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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希·马克思致卡尔·马克思



  柏林
  1837年3月2日于特利尔

  我生性懒于写信,可是给你写信就总是不知疲倦,真是有点奇怪。我不想也不能掩饰我对你的偏爱。当我想到你和你的未来时,我的内心就充满喜悦。但我有时仍不能摆脱那使我感到害怕的忧郁而纷乱的念头,因为有时在脑海中会象闪电一样冒出一个想法:你的心是否和你的智慧、你的才能相称?——在你的心里有没有能够给予那个生活在痛苦中的多愁善感的人以慰藉的那些世俗的、然而非常温柔的感情?因为,显然在你心里活着并主宰一切的那个魔鬼,并不是附着在一切人身上的魔鬼,那么这是什么样的魔鬼呢?是天上的还是浮士德式的?你对真正人的家庭的幸福有一颗敏感的心吗?这一疑虑使我心里感到十分痛苦。而自从我将你那个人[注:燕妮·冯·威斯特华伦。——编者注]当作自己孩子一样来抚爱的时候起,你能否使你的亲人们感到幸福这个疑虑,最近一直在折磨着我。
  你会问我,是什么原因使我产生这些念头?这类古怪的念头我是经常有的,但我也不难把它们驱除,因为我老是感到需要用我心中所蕴藏着的全部爱和关怀来对待你,甚至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但是,在燕妮身上我看到一种令人吃惊的现象。她把她的天真无邪的纯洁感情全部倾注于你,所以有时会无意地、不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恐惧的心理,一种忧郁的预感,这一点瞒不过我。我不知道,这该作何解释。只要我一提到这点,她就马上想法解除我的忧虑。这应当如何理解?这会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其意,然而不幸的是,我的生活经验不允许我轻易地作出错误的判断。
  你的前途,你要在某一时候成名的这种值得赞许的愿望,以及你当前所处的顺境,——这一切不仅是我记挂在心上的事情,而且也是我内心深处早就珍藏着的幻想。但是,其实这些感情大多是软弱的人才有的,而且也都是些没有摆脱诸如骄傲、虚荣、自私之类的糟粕的感情。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便这些幻想成了现实,也不会使我感到幸福。只有当你的心始终是纯洁的,它的每一次跳动都是真正人道的,任何一个恶魔都不能把你心中比较高尚的情操赶跑,——只有那时候,我才会得到我从你那里梦寐以求的幸福。否则,我将看到我一生最美好的目的被毁灭。而我又何必要如此难过并且还可能使你感到不快呢?其实,我并不怀疑我的儿子是爱我和你的慈爱的母亲的,而我们的最脆弱之点是什么,你自己也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言归正传。燕妮几天前(在她收到索菲娅交给她的你的来信之后)来看望了我们,也谈到了你的意图[186]。看来,她是同意你的理由的,但她在要迈出的这一步面前感到害怕,这也是不难理解的。至于我,认为这一步是好的,是值得称赞的。
  照燕妮的暗示的意思看来,她写信给你是要你不要直接寄信给她(这个意见就是不赞成的)。为了使她安心,你在确定发信之日的前八天就得预先通知我们。这位可爱的姑娘应该受到一切殷勤的照顾。我再重复一遍,只有充满温柔爱情的生活才能补偿她已遭遇到的和即将遭遇的一切,因为她不得不应付一些奇妙的圣人。
  主要是由于我对燕妮的关怀,才使我希望你尽快地、幸运地走上社会舞台,因为这样她才能得到内心的平静,——至少我是这样看的。亲爱的卡尔,我向你保证,要不是这个原因,我现在宁愿尽力劝阻你进入社会,而不是鼓励你走上这条路。但是你看,这个富有魔力的姑娘把我这旧脑筋也弄得有些错乱了,世界上我最希望的是看到她平静和幸福。只有你能够做到这一点,这是一个值得你全神贯注的目标。你在刚进入社会的时候就不得不顶住一切邪恶,表现出对人的体谅,聪明机智、小心谨慎和深思熟虑,这也许是件好事,是有益的。为此我感谢上天,因为我希望永远喜欢你的为人。你知道,虽然我是个讲求实际的人,但我并没有平庸到丧失对高尚和善良的事物的感受力。我仍然不想完全离开我扎根在其中的大地,也不想独自飘飘然置身于我感觉不到坚实土壤的太空中去。所有这一切自然使我比在别的情况下更多地思考你所拥有的手段。
  你已经在写剧本,这当然是很正当的事。写剧本很重要,而且干起来也容易出名,但是这自然也有失败的危险。一个东西的内在价值并不总是起决定性作用的,特别是在大城市里。阴谋、诡诈和嫉妒——可能在那些最长于此道的人中间——常常压倒长处、优点,特别是当这些品质还没有由某个著名人物体现出来和保持下去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怎样做才算是最明智的呢?要尽量做到在这一大的尝试之前先来一次冒险性较少的小尝试,但这一尝试仍然是相当重要的,为的是一旦成功,即可获得相当大的名声。但是如果一个较小的题材有助于达到这一目的的话,那么,在材料、题材和环境中就必须包含有某种特殊的东西。我对这样的题材考虑再三,觉得以下的想法是合适的。
  题材应当取自普鲁士历史上的一个时期,——并且不要象长篇史诗所要求的那样取很长的时期,而是取一个较短但却对国家命运具有决定意义的时期。
  题材应当能为普鲁士增光,它应当能通过非常高贵的路易莎女王的精神来强调指出王国的天才所起的重大作用。
  在贝拉利昂斯-滑铁卢近郊的伟大战役[187]便是这样的时机。当时不仅普鲁士及其君主[注:指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编者注]受到莫大威胁,连整个德意志及其他国家都面临极大的危险。而在这次大战中普鲁士实际上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因此,这可以作为庄严的颂诗或者其他形式作品的题材,在这方面你比我知道得清楚。
  困难本身不会是怎么大的。不管怎样说,最大的困难无非是把波澜壮阔的场面压缩到狭小的范围中去,并且还要成功而巧妙地把这个伟大的时刻描绘出来。不过有这样一篇爱国主义的、热情洋溢的和渗透德意志精神的颂诗,就足以使一个人博得声誉。
  但是,我能够做的只是建议、劝告而已。你早就无需我的监护,在这个问题上本来也比我强,所以我还是让你自己去拿主意。
  我所说的题材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可以很快写成,而且也很适时,因为6月18日又轮到一次周年纪念日。费用不会很大,如果需要,我愿承担。因为我非常希望看到可爱的燕妮能够安心,能够昂首挺胸。不能让这个可爱的孩子折磨自己。如果这一点你能做到——这个要求对你说来不是力不能及的,——那么你就将有了保障,并将能在某种程度上摆脱娇生惯养的生活。
  况且,事实上这一题材不可能不使人振奋,因为在这次战役中如果遭到失败,就会使人类,特别是使他们的精神永远带上枷锁。只有当前的伪善的自由主义者才会把拿破仑奉为神明。在拿破仑统治时期,确实没有人敢想一想,在整个德意志,特别是在普鲁士,人们每天能够随心所欲地写些什么。要是哪一个研究过拿破仑的历史和他对“意识形态”这一荒谬之辞的理解,那他就会心安理得地为拿破仑的垮台和普鲁士的胜利而欢呼。
  代我向我的朋友莫伊林热诚致意。望告诉他,我受委托办的事务,至今还未完成,因为我得了流行性感冒,病倒了八天,往后,我打算只出庭,不做别的。

你的忠实的父亲
      马克思

第一次发表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929年国际版第1部分第1卷第2分册
原文是德文



  注释:
  [186]马克思在1837年2月写给燕妮·冯·威斯特华伦的一封没有保存下来的信中谈到他向燕妮书面求婚的意图。——第859页。
  [187]1815年6月18日在滑铁卢(比利时)近郊,拿破仑的军队被威灵顿指挥的英国和荷兰军队以及布吕歇尔指挥的普鲁士军队击溃。
  贝拉利昂斯是离滑铁卢四公里远的一座村庄。滑铁卢会战期间在该村庄发生过大战。——第86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