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五卷

卡·马克思

对墨西哥的干涉


  1861年11月8日于伦敦


  正在策划中的英法西三国对墨西哥的干涉,我认为是国际史上最凶恶的勾当之一。这是一个真正的帕麦斯顿牌的阴谋,其目的之疯狂与手段之愚笨使外行人感到惊愕,因而看起来似乎与这个老阴谋家出名的能干很不相称。
  路易·波拿巴为了取悦法国公众,不得不经常准备许多花样,远征墨西哥完全有可能是其中之一。西班牙由于最近在摩洛哥和圣多明哥的廉价胜利冲昏了它那一向就很脆弱的头脑,的确也梦想恢复自己在墨西哥的统治。但是,也没有疑问,法国的计划还远未成熟,而且法国和西班牙都极力反对在英国领导下联合远征。
  9月24日帕麦斯顿的私人的Moniteur〔机关报〕伦敦“晨邮报”首先详细报道了根据一项条约的条款而拟出的联合干涉的计划,这项条约,据该报报道,是英法西三国刚刚缔结的。这一番话刚刚传过拉芒什海峡,法国政府就通过巴黎“祖国报”指斥这是绝对的谎言。9月27日,帕麦斯顿的国家机关报伦敦“泰晤士报”在一篇社论中首次打破了它对于这个计划的缄默,反驳了“祖国报”,不过没有提它的名字。“泰晤士报”甚至断言:罗素伯爵曾把英国方面干涉墨西哥的决定通知法国政府,而且图温奈尔先生已经答复,说法国皇帝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现在轮到西班牙。马德里一家半官方的报纸肯定西班牙有干涉墨西哥的意图,但同时却否定了与英国联合干涉的说法。Dementis〔辟谣声明〕还在一个接着一个发表。“泰晤士报”还肯定地说:“这次远征已经获得美国总统的完全同意。”而美国所有的报纸在谈到“泰晤士报”的文章的时候,一直都在否认这种断言。
  所以,显而易见,而且“泰晤士报”也明白承认,现在这种形式的联合干涉,是英国牌的——也就是帕麦斯顿牌的。西班牙是由于受到法国的压力而被迫附和;法国的参加则是由于它得到了在欧洲政治方面对它所做的让步。在这方面,有一个很有意义的巧合:“泰晤士报”在11月6日的同一号报纸上,一方面报道了在巴黎缔结了联合干涉墨西哥的协定的消息,同时发表了一篇社论,用蔑视和傲慢的态度,对待瑞士就不久以前本国领土被侵,即法国军队侵入达普谷地而提出的抗议。作为参加远征墨西哥的报偿,路易·波拿巴在阴谋侵略瑞士方面,可能还会在欧洲大陆其他地方,已经得到了carte blanche〔行动自由〕。在这些问题上,英法之间在9月和10月一直进行着谈判。
  在英国,除了墨西哥债券持有人以外,是没有人愿意对墨西哥进行干涉的,而这些债券持有人也从来说不上能够夸口对舆论有什么影响。因此,要把帕麦斯顿的计划直接塞给公众是有困难的。其次的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些互相矛盾的说法使英国大象糊涂起来,这些说法是同一个制造场用同样的材料炮制的,只不过在使用时分量有所不同而已。
  “晨邮报”9月24日宣布:“在墨西哥”不会有“夺取领土的战争”,唯一的问题是对墨西哥的国库提出要求;而“把墨西哥作为一个有组织的和已经确立了的政府来与之交涉是不可能的”,因此,“墨西哥的主要港口将暂时被占领。这些港口的关税收入将加以管制”。
  与此相反,“泰晤士报”9月27日声称:“对于欺诈,对于抵赖,对于一个破产的国家不讲信义、无耻地用立法的办法掠夺我国同胞而无法补救的事情,我们已经由于长期容忍而有了锻炼了”,所以,“对英国债券持有人私人的劫夺”,实际上并不像“晨邮报”所说的那样是这次干涉的根本原因。“泰晤士报”en passant〔顺便〕提到,“墨西哥的首都是十分有益于健康的,如果有必要推进那么远的话”,不过“泰晤士报”却希望,“单单是联合舰队出现在墨西哥湾并占领某些港口,就会促使墨西哥政府作新的努力来维持和平,并且使在野分子恪守比较具有宪法精神的反对派形式,而不是采用盗匪手段”。
  看起来,照“晨邮报”的说法,发动这次远征是因为“墨西哥不存在政府”,而照“泰晤士报”的说法,发动这次远征却是为了鼓励与支持现存的墨西哥政府。夺取领土和管制收入,的确是一个最希奇的、绝无仅有的用来巩固一个政府的手段。
  “泰晤士报”和“晨邮报”发出暗示之后,约翰牛随即被转交给政府的第二流宣谕官,他们不停地用同样矛盾的话把他折磨了4星期之久,直到舆论对联合干涉墨西哥的观念终于变得十分熟习为止,尽管仍然小心地使它对远征的目的与意图茫无所知。最后,和法国的谈判结束了,“机关报”向公众报告进行干涉的三强已于10月31日签订协定,而“辩论日报”[205](它的一个所有人已被任命为法国远征舰队的一艘军舰的舰长)则告诉全世界,不会进行永久性的领土征服;只将占领委拉克路斯和墨西哥海岸的其他地点;并决定如果当地政府不愿满足干涉军的要求就进攻首都,而且,应向墨西哥共和国输入一个强有力的政府。
  “泰晤士报”在它9月27日第一次发表言论以后,似乎已经忘记了墨西哥的存在,但现在它又出来了。凡是不了解它和帕麦斯顿的联系,不知道它原先推荐过帕麦斯顿的计划的人,一定会认为“泰晤士报”今天的这篇社论是对整个这次冒险进行最尖锐无情的讽刺。这篇社论开头就说:“这次远征是一件非常惊人的事情”(往后它又说这是一件奇异的事情)。
  “三个国家联合起来迫使第四个国家按规矩办事,而它们所采取的方式主要不是战争,而是以建立秩序为宗旨的权威性的干涉。”
  以建立秩序为宗旨的权威性的干涉!这完全是神圣同盟的口吻,以不干涉原则自傲的英国用这种口吻说话确实惊人!然而为什么不用“战争的方式和宣战的方式以及国际法的其他一切规定”,而用了一个“以建立秩序为宗旨的权威性的干涉”呢?“泰晤士报”说,因为“墨西哥不存在政府”。而这次远征的公开声言的目的是什么呢?“向墨西哥的合法当局提出要求”。
  参加干涉的三强所诉说的仅有的理由,以及使它们的敌对行动能够稍稍有所凭借的仅有的借口,是很容易概述的。这就是债券持有人的金钱要求以及据说是英法西三国臣民所遭受的一连串的人身侵犯。这也就是最初“晨邮报”提出的进行干涉的理由,也是不久以前约翰·罗素勋爵接见英国的墨西哥债券持有人的代表时正式承认过的理由。今天的“泰晤士报”说:
  “英国、法国和西班牙已经协议进行远征,以迫使墨西哥偿还它的明文规定的债务和保护各该王国的臣民。”
  可是,“泰晤士报”的文章写下去却变了方向,它叫道:
  “……毫无疑问,我们至少会获得对我们的金钱要求的承认,其实,一艘英国巡航舰就可以在任何时候得到这种赔偿。我们也可以确信,所犯下的更无耻的暴行将要用更直接和更多的赔偿来了结;但是很明显,如果要实现的只是这些,我们完全不需要采取像现在所提议的这种极端手段。”
  总之,“泰晤士报”这样噜噜嗦嗦地承认,原先提出的远征的理由都是表面的借口;为了获得赔偿,根本没有必要采取现在这样的步骤,因此,“承认金钱要求和保护欧洲臣民”事实上与当前对墨西哥的联合干涉全然无关。那末,它的真实的目的和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在深入到“泰晤士报”往后的说明之前,我们要en passant〔顺便〕指出另外一些它小心翼翼避免提到的“奇异的事情”。首先一件真正“奇异的事情”是,西班牙——不是别的国家,恰恰是西班牙——竟然变成了保护神圣的外国债权的十字军战士!而上星期日的“星期日邮报”[206]已经力促法国政府利用这个机会强迫西班牙偿付“它无限期拖延的对法国债券持有人的旧债务”了。
  第二件更大的“奇异的事情”是,同一位帕麦斯顿勋爵,据约翰·罗素勋爵最近宣告,是正在准备进攻墨西哥,使墨西哥政府向英国债券持有人还钱的,然而,就是这位帕麦斯顿本人,曾经自愿地,而且不顾墨西哥政府的意愿,牺牲了有条约规定的英国的权益和墨西哥给英国债权人的抵押。
  根据1826年和英国签订的条约,墨西哥承担了不容许在当时属于它的任何领土上建立奴隶制度的义务。根据同一条约的另一款,它把得克萨斯的4500万英亩公有土地抵押给英国,作为从英国资本家取得的债款的担保。而帕麦斯顿在10年或12年之后以仲裁人的资格进行干预,站在得克萨斯一边反对墨西哥。在当时他和得克萨斯订立的条约中,他不仅牺牲了反对奴隶制度的宗旨,而且也牺牲了所抵押的公有土地,从而剥夺了英国债券持有人所得到的担保。墨西哥政府当时曾经提出抗议,但与此同时,后来担任美国国务卿的约翰·科·卡尔洪却开了这样一个玩笑:他通知圣詹姆斯内阁说,如果把得克萨斯合并于美国,那末,英国内阁想“看到在得克萨斯废除奴隶制度”的愿望就可以十分圆满地实现。英国的债券持有人由于帕麦斯顿自愿地牺牲了1826年的条约为他们所取得的抵押,事实上已经失掉向墨西哥提出要求的任何权利。
  但是,伦敦“泰晤士报”既然承认这次干涉同金钱要求或人身侵犯全然无关,那末,归根到底,究竟什么是它的真实的或诿称的目的呢?
  “以建立秩序为宗旨的权威性的干涉。”英国、法国和西班牙是想建立一个新的神圣同盟,并且已经组成了一个武装的最高法庭来在全世界恢复秩序。“泰晤士报”写道:“必须把墨西哥从无政府状态中拯救出来,使它走上自治与和平的道路”。干涉者在那里“必须建立一个坚强而稳定的政府”,而这个政府应当由“某个墨西哥政党”的成员组成。
  但是,有谁能设想帕麦斯顿和他的喉舌“泰晤士报”真是把这次联合干涉作为达到上述目的,即在墨西哥消除无政府状态,建立一个坚强而稳定的政府的手段呢?“泰晤士报”根本谈不到抱有任何这种空幻的目的,它的9月27日的社论就曾明确地说:
  “我国和盟国之间唯一可能的分歧之点,就是共和国的政府问题。英国希望政权仍然保留在现时执政的自由党的手里,而法国和西班牙则有偏袒不久前被推翻的教权党统治的嫌疑……如果法国在旧大陆和新大陆都成了教士和盗匪的保护者,那的确是够奇怪的。”
  在今天的社论中,“泰晤士报”用同样的精神继续进行论证,它用以下的几句话总括了自己的疑虑:
  “在分割了墨西哥的两党中,很难预期参加干涉的强国都能同意对其中任何一个党作出绝对的选择;而要在两个如此坚决的敌对力量之间取得实际的妥协,也同样难以设想。”
  因此,帕麦斯顿和“泰晤士报”十分清楚,“在墨西哥有一个政府”;表面上为英国所喜爱的“自由党掌握着政权”;“教权党的统治已被推翻”;西班牙的干涉是教士和盗匪的最后一个绝望中的希望;最后,墨西哥的无政府状态正在消失。因此,他们也知道,以公开声言把墨西哥从无政府状态中拯救出来为唯一宗旨的联合干涉,只会产生完全相反的结果,它将削弱宪制政府,在法国和西班牙的刺刀的支持下加强教士的政党,重新燃起内战的火焰,不是消除而是恢复无政府状态至其极境。
  “泰晤士报”从这些前提所得出的结论是真正“惊人”和“奇异”的。
  它写道:“虽然这些设想使我们怀着若干忧虑来展望这次远征的结果,但它们并不排斥远征本身的适宜性。”
  总之,远征违背它唯一的公开声言的宗旨,这并不排斥远征本身的适宜性。手段妨碍它达到它自己公开声言的目的,这并不排斥采取这种手段。
  但“泰晤士报”所指出的最大的“奇异的事情”,我迄今还没有宣布。
  它说:“如果林肯总统接受这次会议所提出的邀请,参与这即将采取的行动,那末,事情将具有更加奇异的性质。”
  假如正在与墨西哥和睦相处的美国竟然和欧洲的秩序贩子们联合起来,而且,参与他们的行动,以此来认可欧洲的武装裁判法庭对美洲国家的内政的干涉,那倒真是一件最大的“奇异的事情”。第一个这样的计划,即把神圣同盟移植到大西洋彼岸的计划,是沙多勃利昂在复辟时期为法国和西班牙的波旁王朝拟定的。那次的企图被一位英国大臣坎宁先生和一位美国总统门罗先生破坏了。现时美国的动乱,在帕麦斯顿看来,是把这个旧计划加以修饰而重新提出的良好时机。既然美国在目前必须不让国际上的纠纷来妨碍它进行维护联邦的战争,所以,美国所能够做的一切,就是表示抗议。在欧洲,对美国怀着最良好愿望的人都希望它将表示抗议,这样来在全世界面前坚定地拒绝在一个最卑鄙的计划中充当任何同谋。
  与另外两个欧洲强国联合进行的帕麦斯顿的军事远征,是在议会闭会期间发动的,没有取得议会的批准,而且是违反议会的意志的。帕麦斯顿第一次不通过议会而进行的战争是阿富汗战争[207],这场战争他用伪造的文件减轻了责任,辩护过去了。另一次这样的战争是1856—1857年的波斯战争[208],当时他为这场战争辩护的托词是:“事前须经议院批准的原则不适用于亚洲的战争。”看来,现在这个原则也不适用于美洲的战争了。随着对国外战争控制权的丧失,议会将丧失对国家财政的一切控制权,而议会政体也就要变成不过是一个滑稽剧了。


卡·马克思写于1861年11月8日
载于1861年11月23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6440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注释:
  [205]“辩论日报”(《Journal des Débats》)是法国资产阶级的日报“政治和文学辩论报”(《Journal des Débats politiques et littéraires》)的简称,1789年创刊于巴黎。1851年十二月二日政变后是温和的奥尔良反对派的机关报。——第388页。
  [206]“星期日邮报”(《Courrier du dimanche》)是法国资产阶级反波拿巴派的周报;从1858年至1866年在巴黎出版。——第390页。
  [207]英国阿富汗战争,见注9。——第393页。
  [208]英国波斯战争,见注9。——第39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