在军警密布的讲演台上,慷慨演说,词语酣畅,听众热烈狂呼,声震屋瓦。在场军警,均默然而退。石家庄地当南北要冲,京汉铁路纵贯南北;正太铁路由此西行入晋。轮轨四达、产业殷阜,有人口十余万,为北方政治、经济及军事重镇,亦法帝国主义侵略北方的中心。从革命运动上说,比正定地位重要多了。所以,会议既毕,克谦便被同志留在石家庄工作。石家庄革命势力,首推正太与京汉两铁路工人为最重要。但是,铁路工人所受政治迫害亦最严酷,不易有所组织。克谦计划先团结铁路工人、成立一个对英雪耻会。然后以雪耻会名议,发挥工会作用,实行训练工会战斗员。此议既定,克谦昼夜擘划,四处奔走,不遗余力,正太铁路总工会,遂于最短期内,首先恢复。各工会以次继起,石家庄工人群众的组织,俨然为北方工人阵地的坚垒。克谦虎踞这一座坚垒,是对于当地统治阶级的极可怕的威胁,不断向他们袭来。于是,法帝国主义、中国军阀官僚、大商、资本家俱如芒刺在背,深感不安了。

  一九二五年九月,国内革命高潮渐渐低落。一天,石家庄驻军某旅长与警察所长吕某共语克谦道:“现在石家庄工人的气焰太横了,正因仗着你的威势,现暑假已过,高先生还是早回正定去,好让大家休息一会”。克谦闻言并未介意。后接正定中学校长来信,亦劝克谦回校,并以危词相嚇。克谦一笑置之,遂决定自动退学,正式接任正太铁路总工会秘书。石家庄革命高潮既历久不降,敌方嫉忌克谦更甚。因四播流言,抵毁克谦,谓工会为义和拳复活。市面风声日紧,某日,警所长邀克谦赴警所晤谈。克谦前往,但是警卫森严,兵士露刀上刺,怒目相向,克谦昂然就座。吕某动问道:“高先生何不早日回正定,怎么还逗留在石家庄……”,克谦即起抗辩,力斥其不能干涉人民居住自由。吕某语塞,座中一军官厉声说道:“高某你还能不速离此险地么?现限你三日回正定,要不然咱们就动野蛮了!”克谦更愤,彼此争辩移时,克谦悻悻走出。

  自是,克谦知敌方谋之益急,行动颇自留意。九月十二日,忽有警所侦探,乔装邮差,到克谦寓所诱克谦外出,乘间拘入警所。克谦被逮自知不免,因遇往访同志云:彼深幸被敌人公开逮捕,虽死犹荣。否则,随时可遭彼辈暗杀,更不知死所了。越日,司法科提讯,迫克谦吐供谋乱等情。克谦傲然答道:“一切不用问了,你们贪赃枉法,无故陷我。要是说理就拿出证据来;要是撕毁了法律,索性抛下假面具。我高克谦干就不怕,怕就不干。现在任你们摆布,你们也须提防,我后面有团结的群众。”问官见克谦言词犀利,便不再问。喝令差役痛打一顿,钉上镣铐监禁。克谦入狱后,舆情哗然,正定、石家庄以及外埠公团营救电文,雪片飞至;各界慰问代表,络绎京汉道上;石家庄民众团体,更屡发起示威游行。军阀见状益加嫉恨,必死克谦为快。但对外则故示镇静,扬言不日释放,以缓各方面反对空气。

  克谦居狱中九日,九月廿三夜二点,忽被提出审讯,警所司法科长某据案高坐,强颜狞笑道:“高克谦,你的案子清楚了,一切俱已完结,今天送你往天津去……”,言未毕,克谦圆睁怒眼狂喝一声,骂道:“走狗,你们这一群走狗,到而今还欺骗我老高吗?我高某致死的原因,自己知道的比你们更清楚,我是反抗军阀政治死的,我是反抗帝国主义死的,可是我的主张毕竟要实现,我的全部生命是不死的,可怜你们这一群走狗的走狗,拿杀人骗饭吃,自以为得意,瞧吧!革命势力即刻要随我的死涌到你们眼前了。奉系军阀即刻要被我们同志打倒了。你们这辈怯懦的可怜虫,早些预备你们的死法吧!”克谦说话时,声如霹雳,堂上相顾愕然。时有一老兵忙取一幅手帕,将克谦之口塞住,随后便把他绑赴刑场而去。自此克谦便辞谢他那喷火般的奋斗生涯,与诸烈士同游于地下了。官厅方面,自知杀害克谦,将引起外间绝大反响,严禁消息外露。一星期后,有参预惨剧的警士,秘密向正太总工会报告,并言克谦深夜在刑场就义时的演说,感动了大队行刑的兵士,为状至可悲感!

  克谦遇害的总因,乃帝国主义与奉系军阀惊恐北方民众势力的勃兴,借此予革命势力一大打击。彼等认为,既杀克谦,石家庄劳动工人的团结,将从而溃散。石家庄劳动工人团结溃散,则直隶中部南部的革命力量亦将随之削弱。这是彼等擒贼擒王的伎俩。事后调查,路局出名控告克谦者,为铁路弹压刘少棠,参预密谋者,为工贼刘廷元、裴乐臣等。正太路法国总管十人曾贿赂七千元于警所吕某,为杀克谦酬金。其余情形,可想而知了。

  总计克谦生平为一才华焕发,情感丰富,并且极具胆略的青年。其意气如云,奋发有为,并有摄服群众的天才。其处事应变,敏慧多方。即号称能者,亦为之折服。每当登台演说,激昂慷慨。即在极危难的环境中,依然颜色不变,慷慨陈词,洋洋如平常一样。由是克谦凡所莅止,均易得到群众的信仰,其生平事迹为群众所称道。直隶为北洋士马之邦,风尚遒劲,夙多慷慨侠烈之士。唯长期处于专制皇权、军阀、帝国主义蹂躏之下,社会生活久习于偷惰,已不复见昔日历史的光荣。克谦的死,正是历史的再生,深入影响北方民众最为巨大。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七日,直隶各界人士发起追悼大会于石家庄车站,四方民众团体纷遣代表往吊,及期而集者达万人。元凶巨憼闻风先遁。群众悲愤之余,即往袭击工贼刘廷元等四人住宅,将该等绑赴法庭治罪。大会并决议为克谦立纪念碑于殉难地点、为太行山麓滹沱河畔的永久纪念。从此,丰碑赫立之处,亦即北方工农群众在克谦碧血灌溉之下,向敌人猛攻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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