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普列汉诺夫 -> 《在祖国的一年》(1917.4-1918.5)

八月十五日在莫斯科国事会议上的演说[1]



  男女公民们!首先请允许我告诉你们,在这篇其实很短的演说中,我不准备说那些可能会激起不愉快的情绪的话,因为这里不是互相刺激的地方,各党派到这里来是为了参加国事会议。(暴风雨般的掌声)。我认为,祖国现在正经历着一个严重而且可怕的时刻,这时落在我们每个人肩上的责任不是提出使我们散伙,而是提出要使我们团结起来的意见。(暴风雨般的掌声)。男女公民们!不用说,你们不会要求一个在革命的旗帜下头发苍白、在革命民主主义的大旗下奋成了数十年的人,现在站在你们面前说话时,把这面旗帜垂下来,或者把它搁置一旁。我是一个革命者,而且只是一个革命者。我希望,也确信你们有耐心听取一个俄国革命者赤诚的自白(暴风雨般的掌声)。
  那么,作为一个革命者,我首先应该说,我昨天听到的某些演说使我产生了极不愉快的印象。我觉得,某些政党对待革命民主派抱有很大的成见。我觉得,某些演说家仿佛希望强调说明,如果根本不存在革命民主派,在他们看来,那会更好一些。一位演说家说:“难道你们认为极端的革命民主派完成了革命吗?革命是国家杜马在整个国家的赞同下完成的”。至少我好象听到过这样的话。
  公民们,请注意,我不是要得罪谁,我只是打算把我体验到的那些印象作一番总结。我听到了这样一些话,而且当我听到的时候,我曾经对自己说:真是这么一回事吗?这里有部分真理,但是错误很多。假如要确切地说明一九一七年春天发生的事情,那就应该说,革命是全国完成的。人民起义了。卷起了风暴。我们的国家杜马也支持了这场风暴。它助长了风暴。它的伟大功绩也就在这里。如果我们忘记了这一点,我们就会是忘恩负义的和不高尚的人。但是应当记住,为了使全体人民终于起来反对可耻的专制制度,必须进行时间极长的、坚持不懈的和奋不顾身的工作。而且应该用历史家的公正态度指出,这个长期的、坚持不懈的、奋不顾身的工作,正是由极端的革命民主派完成的。男女公民们,这是无可争议的历史事实!
  对于这样一种事实,可以说,要是人们忘记了它,或者回避了它,用共同缄默来抵制,那么石头和木头就要大声说话了。我说:石头和木头,因为如果在俄罗斯,监狱主要是由石头和砖头建成的,那么西伯利亚的囚徒旅站主要是由木头建成的。(暴风雨般的掌声)。男女公民们,要知道,这些宁静的避难所、这些石砌的监狱和木造的囚徒旅站,可以说它们充满着关于那些为了把政治意识的光线送到愚昧无知的人民群众的头脑中去而牺牲了一切的极端革命民主派代表人物的回忆。(掌声)。
  先生们,不管民主派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不管你们怎么气愤,这一点是应该记住的。我这话是对右边说的。你们应该对自己说:“的确,俄国革命民主派的功劳是伟大的。这是亳无疑问的。”
  你们知道,有这样一些党派,对于这些党派可以说,如果它们没有犯过任何一个局部的错误,如果它们都象上帝的天使那样洁白无瑕,那么在它们的账上毕竟有一行大错——这行大错就是它们存在着,简单就是它们存在着这个事实本身。俄国专制制度的党就是这样的党。现在那些想通过反革命活动来恢复这个专制制度的党就是这样的党。
  但是也有另外一些党派,对于这些党派可以说,不管它们犯了怎样一些局部的错误,它们的巨大功绩就是它们存在着。同志们,我不止一次大胆而且尖锐地批评过我们党的一些局部的错误。但是在这里,在俄国国事会议上,我要郑重地声明:我国极端革命民主派的伟大功绩在于它存在着,而那些想使它不再存在的人都是蹩脚的政治家。
  我要向右边对那些代表资产阶级的人说话,即对那些代表工商业阶级的人说话,因为资产阶级这个名词开始有些很不受欢迎的味道。我要对他们说:公民们,现在这样的时刻已经来到了:为了全俄国的利益,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必须设法同无产阶级接近,必须设法同工人阶级接近。我还记得过去有一个我国工商业阶级的代表人物在下新城会见财政大臣维特时说过:“我们不怕向前看”。为什么这位工商业阶级的代表人物不怕向前看呢?因为他认为在俄国工业面前展开着同沙皇专制制度结成联盟的光辉的未来。现在任何希望、任何估计俄国工业面前会展开同俄国专制制度结成联盟的光辉远景的想法,当然都应该全部加以抛弃。当然我并不认为,也并不准备设想,你们当中会有许多人梦想恢复旧制度。(工业家座位上有些人喊道:“一个也没有!”全场鼓掌)。你们中间谁也不企图恢复旧制度,那就更好,我说的是更好;但是如果俄国的工业曾经依靠沙皇专制制度的支持发展起来了,那么我可以有把握地断言:今后俄国工业只有在工商业阶级给自己提出实现广泛的社会改革任务的情况下才能得到发展。(掌声和喊声:“对!”)。
  公民们,你们中间许多人不止一次地说过,——的确,我们谁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呢?——俄国现在面临着发展生产力的伟大任务。你们都同意这句话:我们社会主义者也同意这句话。我们懂得,生产力发展水平低的国家,这样的国家当然不可能有任何政治的进步、经济的进步、社会的进步。(掌声。有人喊道:“对!”)。
  是的,必须广泛地发展生产力。这应该成为所有在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同社会生产过程有关系的人的共同纲领。但是,公民们,人人都应当懂得(当然,人人也都懂得),在每一个先进的国家里,说得更宽一些,在每一个现代国家里,最强大、最珍贵和唯一不可替代的生产力是它的工人阶级、它的劳动居民。(右边有人喊道:“对!”)。如果说俄国的确注定要把自己的生产力提高到西方先进国家的水平,那么这种情况,只有在广泛的改革社会政治制度,把工人阶级从它迄今所处的、使它自己感到痛苦、也使整个俄国蒙受耻辱的那种穷苦奴隶的可怜地位中解脱出来以后,才可能发生。如果你们这些工商业阶级的代表们坦然走上这条改革的道路,我可以断言,那时你们面前就会展开一条同工人阶级有觉悟的代表达成富有成效的协议的道路。
  公民们,有人说,革命民主派做过什么事和没有做过什么事。他们又说,革命民主派准备单独媾和。不!如果革命民主派队伍里有个别神经错乱的人竟然发表过这类犯罪的言论,那么我们整个极端的革命民主派是决不会去单独媾和的。我在许多问题上同这个革命民主派发生过意见分歧,但是我可以用你们的名义(向左边做手势)说,而且还可以用你们的名义保证,革命民主派决不会干这种下流的事。(掌声。喊声:“对!”)。我们不会去单独媾和,我们不想背叛我们的领导文明世界的盟国。他们的国家是民主国家,是有广泛民主的国家。有人对我说:可不是,英国和法国存在的这种民主,我们大家当然都赞成,我们当然没有任何道理反对这种民主。这当然很好。不过,公民们,请允许我本着历史家的公正态度对你们说,过去英国和法国要制定现代的民主宪法,它们都必须通过革命时期,它们都必须有极端革命民主派的政党,这些政党的女儿,或者也可以说孙女,就是——mutatis mutandis[2]——今天我国的极端革命民主派。
  总之,假使这个革命民主主义政党犯了某些错误,那么,要知道,公民们,没有这个党你们毕竟行不通。不能说,也不能认为:我们当然想保存革命的成果,不过我们不希望革命民主派存在。因为要维护革命的利益,就必须坚持不断地进行革命民主主义的工作。(掌声)。公民们,我国的局面是这样的:你们这些坐在这里,坐在这个大厅里,一部分坐在右边,一部分坐在中间的有产阶级的代表,你们应该懂得,如果不同极端革命民主派达成协议,现时就不可能有多少按计划的和多少有成效的经济生活,也不可能同外部敌人进行斗争。而这种达成协议的道路,象你们所看到的那样,是敞开的,只要你们准备承认广泛的社会改革纲领。这就是同极端革命民主派达成协议的道路,这就是达成协议的条件。试问,七月八日声明不是极端革命民主派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取得某些改革的要求和希望,又是什么呢?(左边有人喊道:“完全正确!”)。
  我这话是对右边说的。
  现在,同志们,请允许我对你们左边说几句话。假使你们不喜欢我讲的这一句话或者那一句话,我请求你们安静地听下去。假使我的演说中毕竟出现了错误,请想一想,我在革命的旗帜下工作了四十年,而超过了这个期限,就是犯几次错误,也是可以的。(笑声。鼓掌)。
  同志们,当令人讨厌的列宁在来到我们这里之后的第二天或第三天,在彼得格勒工人代表苏维埃发表演说,说工人阶级应当同雇农代表和农民代表一起立即把政权夺到自己手中,请想一想,当时你们给了他什么样的回答呢?你们——彼得格勒工人代表苏维埃中的多数人——说:不,我们不接受这个纲领,因为俄国现在正在经历资本主义革命,而当一个国家正在经历资本主义革命时,工人阶级夺取全部政权是根本不恰当的。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我记不得究竟是谁(左边有人喊道:“策烈铁里”)——提起了我们共同的导师弗里德里希·恩格斯所说的一句非常深刻的话:工人阶级最大的不幸莫过于在它还没有成熟到可以有效地运用政权的时候就夺取全部政权。难道不是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难道彼得格勒苏维埃中的多数人不是真的鼓掌欢迎过这些话吗?
  同志们,既然你们坚持这个观点,既然你们了解这些话在政治上和理论上的深刻含义,你们就应该按照这个观点来确定自己对待工商业阶级的态度。不可能有没有资产阶级参加的资本主义革命。不可能有没有资本家的资本主义。既然这是逻辑的要求,就应当明白这一点,并且按照这一点行事。
  既然我们还要经历相当长的资本主义发展时期,那么就应当记住,这个过程是两面性的,其中无产阶级将要在这一面进行活动,而资产阶级将要在那一面进行活动。如果无产阶级不愿损害自己的利益,资产阶级也不愿损害自己的利益,那么这两个阶级就应该bona fide[3]寻求在经济上和政治上达成协议的途径。同志们,请允许我提醒你们注意策烈铁里昨天的发言。他说过一句自豪的话:“你们说,你们还不知道俄国人民拥护谁,但是最近的选举——他显然是指我们的市政选举——结果表明了,俄国人民拥护极端的革命民主派”。对,的确是这样,同志们。而且当立宪会议开始选举的时候,俄国人民、俄国劳动群众大概会说,他们准备拥护我们极端革命民主派。但这意味着什么呢?我国市政选样的大多数的和某些地方出人意外的结果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呢?这个事实意味着,我们全体革命者和社会主义者向劳动群众签发了巨款的期票。这张期票,工人阶级、一般劳动群众都贴了现,但是没有哪一张期票会不要付款。对于你们说来,公民们,情况也恰恰是这样。时间将会来到,那时将要按照这张期票付款。如果你们犯了把自己孤立起来的错误,如果你们没有完成一切必要的事情,把国内所有生气勃勃的力量吸引到自己方面来,以便进行共同的工作,那么你们就不能支付这张期票,这不是因为你们没有善良的愿望,——愿望你们是有的,——而是因为没有支付的能力。(掌声。喊声:“对”)。这样,当你们在劳动群众面前终于处在无法偿还的债务人地位的时候,劳动群众会怎样看待这件事呢?会怎样理解这件事呢?
  他们会用一位民间诗人的话回答你们说:“受骗的儿子痛苦地嘲笑挥霍的父亲”。我国无产阶级既然有了自己的有觉悟的代表,就无论如何不应该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
  同志们,你们记得,在我来到这里的最初几天,那时我们的关系中有过这样多理想的东西,你们曾经邀请我参加工人代表苏维埃,而且我在那里曾经提醒你们注意福音书的教导:“你们要象鸽子一样驯良,象蛇一样灵巧”。我说过:“我不要求你们象鸽子一样驯良,但是要求你们象蛇一样灵巧”。而现在,同志们,这种灵巧应该指导你们的一切行动。你们不要害怕承认你们犯过某些错误。我十分满意的是,昨天策烈铁里同志在发言中暗示了这些错误。你们不要害怕承认这些错误。因为问题在于不要重犯这些错误。你们要避免重犯,避免孤立,要竭力去同工商业阶级的代表达成协议。要知道,除了这个阶级和无产阶级之外,还有许多中间阶层,它们都会欢迎这样的协议。这种协议会使我们变得强大和不可战胜,那时候任何马肯晋辈[4]、任何兴登堡辈就都不可怕了。
  公民们,假使——我这话是对坐在左右两边的人说的,——假使我们不达成这样的协议,那么结果将怎么样呢?结果你们将会完蛋(对着右边说)。——你们也将会完蛋(对着左边说)。全国都将会完蛋。请允许我讲一个爱尔兰的关于两只猫的故事[5]:两只猫打架,打得那么上劲,打得那么狠,结果只剩下两条尾巴。
  你们,极端革命民主派的代表们,和你们,工商业阶级的代表们,都不应当赞成这种史无先例的斗争,这样的斗争,结果你们和我们可能都只会剩下一条尾巴,俄国也只会剩下一条尾巴,却让德国的资本家大开其心。
  我的话完了。(热烈鼓掌)。




[1] 我们没有格·瓦·普列汉诺夫演说的速记稿,现在按照第一一七号《统一报》和第一八七号《俄国言论报》发表的原文刊载这篇演说。——原编者注

[2] 不过要作必要的改变。——译者注

[3] 善意地;真诚地。——译者注

[4] 马肯晋( August Mackesen 1849—1945)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国陆军元帅。——译者注

[5] 英语有一句成语叫做“fight like Kilkenny cat.”形容死拼拼到两败俱伤。Kilkenny(基尔肯尼)是爱尔兰的一个郡,传说那里有两只猫拼死相斗,拼到最后就只剩了两条尾巴。——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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