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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莱斯大厅的华金·毛林追悼会上的讲话[1]

安德列乌·宁

1936年10月25日


本文是安德列乌·宁在1936年10月25日发表的讲话,刊登于1936年10月27日的《战斗报》。
佑君译自 https://www.marxists.org/espanol/nin/1936/mitin_25_octubre.htm


  统工党一直以来都被错误地当成一个总是提出反对意见的、偏执的反对党,只要发生任何政治上的重大事件,当群众面临具有欺骗性质的和搅乱人们思想的问题时,我们就出来表明我们对于那些抓住受骗的群众的、肤浅的假象的不满。我们似乎扮演了永远的反对派的角色,这似乎是普遍的共识。
  我们对于接受这一群众性的和讲出真理的政党的角色,没有任何不满,不论这是否令人愉快,也不论这是否出于社会视野的浅薄。因为真正的革命策略既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是阻力最小的和任由自己随波逐流的,而是通过预测未来事件的精准的进程,让工人阶级的战略符合这些预先的假定和历史事变的内容。
  走在这条道路上的我们经常是不受欢迎的,但是,随后发生的事件总是充分证明了我们对于大局的远见,它总是证明我们是正确的。
  你们所有人都清楚地记得,人民阵线的宪章和政策,曾引发了很多政党和大部分工人阶级(现在仍然如此)的天真幼稚的热情。你们都对2月16日那天的事记得很清楚。所有人都对人民阵线的策略感到不满。我们曾反复重申,我们今天还要重申:目前正在西班牙进行的战争不是法西斯主义与民主主义的战斗,而是法西斯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战斗,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战斗(热烈的欢呼)。对于人民阵线,我们也是这么看的,人民阵线不能解决我们的革命的各种问题,正是由于它的政策才导致了我们目前的局面。好吧,让我来问问你们:我们说的有没有道理?(热烈的掌声和赞同的回答)
  我们说过,并且还要重申:正在进行的不是法西斯主义与民主主义的战斗,而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战斗。我们现在要问:武装的工人是为了民主共和国而战吗?(热烈的掌声和否定的回答)在这场战斗中我们所谋求的是另一些更为崇高的理想,是争取整个国家政治与社会的命运,还有欧洲文明的未来。
  国际资产阶级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们公开提供一切帮助和支持,并且相信这样做就能够避免无产阶级革命在欧洲的最终胜利(欢呼)。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法西斯势力知道战斗的结局是倒退回阿萨尼亚[2]先生的共和国,他们对西班牙事变的兴趣就不会那么大了。法西斯势力知道,如果我们胜利了,西班牙就会发生社会主义革命。(热烈的欢呼)
  只有一个国家,特别是它的人民,表现出了与我们团结一致、给我们提供帮助和援助的坚定愿望。它就是苏联,先前我们在同样于此地举行的集会上,曾为苏联当时并且之后也一直在鼓吹的中立政策进行了热情的辩解。我们当时说的话,我们一个字都不会收回。在那之后,苏联实行的中立政策是完全不可容忍的,那是对社会主义事业所犯下的政治罪行。后来发生的事情再次证明了我们是正确的。苏联正在纠正它的策略,我们应当对此进行客观公正的评价。今天它愿意援助西班牙革命,但正如我们所说,它本该在两个月之前就提供援助,如果它那么做了,现在的局面也就会完全不同(热烈的欢呼)。
  不论如何,还是欢迎苏联政府的转变!苏联的领导人大概意识到一国建成社会主义的口号不仅对于国际无产阶级,也对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自己也是危险的空想。苏联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就是帮助它自己(热烈的掌声)。
  一切战争都伴随着挫折与失败。这是不可避免的,而在每一个紧要关头,最重要的是要知道我们要往何处去,以及我们为何而战。敌人拥有技战术方面的优势,并能轻易地从法西斯同伙那里获得武装。而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战士拥有被阿克尔[3]同志富有感染力的话语所激起的激情、战斗精神和崇高的英雄主义。这种无产阶级英雄主义将会阻止法西斯雇佣匪帮的前进。
  这个国家面临着艰巨而困难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清晰地提出问题,才能正确地解决它们。当然,必不可少的是向群众的头脑进行解释并完全赢得他们的信任。还应当记住,现在的马德里政府决不能带领我们走向战斗和革命的胜利(热烈的掌声)。
  有一位仍坚称自己是社会主义者的议员,最近在瓦伦西亚的一次集会上宣称,“现在只要打赢战争,当人们从前线返回时,才是人民表达自己意愿的时候。”就连资产阶级自由派自己都没有用这种语调来说明问题。对于那位仍称自己是社会主义者的议员的发言,我们必须明确表态:武装工人在前线战斗并为之献出自己的生命,正是在解决未来的政权问题(热烈的掌声)。
  现在已经不可能让我国的每一部分都参加民主协商了。我国的资产阶级民主已经成为历史,只有劳动人民才能参加民主协商,在新制度下,只有他们才拥有选择革命的政府和行政机构的政治权利(热烈的掌声)。
  应当肯定并且强调,革命在加泰罗尼亚进行的速度,与在整个西班牙进行的速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并不是说我们不相信或是怀疑西班牙无产阶级的革命力量。在西班牙所发生的事情是:人民阵线的民主意识形态搅乱了主流工人组织的思想,造成了巨大的危害,导致了这些工人组织竭力使工人运动摆脱社会主义性质。
  如果让这些政党和组织也在加泰罗尼亚实行它们的自治,就像它们在西班牙做的一样,就会发生同样的情况。但加泰罗尼亚的运动从一开始就带有明确的无产阶级性质。因为加泰罗尼亚有两个重要的工人组织——全劳联和统工党,它们还没有受到人民阵线政策的毒害(热烈的掌声)。
  在加泰罗尼亚这里,有一个不完全的工人政府,它保持着一些我们直到现在仍然认为是正确的策略。现在的特殊情况,已经使得我们有可能与小资产阶级政党联合起来,或者说是不能不这样做。考察了加泰罗尼亚的革命形势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新的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代表着与先前的政府相联系的进步因素,因此我们决定,不应贬低和否定我们的联合,只要新政府满足我们至今认为十分重要的两个条件:第一,新政府的大多数成员必须是工人;第二,新政府必须宣布和证明自己要走社会主义道路。
  关于第一个条件,你们都知道,它已经被忠实地履行了。至于第二个,实际上自治政府在它的政治声明中已经表示要走向社会主义,但只有在政府颁布了工业的集体化与社会化的法令之后,这个条件才算得到最终落实。
  但我们必须确认,我们带着我们的人格、纲领和旗帜参加政府,是为了服务无产阶级。但我们宣布,只要政府在面临紧要关头时抛弃革命任务,在它自觉或不自觉地倒向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和政策的那一天,我们就会断然离开它,不再是它的一部分(热烈的掌声)。
  现在有几个具体问题需要研究才能得以解决,第一个就是武装反抗法西斯主义。我们已经在几个月内缔造了一支英雄善战、斗志昂扬的人民武装。但是,同志们,战争就是战争。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向我们提出了苛刻的要求和任务。为了获胜,我们必须给战士们提供统一的指挥、纪律、目标和凝聚力。我们必须无情地惩罚开小差者和临阵脱逃者。关于这点我们都一致同意。但这个问题,正如一些人所指出的,它隐含着一些不能不揭露的巨大危险。联合与统一的军事领导,在目前是非常关键的。但是请注意,同志们,我们决不能允许或容忍用这个借口让军队倒退回以前那种常备军,它已彻底死亡并被埋葬了(热烈的掌声)。
  目前的另一个重大问题是社会化,或者说集体化。在过去三个月内我们目睹了占领产业与财产、并将其集体化的大规模运动,显然我们不会对此做出批评,因为我们不会在这一任务面前停下脚步(欢呼)。
  这种自发的集体化运动明确地体现了群众的社会主义意识。但是,指明在运动中发生的偏差也是很重要的。我们发现某些生产部门的工人在把工厂或产业集体化时,没有考虑到战争与总体生产规划的需要,也没有考虑到其它生产部门的原料供应。有些工会认为集体化就等于夺取公司的私有财产,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这种错误必须明确地揭露并予以重视。对产业的没收或社会化决不能仅仅从产业本身的利益出发,决不能仅仅从工会或某一部分工人的利益出发,而必须以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为出发点(热烈的欢呼)。
  革命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是土地问题。它是无产阶级革命的试金石。革命的无产阶级只有同农民联合才能取得胜利。但在这一点上必须明确认识到工人和农民在心理上的差别,这种差别是由于双方在生活和工作环境上的不同而产生的。
  和所有的生产资料一样,我们希望将土地社会化,但我们知道目前在农村进行快速而全面的集体化并没有好处。在农村进行集体化,应当从占领大庄园、剥夺大地主做起;但要完全尊重小生产者的劳动,必须让人们逐渐认识到集体化的优势,把小生产者争取过来,使他们拥护集体化事业。这样就能巩固农民和工人的革命联盟,把它引上社会主义革命的道路。
  同样还要认真研究革命恐怖问题,我们马克思主义者,都是革命恐怖的坚定拥护者,我们认为这是革命胜利的必要条件。小资产阶级被一些过火行为吓坏了,但我们可不会这么想。历史教会我们,没有也不可能有不过火的革命。但必须记住,在我们的革命中可能发生的过火行为,与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中的过火行为相比,简直小得不值一提。
  新的人民法庭具有革命的阶级性质,我们不相信抽象的司法,司法永远都是有阶级性的,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已经着手建立这种法庭,它几乎完全排斥资产阶级法律专家,并已得到无产阶级的充分信任。随着它们的建立,我们不能再允许或容忍不负责任的犯罪(热烈的欢呼)。
  工人在行动中的团结,是我们获胜的基本条件,正是因为这样,那些背叛革命的人才企图破坏这种团结,并在背后怯懦地攻击我们,与此同时我们的同志们正在前方各条战线上战斗。我们不想理睬这些攻讦,因为最终还是得由无产阶级对其始作俑者做出评判和裁决。因为尽管我们之间存在分歧,但我们必须在反法西斯战斗中保持团结,不然的话,万一法西斯主义获胜,它就会一视同仁地消灭我们;团结是无产阶级目前最迫切的需求,它很快就会被写入统一的大工会的章程(热烈的欢呼)。
  我很久以前就认识毛林[4]了。那是在1919的马德里,当时我作为加泰罗尼亚地区劳工联合会代表,出席了全劳联的第二次代表大会。一天下午,我与萨尔瓦多·塞吉[5]和其他同志在一间咖啡馆里,他向我介绍了一位穿着军服、准备服兵役的年轻人,他跟我说他同情无产阶级的事业,那个年轻人就是毛林。
  1920年,我再次见到了这位伟大的同志。当时他担任雷里达省工会联合会书记。
  然后毛林与我在莫斯科参加了红色工会国际第一次代表大会,我们两个同样地感受到了对俄国革命的情投意合。
  毛林返回加泰罗尼亚,创办了周报《战斗报》(La Batalla),那是我和他的关系破裂之前的事了。我们本是亲密的朋友,却变得几乎连招呼都不打了。但我对他的尊敬之情仍然不变。我们的友情基于思想上的一致。我们都是共产主义者。在两三年的时间里,当我们在政治上渐行渐远并最终决裂时,我们的私交也疏远了,最后破裂了。工人斗争要求我们重新联合起来,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刻,我们两人之间都是完全相互理解的。
  在我想给予我们伟大的毛林的赞美之词中,我将特别强调他精神上的一些基本品质。他具有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的钢铁般的意志。毛林是一位革命者,他把一生献给了革命事业,除了革命以外他一无所有。
  毛林的死是有尊严的,他不能死在床上。他应该像英雄一样死去,而且他也确实像英雄那样死去了。
  在他杰出的精神中,最突出的品质是他无可挑剔的真诚和坚毅的灵魂,这使他把理想看得高于一切。社会主义是他人生的最高追求。
  但除了这些品质以外,还有一些不那么出彩、但同样典型的特点。我们都认识作家毛林、演说家毛林、和属于群众的毛林。但除此之外,还有从事党和组织的日常事务的毛林。这份工作既无趣又枯燥,它同样需要毛林具有自我牺牲和英雄主义精神。
  毛林在加利西亚被法西斯匪徒暗杀,这是信仰的化身和意志的胜利。他死后,他的杰作——统工党将由我们继承。希望所有的战士都不会辜负我们党的伟大缔造者。
  (听众站起来为发言人最后的几句话热烈鼓掌)




[1] 内战爆发时,华金 · 毛林身陷叛军控制区,在潜入共和国控制区途中被叛军逮捕,但未被处死,1944年获释。但当时共和区盛传他已被处死,因此统工党为他举行了追悼会。——校对者注

[2] 曼努埃尔 · 阿萨尼亚·迪亚斯(Manuel Azaña Díaz,1880年1月10日——1940年11月3日),生于阿尔卡拉·德·埃纳雷斯(Alcalá de Henares)的一个富裕家庭,自幼父母双亡。1900年毕业于马德里大学,获博士学位。1914年参加改良党(Partido Reformista)。一战期间曾为多家报纸写过文章。1926年组建共和行动(Acción Republicana)。1931年第二共和国成立后,于4月14日出任陆军部长,同年10月14日出任总理, 1933年9月6日辞职。1934年他将共和行动与激进社会共和党(Partido Republicano Radical Socialista)、加利西亚自治共和组织(Organización Republicana Galega Autónoma)合并为左派共和党(Izquierda Republicana),同年10月被逮捕入狱,1935年1月获释后,参与组建人民阵线,1936年2月,人民阵线在大选中获胜后,出任总理,同年5月辞职,改任共和国总统。1939年3月,共和国覆灭后辞去总统职务,流亡法国,1940年10月死于蒙托邦(Montauban)。——校对者注

[3] 乔尔迪·阿克尔(Jordi Arquer,1907—1981),生于巴塞罗那,1927年参加加泰罗尼亚人共产党(Partit Comunista Català),1931年参与创建工农同盟(Bloc Obrer i Camperol),后参加马克思主义统一工人党。内战失败后流亡国外,1977年回国。——校对者注

[4] 华金·毛林·胡利亚(Joaquín Maurín Juliá,1896年1月12日——1973年11月5日),生于西班牙阿拉贡地区维斯卡省波南萨镇(Bonansa),青年时即投身革命,参加了全国劳工联盟,1921年前往莫斯科参加了红色工会国际代表大会。回国后当选为全国劳工联盟总书记,随后被捕入狱。获释后在全劳联内成立布尔什维克派组织革命工会委员会(Comités Sindicalistas Revolucionarios)。1924年参加西班牙共产党,负责组建加泰罗尼亚—巴利亚里地区的党组织——加泰罗尼亚—巴利亚里共产主义者联盟。1925年1月再次被捕,1927年获释后流亡巴黎。1930年返回巴塞罗那,后因不赞成斯大林主义,率领加泰罗尼亚—巴利亚里共产主义者联盟脱离西班牙共产党,同年与加泰罗尼亚人共产党(Partit Comunista Català)合并,1933年将加泰罗尼亚—巴利亚里共产主义者联盟改组为伊比利亚共产主义者联盟。1935年9月,伊比利亚共产主义者联盟与安德列乌·宁领导的西班牙共产主义左派合并为马克思主义统一工人党,由毛林出任总书记。1936年2月,马克思主义统一工人党参加了人民阵线,毛林当选为国会议员。内战爆发时,毛林身陷国统区,在使用假身份前往共和区途中被叛军逮捕,1944年获释后流亡美国,1973年于纽约逝世。

[5] 萨尔瓦多·塞吉·鲁维纳特(Salvador Seguí Rubinat,1886年12月23日——1923年5月10日),外号“糖块小子”(El noi del sucre),二十世纪初西班牙无政府工团主义运动的重要领袖,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全劳联领导人,1923年5月10日被加泰罗尼亚督军雇佣的杀手杀害。——校对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