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弗兰茨·梅林 -> 《德国社会民主党史》第三卷

第四部 党派的争论


第一章 国际工人协会



  在德国唤起新的工人运动的那些原因,在所有工业发达的国家也发生了同样的作用。哪里有欧洲无产阶级,那里的无产阶级就在六十年代初期开始组织起来,首先在本国的土地上为自己的解放进行斗争。在最先进的国家中,这个斗争的国际性质也已经显露出来。

  1848年大陆革命的失败,导致英国宪章运动的完全瓦解。加之,法定的十小时工作制使工人阶级在精神、道德和身体方面起到恢复作用,工人阶级必然感到这种恢复作用是一种新生,在五十年代的热狂的工业活动中,英国工会(Trade Union)得到很大的发展。随着1857年的商业危机的到来,发生了许多事件,使英国工人了解到,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土地上,没有给他们准备一块可以长期居住的地方。尤其是美国内战起了划时代的作用,关于这个战争,马克思说,它给欧洲工人阶级敲了警钟,正如十八世纪的美国独立战争给欧洲中等阶级敲过警钟那样。棉花危机把英国纺织工业的工人推入最可怕的贫困之中,虽然如此,英国无产阶级表现出比统治阶级胜过一筹,英国统治阶级对美国奴隶主的同情遭到英国无产阶级的英勇抵抗而宣告破产。由于资本家在每次争论中,一再威胁说,要从大陆输入廉价劳动力以削弱工会的力量,因此安于小成不求进取的任何尝试,很快就使工会嫌恶了。英国工人阶级的贵族进行危险的自我欺骗,开始把自己局限在提高劳动工资和缩短劳动时周的斗争上,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他们必须走进无产阶级阶级斗争的国际领域。

  在法国,意大利战争只给波拿巴政变创造了最后的喘息时机。十二月英雄[1]曾经推动的事件,现在又同他的意愿背道而驰。他必须充当意大利民主派的工具,法国民主派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激烈地反对他。波拿巴更加企图掌握工人运动。对他有利的机会是可能有的。法国无产阶级由于有许多宗派而处于分裂状态。除去秘密社团和空想主义派别的残余以外,主要有布朗基主义者和蒲鲁东主义者,前者把街垒战斗,后者把小资产阶级游戏看作自己的救世之道。六十个巴黎工人要想参加立法机构的选举,遭到蒲鲁东的严厉谴责(因为工人在政治上同激进派资产阶级站在一起),同时又受到激进派资产阶级的无礼的嘲笑(因为工人要想独立)。总的就来,法国工人受法国资产阶级愚弄的情况同德国工人受德国资产阶级愚弄的情况相同。这是往波拿巴的磨盘里注水,他让水磨的轮子欢乐地歌唱,他比他的模仿者俾斯麦伶巧,可是同样遭到失败。他的头一着棋就没有得手。他允许法国工人选举代表,由官方资助派去参加1862年伦敦世界博览会,这一举动并没有使他的阴谋得逞,却促成了别的事情。

  法国工人当然选举了自己的头脑最清楚的代表,他们在伦敦很快就同英国工人领袖建立了友谊。1862年8月5日,在伦敦举行了一个“国际团结大会”,在这个大会上交换意见,使得海峡两边的无产者产生了经常保持联系的愿望。起先这种联系是这样不受约束地建立起来的,那就是有几个法国代表留在伦敦,在那里找到工作。已经接上的线,由于1863年的波兰起义而连接得更加紧密了。西欧文明民族对波兰的古老传统友谊在西欧无产阶级身上表现得最为强烈。波拿巴是否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为了推行他所谓的深得民心的专制主义,又促成英法两国工人在波兰问题上的团结一致,这个问题可以搁在一边;不管怎么样,有几个法国工人在1863年7月22日出席了伦敦的波兰大会,不是由波拿巴花钱而是由法国工厂花钱到英国来的。他们要想同英国工人一起为波兰起义而工作,同时成立一个国际工人联盟的思想又自动地显露出来。鞋匠奥哲尔和其他英国工会领袖参加的一个委员会向巴黎工人发出一份呼吁书,首先对他们对波兰问题的支持表示感谢,然后就说,各族人民的团结对于劳动的事业是十分必要的。因为每当英国工人要想通过缩短劳动时间和增加工资来改善他们的社会地位的时候,资本家就用招入法国、比利时、德国或其他外国工人相威胁,这样一种肮脏竞争之所以可能,只是因为各国劳动阶级之间缺少一种有组织的联系。

  这个由比斯利教授译成法文的信件在巴黎的工厂中引起骚动。为这个信件中所包含的思想进行的热烈的鼓动工作开始了,由于在巴黎工人中重新进行募捐,使得巴黎工人对伦敦呼吁书的答复由一个代表团递交一事成为可能。为了欢迎这个代表团,英国委员会邀请各国工人于1864年9月28日在圣马丁堂举行大会,并由比斯利教授担任主席。托伦宣读了法国工人对英国工人呼吁书的复信,复信由波兰起义谈起:“波兰又被浸没在它的儿女们的血泊之中,我们仍然是无力的旁观者”,于是进而要求,必须倾听人民对一切重大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的意见。资本的专制力量必须粉碎。由于分工,人成了机械的工具,没有工人的团结,自由贸易必然促成一种工业上的奴隶制度,它比大革命时代所摧毁的奴隶制度还要残酷和不幸。各国工人必须团结起来,给一种灾难性的制度树立不可逾越的界限,这个制度把人区分为脑满肠肥的显贵集团和吃不饱饭的无知群众。

  经过热烈讨论以后,大会选出了一个由各国工人组成的委员会,它的任务是起草国际工人协会的纲领和章程,这个章程将于1866年布鲁塞尔国际代表大会上最后决定,在这以前暂时生效。委员会的成员主要是英国工人。不过在委员会10月6日的第一次会议上,有各种国籍的工人参加了委员会。这时委员会约有五十名委员。其中英国工人仍占一半左右,并且担任了主席、司库和秘书等职务。其次,以德国的委员最多,共十名,他们大多(像马克思、埃卡留斯、斐迪南·沃尔弗、列斯纳、罗赫纳、普芬德等)参加过共产主义者同盟。法国有九名委员,意大利六名,波兰二名,瑞士也是二名。被任命为通讯书记的有:马克思(德国),勒·吕贝(法国),马志尼的私人秘书沃尔弗(意大利),霍尔托尔普(波兰),荣克(瑞士)。委员会在工联委员会办公处开会,它的经费一开始只有三英磅(六十马克),这是在第一次会议中募集的。

  起先,委员会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弄清准备建立的同盟的性质和目的。一开始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能设想对各国现存的工人组织进行破坏性的干涉,也不能在这些组织之外,建立一个足以阻碍这些组织在本国发展的新组织。普选权问题、共和国问题以及类似问题,不管它们多么重要,都必须留给各国工人组织解决;这些问题对于德国工人、英国工人、法国工人和意大利工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重要的问题是树立一面旗帜,如果各国战斗的工人大军不愿误入歧途,如果他们想达到现代无产阶级的共同的胜利大道,他们就不可无视这面旗帜。必须建立工人阶级的国际行动的基础,创造德国的拉萨尔派、法国的蒲鲁东主义者和英国的工会会员可以在其中一致合作的环境,以便清除国际范围内的工人解放所遭到的障碍。委员会弄清了这些问题以后,就选出了一个附属委员会起草纲领和章程。

  在11月1日的另一次会议上,附属委员会提出了它的建议。主要问题是在两个草案中进行抉择,一个是马志尼本人制定由沃尔弗提出的,另一个是由马克思提出的。当时马志尼在英国工人中很有名望,可是他对现代工人运动没有深刻了解。因为他不了解现代工人运动的真髓-——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所以他憎恨它。他的纲领最多只是采用了几个社会主义的辞藻,而六十年代初期的无产阶级早就把这些辞藻抛在身后了。他的章程也是由过去的精神中产生的,是根据政治密谋团体的严格集中的方式写成的,它特别违反工会的存在条件,一般地违反一个国际工人联盟的存在条件,这个联盟的任务不是创造新的运动,而只是把各国已经存在,但很分散的无产阶级运动联合起来。马志尼所不理解的,马克思了解得很清楚。他起草的成立宣言和章程被一致通过,它们永远是国际工人协会(章程本身为这个新联盟定的名字)的行动准则。

  比斯利教授后来谈到成立宣言时说,它很可能是关于工人反对中等阶级的事业的最有力、最确切的、被压缩成十来小页的论述。成立宣言开始就肯定一个重大的事实,即工人阶级的贫因程度从1848年至1864年间没有减轻,虽然这个时期按工业发展和贸易增长程度来说却是史无前例的。为了证明这一点,成立宣言拿两种材料作了对比,一个是蓝皮书对于英国无产阶级贫困的可怕统计,另一个是财政大臣格莱斯顿在他的预算报告中为了说明在这个时期中财富和实力这样令人陶醉地增长(不过完全局限于有产阶级),而提出的数字。宣言揭露英国状况中存在这个尖锐矛盾,是因为英国在工业和贸易方面占欧洲第一位,可是宣言补充说,大陆上所有大工业发达的国家都存在这个矛盾,不过地方条件有些不同和规模较小罢了。

  在所有这些国家里,实力和财富的令人陶醉的增长,都局限于有产阶级,虽然像在英国那样,少数工人的工资有所提高可以算做例外,但是由于物价普通上涨,增长的工资又被抵消了。“工人阶级的广大群众到处都在日益下降,下降的程度至少同那些站在他们头上的阶级沿着社会阶梯上升的程度一样厉害。不论是机器的改进,科学在生产上的应用,交通工具的改良,新的殖民地的开辟,向外移民,扩大市场,自由贸易,或者是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都不能消除劳动群众的贫困;在现代这种邪恶的基础上,劳动生产力的任何新的发展,都不可避免地要加深社会对比和加强社会对抗。这在欧洲一切国家里,现在对于每一个没有偏见的人都已成了十分明显的真理,只有那些一心想使别人沉湎于痴人乐园的人才会否认这一点。在这种‘令人陶醉的’经济进步时代,在不列颠帝国的首都,饿死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常规。这个时代在世界编年史上留下的标志,就是被称为工商业危机的社会瘟疫日益频繁地重复发生,规模日益扩大,后果日益带有致命性。”[2]

  宣言谈了谈五十年代工人运动的失败,认为这一时期还是有它的好的特征。宣言特别指出两件重大事实。其一是法定的十小时工作制及其对英国无产阶级的非常良好的后果。争取用法律限制劳动时间的斗争直接涉及一个大的争论,即构成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实质的供求法则的盲目统治和构成工人阶级政治经济学实质的由社会福利支配生产之同的争论。“因此,十小时工作日法案不仅是一个重大的实际的成功,而且是一个原则的胜利,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第一次在工人阶级政治经济学面前公开投降了。”[3]

  在第二个重大事实中,劳动的政治经济学对私有制的政治经济学,取得了更大的胜利。这个事实就是合作运动,是根据合作原则,由少数没有外界援助,但却毫不畏缩的工人创办的工厂。这些伟大社会实践的价值,无论怎样重视,都是不算过分的。“工人他不是在口头上,而是用事实证明:大规模的生产,并且是按照现代科学要求进行的生产,在没有利用雇佣工人阶级劳动的雇主阶级参加的条件下是能够进行的;他们证明:为了有效地进行生产,劳动工具不应当被垄断起来作为统治和掠夺工人的工具;雇佣劳动,也像奴隶劳动和农奴劳动一样,只是一种暂时的和低级的形式,它注定要让位于带着兴奋愉快心情自愿进行的联合劳动。”[4]然后宣言谈到,只要合作劳动没有越出个别工人偶然努力的狭隘范围,那就不能粉碎资本主义垄断。“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原因,所以那些面善口慧的贵族,资产阶级的慈善空谈家,以至机灵的政治经济学者,先前在合作劳动制处于萌芽状态时枉费心机地想要把它铲除,嘲笑它是幻想家的空想,咒骂它是社会主义者的邪论,现在都突然令人发呕地捧起它的场来了。”[5]只有在全国范围内扩展合作劳动和依靠国家财力促进合作劳动,才能拯救群众。然而,地主和资本家一定要至死利用他们的政治特权来维护他们的经济垄断并使它永久化。因此,夺取政权已成为工人阶级的伟大使命。宣言的这一节同拉萨尔在《公开的答复》中关于合作劳动对无产阶级的意义所说的一段话,意思是完全一致的。

  宣言强调工人阶级的使命是夺取政权,它说,工人们似乎已经了解到这一点,因为运动在英国、德国、法国和意大利又都同时活跃起来了,并且同时采取了从政治上改组工人政党的步骤。“工人们已经具备了作为成功因素之一的人数;但是只有当群众组织起来并为知识所指导时,人数才能起决定胜负的作用。”[6]过去的经验证明,忽视在各国工人间应当存在的兄弟团结,忽视这应该鼓动他们在解放斗争中坚定地并肩作战的兄弟团结,就会使他们分散的努力遭到共同的失败。这种认识就促使在圣马丁堂举行的大会创立了国际工人协会。

  还有一个信念鼓舞着这次大会。工人阶级的解放既然要求工人们兄弟般的团结和合作,那末当存在着那种为追求罪恶目的而利用民族偏见并在掠夺战争中洒流人民鲜血和浪费人民财富的对外政策时,他们又怎么能完成这个伟大任务呢?宣言指出了美国内战和波兰起义。“这个头在圣彼得堡而在欧洲各国内阁里有其爪牙的野蛮强国所从事的大规模的不曾遇到任何抵抗的侵略,给工人阶级指明了他们的责任,要他们洞悉国际政治的秘密,监督本国政府的外交活动,在必要时就用能用的一切办法反抗它;在不可能防止这种活动时就团结起来同时揭露它,努力做到使私人关系间应该遵循的那种简单的道德和正义的准则,成为国际关系中的至高无上的准则。为这样一种对外政策而进行的斗争,是争取工人阶级解放的总斗争的一部分。”[7]《国际工人协会成立宣言》同《共产党宣言》一样,用“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一口号结束。

  章程[8]一开始就提出创立协会的一些理由,这些理由可以综述如下:工人阶级的解放应该由工人阶级自己去争取;工人阶级的解放斗争不是要争取新的阶级特权,而是要争取消灭一切阶级统治。劳动者在经济上受劳动资料即生活源泉的占有者支配,是各种形式的奴役即一切社会贫困、精神郁闷和政治依附的基础。所以工人阶级的经济解放乃是一切政治运动都应该作为手段为它服务的伟大目标。为达到这个伟大目标所作的一切努力至今没有收到效果,是由于每个国家里各个不同的劳动部门之间,国际工人阶级之间缺乏联合。工人的解放既不是一个地方的问题,也不是一个民族的问题,而是涉及存在有现代社会的一切国家的社会问题,这个问题只有通过所有这些国家的有计划的合作才能得到解决。因此章程宣布,国际工人协会和它所属的一切团体和工人都承认真理、正义和道德是他们彼此间和对一切人的态度的基础,而不分肤色、信仰或民族。不仅为自己、也为每个履行义务的人要求人和公民的权利,是人的义务。没有无义务的权利,也没有无权利的义务。

  协会的最高组织是总委员会,它应由参加国际协会的各国工人组成。在第一次代表大会召开以前,在圣马丁堂选出的委员会,执行总委员会的职务。这些职务是:担任各国工人组织之间的国际媒介,使一国工人能经常知悉其他各国工人阶级运动情况,对工人阶级的状况进行统计调查,使具有普遍意义的问题在所有工人团体中加以讨论,使在发生国际争端时,所有加入协会的各个团体都能同时和一致行动,发表定期报告以及其他类似的任务。总委员会由每年召开一次的代表大会选举产生。代表大会规定总委员会的会址以及召开下次代表大会的地点和时间。但是总委员会有权补足委员的数目,它有权在必要时改变代表大会集会地点,但无权推迟集会时间。参加国际的每一国家的工人团体可以保存自己的分散组织不受侵犯,任何独立的地方性团体都不受限制可同总委员会发生直接的联系,但是为了总委员会的有效活动,有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那就是各国分散的工人团体应该尽可能联合成为由中央机关来代表的全国性组织。

  国际工人协会的成立宣言和章程写得十分出色。后来最热心地破坏协会的巴枯宁也承认这一点。马克思没有创立国际,正如拉萨尔没有创立德国社会民主党那样,可是正如后者给德国工人运动以它可以发挥巨大效能的形式那样,前者也给国际工人运动以这种形式。国际是共产主义者同盟的继承人,共产主义者同盟的章程早就说过,统一行动,至少是文明国家的统一行动是现代无产阶级解放的最基本的前提条件之一。可是国际同共产主义者同盟又是多么不同啊!由向资产阶级社会宣布最无情的战争的秘密宣传团体变成一个广泛公开建立的联盟,它容纳各种不同倾向的工人团体,其前提是,这些工人团体必须把工人阶级的利益写在自己的旗帜上。可是这两个组织具有同一种精神,即按照时代变化的要求,变换各种手段,一致地追求它的伟大目的的那种创造性精神。

  只要国际存在,马克思就是它的辩护人,早在圣马丁堂的大会把他选入筹备委员会以前,他就参加了准备工作。正如恩格斯所说,马克思的宿愿是随着欧洲无产阶级的复兴,“创立一个包括欧美最先进国家的工人协会,这个协会无论是在工人自己眼中或是在资产阶级及各国政府眼中,都可以说是活生生地表明社会主义运动的国际性质,使无产阶级欢欣鼓舞,使无产阶级的敌人恐慌畏惧。”[9]这几句话也确切地说明了国际的内在性质。它决不是一个利用恐怖手段活动的秘密团体,这种秘密团体使无产阶级的压迫者感到恐惧,它的影子也使他们害泊。它始终只是一个道德的力量,它鼓舞和加强工人,引导他们前进,它是十九世纪历史中的一座巍峨的里程碑。

  自从罗马世界帝国的时代以来,国际团结的思想从来就没有完全熄灭过。中世纪的罗马教堂用自己的方式体现了这种思想。后来上升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似乎使这种思想完全黯然失色,因为这种生产方式既创造各个民族,也把这些民族投入争夺世界市场的残酷战争之中。可是这种思想仍然在资产阶级思想家的头脑中不断出现,有时是一个国家的资产阶级陶醉于极大的胜利,似乎超出了民族的局限,有时是另一个国家的资产阶级认为得到民族独立的希望是没有的。法国革命者的和德国古典主义者的世界主义虽然相似,但其根源却完全不同。资产阶级的国际性总是像一个无血无肉的幻影一样融化在民族斗争的狂飙之中,然后又一再浮现出来。一方面使世界各国人民日益紧密地结合起来,一方面又使他们日益深刻地分裂,这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对立性。国际工人协会的成立宣言和章程写得十分出色。后来最热心地破坏协会的巴枯宁也承认这一点。马克思没有创立国际,正如拉萨尔没有创立德国社会民主党那样,可是正如后者给德国工人运动以它可以发挥巨大效能的形式那样,前者也给国际工人运动以这种形式。国际是共产主义者同盟的继承人,共产主义者同盟的章程早就说过,统一行动,至少是文明国家的统一行动是现代无产阶级解放的最基本的前提条件之一。可是国际同共产主义者同盟又是多么不同啊!由向资产阶级社会宣布最无情的战争的秘密宣传团体变成一个广泛公开建立的联盟,它容纳各种不同倾向的工人团体,其前提是,这些工人团体必须把工人阶级的利益写在自己的旗帜上。可是这两个组织具有同一种精神,即按照时代变化的要求,变换各种手段,一致地追求它的伟大目的的那种创造性精神。

  只要国际存在,马克思就是它的辩护人,早在圣马丁堂的大会把他选入筹备委员会以前,他就参加了准备工作。正如恩格斯所说,马克思的宿愿是随着欧洲无产阶级的复兴,“创立一个包括欧美最先进国家的工人协会,这个协会无论是在工人自己眼中或是在资产阶级及各国政府眼中,都可以说是活生生地表明社会主义运动的国际性质,使无产阶级欢欣鼓舞,使无产阶级的敌人恐慌畏惧。”[10]这几句话也确切地说明了国际的内在性质。它决不是一个利用恐怖手段活动的秘密团体,这种秘密团体使无产阶级的压迫者感到恐惧,它的影子也使他们害泊。它始终只是一个道德的力量,它鼓舞和加强工人,引导他们前进,它是十九世纪历史中的一座巍峨的里程碑。

  自从罗马世界帝国的时代以来,国际团结的思想从来就没有完全熄灭过。中世纪的罗马教堂用自己的方式体现了这种思想。后来上升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似乎使这种思想完全黯然失色,因为这种生产方式既创造各个民族,也把这些民族投入争夺世界市场的残酷战争之中。可是这种思想仍然在资产阶级思想家的头脑中不断出现,有时是一个国家的资产阶级陶醉于极大的胜利,似乎超出了民族的局限,有时是另一个国家的资产阶级认为得到民族独立的希望是没有的。法国革命者的和德国古典主义者的世界主义虽然相似,但其根源却完全不同。资产阶级的国际性总是像一个无血无肉的幻影一样融化在民族斗争的狂飙之中,然后又一再浮现出来。一方面使世界各国人民日益紧密地结合起来,一方面又使他们日益深刻地分裂,这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对立性。

  这种对立性在到处都具有共同利益的现代无产阶级中才完全消失。在伟大的空想社会主义者那里,国际团结的思想已经比在资产阶级的世界主义的思想家和空想家那里坚决得多,明确得多。圣西门提出最发达的国家的同盟,德国人、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同盟同封建主义的同盟对抗,以确保和平和文化。傅立叶要想利用他的法伦斯泰尔的巨大联合,破坏旧的国家制度,欧文建立了一个各阶级和各民族的联合会,以宣传社会主义的解放世界的思想。现代无产阶级对自己的利益了解得越清楚,它就必须越坚决地把各族人民普遍团结的理想从一切空想的迷雾中解放出来。国际是由对一个民族起义的同情中发展起来的,它始终是民族自由斗争的忠实朋友,那么在国际思想以平凡、实际、真实的事实的形式,开始实现的地方,国际就把握住这种思想。英国工会为阻止从外国输入廉价劳动力所做的努力,是国际的主要根基之一。

  英国工人团体是这个协会的骨干,这个事实本身就足以给“协会是幻想家和阴谋分子的团体”的这一谎言以应有的揭露。四年以后,当德国进步党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用英国工人的虔诚的模范少年反对国际的宣传的时候,马克思能够指出,不列颠无产阶级的任何重要行动党,都由它们的硕袖,在协会的总委员会中代表它们的利益:奥哲尔、阿普尔加思和豪威耳代表工会总委员会,肖、巴克莱、柯恩、黑尔斯和莫里斯代表参加协会的其他工会,韦斯顿和威廉斯代表英国合作协会,德尔、考威尔·斯特普尼和鲁克拉夫特代表改革同盟,瓦尔顿和米尔纳代表国家改革协会,柯普兰和哈里埃特·劳夫人代表国民美学促进会,而且工会的机关报《蜂房报》同时也就是国际总委员会的机关报。

  在严酷的现实中植根,国际必须先缓慢地进行搏斗,然后才能得到牢固的基础,这就同全德工人联合会的情况十分相似,只是马克思工作起来比拉萨尔耐心得多,顽强得多。成立以后只有两年,国际就发展到可以召开第一次代表大会了。可是正如拉萨尔的联合会那样,假如只从物质观点来考察它的历史作用,是非常错误的。一切现代作战的神经,总委员会的财政,按照马克思的说法是不断增加的负数,而它的精神的和道义的影响是不断增加的正数。国际的工作带来了千百倍的成果,它对无产阶级解放斗争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

  首先,它对德国的影响就是这样。直接参加国际的德国工人的数目始终很小,要达到一千以上,在任何时候都是困难的,但是协会极有成效地对于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发展发生了影响。




[1] 指路易·波拿巴,他在1851年12月1日夜间实行了法国的反革命政变,推翻了第二共和国。——译者

[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9-10页。

[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11-12页。

[4] 同上书第12页。

[5] 同上书第12-13页。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13页。

[7] 同上书第14页。

[8] 章程载《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15-18页。

[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120页。

[1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1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