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安德烈乌·宁

革命政权的问题

安德列乌·宁

(1937年4月25日)


本文是安德列乌·宁于1937年4月25日在巴塞罗那普林西帕尔宫(Principal Palace)发表的讲话,刊登于1937年4月27日的《战斗报》。
佑君译自https://www.marxists.org/espanol/nin/1937/problema_del_poder.htm


  宁同志说,政权问题在一切革命中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切革命都是为了夺取政权。对这个问题所采取的态度,决定了革命的成败。马克思主义有自己的一套关于政权问题的理论概念,但是不应过分教条地分析这个问题。因为马克思主义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策略应当随着现实而改变。
  机械地照搬俄国革命的公式将导致我们失败。应当从俄国革命中吸取马克思主义的精神与经验,而不是词句。没有巴黎公社的经验,列宁也不会取得胜利。
  应当总结和指出俄国革命与我们的革命的相似之处和差异之处。主要的相似之处在于,俄国与西班牙都没有完成民主革命。经验表明,今天的革命只能由无产阶级实现,资产阶级没有能力实现自己的革命。

反对改良主义就是与资产阶级作斗争


  另一个相似之处在于,我们与俄国布尔什维克一样,都必须进行反对改良主义的斗争。在工人运动的一些主要阶层中,盛行着情绪化的、抽象的团结幻想。为什么——他们天真地想——难道我们还要内斗吗?我们的改良主义者也是这样质问的,他们忘记了列宁主义正是在反对改良主义的殊死斗争中形成的。同资产阶级作斗争是容易的。但资产阶级渗透到工人运动中,并从背后攻击它。在反对改良主义时,我们不是同别人,而是同资产阶级作斗争。
  这种反对改良主义的斗争是必要的,也是不可避免的。
  以放弃同改良主义作斗争而换来的团结,是反动的团结。
  无论是在西班牙还是在俄国,改良主义都是敌人,但1917年俄国的改良主义者比起我们西班牙的更具革命性。加泰罗尼亚统一社会党与西班牙共产党无比可耻地保卫了资产阶级的利益。如今我们要与之作斗争的改良主义,远比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更强大。这是因为,在明显的革命形势下,我们的改良主义者却获得了那个曾在1917年击败了俄国改良主义者的国家的支持。

改良主义者想把内战变为帝国主义战争


  在战争问题上,改良主义者认为,必须继续进行战争,为战争中的一个帝国主义集团阵营效力,因此,布尔什维克同改良主义者进行了斗争。我国的改良主义者在战争问题上,也是为了英法帝国主义集团的利益服务的。但在这一点上,俄国与西班牙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在那时候,帝国主义战争被转变为内战;而现在,他们想把内战变为帝国主义战争。另外有一点不同是,在1917年,整个欧洲都出现了革命形势。如今我们却被已经巩固的法西斯政权所包围。这就要求我们采用不同的方法。
  在俄国,布尔什维克不得不同改良主义者作斗争,但他们同时也要同资产阶级政党——立宪民主党作斗争。而西班牙却正好相反,在7月19日,大资产阶级的政党都消失了。但这些政党所代表的阶级就放弃了保卫自己的利益吗?
  当一个阶级没有能够代表自己的组织时,它就会在其它组织中寻找自己的代表。阶级不会突然消失。因此,虽然地方主义同盟[1]、右协[2]、激进党[3]消失了,但统社党却取代了它们,这不是耸人听闻,而是事实。[4]在当前形势下,西共与统社党的纲领体现的正是剥削阶级的利益。

我们有工人民主的传统


  在俄国不曾有过民主传统,在无产阶级中没有组织与斗争的传统。而我们却有这样的传统。我们有工会、政党和刊物,有一整套工人民主制度。
  所以,不难理解苏维埃在俄国为什么会如此重要。无产阶级没有自身的组织。在1905年和1917年自发成立的苏维埃具有了政治性质。
  我们的无产阶级早已有了自己的工会、政党与自己的组织。因此,在我们这里没有出现苏维埃。
  还有另一个必须指出的差异就是,无政府主义在俄国没有群众基础,而在我们这里却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无政府主义在俄国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运动,而在我们这里却是群众运动。
  无政府主义是对工人运动中机会主义罪过的惩罚[5]。工人之所以追随无政府主义者,是因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本阶级的革命精神,而这在改良主义的社会主义中是找不到的。假如西班牙有一个布尔什维克党,取代了社会党的位置,无政府主义就不会站稳脚跟了。

比起统社党更接近伊无联千倍


  无政府主义对工人运动的影响产生了新的问题,必须采用与俄国不同的策略。尽管全劳联有着偏见,有着错误的理论,但它仍然是个有革命潜力的组织。伊无联的战士虽然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却仍是革命者,而统社党虽然自命马克思主义者却不革命,比起统社党来,我们要千倍地接近伊无联的战士。问题在于将全劳联的革命本能转化为革命觉悟,在于将群众的英勇精神转变为连贯的政策。
  由于全劳联缺乏政权理论,当他们面对革命现实时,他们的学说便使他们手足无措,所以他们犹豫不决。当无产阶级手持武器出现在街上时,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无政府主义实行了统治,却没有掌握政权。
  在7月19日那天,资产阶级政权已经摇摇欲坠,资产阶级国家机器也已瓦解。唯一的政权便是武装的无产阶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这还能是什么?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这就是运动的总趋势。无产阶级在当时是唯一的政权。但必须使这种形势发展到它的最终结果,街头的形势需要法律基础。工人政权需要客观条件。只有当无产阶级说它要进行统治,并且已经在统治的时候,这些条件才能得到满足。

武装是政权问题的根本


  尽管已经失去了不少阵地,我们仍在追求这种可能性。武装是政权问题的根本。而劳动群众仍然掌握着武装。所以他们才企图解除无产阶级的武装。法国资产阶级在每次革命之中,都让无产阶级为自己火中取栗,在革命结束后,它就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解除无产阶级的武装。恩格斯早就指出了这一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柯莫雷拉[6]做的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资产阶级不能直接要求解除工人阶级的武装。正因如此,改良主义者才出面鼓吹解除工人阶级的武装。政权是阶级的武装组织,因此,工人不能放弃武装。
  无产阶级不能只掌握经济机关、土地与工厂等等。我们不能忘记1920年9月意大利的经验,那时工人夺取了工厂。按照无政府主义者的观点,革命已经完成了。但资产阶级仍把政权抓在手中。工人运动被击败了,使法西斯主义赢得了胜利。无产阶级并没有摧毁资产阶级国家与它的镇压机器。
  我们同样反对国家,但我们明白,如果工人阶级想要解放自己,就必须建立起镇压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器。国家是用来压迫某些人的。当资产阶级不复存在时,国家也将自行消亡,因为它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对于人的统治将被对物的管理所取代。现在无政府主义者已经妥协,并参加了政府。既然他们已经参加了政府,那就不要与资产阶级联合,而应该与革命的无产阶级联合。如果他们要参加政府,那就让它成为工农政府。

新的政权机关


  必须建立新的政权机关。革命不能再次止于资产阶级共和国。我们从一开始就提出了自己的口号:解散议会、召开工农兵代表大会。我们有工会,应该通过它们来选出新的代表大会。
  这与我们加入自治政府委员会并不矛盾。我们是在保持着革命党的独立性的前提之下参加自治政府的。这样能够宣传我们的立场,并使我们不会被那些不了解不合作态度的群众所孤立。这个政府的大多数成员都是工人,并且有一个社会主义的纲领。
  随后的危机表明,我们在政府中是一个奇怪的因素。全劳联不理解把我们赶出政府这一举措背后的反革命图谋,我们是反革命的障碍。我们对伊无联的同志说:“今天他们朝我们开火,明天就会朝你们开火。”事实再次证明我们是正确的。

为什么统治者不进行统治


  危机发生了,却没有得到解决。它要求统治者进行统治。为什么统治者没有进行统治呢?这就是问题所在。只有工人阶级的统治才会是强有力的统治。如果全劳联继续退让,最终将会有一个政府进行统治。但那将是资产阶级的统治。统治者不统治,是因为他们不回应群众的强烈愿望。
  持续了十八天的自治政府的危机,形式上已被解决了。但危机仍然存在。在新政府成立的前一天,各组织都采取了不妥协的立场。没人知道新政府是以什么代价成立的。《工人团结报》[7]没有说明新政府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成立的,它的政策又是什么。工人不能容忍秘密外交。CNT的领导人不能随意行动。围绕着公共秩序、军队,清洗军事机关和委员会的职能等方面的政策出现了分歧。可是都出现了哪些问题呢?谁也不知道。会议按照程序进行,但谁也说不出要采用什么政策。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继续下去的。我们必须向工人阶级说清楚。如果做出了让步,那就要说清楚。但是,事实上,这场危机不能通过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不在于内阁职位的分配。问题始终在于:这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殊死斗争。问题在于由哪个阶级进行统治:是资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
  工人阶级仍然可以在不诉诸暴力的情况下夺取政权,一脚踢开自治政府委员会里的资产阶级成员。工人阶级不该低估自己的潜力。只要你们肯干,工人阶级就无所不能。不要对你们自己失去信心。但这些情况不会再次出现。反革命前进了,所以工人阶级必须用武力去夺取政权。

为了革命而团结


  全劳联与工总共同发表了关于五一节的文件。这个文件模棱两可,没有提出任何具体的革命主张。全劳联是在外部事物的影响下行动的。革命工人联盟(Alianza Obrera Revolucionaria)可以被理解为全劳联与工总的联盟。但根本问题在于工人团结的方向,在于我们为什么要团结起来。重要的不是由模棱两可和改良主张形成的团结,而是革命工人的阵线。它让革命的因素,即统工党、全劳联与伊无联走到一起。
  被人民阵线毒害的国际无产阶级,显露出了对自己的命运失去信心的迹象。如果工人阶级在西班牙获胜,国际工人运动将再次兴起。但是,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将无产阶级革命进行到底。

代表大会与工人群众的政府


  革命工人阵线的基本任务应该是什么?号召和召开工会、农会和士兵组织的代表大会,奠定新社会的基础,并产生新的工农政府——革命与胜利的政府。它不是官僚的政府,不是政党的政府,而是工人民主政府。就像列宁理想中的巴黎公社那样,但与他去世后形成的官僚主义怪物毫无共同之处。由工人群众选出的政府,其所有官员都可撤换,并且工资不高于工人。一个废除资产阶级军队与警察的政府。它会实现社会化,它将掌握立法权和执行权。只有这个政府能创造出革命的气魄,就像激励法国大革命的军队和红军那样,促使我们赢得军事胜利。
  在这些日子里,我们庆祝各种各样的纪念日。在1848年,法国无产阶级在民主的蛊惑下,被解除了武装。到了六月,巴黎工人阶级被资产阶级打垮了。二十年前,列宁回到了俄罗斯,此时他自己的党也陷入了民主幻想,列宁便起来反对它。他说,一切都归苏维埃。1848年法国无产阶级选择的道路导致了六月的失败。列宁带领俄国无产阶级走向了十月的胜利。我们要仿效他。我们不会在物质或政治上解除无产阶级的武装。让我们沿着列宁的道路,沿着四月提纲[8]之路前进。



注释

[1] 地方主义同盟(Lliga Regionalista):加泰罗尼亚地区的资产阶级右翼政党,1901年成立,主张加泰罗尼亚民族主义、保守主义与君主主义。第二共和国成立后,于1933年改称“加泰罗尼亚同盟”(Lliga Catalana),1936年内战爆发后瓦解。——校对者注

[2] 西班牙右翼自治团体协会(Confederaci(n Española de Derechas Autó Esps,CEDA):简称“右协”,1933年3月4日由人民行动发起创立,该组织自称要保卫西班牙与“基督教文明”,抵御马克思主义,倾向法西斯主义。内战爆发后,它的大部分成员都投奔了长枪党。1937年4月19日解散。——校对者注

[3] 激进共和党(Partido Republicano Radical,PRR),简称“激进党”,系资产阶级自由派政党,1908年1月6日成立。在1933年大选中成为国会内第二大政党,上台组阁。1935年10月因卷入贪腐丑闻而下台。西班牙内战爆发后瓦解。——校对者注

[4] 原文直译为“这就是地方主义同盟、右协和激进党没有统社党党证的原因”,但这句话放在这里实在莫名其妙,因此根据上下文改译。——校对者注

[5] 出自列宁,《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9卷,第12页。——校对者注

[6] 茹安·柯莫雷拉·索雷尔(Joan Comorera y Soler,1894年9月5日——94 C年5月7日),生于加泰罗尼亚地区雷里达省塞加拉县(Segarra),1913年开始给《广告报》(La Publicidad)当记者。1914年前往巴塞罗那,开始参加共和派运动,1919年移民阿根廷,1930年政变后被迫流亡乌拉圭。西班牙共和国成立后返回加泰罗尼亚,参加了加泰罗尼亚社会主义者同盟,1931年至1936年担任《社会公正》(Justicia Social)周报编辑。1933年4月当选为加泰罗尼亚社会主义者同盟执行委员会主席。1934年1月至10月在路易斯·孔帕尼斯的第一届加泰罗尼亚政府内担任农业与经济部长。1934年10月起义失败后被判处十三年徒刑。1935年初,加泰罗尼亚的几个社会主义政党开始就合并问题进行商讨,柯莫雷拉的加泰罗尼亚社会主义者同盟极力主张将各个社会主义组织合并为统一的组织。人民阵线赢得1936年大选后,柯莫雷拉获释,同年4月,加泰罗尼亚的几个社会主义组织合并为加泰罗尼亚统一社会党后,由柯莫雷拉出任总书记。内战爆发后,曾在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内担任多个部长职务。1937年4月起担任司法委员,在任上镇压了巴塞罗那工人起义。1939年共和国覆灭后流亡国外,1951年潜回西班牙从事地下工作,1954年被捕,1958年死于狱中。——校对者注

[7] 《工人团结报》(Solidaridad Obrera)是全劳联的机关报,由全劳联在加泰罗尼亚地区的组织——加泰罗尼亚与巴利亚里地区劳工联合会(Confederación Regional del Trabajo de Catalunya i Balears)主办。1907年10月19日创刊。——校对者注

[8] 《论无产阶级在这次革命中的任务》,又称《四月提纲》,是列宁在1917年4月17日全俄工兵代表苏维埃会议的布尔什维克代表的会议上作的报告。《四月提纲》为布尔什维克党确立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路线,即革命不能停留在资产阶级民主的阶段,只有用社会主义革命才能解决民主革命的问题。——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