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全劳联代表大会的评论（安德烈乌·宁，1936年5月）

对全劳联代表大会的评论

安德烈乌·宁

（1936年5月）

本文发表于1936年5月22日的《战斗报》第252期与1936年6月5日的《战斗报》第254期。
佑君译自https://www.marxists.org/espanol/nin/1936/apostillas_al_congreso_cnt.htm

一、大会的重要性

　　在全劳联成立后的二十五年里，它只举行过三次代表大会；第一次是在1911年于巴塞罗那艺术馆举行的，这次大会起草了它的章程；第二次是在1919年于马德里喜剧剧院举行的，而刚刚举行的第三次大会是在萨拉戈萨举行的^[1]。这一工会中心不断遭受迫害，所以无法定期举行大会。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理解代表大会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代表们应利用大会提供的宝贵机会，来确立一段长时间内的行动方针，并且指出在日后应当遵循的总路线。不幸的是，领导全劳联的无政府主义分子完全没有吸收负面的经验教训，而仍然坚持自己的错误。
　　自上届代表大会召开以来，已经过去了五年^[2]；但在我们所处的革命时期中，这五年时间相当于平常时期的二十五年。这五年的经验异常丰富，例如在左翼政府执政的头两年、两次无政府主义的起义尝试、1933年右翼的选举胜利、阿斯图里亚斯和加泰罗尼亚的起义、“黑色的两年”^[3]、左翼阵线在2月16日的选举胜利、新的左倾阶段的开始，以及与“三十人集团”^[4]的决裂对全劳联所造成的不可避免的影响，内部的分歧，处理工人联盟问题的方法，等等。
　　萨拉戈萨代表大会如果想尽到它的职责，就必须对这个富有教益的时期进行彻底的分析，为了坚定未来的立场，应当对过去的行动进行严厉的批判。
　　我们不敢断言萨拉戈萨代表大会所做的决定和协议严格遵守了这一标准，因此，我们可以指出，这些年的教训，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对我们的策略做出了哪些根本性的纠正。尽管如此，我们现在所讨论的这次代表大会无疑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向前迈出了一步，对此我们当然是真诚地感到满意的。

全劳联的力量

　　在开始考察代表大会的决议之前，我们先来看看全劳联在西班牙工人运动中所真正代表的力量。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全劳联的组织，就其性质上来说，基本上都在地下进行活动，不可能给出比较准确的统计数据。此外，全劳联的组织还表现出了随心所欲地对待统计数据的强烈倾向，恰如一句俗话：“统计不是科学而是艺术。”
　　既然如此，对于代表大会提供的官方数据，就不能完全信任。但是，对数字的核对和考察，能使我们得出某些一般性的结论。
　　根据正式报道，在1931年代表大会上，共有418名代表出席，他们代表了511个工会及其535,565名会员。在萨拉戈萨代表大会上。根据委任委员会的报告——顺便一提，它的工作受到了大会代表的关注——共有615名代表出席，他们代表了988个工会及其559,294名会员。
　　根据这些数据可以得出：工会的数量增加了477个，会员增加了23,729人。
　　我们必须承认工会数量的增加符合事实：我们都知道，要想赋予一个组织以生命力，那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只需要一份表格、一个印章……再加上一点点统计上的想象力就可以了。但是我们毫不怀疑，它的会员是非常多的。当然，我们拿不出更可靠的证据来反驳委任委员会的数据；但不容争辩的是，在共和国成立后的头几个月里，全劳联的力量和影响力远远超过了现在。
　　它的会员的确切数量有多少？根据上述原因，我们无法准确回答这一问题。
　　根据委任委员会的说法，全劳联在加泰罗尼亚共有133,444名会员，事实上应该在40,000到50,000名之间。而安达卢西亚的数据（148,890名会员）显然是夸大的，众所周知，尽管全劳联在安达卢西亚普遍受到同情，但它在当地几乎没有组织存在。至于莱万特的48,955名会员的数据（其中不包括反对派的工会会员），也绝非真实数目，因为“三十人集团”的组织在当地是无可争议的主流派。其它地区的数据也有所夸大，不过程度没那么大，特别是阿斯图里亚斯、莱昂和帕伦西亚（22,508名会员）和中部（37,860名）。
　　根据我们的判断，委任委员会给我们提供的工会总数，至少要减去百分之五十，才能贴近现实。
　　特别应当注意的是，加泰罗尼亚地区的会员数量的大量减少，无可争议地揭穿了官方的夸大。根据正式报道，1931年代表大会代表了大约300,000名加泰罗尼亚工人，按照这个数据来推算，全劳联在五年前的会员人数，就应该是现在的两倍多。如果再补充一个事实，即全劳联在加泰罗尼亚的会员数量勉强达到50,000名，我们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另一方面，这一点也得到了多重事实的证实——正如我们一直主张的那样，全劳联已经失去了加泰罗尼亚工人运动的领导权。
　　与其它地区相比，这些数据已经大大缩水了，这使我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即全劳联仍对一些比较重要的劳动部门有着显著的影响，尽管这种影响在不断减弱，这是因为它主要在农业地区或者工业落后地区的劳动者中展开工作而造成的；而从加泰罗尼亚的事例中可以看出，它在工业中心的影响力已经微不足道或正在迅速减少。
　　此外，短短几年之前，全劳联还是西班牙革命工人的唯一的、无可争议的工会组织，然而，由于全劳联群众的激进化，随着新的、大量的无产阶级核心的加入，而他们又与全劳联中央以前的改良主义毫无共同之处，所以，全劳联现在已经不再是这样的一个组织了。

二、革命联盟

　　工人联盟无疑是西班牙革命最独特和最重要的创造。右翼在1933年大选中获胜后，法西斯主义的危险猛增，为了应对这种危险，无产阶级在1933年年底创造了工人联盟。它很快就遍地开花，在十月起义中，它在事实上证明了它作为统一战线和起义工具的有效性。
　　从一开始，最重要的工人组织的领导就敌视工人联盟；但另一方面，工人联盟在工人群众中激起了强烈的同情，社会党也不得不容忍自己的组织参加工人联盟，甚至公开宣称支持工人联盟，而共产党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曾激烈地反对它，最终却还是参加了它，并在十月起义前夕成了它的鼓吹者。
　　然而有一个组织，即全劳联，仍在顽固地反对工人联盟，只有光荣的阿斯图里亚斯分部是例外。但是十月的经验以及过去几年里的一再失败并非毫无作用。在全劳联内部，工人联盟的主张正在站稳脚跟，全劳联的工人开始意识到，他们的组织的孤立策略和传统的宗派主义只能导致灾难，而全体工人的统一行动将超越意识形态的分歧。
　　这种精神越来越强烈，全劳联的领导别无选择，只能把工人联盟的问题提交给萨拉戈萨代表大会。
　　不出所料，阿斯图里亚斯的代表以更明确的、毫不含糊的方式提出了这个问题，他们在这方面具有彻底的经验：由于工人联盟的存在，无产阶级在十月起义中才能实现可贵的一致行动。但是大多数代表仍然不能摆脱过去的宗派主义偏见。阿斯图里亚斯代表的报告遭到了彻底的修改，但是，由于拥护工人联盟的立场实在太坚定，由于过去这段时间的教训实在太沉重，代表大会不会采取绝对不妥协的强硬态度——这跟1919年代表大会不一样，当时全劳联坚决拒绝了阿斯图里亚斯代表的联合提议，而采用了粗暴的吞并路线。
　　萨拉戈萨代表大会采纳了建立革命联盟的主张，但是，由于它仍然摆脱不了“不搞政治”的偏见的影响，所以它将其局限于工总和全劳联，也就是说，局限于工会组织。这样它就保住了自己的“原则”。如果说全劳联不想了解政党，那这就是天真的把戏，因为所有人都非常清楚，工总是一个典型的社会党组织，它如果决定与全劳联建立联盟，就意味着得到了社会党的同意。
　　代表大会将联盟局限于全劳联与工总的联盟，其理由是 “工总与全劳联凝聚和掌控了全体西班牙工人”。这个前提是错误的，因为目前我国有成千上万的工人并没有参加这两个组织中的任何一个，而要有效地实现全体无产阶级的统一行动，就不能把这些工人排除在外。工总和全劳联的领导反复强调：“自治工会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样提出问题是十分荒谬的，因为我们必须以具体的实际情况而不是以愿望为出发点，必须以现实而不是以主观想法为出发点。自治工会是一个具体的现实，是既成的事实——我们不想在这里考察它们的成因——不能不考虑这一点。然而，我们也并不希望它们继续存在。只要自治工会继续存在，如果我们真的希望工人联盟成为凝聚全体无产阶级的组织，就不能把参加了自治工会的无数工人排除在外。
　　大会决议的第三点、第四点以及附加条款都表明出现了明显的进展，它具有根本性的修订的价值。
　　直到现在，全劳联都认为“自由共产主义”是革命唯一的出路，全劳联是唯一能把革命进行到底并保卫革命果实的组织。第三点和第四点分别肯定了“自由联合起来的工人，将通过自由的选择，为从革命中诞生的共存制定新的规范”以及“为捍卫新的社会制度，行动的统一是必不可少的，不管各派的特殊利益如何”。
　　如果这两点揭示了意识形态领域无可争议的演变，那么附加条款标志着该过程的明显进步。这项条款指出：“由于在全国工会代表大会上，工总提出了对革命的工人联盟有利的基本方案，具有临时性质并代表全劳联大多数人意见的这些基本方案，就是为了寻求与工总联合而提出的。为此，应当任命一个全国联络委员会，来明确两个工会中心的主张，并起草一个联合草案，提交给两个中心旗下的各个工会讨论和表决。这次投票的结果，将被作为确定的协议而被采纳，但它必须能够代表大多数人的意志的表达，也就是说并两个工会中心至少要有百分之七十五的会员投票赞成。”
　　因此，根据无政府主义传统来看，工人总同盟现在已不可能无条件地接受全劳联的提案，而全劳联提出的工人联盟的基础又具有临时性质，联络委员会制定的最终协议又必须得到大多数工会的支持。
　　毫无疑问，萨拉戈萨代表大会原则上通过的工人联盟如果很快就能成为事实，我们将会感到非常欣慰。尽管它仍有其局限性，但它将向前迈出了一大步，这必然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促成一个广大的工人联盟，它将囊括政治和工会领域内所有的无产阶级组织的力量。
　　但我们还是很担心，萨拉戈萨代表大会的决议只不过是为了平息全劳联内越来越强烈的不满，而并不真的打算落实。事实上，在萨拉戈萨代表大会之后，两大工会中心之间的斗争并没有缓和，反而加剧了。全劳联和工总都加强了“吞并”的倾向，《工人团结报》还断然否决了派代表参加拉尔戈·卡瓦列罗的塞维利亚斗牛场集会的主张：“……提出与工总建立革命联盟的条件，并不妨碍我们在工会领域内继续执行吞并政策。”结果是，卡瓦列罗在萨拉戈萨的集会被暴力所打断了。

^[1] 宁的说法有误，1936年萨拉戈萨大会其实是全劳联的第五次代表大会：成立大会于1910年10月30日—11月1日在巴塞罗那举行；第一次代表会大会于1911年9月8日—11日在巴塞罗那举行；第二次代表大会于1919年12月10日—18日在马德里举行；第三次代表大会于1931年6月11日—16日在马德里举行，然后就是193年5月1日—10日在萨拉戈萨举行的第四次代表大会。——校对者注

^[2] 这里指的应该是1931年马德里大会，但这又与第一段中的说法矛盾，不知何故。——校对者注

^[3] “黑色的两年”（bienio negro）是指右翼执政的1933—1935年。——校对者注

^[4] 伊比利亚无政府主义者联合会在二十年代逐渐成为了全劳联的主流派，在1931年，三十名全劳联的重要领导人站出来反对伊无联，号称“三十人集团”（treintistas）。“三十人集团”后来被全劳联开除，然后他们组建了“工会反对派”（Sindicatos de Oposición）。——校对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