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比尔·麦凯大哥(美国早期汽车业工人的斗争)

第二十六章 终点也就是开端



  如果一个人在七十四岁退休的时候说:“我已经尽了我一份力量。从现在起我要在家里休养了。”人家是可以原谅他的。

  可是一九五〇年春天,当比尔最后一次走出福特工厂的大门时,他心里完全没有想到休养这回事。可以供他度过晚年的是一笔每月九十几块钱的养老金。

  可是那个打他成人以后就为它忠心耿耿服务了一生的工会,在他心里早已生了根。他因为不愿在塔夫脱-哈特莱法案奴役性的条文面前屈膝,已经光荣地辞去了那个工会中的委员职位。要保留工会委员会的代价是叫他退出共产党。这个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他辞去工会委员会的职位其实是为了更深入地为工会服务。这个道理对成千成万选他作代表的工人们来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全国厂主联合会”通过它在国会中的奴仆已在警告福特工人说:“你可以自由选举我给你指定的候选人——可是如果你不乐意这样做的话,那你恐怕就是共产党了。”

  尽管如此,在比尔参与工人运动五十周年的庆祝宴会上,他们仍然都来向比尔道贺致敬。凡是在底特律劳工界稍有名声的人都参加了比尔这次宴会。他的工人弟兄们送给他一只上面刻了字的金表。他还收到一块纪念他的功绩的铜奖牌。但是对于比尔来说,比所有这一切更重要的是前来祝贺他的成千成万的普通汽车工人。

  现在让他走吧。让他穿着拖鞋坐在门外廊子上坐坐吧。让他在午后的阳光下小睡片刻再听听无线电吧。让他翻翻他旧日的剪报吧。让他和往日的老朋友们聚在一起畅谈往事吧……

  让他……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成其为打二十二岁起即立志献身工人运动的比尔·麦凯了。

  有些人虽然才三十岁就等于是死了。有些人不管年纪多大,却永远也不会死亡,因为他们的心灵永远是充满活力的,而且他们总是跟着新的、滋生着的事物一起前进。

  比尔对于老年和离开战斗的那种想法是难以忍受的。虽然他已是七十四岁的人了,他的思想比美国人现在所处的这个“沉默的时代”里的许多未老先衰的青年人还要清新年轻得多。

  他在各方面(包括工会的事)依旧很活跃。工人们来向他请教,他就从他那五十年斗争的经验宝库中取出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来给他们:五十年来和资本主义斗争的经验,以及同样重要的,和工人们在一起对资本主义的代理人——一句话,对路德之流的人进行斗争的经验。

  一九五〇年七月当杜鲁门总统在朝鲜发动所谓“警察行动”的时候,比尔·麦凯一点也没有给报纸上那些私刑处死的咆哮和工人“领袖”们喝血的叫嚣所吓倒,他镇静地抨击了这次战争,并且揭露了美国发动战争的真实企图。

  报纸上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说发动战争的是北朝鲜。所幸比尔知道的东西比“报上看到的东西”要更多。他既不是昨天才呱呱落地,战争也不是没有历史根源而突如其来的事情。

  比尔对福特工厂的工会会员们发表了一封公开信。他在信里面说:“有些人正在用一些虚构的动机来掩护华尔街和银行家们的真实意图——利润、殖民地、对殖民地人民的压迫和核战争。朝鲜战争将增加战争物资的订货和军火的利润;将造成无限度的加速制度,工资冻结、 罢工的非法化以及国家的军事化。

  “将来给原子炸弹毁灭的正是我们工人——我们的家庭和亲人都会随之遭殃。因此,也正是我们工人有大声疾呼的权利和责任

  “不准干涉殖民地人民争取独立的斗争!撤退全部美国的飞机、大炮和军队!禁止使用原子弹!把第一个使用原子弹的国家宣判为战犯!”

  路德那派人却为战争而欢呼,他们看到战争是一个可以利用爱国口号的幌子去粉碎他们的反对派的绝好机会。他们看得很清楚,这正是詹姆士·贝·凯利一向所祈求的那个战争“联合法西斯主义者”一起来反对人民的战争。他们公开宣称这个战争会带来更多的工作和职位——从朝鲜的妇女和儿童的尸体上产生出来。朝鲜的妇孺既是“土蛮子”,自然就算不了一回事。“土蛮子”是有色人种,而谁都知道,路德那派人是不把“有色”公民看为头等公民的。“汽车工人工会”的最上层领导就是这种看法的活生生的例证。

  无论如何,这次战争毕竟还是意味着“繁荣”呀——这简直就是一种大骗局。这种“繁荣”和德国纳粹匪徒们贪婪地喝着法国香槟酒、狼吞虎咽地嚼着波兰火腿、神气活现地蹬着捷克皮鞋、手指上闪烁着从麦地尼克(纳粹党的集中营之一——译者)火炉中被烧死的工人们手指上剥下来的戒指时所夸耀的“繁荣”完全没有两样。

  比尔告诉工人们说,这次战争对汽车工人将是一场浩劫;工人们倾听着他的话,心里感到一种羞愧。许多男女工人正在压制着自己的良心去换取充分就业的机会。然而这次战争对充分就业这一点也保证不了呀!一般工人都能理解到:一个单单依靠发动屠杀和破坏才能给大家工作做的社会制度,其中必有腐败透顶的地方。“可是,”他们说,“难道我们就只有活活饿死,只有靠失业和救济来生活吗?”

  “不,”比尔提出自己的看法说,“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哪怕路德把手放在六呎高的圣经上发誓也好(欧美人发誓时以手放在圣经上,表示在上帝面前发誓绝对忠诚可靠。——译者)。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是要迫使我们的政府和苏联、中国订立协定,开始和他们通商,和他们和平共处——不同的制度用和平的方式来证明它能为人类做出贡献来!”

  美国的资本家们为什么对这样一个挑战感到恐惧呢?

  他们以前不是老吹嘘说“我们的”制度是对人民贡献最大的制度吗?全世界人民所要求美国的只有一点,即如俗话所说,“把钱花在嘴巴上!”别在原子弹身上喋喋不休了,老老实实地工作吧。

  竞争吧!可是得用和平的方式竞争:建设更好的医院,建设更好的住宅,建设更好的图书馆和学校,去除人类的癌症和心脏病,为全世界人民生产足够的粮食!别再叫嚣“我们的”原子弹比任何人的原子弹威力都大、都厉害啦!别再培养杀人的细菌,杀死那些细菌吧!

  这就是全世界人民发出来的呼声。

  刚开始的时候,比尔分析朝鲜战争真实意义的效果并不大。成千种报纸、不计其数的收音机和无数的电视机全都说同样的话,唯独比尔·麦凯一个人说相反的话能起什么作用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说相反的话。不到半年,朝鲜“民主”战争的大骗局被揭穿了。工人们从自己的日常体验中认识了事情的真相。在一次真正的人民战争中,就像在上次反法西斯主义的战争里,民主制度是会在国内得到扩展的。劳方争取到更多的福利,公民自由增加了,黑人运动也获得了进展。

  在这次战争中,这次反动的、压迫朝鲜人民的战争中,情况却相反:工人阶级给塔夫脱-哈特莱法案、史密斯法案、麦卡伦法案逼得走投无路,而国会中那些垄断资本家的法律顾问们却还要搞出更多的反劳工的法令来。

  公民自由也同样地大为减缩。一个人在自己家里,在自己的信件和阅读的书报中,都失去了安全的感觉。他不敢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他不敢加入自己所相信的组织。他不敢在任何请愿书上签名,不管这种请愿是为了有多大意义的运动(包括《独立宣言》)而发起的。他不敢以任何方式对杜鲁门政府所批准的任何事情抗议。在这种高度歇斯底里的气氛中,共产党的领袖们受到审讯和判罪,就像许多年前早期工会领袖们遭遇到的一样。受审和被判罪的根据是对付工人阶级千篇一律的虚构罪名——阴谋“叛国”。

  黑人遭受特别厉害的迫害。以前一直用来对付他们的恐怖手段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威利·麦基在电椅上被处死的时候,电刑室外面还有男女白人大骂他是叛徒。“全国有色人种权利促进会”的干事摩尔夫妇是在佛罗里达州给人家炸死的。联邦调查局始终未找到凶手,虽然凶手们已经明目张胆地暴露了自己。华尔德·路德自然也无法找到凶手。

  可是这种对黑人和工人阶级意味着痛苦的恐怖,对路德之流的人却别有用处。他们利用恐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选定要在这个时候分裂工人运动。就像凯利以前分裂电气工人那样,他们主张一定要统治工会,否则就把它毁灭。

  路德那派人不但不抨击“蔓延着的法西斯主义”,反而大为赞扬包庇当代一切丑恶行为的哈里·斯·杜鲁门。

  此外,路德还用无穷尽的诡计来蒙蔽工人。其实他那套把戏只是白费心机,打动不了工人的心,最多只能蒙混以前没有看透他那些漂亮话的人而已。

  同时,路德提出订立五年一期的合同,以此来使工人受到公司的牵制。这些合同中包含一条“有伸缩性”的规定,根据这条规定,在物价指数飞涨的时候,工人们可以多得到一两分钱的工资。

  为了保证汽车工人们不会发动反击,路德终于耍出了他最露骨、最无耻的一手:他集中全力来对付汽车工人中最富战斗性的斗争前哨——比尔·麦凯的六〇〇分会。

  以奴婢成性的南方民主党国会议员伍德为首的“非美委员会”加入了战斗。路德选定了这个时机来对工会发动闪电战。他好像一个小型希特勒,把工会中正式选举出来的领袖们不是撵走,就是约束他们,使他们不能发生作用,一面乘机安插他自己的得力助手——自己的党羽。

  然后他宣称他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共产党员”(指的是所有反对路德的人)不可能“同时为你们又为共产党”服务!

  怒火像一阵热风似地席卷着底特律城。

  福特工人们并不是三岁孩子。他们去投票的时候知道要选谁和不选谁。他们和过去一样,不愿听任何人的命令。路德、“非美委员会”和私人雇佣的打手全都吓唬不倒他们。

  如果说有工人为路德这套策略所蒙混的话,那就只有新到厂里来、对六〇〇分会的血的历史毫无所知的那些工人。

  比尔·麦凯发表了一封给福特工人们的信。他在信里说:“‘福特汽车公司’‘非美委员会’和‘国际汽车工人工会’的领袖们为什么现在单单挑中了六〇〇分会作为发动攻势的目标呢?”

  可不是吗,为什么呢?

  不管另外还有多少答案,比尔总可以补充一个。这个答案就蕴藏在他的一生和他的斗争中。路德一方面想解散六〇〇分会,另一方面还想把过去的历史抹杀掉,消灭掉像比尔这样有战斗性的工人,毁掉比尔心中一向存在的这种意识:他自己是历史的一部分,而历史是由工人们创造出来的。

  路德要设法扑灭六〇〇分会的发展,也就是要扑灭这本书里所记载的事迹:有关福特工人组织运动的回忆……对班奈脱和他的匪徒们的回忆……组织地下工会的回忆……密勒路和在那里死难的人们的回忆……组织“汽车工人工会”的斗争、“黑衫团”、组织福特工人的斗争这些回忆……福特投降的那个光辉的日子的回忆!

  但是最主要的,路德想消灭掉对那些共产党员们的回忆:在那些艰苦、受迫害的年头里和全体正直的工人并肩作战并且一起取得胜利的那些共产党员们!

  路德想消灭掉这个工人们缺了它就会失去保障的真理:共产党员和非共产党员只要团结一心,便是不可征服的!任何东西都阻挡不住他们!

  路德还想消灭掉比尔·麦凯和他战斗的一生。

  但这是不可能的。

  路德在底特律碰了壁。那些要争取增加工资和合理养老金制度、要把自己从有利于公司的五年合同下解放出来的工人们,彻底地抵住了这次希特勒式的闪电战。

  他们一有选举的机会,就选举了自己的人……

  比尔·麦凯和全世界的工人都在注视着底特律。他们所以注视着底特律,是因为在底特律美国工人阶级的荣誉和良心正处在危险的状态中。福特工人们在为美国的光明前途进行着斗争。他们两手干净地走到全世界人民面前说:

  “我们美国工人不要战争,只要和平!”

  “我们要工作,因为我们是工人。”

  “但是我们要和全世界的人一起和平地工作,因为我们都是人。我们不是匪徒,我们不愿杀害朝鲜人、中国人或是俄国人。”

  “我们想要做的只是制造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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