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永远的鹰——罗莎·卢森堡的生平、著作和影响》(2010)

分析家、调转枪口(1913—1915年)



  1913年,罗莎·卢森堡出版了她重要的理论著作《资本积累论》,这本书的主要观点是:在卢森堡(以及列宁、布哈林和其他人)看来,现代帝国主义是不断增长的资本集中、自由竞争可以预见的结束、对殖民地的剥削金融政治方面改变了资本增值条件的结果。因此,利润的不断实现,要依靠资本对非资本主义国家的资源的不断掠夺,否则它就会衰落。

  党校的教师之一古斯塔夫·艾克施坦博士于1913年2月中旬在《前进报》发表评论指责了这部著作。

  此外,这部书一开始并没有得到热情的接纳。和所有这种总览政治经济的世界进程的企图一样,从马克思本人到恩斯特·曼德尔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保罗·斯威奇的《垄断资本》,再到罗伯特·库茨的著作,人们指责罗莎·卢森堡犯了决定论和简单化的毛病,思想过于宏大粗略,忽略了人类行为不可预测的维度。

  这个《前进报》的评论家艾克施坦,是所有批评我的人当中最不了解事情真相的人。他属于随着工人阶级报纸的发展而涌现的那类新闻记者。他要写什么就可以写什么:日本的家庭法啦,现代生物学啦,社会主义历史啦,人种学啦,文化啦,经济学啦,战术问题啦——看当时的需要就是了。这些万能作家如此泰然自若地在知识的每一个领域里游来荡去,使得他们成了任何严肃的科学家美慕的对象。[1]

  现在,卢森堡将撰写总的理论的紧张工作放下,又投身于无尽的战斗中去。在这个国际主义者看来,第二国际越来越不合适阻止战争。在国际中她也发现了和德国社会民主党中同样的致命的趋势。1913年夏天,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国会团体投票同意一项财产征税的法案,这项税收的再分配影响实际上是反社会主义的——计划主要是用于军备款项。罗莎·卢森堡马上要求在报纸上发起反对这项法案的运动,当要求无法实现(反而走向反面)时,她就同梅林、尤里安·马尔赫列夫斯基一起退出了《莱比锡人民报》编辑部,和他们一起创办了《社会民主党通讯》(从这里产生了《斯巴达克通讯》,社会民主党左派同盟因《斯巴达克通讯》得名为“斯巴达克同盟”,后来又由此同盟成立了德国共产党)。也就是说,罗莎·卢森堡分裂了德国社会民主党,而且1913年11月在伦敦再次规劝列宁,他不应该分裂俄国社会民主党。从英国回来之后,1914年2月,罗莎·卢森堡因煽动罪在法兰克福法庭公开受审。她的辩护人是来自柏林的库尔特·罗森菲尔德和法兰克福当地人保罗·列维(1883—1930年)(列维在1914年成为继约吉希斯和蔡特金之后卢森堡的第三位重要的爱人)。但是她自己进行的辩护却最为精彩,她发表演讲,将法庭变成了讨论对她的指控——她意图唆使士兵们将武器不对着敌人而对着自己的长官——的讲坛。

  她的辩护演讲不仅令保罗·列维而且令法庭印象深刻,尽管如此(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她被判一年监禁。她在司法上仍然对这一判决进行抗争,这时她数年来一直警惕的危险终于变成了长久的事实——世界大战。

  但是,事实上我从那所谓的谋杀长官中做了什么呢?一些截然不同的东西!我已经在我的演讲中指出,如今军国主义的官方捍卫者已经习惯了用需要保卫祖国这样的说辞来对军国主义进行辩护。如果真的确实是为了国家利益,统治阶级只要像社会民主党以前的纲领要求的那样,真正调整民兵体制即可。因为只有这一体系是保卫祖国的唯一的确定的保障,因为只有志愿的人民,出于自己的决心投身战场,才是捍卫祖国的自由和独立的最坚实可靠的堡垒。只有那时才可以说:亲爱的祖国,你能获得安宁了。我不禁要问,为何官方的祖国卫士没有听说过这一唯一真正有效的防御制度呢?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首先和其次想到的都不是保卫祖国,而是帝国主义侵略战争,对此民兵组织当然一点儿也不适用。统治阶级害怕把武器推到工人大众手里,因为殖民者的邪恶的社会意识让他们害怕有一天这些武器会调转方向走火,这是他们所不喜欢看到的。因此,我所描绘的统治阶级的恐惧,现在检察官却根据笨拙的证人的证词将其归罪为我个人的要求!在此,您又有理由证明,在他的大脑中是一团粹糊,根本无法理解社会民主主义的思路。[2]

  1914年6月28日,奥地利皇储弗兰茨·斐迪南在萨拉热窝遇刺身亡。奥匈帝国政府就此对塞尔维亚发出严惩凶手的最后通牒。这些要求在某些方面侵犯了塞尔维亚的主权。塞尔维亚接受了最后通牒,但是也动员起了它的部分罢工力量。

  同奥匈帝国结盟的威廉二世皇帝面对不断的“反战颠覆活动”,以拘捕社会民主党的领导人和宣布戒严状态来对其进行威胁。7月25日德国社会民主党还相信反军国主义的号召;但是一天后,德国社会民主党领导人胡戈·哈泽、奥托·布劳恩就和普鲁士内阁的副部长德鲁斯进行了第一次对话。

  7月中旬到月底,罗莎·卢森堡逗留在布鲁塞尔的第二国际的领导机构国际社会主义委员会,首先是参与国际反战大会。德国社会民主党在这里仍然公开表示反战,但是在内部已经向党报的所有编辑部发出了执行委员会的密函:“帝国政府目前仍然努力致力于将奥地利和塞尔维亚之间的战争局部化。直到今天下午帝国政府都不认为这种努力是无望的。另一方面,明确的是,主战派努力实施针对我们党尤其是党的报纸的严厉措施。”(引自Wohlgemuth,第239页)因而,执行委员会警告党的报纸,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谨慎、含糊不清、带有挑衅性而给党带来完全不必要的危险”(同前书,第240页)。7月31日,党的执行委员会和国会团体多数达成一致,同意发行战争公债。8月3日,社会民主党国会团体参加了战时的第一次议会会议。议员戴维说了这样的话,李卜克内西做了记录:“形势要求抛弃和改变传统的观念;社会民主党此时必须要在很多事物上进行改变。”(同前书,第241页)考茨基在会议的边缘逡巡,有策略地尝试着各种可能性,李卜克内西预感到大事不好。8月4日,德国社会民主党同意通过战争公债。国会团体的多数人起立欢呼民族的统一;胡戈·哈泽充满激情地宣告:“我们在危急时刻没有抛弃自己的祖国。”(引自Wohlgemuth,第243页)

  梅林和卢森堡派了一位密使去见李卜克内西,让他签署一份文件,这份文件声明,出于一些左翼的基本原则的原因考虑要退党。但是李卜克内西拒绝了。他认为,不管怎么样,党始终是要追随的,不管它现在表现得是如何机会主义,但是人们都不应该以退党来进行威胁。他希望举行集会来反对同其他国家的军事轴心,但是并没有成功。

  左派反对派逐渐形成。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联合了,克拉拉·蔡特金、梅林和其他人同他们站在了一起。12月初,又一次涉及战争公债。李卜克内西试图说服党的领导人至少让少数派有权说出自己的观点。他并没有获得同意。官方公报描述了关于最近的政府公债通过的国会会议的情景:“主席坎普夫博士:现在我们来进行总表决。我请同意1914财年帝国预算第二次补充案草案三读的先生们从他们的座位上站起来。正如我看到的:一致同意,除了唯一的一位议员以外。”(引自Wohlgemuth,第264页)

  因此,那位"唯一的一位议员"卡尔·李卜克内西成为还存在战争反对者的象征。很快,党的右翼人士就将他排斥在外——指责他破坏了议会团体的纪律,这已是最轻的惩罚了。12月4日,罗莎·卢森堡在柏林的《社会民主党通讯》上反击,没有直接点李卜克内西的名字,也没有提到那篇文章。她辩证地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如果党的纪律只应该有一种意义,那么究竟是谁破坏了党纪呢?(参看W4,第15-17页)

  对于每个社会民主党员来说,党的纲领的约束力就像法律的强制性对于每个公民和士兵来说一样。在一个像社会民主党这样的民主政党里,任何一个拥有一百名同志的小集体,不管它是地方党员大会,是消费合作社还是议会党团,都没有权力强迫个人背叛党。全党的纪律,也就是对党纲的纪律,是在一切团体纪律之上的,只有它才可以使后者获得合法根据,而且也是后者的天然的界限。[3]

  罗莎·卢森堡本人在这些日子里也不好过。她仍然在努力让法兰克福法庭进行改判。12月至1月中旬,她因为健康受损待在柏林的奥古斯特-维多利亚医院。1915年1月18日,她最终必须要入狱——并且在那里开始撰写一本小册子,准备以“尤尼乌斯”的笔名发表。同时,因为她不停止煽动反战,一项新的叛国罪和谋反罪指控已经在杜塞尔多夫第一检察官那里提起诉讼。李卜克内西从2月7日起成为士兵,要受到军事法管制,但是起初因为他是议员所以得到豁免权和休假。最终他还是入伍了,在迪乌泽(洛林),很快因为所谓的参加集会而惹了麻烦。威廉·皮克和其他德国社会民主党左派人士出版了一本名为《国际》的小册子,成为反战力量的一个集中点;5月,出版了一份题为《主要的敌人在国内》的传单,其中公开宣传将战争转为内战:“德国人民的主要敌人在德国:德国帝国主义、德国主战派、德国秘密外交。德国人民要同这些国内的敌人作斗争。”(引自Wohlgemuth,第289页)作者是卡尔·李卜克内西,他最后因为在柏林波茨坦广场示威游行而被捕,6月,首先被判两年半的监禁。他提出上诉,结果却导致了刑罚加重到四年零一个月。

  第二国际瓦解了。在齐默瓦尔德召开的第一次社会主义者大会上——这是一次秘密的会议,由瑞士同志罗伯特·格林倡议为拯救国际而在9月5-8日召开——不仅德国社会民主党拒绝反战决议,而且就连欧洲社会民主党其他的国际主义者也无法提出明确的反战决议。不过至少列宁这个最重要的会议参加者之一,对这次会议的结果是满意的:谈话和文件向他证明了,这是向发展一种新的国际主义运动道路迈出了第一步。他开始决心让他的布尔什维克将战争转变为革命。




[1] 罗莎·卢森堡关于古斯塔夫·艾克施坦对《资本积累论》的批评,1921年;《资本积累。一个反批判》,W5,第458页。

[2] 罗莎·卢森堡在法兰克福法庭上的辩护演说,1914年2月20日;W3,第398页。

[3] 罗莎·卢森堡:《党的纪律》,1914年12月4日;W4,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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