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二卷

卡·马克思

英法联盟


  1858年4月22日于巴黎


  自从贝尔纳博士被宣告无罪开释,受到公众的热情欢呼,英法联盟就进入了一个新阶段。首先是“世界报”这家报纸(它相当精明地懂得,“杜弗市政当局对天性浑厚的马拉霍夫公爵礼遇有加”,并不比“人民在老贝利[135]法庭上的可恶的欢呼声”更能说明“英国的真情实意”)宣称英国不仅是“杀人犯的巢穴”,而且是杀人犯的民族,包括陪审员和法官在内。于是上校们提出的最初的原理[345]就得到了更广泛的基础。紧跟在“世界报”之后,“立宪主义者报”发表了一篇由勒奈先生署名的社论,勒奈先生是麦凯尔先生的女婿,而麦凯尔先生,大家知道,又是波拿巴的私人秘书、心腹朋友和总管。如果说“世界报”同意了上校们给英国人民所下的定义,只是扩大了它的意义,那末“立宪主义者报”则是重复他们的威胁,所不同的只是力图以臆想的“城市和乡村地区”的愤怒来论证兵营的不满情绪。它故意用第二帝国的庸俗文学所特有的那种无辜受屈的声调大嚷大叫:
  “我们不再来详细谈论那种使公共道德蒙受空前侮辱的无罪开释了;因为凡是法国和英国的正直人士,谁不相信贝尔纳犯了罪呢?我们只想通知那些愿意维持两国友好关系的邻国,万一贝尔纳的辩护人的发言,那篇被准许对皇帝、对推选他的国民、对军队和我国制度滥施诽谤和侮辱的发言,不幸在法国的城市、兵营和乡村地区传播开来〈兵营这个位置放得很有趣,竟在城市和乡村地区之间!〉,那末政府即使十分愿意也很难防止国民公愤的后果。”
  原来是这么回事。法国是否将进攻英国,只是取决于“立宪主义者报”本身所宣扬的詹姆斯先生的发言是否会在法国传播开来。但是在这种可以说是宣战以后,第二天“祖国报”上却来了一个有趣的、令人惊奇的转变,说什么法国入侵英国是可能避免的,只是必须使英法联盟进入一个新阶段。贝尔纳的无罪开释,暴露了英国社会的无政府势力日有增长。得比勋爵必须采用波拿巴拯救法国社会的方法来拯救英国社会。这就是这一联盟必然会产生的结局,这也是它的conditio sine qua non〔必要条件〕。这家报纸又说,得比伯爵“是一个有雄韬大略的人,几乎与皇室有亲戚关系”,因此拯救英国社会,他是责无旁贷的!英国的日报自然注意到了在这种愤怒、威胁和诡辩的交替后面所隐藏着的虚弱无力、变化无常和束手无策。“每日新闻”驻巴黎记者援引了这样一件尽人皆知的事实,即波拿巴有两派谋士——晚间是酩酊大醉的酒鬼,早晨是神志清醒的顾问,以为这就是“世界报”、“立宪主义者报”和“祖国报”上的那些朦胧画面的奥秘所在。这位驻巴黎记者从“世界报”和“立宪主义者报”的文章中闻到了沙托-玛丽奥酒和雪茄的芳香,而从“祖国报”的文章中则感到了冷水淋浴的飞沫。但是要知道,在波拿巴与法兰西共和国决斗时也是这两派人活动。一派在1849年1月以后曾从他们的小型晚报上以coup d’état〔政变〕相威胁,而另一派则在“通报”的累赘篇幅中直接揭穿他们是在说谎。可是毕竟不是“通报”上的“呆板”文章,而是“权力报”[346]上的醉汉的欢呼,反映出了未来事件的影子。然而,我们决不认为波拿巴有顺利渡过“宽濠沟”[注:拉芒什海峡。——编者注]的手段。由“纽约先驱报”[347]着手发表的、在这个问题上经过苦思瞑想而得出的可笑成果,甚至初学军事科学的人也会付之一笑。可是我们坚决相信,作为一位非军人——这一点绝不应该忘记——来领导军人政府的波拿巴,已经在“祖国报”上对英法联盟作了能使他的“上校们”感到满意的、最后的、唯一可能的解释。他的处境非常荒唐同时也非常危险。为了欺骗外国政府,他必须挥舞宝剑。为了安慰自己的剑客,不让他们把他的吹牛信以为真,他必须求助于这种令人难以相信的fictiones juris〔法律上的虚构〕,即英法联盟意味着用行之有效的波拿巴的方法来拯救英国社会。当然,事实总是和他的理论相抵触的,如果革命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来结束他的王朝,那末结果他就会像他交运时一样倒运,也就是说,他最后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冒险,来一次更大规模的expédition de Boulogne〔布伦远征〕[348]。正像当年冒险家变成皇帝一样,皇帝将要变成冒险家。
  既然“祖国报”已经把波拿巴关于英法联盟的意义所能说的一切都说出来了,那末就值得注意一下英国统治阶级目前关于这个联盟持什么论调。在这方面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伦敦“经济学家”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标题是“论英法联盟及其性质、价值和代价”。这篇文章是用有意卖弄学问的笔调写成的,这倒很适合帕麦斯顿内阁前任财政部秘书长和英国资本家经济观点的代言人的身分。威尔逊先生从这样一个命题开始,即“到手的东西可能不完全是所约定的那样”。他说:“对真正的英法联盟的意义是无论给予多高的估价也未必过分的”;但是要知道,联盟有各种各样的,有真正的联盟和人为的联盟,有一点不假的联盟和温室里成长的联盟,有“自然的”联盟和“政府的”联盟,有“政府的”联盟和“个人的”联盟。首先“经济学家”听任自己的“想像”自由驰骋;而关于律师所说过的那句话也可以用来说“经济学家”:一个人越是平庸,他的想像就越爱同他开玩笑。“经济学家”未必能靠自己的
  “想像,来仔细地考察关于领导现代文明的两大民族的真正联盟可能影响欧洲命运和其他各国的幸福和兴隆的问题”。
  可是它不得不承认,尽管它希望并且相信这两个民族结成真正联盟的时机“正在成熟”,然而这种时机“还没有成熟”。但是,如果说英国和法国结成真正的民族联盟的时机还没有成熟,那末自然就会发生这样一个问题:目前的英法联盟倒底是哪一种联盟呢?
  这位帕麦斯顿内阁的前任阁员、英国资本家的先知承认道:“我们承认,最近我们缔结的联盟在很大的程度上简直可以说是与政府缔结的联盟,而不是与民族缔结的联盟,是与皇帝缔结的联盟,而不是与帝国缔结的联盟,是与路易·波拿巴缔结的联盟,而不是与法国缔结的联盟。而且我们对这个联盟所做的估价以及我们为它所付的代价,已经使我们或多或少地忽略了这个重要的事实。”
  当然,波拿巴是法国民族选出来的,以及诸如此类的废话等等,但是可惜,
  “他代表的只是法国人民的数量上的多数,而不是理智方面的多数。不幸的是,那些不拥护波拿巴的社会阶级中,恰巧包括着几乎在文明的全部重大问题上和我们持有同样看法的党派”。
  “经济学家”就这样用非常慎重而客气的方式和累赘噜嗦的词句(我们不想用它们来麻烦读者),确定了目前所谓的英法联盟与其说是民族的联盟不如说是政府的联盟这个公理,然后又进而认为这个联盟与其说是纯粹政府的联盟,甚至还不如说是个人的联盟。
  它写道:“路易-拿破仑不像一个伟大民族的首脑所做的那样,他曾经十分明白地暗示,正是是我们在法国的一位特殊的朋友,与其说是法国人民,不如说是他本人愿意与英国缔结联盟并且保持这种联盟;可能我们比真正的谨慎诚恳所要求的更加情愿和无条件地同意了这种观点。”
  总而言之,英法联盟是一个假造的冒牌货,是同路易·波拿巴缔结的联盟,而不是同法国缔结的联盟。因此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一个问题:是否值得为这个冒牌货付出代价呢?在这里“经济学家”捶着胸脯,代表英国的统治阶级高声喊道:《Pater,peccavi!》〔“父亲,我犯了罪!”〕首先,英国是立宪的国家,而波拿巴则是专制的君主。
  “单是为了尊重自己,我们也应当注意使我们对法国de facto〔事实上的〕统治者的忠诚的谦恭,只是随着他的政策变得能够得到我们衷心赞同的程度而发展成由衷的热情赞赏。”
  英国人民,实行立宪制的人民,不是这样用一把计算尺来衡量自己的波拿巴主义,而是
  “对这位消灭了自己臣民的宪法上的自由的皇帝殷勤备至,任何一位恩赐这种自由并且尊重这种自由的立宪君主,都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关注。当波拿巴生气和感情激动的时候,我们就低声下气地用那种肉麻得很难令人相信是出自英国人之口的奉承话去安慰他。我们的言行使法国人民中那些认为路易-拿破仑不是篡位者就是凭借武力的独裁者的集团与我们疏远了。这也使得法国的议会派,无论共和主义者或奥尔良派,都感到特别愤怒和难堪。”
  最后,“经济学家”发现对这位幸运的篡位者卑躬屈膝是太不慎重了。
  它说:“决不能认为法国的现存制度就是这个精力充沛的民族愿意生活于其中的永远不变的制度……因此,同法国统治的过渡阶段缔结联盟,一种只会使法国在具将来更稳固的发展时期仇恨我们的联盟,这是不是合理呢?”
  不仅如此,波拿巴需要与英国结成联盟远远胜过英国需要与他结成联盟。在1852年,他只是一个冒险家——虽然一帆风顺,但终究还是冒险家。
  “当时在欧洲没有人承认他,现在是否有人承认他,还是一个问题。但是英国迅速地并且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他;它立刻承认了他的政权,让他进入皇族的狭窄圈子,从而使他有权进入欧洲的一切宫廷。此外,我国宫廷通过互相拜访和缔结亲善同盟,使泛泛之交变成了密友……那些有进取心的金融阶级和商业阶级——他特别需要他们的支持——立刻看出了他靠与英国缔结亲密联盟获得了多么大的力量。”
  这个联盟是他所迫切需要的,因此他“会不惜为它付出任何代价”。英国政府在要价的时候是否表现了生意人的敏锐和必不可少的洞察力呢?它根本没有要价,也没有提出任何条件,而是像东方的小暴吏那样,跪在地上把这个联盟当做礼物呈献给他。不管波拿巴干了多么卑鄙的勾当,都未能使英国政府片刻停止它那“无边的慷慨”,——这是“经济学家”的说法,我们则说:无度的顶礼膜拜。
  这位英国的罪人有所悔悟地说:“很难证明,我们对于波拿巴为了压迫新教、箝制思想、取缔市政当局的活动以及把参议院和众议院的活动变成丑剧而采取的所有各种各样的措施,哪怕是对于其中的一件也好,曾经以冷淡的表情或皱紧眉头来表示我们的不满。”“不管他做了什么事,不管他迫害了什么人,不管他查封和禁止了多少报纸,不管他用什么不足道的借口解雇了可尊敬的、杰出的教授,——我们对他的态度都未改变;在我们看来他仍然是一个伟人,仍然是精明干练的政治家,仍然是杰出的、果断的统治者。”
  英国人不仅这样助长、支持和鼓励了波拿巴的卑鄙的对内政策,而且还像“经济学家”所说的那样,让他阻碍、改变、阉割和取消了他们自己的对外政策。
  “经济学家”最后做出结论说:“如果让这种反常的状态再继续下去,那末这决不会提高我们的威信,增加我们的收入,使各民族的友好家庭有所裨益。”
  把这一声明和“祖国报”上的声明对比一下,你就丝毫不会怀疑,英法联盟已经垮台了,随着,第二帝国的唯一国际支柱也垮台了。


卡·马克思写于1858年4月22日
载于1858年5月8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5319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俄译文第一次发表



  注释:
  [135]老贝利是伦敦新门监狱的中心堡的名称。中央刑事法庭设于此处。——第155、481页。
  [345]指“通报”上发表的法国陆军上校们为庆贺拿破仑第三于1858年1月14日被刺遇救而写的祝词。祝词中充满了对英国的威胁。——第481页。
  [346]“权力报”(《Le Pouvoir》)是法国波拿巴派的报纸,1849年创办于巴黎,从1850年至1851年用这个名称发行。——第482页。
  [347]“纽约先驱报”(《The New-York Herald》)是美国的日报,共和党的机关报,在1835年至1924年发行于纽约。——第483页。
  [348]布伦远征(Expédition de Boulogne)——见注286。——第48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